乐评丨弦音新韵，奏响申城（评吴玉霞琵琶音乐会）

文/吴天娇

2023年4月1日晚，云影悠悠，袅袅的春风轻盈着往昔的心情，漫叩厅台的明月笑靥如花。吴玉霞琵琶音乐会在凯迪拉克·上海音乐厅与沪上乐迷相逢。此次演出阵容强大，著名琵琶演奏家吴玉霞携手打击乐演奏家朱剑平、箜篌演奏家吴琳、二胡演奏家刘蕾、钢琴演奏家陈疏赢共同缔造了本次辉煌的听觉盛宴。

民乐未来何处去？如何在演绎经典作品与继承传统技法的同时探索适应当代听众审美听觉体验的演绎形式成为了当下民乐发展的重要命题。对此，吴玉霞呈上了她的“答卷”，音乐会的演出曲目既有琵琶耳熟能详的经典独奏古曲，亦有结合现代审美和古典风韵的首演新作，所用到的器乐不局限于单一门类，有西方古典音乐中的钢琴，有中国传统乐器二胡、箜篌、木鱼、铛子，亦有流行乐的“新宠”手碟、箱鼓、珍贝鼓，乐器间的跨界合作更是带领观众领略了当代民乐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交流、碰撞与融合。

一、传统：动静相宜，张弛有度

帷幕拉开，四弦声响。“旧瓶装新酒”，吴玉霞以其独特的方式重新诠释琵琶“老曲”，二文一武，动静相宜，琵琶的点状音色于指尖跳跃，形成一张一弛的音响空间。“轻拢慢捻，珠玉声吟”，《阳春曲》是琵琶文曲的经典之作，曲调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盈，过往诸多琵琶演奏家皆有不同的诠释和演绎。此场吴玉霞的演奏精准细腻，弹、挑、勾、扫轮的技法将乐曲春意景象的轻松意趣跃然于指尖流淌，弹打吟揉虚实交替，虽是文曲却也延续了她过去演奏一贯的刚劲力度和厚实的音色，柔中带刚，文静闲适中见洒脱。

《滴水摆莲》又名《滴水泛莲花》，也是一首典型的文板类作品。原为琵琶大师林石城所整理的旧曲，经吴玉霞和吴琳两位演奏家编订后成为一首由琵琶和箜篌共同演绎的作品。音乐主打“静”，琵琶左、右手弹打吟揉，铮铮的琵琶声奏出清晰的旋律线条，为听众勾勒出月色荷塘中低垂静思的滴水莲景。箜篌原是古代经丝绸之路传入我国的乐器，于14世纪失传，然在20世纪经韩其华、张琨等乐器制作家的复原改制，这件古老的乐器崇焕新生，越发广泛应用于民乐演奏中。吴琳双手拨弹，丝弦声动，箜篌的空灵之音于琵琶的颗粒声中泛音齐鸣、和声潺响，二者互相映衬、意蕴悠长，尽显丝路遗韵。

《霸王卸甲》是传统的琵琶大套武曲，“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若说《十面埋伏》侧重描绘刘邦的胜利形象，那么《霸王卸甲》则将视角转向西楚霸王，刻画项羽战败后的内心情感和与虞姬生离死别的场景。琵琶在低音区奏出的隆隆战鼓声低沉悲壮，随即扫弦和推挽弦展现了楚汉战场的金戈铁马之景，随即音乐逐步趋于紧张，在几处的扫弦技法与慢、快拉弦后乐曲迎来高潮，在激烈的音乐声中再现霸王项羽的勇猛过人的形象，随后音乐转为慢板，“勾轮”“长轮”“挑轮”等大量不规则的轮指进一步烘托了项羽战败后内心的悲怆。吴玉霞在此次演奏中依然延续了“武戏文做”的风格，在“楚歌”“别姬”两段中细腻轻柔的轮指处理表现了霸王柔情的一面，使音乐极富内在张力。

二、现代：多元融合，求索新声

乐曲《弦歌》是本场音乐会的开场曲目。“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在古代“弦歌”是依和着琴瑟之声来咏诗，以弦歌之声教化人民。整首作品风格典雅，曲风舒缓，在吴玉霞的演绎下，流动的轮指和摇指的均匀演奏使旋律舒展流畅，富于歌唱性，箜篌的柔美清澈与二胡的低音婉转交织其中，于乐声中抒发了作品对生命的尊重与觉醒。

所谓缘起性空，在焦躁浮华的现世，看破一切身外之物，方能放下。《心·经》是平静且意味隽永的，木鱼和铛子的使用奠定了乐曲空灵宁静的基调，旋律细腻婉转，具有含蓄内在、清幽典雅的美感。在此曲中吴玉霞使用一把复原完成的清末民初梨形宽腔琵琶演奏，音色澄澈，颇具古朴雅韵，二胡弓法细腻，箜篌惠风和畅，三者“你来我往”、起伏回转，在恬淡的音乐声中听者的灵魂宛若历经洗涤与清荡。

由传统乐器琵琶、箜篌、二胡与西洋打击乐、钢琴联袂演绎的《蝶》由作曲家张征所作。作品曲风清新灵动，整体音响丰满，立体感十足，琵琶清澈明亮的颗粒感音效、二胡的缠绵柔美音色与箜篌空灵纯美的旋律水乳交融，钢琴诗意清越的和声穿插其中，众和其美，如蝶舞动，使全曲呈现出一种层次分明的音响效果。

《星火燎原》风格雄壮，充分发挥了钢琴与琵琶的乐器性能，以琵琶主奏为“引领”，琵琶颗粒性、节奏性音色交杂着钢琴的通透洪亮，二者时而竞奏，时而交相应和，主题旋律在钢琴与琵琶的点、线的巧妙配合中演绎地惟妙惟肖。

《妙音天舞》是琵琶与打击乐的合奏曲，音乐颇具异域风格。打击乐在整个作品中占据着不小的地位，开始处手碟的即兴演奏营造了丝路驼铃的飘渺之声，引人遐想，随后珍贝鼓富于动感的鼓点将全曲置于特定的舞蹈场景，呈现丝绸之路上热舞翩跹的塞外风情，吴玉霞灵巧的演绎使琵琶清润的“落玉声”错落有致地穿插于鼓声中，仿若佛国梵音。最后琵琶起舞换新声之激情，一明一暗的琵琶点线旋律与箱鼓动感火热的raga舞曲律动再现了敦煌壁画中美轮美奂的飞天乐舞。

《云影》是本场音乐会的压轴曲目，由作曲家张征创作。音乐会的主题“月下云影”便取自于此，以音乐滋养心境，抚平现代快速生活节奏所带来的焦虑急躁，是整场音乐会的灵魂与主旨所在。在现代车水马龙、行人如梭的街道上，我们已许久没有驻足仰望夜空云景，月光下云的影像若隐若现，同一片云彩下，不同心境的你我所看、所思、所想皆有不同，云影相逐，琵琶、二胡、钢琴的参演使得这首乐曲音响饱满丰富，二胡优雅的旋律与琵琶恬美的音色交织缠绕，钢琴个性化的音色奏出清晰的旋律线条，使全曲呈现出一种层次分明的音响效果，听者于音乐中收获心灵的平静。

最后，伴随着吴玉霞携手诸位演奏家献上的华彩演奏，音乐会正式落下帷幕，今晚申城奏响的弦音华章在音色表现及意境塑造皆为听众留下了深刻印象，观众席上的喝彩与鼓掌声不绝于耳，五位名家的演奏各有千秋，既有对传统音乐的传承与改编，也有结合流行文化的创新与发展，从而感受到吴玉霞数十年的艺术坚守与追求以及对琵琶多元艺术语汇孜孜不倦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