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波同人番外丨《前方》：（8）握手——（10）knowledge is power
16.8 握手
“那个孩子…会被淘汰吗？”
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孱弱，大抵是这些高难度课程让他寝食难安了吧。
“晕倒并不是决定他们能否留下来的因素。尽管如此，二者也确实有很强的相关性。”
“为了补回落下的课程而不得不更加拼命，反而适得其反？”
“不是适得其反，而是二难困境。”
天泽笑了笑，继续说道：
“为健康着想，起码要让他们好好休息一阵才对吧？如果他们接受了这个方案，那么返回时等待着他们的便是堆积如山的课业；而如果他们不接受，他们就还会晕倒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再也无法满足及格标准。”
“就不能做些变通吗？姑且不论孩子们的健康多么重要这种道德论，单是从实验本身来看，仅仅因为生一次病就不得不舍弃一个贵重的实验样本……太奢侈了吧？”
将孩子们说为实验样本什么的，还真是讨厌。
尽管讨厌，但这恐怕是唯一一种可以和他们对话的方式。
“这不是单纯的生病哦？和发烧感冒这种不可抗力不同，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们没法适应这里的学习强度。如果这种程度都坚持不下来的话，他们就更不能通关以后的授业了——啊，最后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哦？是你男朋友的父亲说的。”
所以他们就要被这样舍弃吗？总觉得，绫小路先生一如既往地独断专行。
“听上去很矛盾。白色房间的理想不是将平凡的人量产为天才吗？而无法应付这种密集的课程，不正是他们平凡的表现吗？单单凭此就将他们舍弃，最后，不还是会变成‘天赋’和‘运气’主导的竞技场吗？”
“啊啦，连着三个反问句，你很生气嘛。”
“抱歉，我失礼了。”
“嘛，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也知道，成功的人往往倾向于将自己的成功归因于自身，失败的人往往倾向于将自己的失败归因于环境。恐怕那个男人是觉得，如果坐在那里的是他自己，他一定可以坚持下来吧。”
整理一下天泽回答的含义：
（1）绫小路先生认为自己可以克服这些困难
（2）绫小路先生认为自己的天资是平凡的
二者结合，得出结论：舍弃无法承受压力的人并不会违背白色房间的初衷。
“真是…强硬的推理啊。”
“谁是老板，谁说了算咯。”天泽摊了摊手。
天泽的解释让我更加了解了绫小路先生几分，但与此同时，我却反而愈发看不懂天泽了。自从承担引路工作以来，这位暗红发的小恶魔不仅没有为难过我一次，不如说正相反，她似乎在毫无保留地向我澄清有关这座设施的一切。
这是她在认真工作的表现吗？还是说，她有着什么别的打算呢？
我不想自己以如此阴暗的方式去揣度别人，但天泽着实是个例外，面对她，我不得不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接下来可以带我去他们的宿舍逛一逛吗？我想看一看他们的居住条件。”
“那么，请往这边走。”
……
和我预料的一样，不仅他们的宿舍本身，就连摆在桌子上面的物品，都完全被标准化了。
这里没有任何的娱乐设备，偶尔发现的一些书籍也尽是晦涩难懂的教材——就好像监狱一样。不，在人性化的层面，甚至连监狱都不如。
“我可以知道他们每天的作息吗？”
“6点起床，7点开始上课，直到21点。22点时会强制熄灯。”
逛了这么久，我终于听到了第一个令我欣慰的消息。
看来再怎么不人道，他们的睡眠还是大体上可以得到保障的。
“年幼一些的孩子们呢？8个小时会不会对他们来说稍微有些少了？”
“我们现在就是在说低龄儿童啊。过几年后，他们的睡眠时间会被缩减到6小时。毕竟要想成为大人物，旺盛的精力是必不可少的嘛。”
前言撤回。
看来在白色房间里寻求人道果然是错误的。
但与此同时，一个新的疑问在我脑海中浮现。
那些教官们……就不知道这么做只会给孩子们带来伤害吗？
我并不认为自己拥有多么了不起的知识，不，就算不提这个，每天如此高负荷却只有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单从常识来说，也是不够的吧？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秘密？或者说，是我想的太单纯了？
“既然所有的地方你都转过一遍了，那么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将这个困惑抛出之时，天泽说道。
她一定是觉得带我参观很无聊吧……
既然如此，就还是不问了。反正也不是我能改变的事情。
“您的引领让我收获万分。今天真是辛苦您了，天泽前辈。”
毕竟她认真带我逛了几个小时，并事无巨细地解释了一路。想着叫她“前辈”或许能让她更开心一些，我没有在自尊上纠结，坦率将自己的感谢之情说了出来。
“你呀，再这么温顺老实下去，可是会被我欺负的哦？你知道的吧，我在这里姑且还是有一些权力的。一定程度的胡作非为，就算是前辈，也一定会默许的哦？毕竟我有独一无二的才华嘛。”
“天泽前辈是不会欺负我的。” 望着天泽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微笑回应。
“哦？为什么？”
“天泽前辈是清隆最得力的助手，不论是忠诚还是才华都无可替代，这也是我今天早上没有回应你挑衅的原因。但是…说些厚脸皮的话，对于清隆而言，乃至对绫小路先生而言，我应该同样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今天早上我针对你的冒犯作出了不礼貌的回应，他们对我的评价应该会下降吧。但同样，如果作为清隆秘书的你连我都容不下的话，恐怕就不只是评价下降这么简单了。”
“毕竟，就算再怎么有才能，也不能包揽一切嘛。用人，也是很重要的。” 在话语的最后，我补充道。
“不错嘛。本来以为你会因为自己是前辈的男朋友恃宠而骄，看来我小瞧你了。”
“那么，接下来还请前辈多多指教。”说完，我伸出手去。
“我会的。” 而天泽，也加以回握。
16.9 困局
“那么，为了奖励你刚才的那段话，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诶？”
“看你刚刚好像在疑惑什么的样子，我嫌麻烦，想直接就这么溜了。抱歉啦~~”
说完，天泽还用手指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并吐了吐舌头，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来。
果然……
“那么我就问了哈。逛一圈下来，我的感受是……这种严酷、非人道的教学方式下，根本不可能产出什么天才啊。”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观察着天泽的表情。
“这种模式是无法产出天才的”，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前提。如果我们二人不对此达成共识，那么今后的讨论便无法继续。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不仅如此，把那些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人们叫到这里来，来一个算一个，全会扑街。”
“这点，那些教官们就不知道吗？”我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
之所以采取这个态度，应该怨不得我，当一个群体貌似都认为1+1=3的时候，想要确证1+1等于2，反而需要比平时更大的勇气。
“你怎么想？” 天泽饶有兴致地反问。
明明是我在请教你的……
“我不认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违背了自然规律。能教授这些高难度课程的，不可能是些昏聩的人。那么果然，他们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那你觉得，这些考量会是什么呢？”
天泽继续引导着我，看样子，她是不想自己把答案说出来了。
“白色房间的目标太过严苛了吧。要在18岁之前将一个资质平凡的人培养成在各个领域都首屈一指的天才，即便再怎么精通理论，也是没法做到的事情。按照外面学校的那套教育方法，是肯定行不通的。所以，他们不得不把每天的教育时间拉长，将繁重的课业尽可能地压到每一个人身上——这虽是不合乎理论的事情，但也确实不排除有几个可以将它们全部承受下来的例外。”
“嗯嗯，不错不错。还有吗？”天泽津津有味地听着，还时不时点头。
“再有就是，这些教官也不是全才，没错吧？白色房间应该会对教官采取某种考核措施，而这种考核，也只能和自己教授的科目有关——否则就太不公平了。为了尽可能地满足考核，每个教官应该都想让自己的学生在自己的科目里表现优异——其结果，就像囚徒困境一样，他们只能不断地给学生增压，直至他们无法承受的那个界限为止。”
“外面的学校不也不存在通晓全科的老师吗？为什么在外面没有这种情形？”
“因为白色房间的目标是培养天才。而天才，则必然在那个科目上拥有最为深刻的思想。这样的话，普通的及格、80分等就完全无法满足需求。更何况，在这里也完全没有人权保障法的存在。”
“你都把原因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完全没必要问我嘛。”
“因为天泽前辈是这里的权威啊，掌握的信息量和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我还有一个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是什么？”
“绫小路先生他……真的不知道我说的这些情况吗？”
“你猜他知不知道？”天泽又反问了起来。
“应该是…知道的吧。不如说我疑惑的地方在于，既然他知道前方是死路，为什么还从不回头。”
“怎么回头？”
“放弃全才的培养。因为完全没必要在各个学科都达到专家水准不是吗？”
绫小路先生虽然偏执，但绝非疯子。
既然他明白此路不通，为什么不试一试我曾向他申辩过的道路呢？
“你的意思，是让他从事专门领域天才的培养？”
“是这样……听上去十分傲慢，但这确实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那么，怎么做？”
“放弃对全才的培养啊……”
“我是说，要怎么具体实施？你能给出方案来吗？”
见我沉默，天泽继续说道：
“每个人都是特定领域的天才——我也知道你那时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但是问题在于，如何发现那个特定的领域呢？世间的科目多如牛毛，但就算最开始并不擅长某个科目，也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没有天赋。因为天赋会在学习的过程中渐渐显现出来，即便从小开始培养，也需要到14岁左右才可以大体断定不是吗？”
“那么，你的方案，和现在的方案，在实施过程中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我愣住了。
天泽说的没错，白色房间想要将每一个人都打造成天才。
但即便是所谓的“特定领域的天才”，如果不知道这个领域到底是什么，也就无从谈起了。
然而，天才本身的显现有时也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好像牛顿等人小时候都曾被嘲讽为笨蛋一样。
即便一个人短时间并不擅长这个领域，也不意味着他在这个领域上就没有潜力。其结果，为了测试这个人到底在哪个领域上具有潜力，就必须要将所有的科目都试一遍，不，不止一遍，而是相当长的时间。
我并不认为我的理念有什么问题，但，白色房间的要求，实在是太为严苛了——不仅要将每个人都培养成天才，而且这份天才还必须在18岁以前绽放，并结出足以令世界瞩目的果实。
“你知道，为什么在日本，教师、律师、医生等人会被尊称为‘先生’吗？”天泽问。
“因为他们都是能够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给人指导和帮助的职业吧。”
“那你觉得，为什么对知识储备没有要求的‘政治家’也会被人尊称为‘先生’呢？”
“因为…他们能给别人利益？”不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直接照搬了《legal high》里的回答。
听闻我的答案，天泽不屑地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难道你认为，人们相信这些政客会为实心自己谋福利？”
“或许…不会吧。当然，如果是财团就另当别论了。所以说，大家是在敬畏他们的权力？”
16.10 knowledge is power
“没错。教师医生等人有知识，政治家有权力，他们同样被人尊称为先生。你有什么发现吗？”
见我摇了摇头，天泽幽幽道：
“knowledge is power。知识就是力量，或者，知识就是权力……”
“可是这和白色房间有什么关系？”
“那个男人有钱，有权，没错吧？”
我点了点头。
“他处事也很敏锐，没错吧？”
“是这样…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野兽盯住的小鹿。”
“就算如此，他毕竟也只是三流大学出来的水货，干干黑道的工作还好。想要做什么伟大事业的话还是省省吧，终究上不了台面。”
诶？
我没听错吧？
天泽她是在，嘲讽绫小路先生？
“你是指…？”
“我是在说，能够拥有一切权力的人是不存在的。就算再有钱、有权，生病了依然要看医生，因为没有充分的医学知识，所以就算被医生骗了也不知道。同样，做什么事情，那个男人也依然要相信专家的建议，否则便是一事无成。”
“knowledge is power……知识就是权力。在你生病的时候，医生的知识，甚至可以决定你的生死。所以，人们才会尊称医生为‘先生’，不是吗？”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和白色房间的关系。”不明白天泽到底想要说什么，我只得再次发问。
“还不明白吗？教官们所拥有的，正是名为知识的权力啊。‘量产天才’这个计划，就算是那个男人也深谙其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但为了自己的理想，他还是这么做了，哪怕为此付出50年、100年的时间成本也在所不惜。然而，没有知识的他终究只能给出宏观的图景，至于具体的措施，只能交给下面的人们。那么，作为一个只关心自己利益的理性人，在知道这个图景根本不可能实现，或者根本不可能在你有生之年实现的前提下，你会怎么做？”
只关心自己利益，而对这个理想视若无睹的话……
突然，一股电流窜过了我的身体。
“如果我是一个纯粹利己者的话……我会，表面上赞同绫小路先生，并且在过程中装出努力的样子。只要拿到绫小路先生提供的高额工资就已足够。”
“不仅如此哦。对于他们而言更加理性的做法，不仅要装出努力的样子，而且也要表现出努力的成果。但是啊，培养天才什么的，哪是那么简单的呢？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做？”
“……抱歉，我想不透。”
“也是呢，毕竟一之濑你太善良了嘛。如果你负责一家公司的销售，并且今年仅花了9个月就已经达到了销售额的目标，那么在接下来的3个月里，你会怎么做？”
“你是说……为了不将明年的起点订得太高，故意偷懒？”
“bingo。”天泽打了个响指。
“转换到白色房间……就是一开始刻意不培养出合格的学生来，而是……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
一种可能性乍现在了脑海之中，
它太过新奇，新奇到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同时，它也太过残酷，残酷到我不敢将它说出来。
“就是你想说的那个难道。白色房间这个机构运营了20年的时间，一个合格的毕业生都未曾出现过。你真的认为这个责任应该由那个三流大学毕业的男人来承担吗？那个男人，说到底也只是这个机构的代表而已，然而，既然是机构，在它的内部也一定有着诸多的利益群体。毕竟，白色房间不过是几块砖、几片瓦。饭，还是要分锅吃的。”
“是那些白色房间的教官们……在这20年里不断摧毁着学生们。即便确实遇到了几个有着世界级潜力的人才，他们也将其扼杀掉了，因为，他们没法保证明年还会出现具备同样天赋的学生。”
顺着天泽的话，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事情的转机是在第4期。是绫小路清隆的存在改变了这一切。为什么唯独第4期被称为‘魔鬼的第4期’？那是因为，教官们想要扼杀绫小路清隆这个个体。为了压制住前辈的潜能，教官集体大幅提升了授业的难度。但无论他们怎么施压，前辈都将其承受了下来。”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都怪前辈他爸太蠢了呗。要么怎么说他是三流大学毕业的呢？从绫小路前辈一人的成功个例中根本无法得到任何的理论，但是，那之后，从我所在的第5期开始，每1期都有了成功案例——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满足销售额增长的目标……同时也可能是因为白色房间的一度中止让他们感受到了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前辈应该和你说过吧？白色房间里出来的学生和其他英才教育的毕业生相比，在表面上显得会很风光，但本质上并没有大的差别。”
“清隆是说过这件事。”
“我们的才能就好像一个水池。白色房间只是多加了几根水管而已，这么做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池子里有更多的水——但根本上，水池的大小没有任何变化，不是吗？而那些教官，在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他们造出了‘灌满水的水池’这一假象——尽管是假象，对于迷惑那个男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论今后再怎么努力，白色房间取得的成就，实际上就是那些所谓成功品的巅峰了。”
“绫小路先生就没有丝毫怀疑吗？”
“你得了癌症，对医生的手术方案有怀疑，但又能怎么做呢？我应该说过很多遍了，知识就是权力。更何况这里本就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教官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天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总结一下……因为绫小路先生的理想在教官们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实现，所以他们只是表面上装作认同这一理想，但实际上是想在这里捞一大笔钱。同时，为了可以持续地赚钱，他们还故意对所有参与这个计划的学生施加重压，以至于20多年来没有1位学生能够毕业。但清隆却战胜了教官们，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将自己的计划提前，在第5期开始渐渐地培养出几个优秀的人才——他们本来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不，他们甚至可以远比这做得更好。然而，即便是这些优秀的人才，实际上也只是将既有的蓄水池提前灌满而已，根本达不到‘天才’的标准？”
“是啊。现在看来，绫小路前辈凭一己之力将这一过程至少向前推进了30年，不然恐怕直到现在，也未必有一例成功的样品吧。啊不对，说不定会有几例，毕竟这些教官们也要给投资者画画饼啊。”
我望向天泽，但提前预料到我动作的她直接背过身去了，这让我无法捕捉她的表情。
但只在那转身的一瞬，我似乎看到了，她那像是嘲讽又像是有些寂寞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