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笙三世·短篇】不完美伴侣
林楠笙X莫三鼻
蓝心洁依靠在吧台上，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鲜红的液体将她如雪的皮肤衬托得更加白皙，她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舞厅里形形色色的人，然后目光定在了一处。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他腰板挺得很直，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和舞厅迷醉的氛围很是格格不入。在人群里便显得格外扎眼。
如果说其他人是来这寻欢作乐，他的样子倒更像是来这参加会议的。
“那个人是谁？”蓝心洁轻扬起下巴，问身边同是舞女的程雪。
程雪顺着蓝心洁示意的方向看去，随即脸上流露出几分诧异，“蓝姐，你居然不知道他！林楠笙，林长官！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上校的军衔，现在可是上海军统站的副站长！”
“军官？看着倒像是个古板的教书先生。”
程雪的语气有些惋惜，“唉，模样好，又有权有势，这么个香饽饽，要不是他已经结婚了姐妹们哪会就这么干看着。”
蓝心洁嘴角的笑容透着不屑，“来我们这的男人，结了婚的还少吗？”
“噢，那天你不在不知道，这林长官第一次来咱们舞厅的时候姐妹都疯了，这要是拿下了，还愁以后没好日子过吗？不过这林长官表明了自己有家室把好几个姐妹都推开了。人家呐是真就来这应酬的，压根没动什么坏心思，就是不知道他夫人是谁，真是好命呐。”
而程雪嘴里好命的林夫人此时此刻正坐在桌前低着头沉默地吃着晚饭。
一大桌子的菜，莫三鼻忙活了好久。出门前他问了林楠笙今天会不会回来吃饭，林楠笙点头，可是太阳都没影儿了林楠笙也没有回来。
说不上多失望，毕竟莫三鼻已经习惯了。结婚两年，林楠笙做什么，去哪里，从来都不会告诉他。
莫三鼻也不会主动去问，他也没什么资格过问，因为他和林楠笙本来就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
莫三鼻和林楠笙是老乡，父母是世交，两人更是定了娃娃亲，白纸黑字摁手印那种。
后来林楠笙的父母带着他到上海发展，两家人渐渐没了联系。直到莫三鼻家里发生变故，父母双亡。走投无路下的他只能来上海投奔林楠笙，希望他能念旧情帮帮自己。
“我记得我们定个了娃娃亲吧，选个日子，我们把婚结了。”
莫三鼻张着嘴，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楠笙，“你是在开玩笑？”
且不说娃娃亲的契约纸，莫三鼻早就找不到了，更何况多年不见，现在他们两个，一个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级军官，一个是半道辍学，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普通老百姓，身份早已差了十万八千里
结婚？莫三鼻根本就没往在上面想。
来之前莫三鼻都盘算好了，找到林楠笙后向他借一点儿钱，好让自己能在上海落脚安身，之后自己再慢慢把钱还给林楠笙。
但莫三鼻怎么也没想到林楠笙会主动重提娃娃亲的事情。
“我从来不开玩笑。你放心，只是名义上的结婚，这样可以方便我推掉站里那些没完没了想要通过和我结婚利用我身份的人，也可以让你在上海有容身之处，一举两得。”
果然……他林楠笙又不是头栽粪坑眼糊了屎，怎么会看上自己。
莫三鼻点点头，同意了，这么好的条件，他也没理由拒绝。
两个人的婚礼办的很低调，也只有军统站里的人知道。
婚宴上，站里人见到莫三鼻无不大跌眼镜。
在他们看来，按林楠笙的身份，就算不是娶个名门贵族，起码也该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吧。眼前这个胡子拉碴，吊儿郎当的小平头是怎么回事？说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难听点这整一个地痞流氓的样子……
一圈酒敬下来，虽然听到的都是奉承恭维的话，但是为了讨生计，莫三鼻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这些军官眼睛里暗暗透出的鄙夷他是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他也不生气，这本来就是为了利益演的一出戏，他还真在乎不成。
宴席结束，两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了。
莫三鼻倒在床上，脑子迷迷糊糊的。虽然他酒量不错，但到底还是招架不住那么多人敬酒。
林楠笙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四仰八叉，鞋也没脱躺在床上的莫三鼻。
眉心一紧，林楠笙上前，用力晃了晃莫三鼻。
“草，不要晃，老子晕得慌。”莫三鼻睡得正熟，被这么一弄，醒了。一股无名火窜上来，脏话就一连串地从嘴里跑出来。
林楠笙拉住莫三鼻的手，猛地一拽，便把莫三鼻拉了起来。
莫三鼻被这么一拉，头晕得厉害，差点儿没吐出来。好容易缓过劲，半睁开眼，就对上了林楠笙冷着的一张臭脸。
“把澡洗了再上床。”
莫三鼻有些烦了，“都TM这么晚了，明天洗行不行。”
林楠笙看着莫三鼻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地嫌恶，“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现在寄人篱下的是你，那么我的规矩请你遵守。还有，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听见那些污言秽语。”
莫三鼻瘪着嘴，拿上衣服不情不愿地进了卫生间，关门的时候刻意重了些，以表示自己强烈的不满。
穷讲究，气死老子了！要不是没地方去，老子早翻脸走人了。
胡乱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莫三鼻就看见林楠笙已经把床单换了新的，床上也多了一床被子。
“我不习惯跟别人盖一床被子，这床刚拿出来的是你的。”林楠笙平躺在床上，闭着眼说道。
莫三鼻咬着后槽牙，冷笑了一下。把枕头和被子抱了起来，“我也嫌弃和别人睡一张床。”
嫌弃两个字故意加了重音，莫三鼻甩上门睡沙发去了。
利益面前，两人勉强维系着和谐。日子就在磕磕碰碰里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
这天像往常一样，过了早，莫三鼻就在老地方摆上摊位，卖自己做的糖人。
这是他从前讨生活和一个老师傅学的手艺，莫三鼻手巧，做出来的小人很是讨小孩子的喜欢。
临近傍晚快收摊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摊贩喊了一声，“刘扒皮又来收保护费了！”
莫三鼻偏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这个刘麻子仗着警察的身份不知道收了他们这些摊贩多少钱。
但心里再怎么不爽，莫三鼻知道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
嘭的一声，不远处王大爷的摊被刘麻子一脚踹翻，紧接着他自己也被刘麻子踹倒在地上。
“刘警官，您就放过我这一次行不行，求求您，我家那口子生了病，钱都买药了，真拿不出多的钱给您了。”
王大爷顾不上胸口疼，爬起来给刘麻子连磕了三声响头。
“没钱？没钱简单，跟老子回警察局去，等什么时候凑够了钱，什么时候让你家里人来赎你出去。”
刘麻子后面跟着的两个跟班拉住王大爷就要把他拽上巡逻车。
王大爷死命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嚎叫着，“我不去！我不去！”
周围的人低着头，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地方要是去了，铁定回不来了。
莫三鼻嘴里啧了一声，便要上前，却被隔壁摊的人拉住了，“你不要命了，想管这事。”
莫三鼻抽回被拉住的手，“没看见也就算了，都在眼皮子底下了，老子就忍不住不管！”
昏暗的审讯室里，莫三鼻被抓进来有好一会儿了。此时此刻他被绑在木架子上，鼻青脸肿的，显然是已经遭受了一顿毒打。
刘麻子拿起沾了水的鞭子，看着莫三鼻冷笑着说，“见义勇为是吧，很硬气是吧，想当英雄是吧？老子看看你能撑得过几轮！”
鞭子还没有挥下去，审讯室的门开了。
莫三鼻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站在门口林楠笙和跟在他身后一脸苦笑的局长。
“谢局长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嘛。”
莫三鼻看着林楠笙，他表情和平常一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局长在身后干笑两声，不知如何作答。他本来在文暖乡里正快活，军统站一通电话把他魂都吓掉了。
林楠笙的夫人被他们警察局的人抓了，开玩笑，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活腻歪了得罪这阎罗爷。放下电话就着急忙慌赶来了。
见谢局长没作声，林楠笙随即掏出腰间的配枪，只听一声响，刘麻子就倒在了血泊里。
林楠笙偏头揉了揉被枪声震到的耳朵，“这种不听话的狗，谢局长养着也不怕咬伤了自己。”
“林长官说的是，还劳烦您帮我清理门户了。”谢局长陪着笑脸，随着林楠笙的话头往下接。
林楠笙把莫三鼻从木架上放下来，脱下大衣将他罩住，然后将他抱起来。
“下次管好你的人。”林楠笙撇了谢局长一眼，吓得谢局长一抖，连连点头，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对不起，给你惹了麻烦。”莫三鼻缩在林楠笙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林楠笙低头，语气中带着嘲讽，“莫三鼻，拜托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上校夫人，被欺负成这样，我都觉得丢人。”
听到这一贯讨人嫌的语气，莫三鼻笑出了声。明明平时很讨厌，此刻却觉得很安心。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警察局的事情后，莫三鼻悲哀地发现，他真的喜欢上林楠笙了。
可是他满嘴脏话，举止粗俗，林楠笙喜欢的他通通沾不上边……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眼前人可遇而不可求。”
“这不是林夫人吗？难得来站里一趟，十来找小林的吧？”
莫三鼻拎着食盒在走廊里碰到了王世安。
林楠笙今天有工作要加班，莫三鼻脑子一热，做了夜宵就给他送来了。
“嗯，想着晚上还要熬夜，就给他做了点吃的。”
王世安笑了笑，“林夫人是真体贴，小林就在审讯室呢，一直往前走到底下去就是了。”
莫三鼻道了谢拎着食盒就顺着王世安指的方向走了。
到了审讯室门口，守门的卫兵是见过莫三鼻的，赶忙行了礼，把门给莫三鼻打开了。
门一开，一股血腥气就扑面而来。木架子上挂着的人已经看不清长什么样了，全身上下血淋淋的，一看就知道衣服下面肯定没是血肉模糊的。
听见响声，林楠笙转头，和拎着食盒的莫三鼻四目相对。
和平时淡漠的表情不同，林楠笙现在的眼神里透着刺骨的寒意，像冰锥一样刺向和他对视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莫三鼻准备说出口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
是了，是他得意忘形，痴心妄想。以为这样稀里糊涂地做着有名无实的夫妻，只要不去想，说不定假的也能做一辈子。
他忘了，他林楠笙是谁啊，上海赫赫有名的人物，多体面的身份，又怎么乐意在自己的地盘上让别人看到自己有这么一个丝毫配不上他的夫人呢。
莫三鼻拿着食盒的手有点抖，他看着林楠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给你做了宵夜，趁热吃。”
“辛苦你跑这一趟，一会儿我让人开车送你回去。”林楠笙背过身，莫三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此刻的林楠笙很让人心疼。
莫三鼻从背后抱了抱林楠笙，“再忙也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很短暂的拥抱，害怕林楠笙嫌弃这样的接触，莫三鼻随即就松开手，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像没发生过一样，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这一晚的事情。
那天以后，莫三鼻再没有去过军统站，他画地为牢，小心翼翼地守着一个随时可能会失去的家。
可是平衡还是被一封信给打破。他收到老家一个朋友来的信，他开了一家店，想让莫三鼻到他店里做糖人师傅。
莫三鼻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菜已经凉了，可是他没有去重新加热，就像他和林楠笙的关系一样，不管多努力，他都没办法捂热林楠笙的心。
这道红烧肉莫三鼻跟一家餐馆的师傅学了好久，他知道林楠笙爱吃，就想亲自做一道地道的红烧肉给他。
莫三鼻想，虽然他一身林楠笙嫌弃的毛病，但是只要他再努力一点，说不定……
可是没有机会了，他们之间甚至连一场正式的道别都没有。
莫三鼻很不甘心，他不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
拿起电话，莫三鼻拨了林楠笙办公室的电话。
“喂，您好，我是林长官的助理，他现在不在办公室，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莫三鼻听见不是林楠笙的声音，有些失落，“我……我是他夫人，那个，他去哪了？你能告诉我吗？”
“是林夫人呀，您稍等，我直接跟您接林长官那边的电话。”
莫三鼻拿着电话筒的手在冒汗，不知道过了几分钟，
“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莫三鼻心里一紧，一大推本来要说的话又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没，就是朋友来信了，我可能……”
莫三鼻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挂断了。
什么意思？连听我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莫三鼻失魂落魄地放下话筒，他红着眼睛看了看这个住了两年的房子，他想，他不应该再期待了，他想，他是时候离开了。
林楠笙回来的时候，莫三鼻的行李差不多快收拾好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莫三鼻从房间里出来，林楠笙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汗，本来有些慌乱的神情在看到莫三鼻和镇定了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莫三鼻问。
“你要走？”林楠笙反问。
莫三鼻先是挠挠头，又偷偷在裤腿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是……是啊，朋友让我跟他一起合伙开店。我摆摊攒了一点点钱，虽然不多，也够随个份子了。”
林楠笙看着莫三鼻，咬着后槽牙问，“莫三鼻，我是少你吃少你穿了？你要跑去和别人搭伙过日子！”
“是，你是很照顾我！但是你总有一天要娶老婆，到时候我什么也没有……”
“我都已经娶了你了，我还要娶谁？”
莫三鼻有些愣住了，“是……是你说的我们就是假结婚，演给外人看的。”
林楠笙嘴角轻扬，偏头露出一个带着邪气的笑容，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份契约在莫三鼻面前摊开，“我们可是定过娃娃亲的，莫三鼻，你赖不掉。我说假结婚也是骗你的，离开上海，你想都别想。”
“林楠笙，你讨厌我，又不让我走，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离开，我只是怕……”
怕我再不走，喜欢你这件事情就藏不住了……
“你在怕什么？”林楠笙问，随即又笑着自嘲着，“也对，像我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有谁会不怕。”
“不是！”莫三鼻终于说出口，“我只是害怕我会越来越喜欢你，明明……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
莫三鼻的心跳的很快，脑子像炸开一样，那些期待的、失落的、害怕的……乱七八糟的情绪在此刻都迸发出来。
这些情绪通通都被林楠笙收入眼底，所有的伪装终于都卸下，
林楠笙上前把莫三鼻拥进怀里，“你不用走，也不用再藏着掖着，莫三鼻，因为我也喜欢你。”
或许在审讯室里，莫三鼻看到了林楠笙最不想为人知的一面，在直面那些嗜血，阴冷后，莫三鼻仍然给了林楠笙一个拥抱开始，林楠笙就不打算放他走了。
“所以，我可以永远住在你家对吗？”莫三鼻仍然不敢相信地再次确认。
林楠笙的声音像巴布达拉宫里传出的梵音，有雪的温柔和山的虔诚，
“不是我的家，是我们的家。”
我们都是不完美的人，在一起就有了完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