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战争纪实》(一)

他们说我没有父母了,轰炸机的炸弹直接炸没了半栋公寓,这件沉痛的事情经别人之口说实在是奇怪,我是一个女孩,当时还在上中学,是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上学的年纪,此时却要为自己的生活买单了。
走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带,就带了一个布娃娃和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除此之外竟忘了带钱。
我跑去孤儿院,人家说我的年龄太大,我跑去学校找老师,得来的却是敷衍的回答。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每一个人都拼命地想要活着...
当时城区来了一只军队,这是上前线的军队,具体的编号和从属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他们徒步前进,有些人则开着吉普车和卡车,他们在市政府门口架设场地,开始招收兵员。
那个时候城市里的男人已经很少,或者说已经见不到几个,他们招收的条件只能一降再降,根本没有什么训练和审核,就像拉壮丁一样...不,听我说,比那个还惨,他们还招收女兵,我以为是一项轻松的工作,于是向审核人员谎报了年龄,当那个带着钢盔的长官问我会什么的时候,我连忙说自己会一些护理工作。
就这样,我参军了,才15岁。

往后,我只学习了三天的急救,就被医院里的胖护士打发出去,在战争的时候多吃东西的人总是令人讨厌,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她的理由只是我多吃了一片面包。
他们把女兵打散,插到了原来的部队里,我只领到了一件军大衣,而我的身体又矮又小,简直像在套一件被子,当时刚穿上走路的时候竟然还摔了一跤,实在是太难受了。
但我遇见到的第一件心烦事是行军,只有拿着枪的战士才有资格坐卡车,我们只能跟在后面,第一天我就穿破了自己的鞋子,于是老老实实地穿上发的军靴,但还是磨破了袜子,我只能赤脚穿鞋,到了晚上才发现双脚上都是血泡,竟没有感受到多大的疼痛。
在我的设想中,战争中人们最害怕的是死亡,但在行军过程中,我却目睹了两个饿的皮包骨的平民不顾一切地朝我们冲来,他们挥舞着武器,就像穷凶极恶的暴徒。
我一开始甚至都以为他们是列夫帝国的士兵,是为了偷袭我们,后来才发现不是。因为他们站在一群持枪宪兵的面前,眼神从疯狂中恢复了一些理智,放下了棍棒,跪下来,向这些素未谋面的士兵祈求一些食物。
我不能去想太多,如果真的想起来就太可怕了...
笔者:“那两个平民后来怎么样了?”
哦,他们被宪兵驱赶开了,于是他们开始哭,那种绝望的哭泣,一点一点地抽泣着,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们也没有给一点食物。当时食物和武器是比人命还值钱的东西。
我们来到了附近的火车站,坐了半天的火车就下站了,我才发觉原来前线离自己的家乡那么近。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月台上的伤员,其中有一个没有双腿的士兵,他“坐在”地上,用双臂支撑自己,当时我们的火车缓缓停下的时候,他甚至微笑着向我们脱帽致敬,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面...
我们还没有集结完毕,防空警报就响了,才响了三秒,战斗机的引擎声就响彻天空,然后又过了几秒,炸弹就落地了,根本没有任何预兆。
所有人呼啦啦地涌向各个地方,根本没有人指挥,火车轨道上、月台上、门口处,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影。而有一些士兵选择了趴在地上,双手抱头,所以有些人在跑的过程中会被绊倒,然后引发更大的事故。
这个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做的只有尖叫,因为我害怕爆炸的声音,以前我却并不知道,然后我就被一个身旁的人扑倒在地,然后撞到了鼻梁。
就在几米远的地方,一颗炸弹差点就会把我炸飞,当时头发上沾上点尘土,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在重新整队的时候,一个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年龄的女兵哇地就吐了,吐的不是呕吐物,而是鲜血...她的胃被弹片打穿了,当场就死了,大出血。
令我印象很深的是在战壕的时光,当时离我们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就是敌人的阵地,而我学的第一课就是绝对不能露头,因为露头就有暴露自己的风险,尤其是早上,但是这样也是不够的,我记得晚上斜靠在战壕上睡觉的时候,就听见几声枪响,我的连长过去查看,然后镇定地回来。
“有人抽烟,被毙了。”他吐了口吐沫,骂敌人,接着骂死人。

打冷枪是很平常的事情,而接线员比步兵的伤亡比例还要高,尤其在前线,这是我战后才了解到的事实,他们出现的时候往往是抱着一大捆电报线,戴着钢盔,咽着口水,眼睛闪烁不定,因为这些人十有八九回不来了。他们要在铁丝网、狙击手、信号弹和炮弹的手下存活就全由老天来决定了。
现在看那些战争剧,里面开始战斗的剧情总是这样的:一波轰炸,我方战士屏息凝神,然后敌人缓缓推进...根本不是这样的!在我们看来,从参军开始就已经是在前线作战了,根本没什么两样。
敌人来自四面八方,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场战斗发生在午夜,那场战斗根本不像电视剧中拍的热闹,我记得的只是不断地吵闹枪声,和不间断闪烁的火光,我瑟瑟发抖地躲在战壕中,趴在地上。但很快就被连长一巴掌扇醒了,他让我去抢救伤员...
可伤员在哪啊?我漫无目的地行走,看见的只有能战斗的和不能战斗的,前者还在死死地抓住武器开枪,而后者已经没有了呼吸。我抓住一个胳膊受伤的人,可他只是让我滚开,然后换了一个弹夹继续开枪,重复步骤,好像要把怒火全发泄到扳机上,我只记得他的眼神,那眼神绝对不是人类的。
“说完后,她刻意地回避我的眼睛,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开口说道。”
第二天轮到我们冲锋了,没有炮火支援,没有统一的指令,至少在我看来简直是在草菅人命,我们的战士们跟随着军官冲锋,然后被对方的重机枪打倒,像割麦子一样,你能想象那样的感觉么?看见昨天还在战壕中活蹦乱跳的人,在那几秒钟就倒在了地上,什么都没有了,留下的就是一堆烂肉。
战斗结束后,我们这条战线就损失了上百条鲜活的生命,也许还更多。我爬出战壕,还穿着男人的裤子和衣服,在湿滑的泥土上爬行,这感觉真的很糟糕,棉布摩擦着我的肌肤...我连一件干净的女式内衣都没有。
我第一个抢救的是一名年轻的上尉,他的右腿被打断了,斜靠在两具敌人的尸体旁,伤口止不住地流着鲜血,断肢被他紧紧地抱住,我这点力气抢不过来,于是只好用止血带给他进行简单的包扎。
有一个外国记者问我这样一个问题,问我当时有多少公斤?我当时想了一下,就四十多吧,因为饿的。
然后他就继续问道:“请问当时伤员有多少公斤呢?”
六十多公斤,是的,他最后问我是怎么把自身体重将近一倍的伤员背到前线医院,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用什么话语来解释这样的事情,我可没想那么多。

我们医疗兵有时候在抢救伤员的时候,会与敌人面对面,真的有一次差点就死了。当时我背着一位炮兵排长,他的胸口被打中了两枪,还没有跑到战壕里新一轮的炮击就来了,我拖着他到一个炮坑里,却发现有一个受伤的列夫军人用冲锋枪指着我们...
他的左腿被打断了,肩头也被打中一枪,长得很英俊,身上的军官制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我当时身上也都是各个伤员的血,炮兵排长的血也在任意流淌着,我们三个人的血就在这个脏兮兮的炮坑里汇聚了。
这个列夫人看到了我右臂上的红十字,就把枪口指向排长,我挪了一下位子,挡住了,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放下了枪。
而我身后的排长却把脏话都骂尽了,用尽全身力气去抢他的枪,抢来以后疯狂地扣动着扳机对准敌人,子弹却没有打出来。于是他就去掐他的喉咙,用牙齿去咬他,他们两个人的血流的更快了...
我不得不分开了他们,因为这样打起来两个人都会死,那么我救他们干什么啊?干脆直接掉头走开就好了。
不得不说当时我也愤怒至极,一边是战友,一边是敌人,可我的使命却是救他们,还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吗?就我所知没有。
后来他们累了,我也累了,我包扎了列夫人的伤口,他用结结巴巴的沃语向我说:“谢谢。”而炮兵排长因为疼痛晕过去了,否则的话我根本就背不动他。
战后,他们两个人还活着,四十年后的重新相见,还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见面会,两个人已经成为了老头,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讲话,让我觉得很好笑,哈哈。
当时真的是气炸了,觉得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她咳嗽了一下,眼睛望向窗外,呆呆地遥望着一个方向,过了很久才发现我还在现场,录音机缓缓地记录着她的话语。

抱歉,我走神了,我讲到哪了?啊,后来我有一段时间在前线医院工作,只过了几天就只有我和几个医疗兵,其它的不是被炸死就是受感染去世了,数百个伤员拥挤在小小的医院里,有各种各样的臭味汇聚在这里,简直无法呼吸。
晚上唯一的亮源就是一个煤油灯,只能吊到手术台上,因为要截肢,拿着木匠的那种锯子,当时的医疗工具没有那么齐全...每天要从伤员的身上切下手臂和大腿,放到篮子里面,很快就满了,就准备第二个篮子。
有一个指导员前线视察,来到我们这里,发现那些残肢,吓得晕了过去...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过我们后面也没受到处罚,只是被命令把这些东西都给埋掉。
我们的营长一直在对电话吼着:“我们要兵力!我们要武器!我们要资源!”但从来都没有,那些支援突然就来了,随后就死掉了,武器就像捉迷藏一样逃走了,资源被吃空了,像一个庞大的无底洞。
我有一次被炮弹炸伤了,满头都是血,直接晕倒在地,然后被长官拉起,命令我去吃饭休息一会儿,可我全吐出来了,来不及躺到床上就去献血,五百多毫升的血。
晚上值班的时候被地上的杂物绊倒了,摔倒后就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实在是太累了...太想睡一会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惊。
后来我还是在前线抢救伤员,直到战争的结束...
——伊娜 沃雷帝国第三集团军医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