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游戏②

第二天你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去集市买了一些水果，又挑了两箱牛奶，换上很久不穿的连衣裙，掀开了牛肉面馆的帘子。

“妮儿，吃点啥？”一个梳着利落盘发的女人笑着对你说。

她看起来40几岁，脸上有一些皱纹了，身后藏着一个西瓜头的小男孩，大概只有七八岁，拽着女人的衣角，抿着嘴躲在后面。

“ 魏阿姨，我是亚轩的同学，啊……”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做客？还是……吃饭。

听到这话，她挑挑眉毛，脸上逐渐更加开心:“你是……你就是亚轩说的朋友吗？”说罢她直接拉着你的手进了里屋。

通过一个简陋的煮面的小屋子，你看见有一个楼梯，你们顺着楼梯爬上去，发现上面是一个独立的小房间，房间很小很小，只摆了两张床和一张桌子，抬头的一瞬间，你看见宋亚轩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写着什么。

亚轩的妈妈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你一眼，宋亚轩看见你，默默的收拾起文具，然后慢慢的起身:（欢迎你来到我家，这是我妈妈，做饭特别好吃。）他开心的用手语向你介绍他的妈妈和弟弟。

亚轩的弟弟看起来约莫七八岁，梳着西瓜太郎一样的瓜皮头，眼睛比宋亚轩的还要大，布灵布灵的像两个大提子。

“姐姐好，谢谢你帮我哥哥打坏蛋，这是我最喜欢的奥特曼，送给你好吗？”弟弟的眼睛盯着你，仿佛很期待你收下他的“谢礼”。

你笑着收下那个旧旧的但是擦拭的很干净的玩具，你看着它，想着弟弟一定很爱惜它，但从它的新旧程度来看，你也明白，弟弟已经很久没有过新玩具了。

不一会儿，亚轩妈妈盛了三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走了过来:“好香啊。”你不仅脱口而出，可下一秒，你就对着碗里的香菜皱起了眉头。

你天生觉得香菜有一股奇怪的让人头疼的味道，可是……这毕竟是在别人家……你摆弄着碗里的香菜，又觉得不能不合时宜的把它挑出来。

突然，宋亚轩拍了拍你的肩膀:(如果你不喜欢香菜，就把它扔掉吧。)

“妮儿，快吃！”突然碗筷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把你吓了一跳，思绪也从很久之前的小木屋回到了现在。

“谢谢魏阿姨。”你拿起筷子，看着上面的小鱼图案，突然哭笑不得。

“魏阿姨，你怎么还在用这个筷子啊？”

“妮儿，这是你设计的，我当然得用啊。”

“我都快30了，用不了这么幼稚的图案啦。”

“胡说八道，我们妮儿嘞，永远18岁。”

魏阿姨怜爱的看着你，不时的伸出手摸你的头发，碗里一片香菜都没有，十足十的辣椒酱，还有她从未给别人尝过的秘制香油。

“妮儿，你在国外这些年，我们都很想你。”

你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可你想起从前的时光，又努力的吸了吸鼻涕。

晚上十点二十，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外面下着大雪，你看着窗外，仿佛自己就在一个装扮精美的橱窗里。

门口的风铃突然吱吱作响，叮叮咚咚十分好听，门外进来一个约莫30岁左右的男子，他的头发上布满雪迹，厚厚的风衣裹着灰白色的围巾，怀里抱着一袋牛肉面的辅料蔬菜。

令你眼前一亮的是——他的右耳，带着一个醒目的助听器。

(妈，今天油麦菜减价了，我买了一些，你要的香油没有买到，明天再去。)他熟练的用手语对着魏阿姨讲述着今天的事。

魏阿姨拍了拍他，他继而转过头，一眼看到了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男人一直看着你，眼睛里是震惊，是愤怒，是怜爱，也是悲伤。

大堂里墙上的钟表没有声音，就像此刻的你们，只有秒针的转动，一圈一圈，不留下任何足迹。

他走过来:(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六点，回来的突然，没有和你们打招呼。)

(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煮面。)

你连忙制止他:(我吃过了，魏阿姨煮的，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宋亚轩，你变老了。)你指着他的脸，用手语告诉他，又摸了摸他的胡茬。

他看着你，眼睛边虽然长了一两根皱纹，但眼睛依旧像从前一样明亮。(你也是啊，都有法令纹了。)他笑着告诉你。

“胡说八道！”你生气的用手语开始骂他，他一句话也不说，只笑着看你。和十三年前，还都一模一样。

自从去宋亚轩家做过客后，你更加坚定了保护他的决心，于是每天早上，你都去他家的面馆等他一起上学。

你见宋亚轩虽然继承了山东基因，17岁便已经一米八几，但身材实在瘦弱，脸颊一点肉也没有，实在不符合青少年的成长标准，于是每天上学，你都要塞给他一袋牛奶，两个鸡蛋。

一开始他自然百般推辞，告诉你他家中天天会喝牛奶，会吃鸡蛋，弟弟甚至都吃腻了。

(宋亚轩，你别惹我生气，让你吃你就吃，你看，我也吃，我只是想找个伙伴一起吃早饭！)

(那……那好吧。)慢慢的，他开始接受你的好意。

你自然记得，当时你去他家做客，宋妈妈在每个人碗里卧了一个荷包蛋时，弟弟眼神发亮，三两口就吃完的场景，也证明了宋亚轩不好意思的谎言。

海面平静的几个月后，“恶魔”们又开始伺机而动，你只不过是一个女生，面对青春期的男孩，他们又怎么怕你。

于是，你们俩走进教室的时候，黑板上会出现——“聋子和疯子”这样的字眼。

宋亚轩桌子上的书总是被推倒，散落一地。

“恶魔”们开始变本加厉，甚至在课堂上公然摘下宋亚轩的助听器，你传我我传你的像玩弄着什么玩具一样。

他们撕烂宋亚轩画的画，在纸张背后写满诅咒的话语。

一切改变出现在3月4日这一天。

今天宋亚轩破天荒的在你家门口主动等你上学，你跑向他:(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微笑着:(今天我过生日，放学后来我家吃饭吧？)

(生日都不告诉我！！)你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他疼的直跳，样子十分滑稽。

你们进教室后，自然而然，他的书又被扔了一地，你不言不语，依旧是蹲下帮他捡起书本，然后照常上课。

放学后，你的朋友把你叫了出来，告诉你班主任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你告诉宋亚轩，要等一会儿，不过很快回来。

你在办公室焦急的等着老师，可始终不见老师，你走出校门，发现宋亚轩并不在，你有些失落，不过也顺理成章的接受，18岁的生日，当然要快点回家，他虽然和你要好，但也不会为你扰乱计划。

你打算把礼物送给他就回家吃饭，可到了他家，宋妈妈却很疑惑为什么你们两个没有一起回来。

你从一开始的失落逐渐变成焦急，甚至是担心。

你穿梭在巷子胡同里，老北京的巷子总是弯弯绕绕，你始终找不到他。

你逐渐变得暴躁，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同学如此担心，只因为他是一个听障人士吗？只因为出于保护弱者的同情心吗。

你突然心中一动，又折返跑回学校，果然在学校图书馆门外的草地里找到了蜷缩在一起的他，一个一米八五高出你一头半的大男孩，此刻抱着膝盖，头埋在肩膀里，瑟瑟发抖。

你拍拍他的肩膀，他像一只应激的小猫，不停的发抖，你慢慢蹲下，捧起他的头，他的头发凌乱不堪，上面全是水渍，你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似乎不是水，你突然明白他头发上的是什么脏秽之物，你皱了皱眉毛。

他抬起眼睛看着你，往日熠熠生辉，闪闪发亮的小葡萄，现在没有一丝光泽，泪渍还挂在他的脸上，他的右眼似乎已经肿起，脸上全都是泥巴和灰尘，你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拿出纸巾，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脏东西。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抱着自己的膝盖，你本来想把他拉起来，忽然却看见了他的耳朵，他的助听器消失不见，你看了看地上，零落的散着似乎是助听器的碎片，他的右耳渗出血迹，一滴沾在脸颊上已经干涸。

你握着拳头替他擦去血迹，他却对你挤出一丝微笑。

(宋亚轩，大笨蛋。)你对他用手语比出手势。

突然你拉起他，他疑惑的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