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浮沫,缘起如风
“来一杯咖啡,加半瓶气泡酒。”
初夏的天气没有那般闷热,温柔的月光与星光同时照耀,挂在大梵天树上霓虹的灯也显得天然。抛去来来往往的行人,嗅一嗅身上咸湿的泥土气息,我仿佛自水天丛林回来的旅者。当然,也有可能是昨天才结束了对下风蚀地圣显厅的探查。在探查途中分别碰到了沙尘天、圣骸兽和当地佣兵土著,因而被迫快速返回,第二天一大早盘缠不足在喀万驿只能顺路搭了辆朋友的驮兽,一路颠簸回到了奥摩斯港。在浴池泡了大半天后身上的沙土味还没有彻底散去的人。
与沙土味混合在一起的还有说不尽的疲乏。
也许我该要只要气泡酒,毕竟在异国他乡,这种点咖啡的方式匪夷所思。昨天在喀万驿的金砂之旅如此点单时,服务员便用一脸疑惑和鄙夷的目光看着我这个浑身泥土的家伙,最后给我上了一杯浓缩咖啡和一整瓶气泡酒。
虽然我看起来卷沙带土、十分狼狈,但对于一个以酒和下午茶闻名世界的国家来讲,鄙夷一个蒙德人点咖啡的方式只能显得这个地方的人缺少见识……
“您的远礁浮沫。”
“呼,还好不是浓缩咖啡,那个名为‘图书馆’的饮品实在过于苦了,须弥的浓缩咖啡也是一股苦中带腻的味道,没有一点茶点的温馨。”我长出一口气表示放松。这才看见浮于咖啡之上那一幅漂亮的画:栩栩如生的青白色风车以气泡酒绘制而成,在扇叶的边缘是乳白色的鲜奶勾勒,加上咖啡那棕色的基底。
而且,“远礁浮沫”!不是咖啡拌酒那样业余,也不是卡布奇诺这一多国通用但又实际用料各有不同的随便称呼。我瞬间判断出一个事实:这是一杯有“风”味的咖啡。能在须弥看到家乡的风,只这一点便足以欢呼雀跃。
我如同触电般跳起来,快步追上刚才的侍者并友好而热切的伸出手:“您好!你也是蒙德人吗?家住在哪里?我叫罗兰,西风骑士团炼金术师,很高兴认识你。”
似乎是惊讶于我的激动,面前的女孩略有局促,托盘中的另一杯酒略微摇晃,所幸没有洒落出来。
“啊不是……我是说……”。也从来没有这么与人打过招呼的我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悔,一时间竟尴尬在原地,本想摸摸鼻子或者干脆捂住脸,但伸出去的手却也不好意思收回。
看到我不安的模样,面前的女孩终于露出微笑。她将托盘暂放一边,大方地和我握手:“叫我啊月就好,可惜我是璃月人,蒙德只去旅行过几次。”
女孩的笑容像是一阵和煦的微风,与沙漠的热浪不同,这微风很蒙德。
“那这……这一扇风车?”
“风车不是蒙德的象征嘛。”啊月说道,“这些也是我在蒙德城猫尾酒馆打零工的时候学到的。”
……
“唉!”伴随着一声叹息,我喝下了最后一口远礁浮沫,这样的饮品本该使我满足,但咖啡中多余的甜味却令我牙齿发粘。实在来讲,这甜味已几乎消失,因为正宗的远礁浮沫本身就是不加糖的,而侍者的手法已足够正宗。也许是旅途的劳累和对于当下处境的不满,致使我面对美好也抱有一丝吹毛求疵的心理,并愈发讨厌这个充满日照和雨水的国度。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内心的抱怨,而听到声音的我不曾思考便腾开了桌子上的东西,喉咙里发出一声“哦”。
然后我才有时间扫视周围,发现了许多空桌和凳子的同时对自愿放弃独占一张桌子的行为感到懊悔,看到坐下的正是方才的女侍者啊月。我终于开始为拦下她的事感到尴尬,这种尴尬像潮水一样袭来,很快打湿了后背。如果我早摆出一幅“生人勿近”的态度拒绝,或者随便拉个借口说“这里被占了”或“我在等人”,也许这种尴尬还可以随风一笑了之。
我只好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书聊以掩饰。
但是说到底我也不是品咖啡的大师,完全可以快速喝完然后离开此地,又是为什么如此贪恋以至于放任时间流逝呢?
那一抹甜甜的微笑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伴随着远礁浮沫中气泡酒的醺味,游离的思想使我的嘴角也带着笑,说不出这笑是为何,直到咖啡饮尽,怅然叹息……好吧我坦白,不存在的甜味不过是刻意寻找的理由罢了,咖啡很好喝。
“不忙啊原来。”我稍微抬头想打个招呼,语气轻松,面带微笑,但说出的话却很糟糕。
“嗯……傍晚的时候会比较忙,再晚点就基本没什么人了,尤其我们这里酒的种类并不多。”女孩略微沉思,认真回应道。
手上书页乱翻。我开始有词无句的和女孩聊起天来。
所谓聊天,不过是分享,交换,与沉默。于我这种基本只会点头的人来说,女孩已十分健谈。我也了解到她是作为一个旅客来到须弥的,而并非工作或者生活。她一面旅行,一面打些零工或者接冒险家协会的任务赚取路费。与我这种为了工作而不情愿的公费出差完全不同。女孩已经在须弥待了将近三个月,前两个月在须弥城附近,最近才来到奥摩斯港,而下一站她打算坐船回家一趟然后再去稻妻。
“奥摩斯港的建筑和格局别有风味,和需要人工与机械搭建起来的不同,这里的建筑都倚着参天大树,每一片叶子背后都别有洞天。尤其是道路上奔跑驮兽,当你认为这就是地表时,走到路边远眺南海和对面的城区,这时候才会发现我们正在树干上。”
而在我调侃到幸亏她没有去须弥的沙漠看看时,女孩的眼神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好奇。
“依山傍水当然好玩啊。”女孩这样说道,“但就像龙脊雪山之于蒙德,体验沙漠也是体验须弥的一部分嘛。”
作为一名有固定职业的蒙德公务员,嗯……应该算比公务员要痛苦一点的研究员,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所以我一直都不太懂住在蒙德城另一头那一群冒险家协会的家伙们。但我也不会反驳女孩,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搞不懂并且适应不了,所以我还挺羡慕他们这种所谓“向着星辰与深渊”的生活,恢宏的梦想与渺小的自己形成强烈对比,为旅游的行为戴上了史诗感的冠冕。
而我虽然总是和一起工作的同伴吹嘘公费旅游怎样悠闲自在、摸鱼到爽。但每次出门却都带着一大堆闲书或者报纸。
毕竟公费出差不是真正的旅行,带一些书用于排解烦闷最好不过。不过这次的沙漠之行倒了大霉,其中多数都已经被我在沙尘暴那一天扔掉了。手上的这本则需要庆幸于放在了宾馆的另一个旅行包里,就像我躲藏在这城市的饮品店,霓虹熄了也不愿离开。
“这是蒙德的书吗?”兴许是看我翻得飞快,女孩问道。
“啊?”我稍微合上书,封面的确很吸引人,像是杂志一般,除了手持托盘的女孩占据了极大的空间,剩下的地方也充满点缀:红茶、玫瑰花、风车菊、松饼、水果、托盘中饮品翻起浪花。还有比书名更加显著的作者名字:诺艾尔世界第一可爱。
“这还是我在稻妻八重堂买的,不过看封面确实在写蒙德。”我手指指向书名的同时盖住了应援气十足的作者名字。
“加上足够多的气泡酒,远礁浮沫也会泛起真正的浪花吗?”啊月若有所思。
虽然不过是作家选的封皮,用以突出其所应援的主人公。但就像每每看到地脉之花便停下脚步的我,在他人看来不过是地脉的结晶或者淤垢,但对于主修矿物炼金的我来说,从大地中提取纯净元素这一课题正令我头疼不已呢。
而眼前的女孩拥有着足以谋生的咖啡手艺,思索他人之所不会多想的东西也就毫不奇怪了。
“多加气泡酒能够产生这样的效果吗,还是说要加一些冰块……”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面对眼下表现出一万分思考的女孩,我突然也对此产生了兴趣。
“那你可以帮我读一段吗。”
女孩目光如水,这明镜一般的眼眸望过来时,我霎时被定在了原地,仿佛从那窗子中看到了十五六岁的自己。那时的我也曾日以继夜得在木桩前磨炼剑术,自信可以通过西风骑士团的选拔。
虽然她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但我还是随手翻开并读了起来。
“……我家的后院有半个宇宙那么大,推开屋门三次就可以到达仙女座星云中九千行星的任何一处,包括咖啡馆;门把手旋转九次再推开门就可以到达逢魔之乡,魔女们茶会上的香气十分诱人,并且你永远也猜不到她们拿什么来做咖啡,上次是龙的眼球和牙齿,再上次是互相用她们的头发;而如果我转两圈门锁再旋转十四次门把手,以太锚点甚至可以将我拉扯进平行世界,乘坐着莎士比亚船长的鹦鹉螺号在盛满卡布奇诺的海洋中遨游,去追逐身体里塞满冰淇淋的利维坦,但路途中镶满巧克力块的曲奇章鱼和浑身带电的果冻水母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而你只是错把气泡酒当做水来冲茶叶,一份糖霜史莱姆的早餐。却让我甘心倒转六十圈门锁锁住后院,陪你在名为蒙德的土地上跋山涉水。
你说清泉镇的水清冽甘甜,你说晨曦酒庄的酒醇香柔和,你说风龙废墟下的风车菊旋转不休,你说龙脊雪山上的薄荷青绿透雪……
但我想说誓言岬上的塞西莉亚花现在开得正好,我想带你去看看。”
读着像是写给情人的信,亦或是成疾似的相思,即便迟钝如我,在读到誓言岬和塞西莉亚花等字眼时也还是停了下来,身为一个蒙德人,我好歹知道誓言岬乃是风花节上诸多情侣的约会场,当然,最近这几年风花节似乎有不少勇敢的心洒泪当场,导致撕毁的情诗比比皆是,给骑士团的工作带来了不少麻烦。
我仿佛能看到笔者在案牍前抓耳挠腮,恨不得吟游诗人附体般绞尽脑汁写出更加感动的句子来,但最终黔驴技穷……想到此处我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或许能掩饰我读这一段文字的尴尬。
但啊月像是真的从中寻到了什么灵感,说了一句“稍等”便转身回了吧台。
难道有时候背景音乐真的那么重要?就像我在做炼金实验时总爱用虚空终端放点怀旧的老歌。
不一会儿,啊月当真端上来半杯咖啡,还有另一杯调好的气泡酒。不过还有一个小钢壶,正从壶嘴中向外冒着氤氲热气。
“难道真要现场调一杯翻起浪花的远礁浮沫?”
啊月神秘一笑,先将调好的气泡酒倒入咖啡之中。
虽然名字高雅,但不过是吟游诗人或着酒馆营销的闹剧,卡布奇诺不过是气泡酒和咖啡的充分混合罢了。而所谓充分混合,只需静等气泡酒带去咖啡的底色,留下层的乳白混合酒的味道,而上层的棕黄满是咖啡的浓郁,且若浮有如海浪般的泡沫时,这便是极品了。
但这次的远礁浮沫却稍微有点不同,也许是炼金术所带来的对元素的敏感,亦或是最近的研究令我神经紧张,隐约间我感受到了一丝寒冷的风,从这一杯咖啡里。
而啊月这一次却未等待太久,就在我透过下层乳白将要看清杯子中竟还有什么时,女孩提起小壶,滚烫的沸水成一条线,沿着杯子的一边倾下。
下一刻,大团的海浪从杯子的另一边浮腾而起,翻过杯沿,跃溅而入杯子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