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兴衰Ⅱ:再见，卡兹戴尔:上》
天空格外的干净，蔚蓝的天幕中见不到任何朵云，一望无际。
持续不断的狂风在沙海上肆虐，卷起大片大片的尘土，掩挡视线，使人迷失方向。
远处高山的半山腰上，人影耸立，漆黑的风衣在黄沙中尤为显眼。
人影背后的光翼的光翼虽然早已破碎，但依旧能分辨出翼型。失去色泽的光环若隐若现，仿佛马上就会消失一般。
风不停搅动着他白色的发丝，头顶上高高耸起的黑色双角颇为怪异。
他静静俯卧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漆黑的长铳。膛室处有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盘，几许紫意若隐若现。
山下方的小道上，一行人缓缓的移动着。
在他们的背包上，都绘着清一色的拉特兰徽记。
『呯！』
震耳欲聋的铳声响起，毫无征兆。原本在山顶歇息的几只秃鹫被惊起，朝着天空飞去。
破风声由远及近，电光火石之间，子弹贯穿了队伍首领的头颅。
首领的嘴唇微微张开，表情似乎是有些惊愕。随后他便倒在了风沙中，殷红的血液不断从他头上的弹孔处流出。
血液缓缓流淌到离首领最近的一位成员脚下，他失了神似的愣在原地，两眼瞪大，双手微微颤抖。
失去了指挥的商队变得群龙无首，四散而逃，试图躲进周围的掩体，用以规避这来路不明的攻击。
但科亚并没有给予他们这个机会。
拉栓，开火；拉栓，开火；拉栓，开火……
他快速而又仔细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宛如呼吸一样轻松。
狭长的弹壳落到地上，金属与岩石相碰撞，清脆而响亮。
枪声回荡在群山之间，渐渐远去。而那支山下的队伍，也永远的葬送在了卡兹戴尔的荒漠，成为了这里众多尸体的一部分。
科亚取下自己背后的银匣，轻放在地面上。轻按卡扣，匣盖应声而开，露出用于容纳铳械的空间。
将长铳缓缓放入其中后，他便顺着缓坡迅速滑下。
科亚看着身前的一堆死尸，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或触动。如同这些并不是人，而是一群牲口。
尽管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也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些尸体去换取铭牌。
将尸体上的铳械和子弹取下装袋后，他向着疤痕商场行去，任由这些尸体遗留在荒郊野外……
在卡兹戴尔，士兵的阵亡速度几乎能和识别牌的产能并驾齐驱。但可悲的是，金属资源通常被用来杀死而并非铭记他们。
这种稀缺性为扭曲的收藏家们带来了市场，也成就了这里——卡兹戴尔臭名昭著的疤痕商场。
说到底，普通佣兵来到这里，为的无非只是想凭借那些微不足道的战利品，让自己能靠在那老旧的木椅上休息一会，再顺便喝上一杯劣质烈酒而已。
『你还是真是有够无情的啊……连自己同族的队伍都拦截……』
中年男人伏在一张老旧的木质方桌上，岁月在桌面上留下难以计数的划痕与凹凸不平的空洞。男人手里拿着几张草纸，不断在上面计算着什么。
他正坐在男人对面的木椅上，双眼轻闭，神色平静，根本不像才杀了人的模样。
『早就没不重要了，毕竟那也只是曾经的同族而已。』
他睁开双眼，手指缓缓划过掌心，指茧与枪茧摩擦着。
『算了，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男人怂怂肩，笑容中多少有些无奈。
『总计是七把制式长铳，三把赋名铳，以及五百多发刻蚀子弹。一共是一千三百多枚铭牌。』
『那么科亚先生，在些东西里，有哪些你打算卖给商场呢？』......
风呼啸着略过，荒野上仍然是一片尘土飞扬。铺天盖地的金黄沙砾将这片大地上的一切擦去，尸体掩盖在沙尘之下，再见不到任何痕迹。
沙海中能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他右手中捏着几个银白色的圆筒，在荒漠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斗篷下能隐约看见他杂乱无章的发丝。
他突然停住脚步，凝视着自己脚下的黄沙。
『这个味道……又死人了么……』
他俯下身去，用手指轻轻刨开一层沙砾，尸体惨白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
『这家伙还真是冷血啊，虽然我并不讨厌就是了……』
『不过如果要进行仪式的话，得把尸体一具一具挖出来……麻烦……』
『稍微……粗暴一点吧……』
他站起身来，简单环顾四周后，随手抛出几枚银筒，让它们散落在十几米外的地方。
『啪！』
伴随着清脆的响指声，片刻之后，整片区域都燃起了凶猛的烈焰。炽热的火焰炙烤着一切，无论是早已干枯的植物，还是黄沙下的尸体，亦或者这些金黄的沙砾。
『愿我的祷告，能平息你们的痛苦……』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仿佛这火焰的高温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影响。
他习惯性地将手伸进衣包，试图摸出自己的纸条，但包中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任何东西。
『啊，想起来了。这次的任务好像只有一个来着……』
他再次从背后拿出一枚银筒，挑开筒盖，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把那家伙带回去么？公证所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让人难堪啊……』......
所谓疤痕商场，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市场，而是由众多种类不同的商店组成。
其中也不乏一些商人，建立起了为佣兵提供歇脚之处的酒馆。
而这些地方，往往是鱼龙混杂之地。
有为了活命而违抗命令的逃兵，也有因为负伤而被换下来的将领，更有混在普通人里静待时机的强盗。
是个相当混乱的地方，若是不想惹上麻烦，还是少来为妙。
科亚缓缓地踱进酒馆，找到靠边的一张桌子坐下，顺手将一个小袋扔在了桌上。
老旧木质餐桌发出的怪异声响，以及袋中的铭牌相互碰撞铿锵声，回响在这家颇为安静的店中。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他身上。
在公共场合展示出自己的财富，尤其是在这种相当混乱的地方，和送死并无区别。
尽管如此，但科亚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似的，毫不慌乱，仍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微弱的窸窣声响起，人群中那几个靠劫掠为生的强盗已经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武器，估算着动手的时机。
没有任何征兆，一位身着黑色短衣的萨卡兹按从人堆中暴起，紧攥着自己的匕首朝科亚的后脑勺刺去。
柜台后的一位老者微微摇头，像是在为他的命运而惋惜，而周围的顾客纷纷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期待着看见人头落地的景象。
对于这些长年行走在屠杀与血腥中的人来说，杀戮似乎都成为了一种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让这些人大跌眼镜。
科亚的左手用力向上一抓，握住那人的手腕，让匕首无法触及到自己分毫。而右手则从腰间掏出短铳，反手从另一边指向那人的胸口，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抠下了扳机。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而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呯！…………』
枪声回响在狭小的房间中，而那人的胸口处，已赫然多出了一个漆黑的血洞。
鲜血从伤口处弥漫开来，将他的短衣染成暗红色。
殷红的血滴落到地上，像是落下了血红的花瓣。
逐渐僵硬的尸体倒在地板上，那再也无法闭上的眼睛里尽是骇然。
干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在卡兹戴尔，死亡就是如此的常见。以至于所有人都早已熟视无睹，见怪不怪了。
无论是先前窥伺他那袋财富的那些人，还是在背地里幸灾乐祸的人，此刻却只得是悻悻地将目光移开。
这些人可全都是干这一行的老手，自然是相当识时务的 。
有钱拿是好事，不过要是为了这点钱把命给丢掉，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可怜了那个急性子的家伙，他的贪婪让他失去了耐心，也让他丢掉了性命。他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死于这个不为人知的佣兵之手。
当然，没有人会再关注他了。
在卡兹戴尔，没有人会铭记死者，正如没有一个商人会关心过期的货物一样。
这些旁观者所关心的，也仅仅只有事情的结局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和仇恨，往往是杀戮的起因。而杀戮，则是雇佣兵存在的理由。
在卡兹戴尔，雇佣兵除了为固定的雇主工作外，依旧可以在疤痕商场接到一些单独的任务。
由疤痕商场负责中转，雇主向商场提出任务，支付雇佣金。商场将任务发布到公告版上，确认雇佣兵完成后，向他们支付雇佣金。
战利品是归雇佣兵自己所有的，或者他们会选择将其卖给商场，换取额外的铭牌。
一向以混乱而著名的卡兹戴尔竟也会如此的井然有序，这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想象的。
正因如此，佣兵事业才给疤痕商场带来了无可估计的利润，也带动了卡兹戴尔的经济。
靠杀戮来带动市场，或许也是这个混乱之地的特点之一。
『嗯……有什么需要吗？』
很难想象，偌大一个疤痕商场的任务中心，尽然会是个破旧狭小的木屋。
男人依旧坐在木桌后，手中的笔尖在纸上跳动。
『任务，什么类型都行，一个人的。』
男人手中的笔突然停顿下来，他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的科亚，眉头微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休息时间应该要再长一些才对，科亚先生。』
『你应该不了解我的作息时间，奥加斯。』
听到科亚的话，奥加斯闭上眼睛耸了耸肩。
『每次任务结算后，你基本上都会到商场的酒馆喝上几杯，然后视情况再回到这里。』
『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而这次你却只用了三十分钟不到。』
『意外的仔细。』
科亚随手提起一张凳子，在木桌的另一边坐下。
『出了点小事罢了。』
『所谓的小事，就是指在酒馆杀了个人？』
『在卡兹戴尔可没人会关心一个死人。』
他缓缓将视线转向窗外，脸上神色平静。
『诶，玩笑话而已……最好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任务对吗？』
奥加斯从木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沓纸张，慢慢翻阅起来。
『对。』
科亚微微点头，随后将自己身后的银匣取下，轻抚着匣面上的纹理。
『已经快十二年了么……』
他喃喃低语，没有让奥加斯听见。
这些拉特兰独有的花纹早已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无法忘却。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了一些尘封的记忆。
『嗯……这个……不，嗯？』
奥加斯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整个身子显得有些僵硬。他抬起头，紧盯着木桌另一边的科亚。
『无非就是杀戮与死亡而已，在卡兹戴尔杀了这么些年，也该习惯了。』
『不用在意。』
他闭上眼睛缓缓地摇头，那副神情中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有了，拿好。』
『多谢。』
科亚接过任务单放进自己的衣包，随后提着银匣径直向着木屋外走去。
但他并没有看见，奥加斯另一支手中那揉成团的纸张。
从纸团的边角处，隐约能看见两字。
“科亚”
『诶，我可没有无情无义到能把悬赏自己救命恩人的任务挂在公告榜板上。』
『得找个机会告诉他了…………』
即使是在卡兹戴尔这种充斥着战乱的地方，也依旧存在着“贵族”。
和其他地方的老旧贵族一样，他们迂腐无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对平民百姓的死活毫不关心。
他们依靠着自己的财力，驱使雇佣兵为自己处理那些黑暗肮脏的事务。在他们眼里，佣兵就是自己的工具，只要支付相应的费用，就能随意使用。
但佣兵们自然是毫不在意这些，毕竟他们就是靠着此路为生。
不过贵族与贵族间也是存在矛盾的。
一个贪图另一个的市场，另一个又想指染别人的产业。双方都想一步步将对方分食，吞并。
而这些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贵族大公，便会让这些亡命之徒去做一些自己无法成功的事。
比如，暗杀另一家贵族的大公。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整个荒漠像是蒙上了一层银白的轻纱。漆黑的夜空中没有任何云，干净有些不真实。
『北部荒漠的克莫么……』
科亚蹲在一块巨石后，确认着任务单上的信息。他那失去光芒的翼，此刻却完美的融入了黑夜之中，看不出任何异端。
『克莫公爵，旗下有着三到四个大队的雇佣兵，以及几座源石矿脉。』
科亚抬起头望向前方，在月光的帮助下，他能看清
不远处的那一栋别墅。
『委托人……另一家贵族的大公么？趁同盟贵族还在自己的领地上时解决，还真是有够卑劣的。』
在卡兹戴尔却依旧敢住在这种别墅中的，大概也只有那些贵族大公了。
他们手下的财力，兵力，让他们有恃无恐。
『护卫只有……一个人吗？即使是在别人的领地内也未免太过于天真了。』
科亚微微皱眉，将任务单塞回衣包，右手抽出匕首，将其紧紧握在手中。
他压低自己的身体，从侧面缓缓朝着那名雇佣兵行去。
这名佣兵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侧缓缓靠近的身影，仍旧紧盯着前方的荒漠。
科亚猛地站起身，左手紧紧捂住佣兵的口鼻，右手的寒芒从他的后脑勺刺入。
紧紧是一瞬间，这名佣兵便没有了呼吸。
科亚扶住尸体，将其轻轻的拖到自己先前藏身的巨石后，避免引人注目。
在这个是非之地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于这种程度的暗杀任务，他早已游刃有余。
科亚轻轻将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
根据任务单上的布局，门后便是大厅。隔着大门，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哪怕是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科亚轻轻的摇头，随后撬开门锁，缓慢地向着克莫的卧室走去。
即使是隔着门，他也依旧能隐约听见房间里的鼾声。
房间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科亚从腰间抽出短铳，紧攥在手中，随后缓缓推开门。
一个身材极度肥硕的男人正躺在床上酣睡着，左右手各搂着一个女人。
科亚缓缓靠近木床，神色仍然分外平静。他举起手中的短铳，瞄准。
『呯！呯！呯！』
三枪，精准的洞穿了三人的眉心。
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鲜血迸溅。地板上，墙上，床上，到处都是血红的一片。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银白色的光线，配合着四处的殷红血迹，倒是有几分可怖。
『死亡确认。』
他将铳放回腰间，再次瞥了一眼床上的三具尸体后，径直朝着别墅外走去。
『咔……』
细微的声响从另一个房间传来，让科亚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看着发出声音的那个房间，他略微皱了皱眉。
『还有人么……』
相对于铁质的大门，房内的木门无疑更加脆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防御力。
科亚重新拔出短铳，俯下身子缓缓靠近房门，随后一脚将其踹开。
『别动……嗯？』
他似乎是被面前的景象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举着铳的手臂不由得松懈了几分，但瞬间后又再次绷紧，铳口直朝着前方。
这是一个相当狭小的房间，光线暗得有些可怕。墙壁和天花板都没有灯，只在高处有着一扇窗。皎洁的月光照下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在房间的角落里，是一个……女孩子？
少女蜷缩在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听见开门的响动，却并没有抬头，反而是将身体缩紧了些。
短暂的犹豫过后，科亚终究是收起了铳枪。
他缓缓地走到少女面前，半跪了下来。
想象中的殴打与辱骂并没有到来，少女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眼中却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怨恨。
看见眼前是个从未见过的面孔，她反而是放松了一些。
『你是……谁？』
少女对着他发问，依旧是一副格外警惕的模样。
『一个……替人做事的佣兵而已。』
『你做了什么？』
他沉默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刚才，听见了枪声……』
科亚依旧沉默着，他并不擅长，甚至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个正常的孩子。
『你杀了他们吗？』
『是。』
科亚点了点头。
『呼……』
她突然放松下来，眼里的警惕完全消散了。
『总归是等到这一天了啊，不过……』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拿人钱财，替人做事。不问理由，不管对错。这是佣兵的准则。』
科亚坐了下来，与少女之间隔了些距离。
望着那肆意洒在地板上的月光，他表情有些怅惘。
她紧缩的身躯舒展开了一些，这时他才能勉强看清这位黎博利少女的脸。
白色的长发拖在地上，此刻却蒙上了些许灰尘，显得相当蓬乱。她的脸颊上，染上了污渍，但依旧盖不住她的美。
少女身上，是一件长裙……不，应该说是一匹极大的粗布。因为它那只是单纯的将她的身体裹了起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衣服该有的特征。
『那你会杀了我吗？』
『…………』
『如果不会，你能……带我走的吗？』
『我很清楚，虽然他们死了，但我一个人也无法在这个混乱不堪的地方生存下去。』
『…………』
科亚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少女眼中那期待而又坚定的目光似乎有什么力量，让他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杀，还是不杀？
暗杀必须抹除一切被发现的可能，所以理所应当消灭所有目击者。
科亚的右手早已握住了自己大腿上的刀柄，却迟迟没有拔出。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进入这个房间时就杀掉她。至少这样，他可以不用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不过，他真的能下的去手么？
少女望着他，眼中的期待没有半分减少。
科亚依旧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手松开了刀柄。
『你……确定要和我走吗？』
『为什么不呢？』
『你不怕我吗？』
『不怕。』
少女偏过头，对着他轻轻地笑了笑。
『你不怕死吗？』
『那也比死在这里好。』
他转过头去，凝望着那高高的窗户外的明月。
『名字？』
『希雅……希雅·提亚。』
少女笑着，那是他从未直面过的笑容。
『走吧，可别后悔。』
他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羸弱的少女伸出了自己那沾满鲜血的手掌。
『嗯，不会的。』............
『克莫死了。』
『怎么死的？』
『暗杀。手下的人赶到后只看见了三具尸体。』
『那些佣兵在干什么？』
『根据那片领地守卫的所说，他们并没有接到任何敌袭的信号，所以应该是罗斯亚雇人下的手。不过……』
『不过是什么？』
『不过三个人都死于枪伤，而即使放眼整个卡兹戴尔，用铳的也是少之又少。』
『嗯？』
『再结合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来看，我想，我们找到他了……』
在卡兹戴尔，一个人的死是掀不起任何波澜的。
不过，如果死的是某家贵族的大公，那多多少少还是会引发一些人的动作。
当一位贵族大公死后，绝大部分情况下，他所拥有的财产都会被自己的后代以及一些雇佣兵瓜分。
所以对于这种有利可图的好事，尽管参与者们的目的不同，但为了自己的利益，终归是会暂时合作的。
『你还真是厉害啊。怎么高的工作效率，整个卡兹戴尔都不一定能找到第二个人。』
『不过……』
奥加斯收拾好任务单，看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希雅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墙角一张凳子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是怎么回事？』
『我救的。』
『哈？你疯了？』
奥加斯用力的将手中的任务单拍在了桌上，连墨水瓶都险些掉落在地。
『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清楚。』
『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带着她到处跑？你不该是这么草率的人。』
科亚没有回答奥加斯的问题，只是闭上眼摇了摇头，神情镇静。
『这里可是卡兹戴尔！不是什么能用常理判断的地方！』
奥加斯近乎怒吼着说完了这句话，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抱歉，我有些激动了。但科亚……你救过我的命。我不希望你……』
『我知道，奥加斯。』
科亚睁开双眸，盯着面前的奥加斯。那对黑色的双眸是如此的平静，仿佛所有危险都与之无关一般。
『但既然我救了她，就不会抛下她。』
『这是我最后的回答。』
他起身对着角落里的希雅招了招手，随后转身离开了这间木屋。
『科亚啊，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奥加斯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坐下。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猛地跳了起来。
『该死的，忘了告诉他了啊！』…………………………
佣兵大多都定无居所，他们栖息于卡兹戴尔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角落里，就像是四处游荡的幽灵，又好似得不到救赎的孤魂野鬼。
当一个势单力薄的佣兵被群起而攻之，结果只会是失去自己的财产甚至性命。
贪婪是永无止境的，即使费尽心力都只能得到微不足道的一点利益，他们也依旧乐此不疲。
那些勉强算得上正规军的佣兵曾为了作战而修建过许多营地，这些做工简陋的木屋遍布整个卡兹戴尔。
当战场上最后一簇火焰熄灭，军队或是进军或是溃退后，它们便被遗弃在荒野中，最终被沙海淹没。
不过在它们还没被自然完全抹去时，好歹是能充当一个临时据点。
前提是如果用几片破木板拼成的房子能叫作据点的话。
『这里没有并你能穿的衣服，所以……将就一下吧。』
他随手将一套成人码号的衣服扔给了希雅，随后一声不吭地走到门口坐下，身子依靠在门框上。
衣服倒是格外整洁，干净得像是不属于这个地方，仔细观察便能找到清洗过的痕迹。衣服上没有任何血迹或是尘土，但依旧能从上面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嗯，谢谢……』
卡兹戴尔并不像维多利亚那样有着布满天空的阴云，这里的月光往往格外明朗，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这几天里……我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吗？』
希雅缓缓地走到科亚身边，在门槛上坐下。
『是。』
他不假思索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
科亚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远方的荒漠。
希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企图找到些什么。但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遍地的黄沙外，再见不到任何东西。
空气归于沉寂，安静的有些可怕。他能听到秃鹫的嘶鸣在荒漠上不断回响，它们找寻着那些在卡兹戴尔失去性命的亡魂，然后啃食他们早已腐烂的躯体。
『你……是拉特兰人吧？』
她注意到科亚背后漆黑的光翼，又看了看他头上黯淡的光环。
『曾经而已。』
『曾经？』
『早在十二年前我就不是萨科塔了。从那时起我便不属于那个地方，也不会对它有任何留恋。』
『那么……』
科亚偏过头去看着她的侧脸，杂乱的头发在清洗后露出了原本的光泽，纯白的发丝在月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光晕。
『你来自哪里？又为何来到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吗？』
『我来自维多利亚，是被父母卖到这里的。』
希雅低头思考片刻后，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平静的模样像是在称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很不可思议对吧？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们为了还清欠下的债务，将自己年仅十二岁的女儿卖了出去。』
她眉头微皱，轻轻摇头。像是在感慨自己的不幸，又似乎是在埋怨父母的无情。
『如今大概是有四年了吧。转手、转手、再转手。兜兜转转，我几乎在泰拉的每一个国家生活过。』
『虽说是生活，其实也仅仅只是保障了我最低限度的食物而已。』
『莱塔尼亚，伊比利亚、东国、哥伦比亚……最终，我来到了这里，为那些贵族处理别墅里的家务。』
她转过头迎上科亚的视线，四目相对。
『其实那时就算你杀了我或是一走了之，我都会很感激你。』
『至少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后，我总算能再次体验到自由的感觉了。』
科亚张了张嘴，可以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并不擅长言辞，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抱歉......』
听着这句有些生硬的道歉，希雅却突然笑了出来。
『不用在意啦，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好啦，我先去睡咯。』
她起身朝着木屋的墙角走去，忽得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诶，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在荒郊野外一起过夜，你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希雅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笑，随后便安静地在角落里躺下。
无论什么时候，玩笑都是能调节气氛的。
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她并没有看见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科亚的表情。
他在笑，笑得灿烂，也很狂放。不是那种虚假的笑容，也并非歇斯底里的疯狂…………
温暖的光线拂过大地，轻柔地宛如一只手，试图抚平它所承受的伤痛与苦难。
以沙漠和荒地为主的卡兹戴尔，能有这样温柔的阳光，自然是难能可贵的。
光线穿透那厚重的云层，洒满整个荒漠，照耀在他的脸庞上。
柔和的光晕刺激着科亚的神经，使他缓缓睁开眼睛。长时间坐立的晕眩感冲上大脑，他扶住额头使劲摇晃，自己清醒一些。
『呀，醒了吗？』
科亚抬起头来，少女正站在自己身边的门槛上，眺望着远方的风景。
『你还真是厉害啊，竟然就这么坐在门槛上过了一夜。』
『习惯罢了。』
科亚紧紧盯着希雅的衣服，表情略微有些疑惑。他总觉得这身衣服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说不出来。
『你的衣服……』
『诶，你注意到了啊。看见你还没醒，就趁着时间用从别墅里顺的针线把衣服改了一下。』
她跳下门槛，抬起手在科亚面前转了一圈。
『怎么样，是不是合身了些？』
纯黑的底衣在被缩小后凸显出少女的身材来，深棕色的长裤显得相当干练。褐色的皮夹克穿在她身上，虽然看起来有些怪异，不过也总比修改前正常了不少。
『老练。』
尽管科亚在缝纫技术上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不过多少还是能看出手法生熟的。
『嘛，之前还在维多利亚的时候学习过一段时间啦，本想着打工帮他们还债的……』
希雅眼里的光芒暗淡了一些，扬起的嘴角多了些苦涩。
『抱……』
科亚的话并没有说完，他猛地一个起身扑向希雅，将她按倒在地。
『喂！你…你干什么呀！』
希雅脸上全然是一副羞涩的表情，脸颊微微有些胀红，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躲闪着他的目光。
『就算要…要那样，也…也不是这种时候吧！』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着，但却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任由科亚将自己压在身下。
他并没有理会希雅的话，而是立刻从地面上爬起，右手紧紧抓住背后银匣顶端的带扣，将其横在胸前。
这时希雅才看见，先前的门槛处赫然插着一支弩箭。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远方的沙海中，手中的寒芒在空气中划出圆润的弧度。他脚下猛的发力，朝着科亚直冲过来，震起满天黄沙。
『锵！』
金属碰撞声响起。
银色的刀光以流星赶月之势划过银匣，火花四溅，刀刃在银匣表面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
科亚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逼退几步，而黑影则一击即退，迅速拉开距离。
他伸手将希雅往自己身后揽了揽，随后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短铳，上膛。
『躲在我后面，想活命就照做。』
『啧，用不了长铳……棘手……』
话音未落，黑影便仔细对科亚发起了攻势，宛如一直漆黑的箭矢。
在刀刃与银匣碰撞的一瞬间，他略微偏转黑匣的角度，卸掉黑影大部分力量，使得刀口滑向一边。
钢刀与合金匣面剧烈地摩擦，尖锐的噪声震荡着三人的鼓膜。
自己攻击角度被强行改变，黑影自然是有些重心不稳，漏出了空档。
科亚并不打算放弃任何机会，他将枪口对准了面前的黑影，毫不犹豫地抠下了扳机。
『呯！』
枪声回响在空旷的荒野上，但他却没有听到子弹穿击中的声音，甚至没有看见一点血迹。
『躲开了？』
科亚重新看向前方，黑影早已站立在远处。
那是一位蒙面的萨卡兹，漆黑的面纱挡住了他大半张脸，身上的黑色斗篷随风摇曳，能隐约看见他手中的刀刃。
『原本只是路过这里而已，不过似乎我比较好运啊。』
尽管黑纱挡住了他的脸，但科亚依旧能看出那副狰狞的神色。
『一个萨科塔，一个女黎博利，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有不少好东西。啧，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黑影再次将刀刃架在自己胸前，右脚向后滑动几步。身体半蹲下来，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
但他却并没有发起攻势，而是仔细打量着科亚的面容，思索着什么。
『等等……我似乎认得你。』
『你是……那位大公的公开通缉对象。』
黑影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疯狂的模样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藏一般。
『哈哈哈，挣翻了啊。』
虽然科亚并不清楚黑影所说的通缉是怎么回事，但冥冥中一股突如其来的不安感让他皱起了眉头。
『你稍微往后退几步，避免误伤。』
他右手从大腿上拔出匕首，对背后的希雅挥了挥手，示意她退后。
『啊？』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科亚右脚用力一踏，以极快的速度主动朝着黑影突刺过去。
两道锐利的银芒撞击在一起，短兵相接。双方庞大的力道让刀刃震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怎么？这么急着找死么？』
科亚并没有任何要与黑影僵持的想法，他握住刀柄向上一挑，将黑影的刀刃架开，随后反手直接朝着黑影的胸膛刺去。
黑影在刀刃即将没入胸腔的前一刻将其弹开，旋即顺势向着科亚的头颅砍去。
『你最好解释一下通缉是怎么回事。』
科亚后撤一步躲开黑影的劈砍，紧接着便举起短铳腰射几枪。
黑影身形一闪出现在科亚的侧方，避开了所有子弹。
『看起来你还不知道啊，不过不用担心，很快你就会变成一堆赏金了。』
黑影再次举起刀刃，准备再度进攻。
『啧……』
科亚眉头紧皱着，砸了咂嘴。
『等等，怎……怎么回事？动不了了？』
那人的笑容逐渐消失，随后变为了骇然。
他的双腿不断抽动着，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周围的光线暗淡下来，却并不是云层挡住了阳光。
科亚背后凭空浮现出巨大的虚影，那是一对更大的黑色光翼。
『那对光翼，在吸收周围的光线？』
这个老练的抢劫犯自认为见多识广，但现在的景象早已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强烈的紫光从他背后银匣的缝隙中迸射出来，那把在匣中沉睡的铳，此刻已然苏醒。
『动啊，*卡兹戴尔粗口*的，给老子动啊！』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他心头，他的神经不断地向每一块肌肉发送信号，拼尽全力的想让自己动起来。
『呯！』
枪声响起，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音爆，巨大的冲击力激起大片尘土。
在科亚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沟壑。那是子弹的强气流所留下的痕迹。
地上洒着零星的血迹，但四周却没有看见尸体。
『还是拉开了几厘米么……』
他凝望着地面上远去的血迹，微微摇头。
『死…死了吗？』
希雅怯怯地走到科亚身后，看着眼前气势突然变得越发凌厉的男人，她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害怕。
『不，并没有。只是伤的很重。』
『虽然我并不想留下隐患，但现在……』
『你要去哪里？』
『疤痕商场。』……
『呼……呼……靠，捡回一条命。』
『踢到铁板上了啊，倒霉。贵族公开通缉的人里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那把铳是个什么鬼玩意？要不是老子反应快，今天就得栽在那里了。』
『呼…嗯？你们是！』
『请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别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你们这些捡漏的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卡兹戴尔粗口*的碰到你们算老子倒霉。』
『请您放轻松，您要是再受伤的话，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们会为您提供全面的治疗，只需要您回答几个问题。』
『什么？』
『关于您刚刚交手的那个萨科塔，他的实力，以及他的去向……』……
当一家贵族的大公死去，整个家族都会变成一副支离破碎的模样。那些纨绔子弟仗着自己身上的大公血脉瓜分家族的财产，而余留的一些残汤剩羹便进了他们手下那些佣兵的腰包。
而在某些情况下，周边一些贪得无厌的同盟贵族，便会打着收留的美名，逐步分食自己盟友的财富，用以扩大自己的产业。
而他们为了使自己的所作所为符合情理一些，往往会公开地去做一些看似是在维护同盟尊严的事。
比如，给自己雇佣的佣兵下通缉……
『嘎吱……』
年久失修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令人不适的呻吟。
『疤痕商场任务中心，有什么需要吗？』
办公桌后的奥加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上的记录表，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桌面。
『我来查点东西。』
奥加斯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抬起头凝视着门口的科亚，神色凝重。
『你不应该来这里，科亚。』
『发生了什么？』
『唉……我早该告诉你的。』
奥加斯扶住额头微微摇晃，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
『什么？』
『几天前我找到了一张任务单，委托者是一个叫做卡德拉的人。』
『而委托的内容，则是寻找你的踪迹。』
『他提供了你的姓名，外貌特征，甚至是武器。每一项都详细得让人害怕。』
科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完全想不到有谁会追查自己的踪迹，更别提对自己了解的如此透彻。
科亚看向桌面上那张满是褶皱的任务单，他注意到了那个名字，卡德拉。
『卡德拉……』
科亚小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总觉得自己脑中是有关于这个人记忆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现在克莫的同盟，也就是你原先的委托人罗斯亚。这个过河拆桥的家伙在借你之手除掉克莫后，对你直接下达了公开通缉。』
『现在，你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奥加斯轻声长叹，他转过身去，朝着身后窗户的缝隙中瞥了一眼，随后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外面至少埋伏着五支小队以上的佣兵，我们被……包围了。不过畏于商场的规定，他们暂时还不敢冲进来。』
『啧……』
科亚突然觉得有些迷茫，倒不是因为他畏惧死亡。他不怕死，死亡这东西，他早在十二年前就看开了。
『你得马上从后门离开，然后躲藏起来避避风头。』
逃跑……吗？
尽管科亚心里很清楚，这确实是当下最为稳妥的办法，但他却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如果是在几天前，只要他想走，他甚至可以离开卡兹戴尔，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找到他。
『奥加斯……』
科亚攥紧了双拳，眼神中是一份忧虑。
尽管商场的硬性规定能保障奥加斯的安全，可谁有知道那些亡命之徒的手段呢？
『走吧，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奥加斯勉强摆出一个笑容，轻轻摇头。
『保重！』
『呯！』
关门声响起的下一刻，木屋的正门便被一脚踹开。难以计数的佣兵宛如潮水一般挤满了整个房间。
『人呢？*卡兹戴尔粗口*的人呢？』
为首者一把将手中的刀刃插在桌面上，刀尖没入木桌。
『*卡兹戴尔粗口*，都滚去给老子找！』
他一声令下，这群佣兵便像是刚刚放出笼子的野狗一样，冲出了木屋。
混乱的场景仅仅只持续了一瞬间，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奥加斯的缓缓放松下来，身体瘫倒在木桌上。
『呼……该死的……』
『科亚，一定要给我活着啊。』……
卡兹戴尔的大部分地区都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和沙海，看不见任何植被。而那些为数不多的山峰也因为陡峭的坡度让人望而却步。
科亚快速奔跑在荒漠上，四处寻找着能暂时躲避的掩体。
他手中紧握着那把长铳，膛室处紫光暗涌。
而在科亚身后大概七八百米的地方，一群全副武装的佣兵以不相上下的速度追赶着。
这群一向独来独往的亡命之徒在此刻为了共同的利益而暂时联合，一同追捕着前方这个价值连城的通缉犯。
科亚的视线停留在右侧的一个较为完整的大石块上，他猛地加速，一个滑铲躲到了石块后。紧接着便反身将铳架在石块上，对着追兵开火。
『呯！呯！呯！呯！呯！呯！呯！……』
科亚不停的拉栓，一枚又一枚弹壳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嗡鸣。
又有几名佣兵永远的倒在了地上。
但这他们却如同无穷无尽一般，人数的削减并不能让他们停下脚步，甚至连减缓他们的速度都做不到。
科亚所接受的训练以及长期以来作为佣兵的经验在此刻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弹夹中的最后一发子弹从枪管射出，科亚没有丝毫停顿，随手将一枚炸弹扔在石块的下方，随后起身继续狂奔。
『轰！』
仅仅只过了不到三分钟，荒漠上便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
又有着十几名佣兵被炸的粉身碎骨，流淌着鲜血的断肢散落在黄沙上，赤红与金黄交融。
科亚没有减速，甚至没有回头。他依旧马不停蹄地狂奔着，寻找下一个用于反击的掩体。他轻拍背后的银匣，几枚半掌长短的子弹落入科亚手中。随后取下弹夹，将铳枪挂在身后，重新装弹。
尽管将强化子弹用在这些人身上有些不值，但现在他也顾不上节约了。
换弹、反击、撤退；换弹、反击、撤退……
他不断地重复着每一个步骤，绷紧了全部的神经，以避免犯下任何错误。
任何一个错误，哪怕是最为细微的差错，都有可能让他永远的成为这片大地上死寂的一部分。
但那群佣兵的情况就没那么走运了。
在这几十分钟的追逐中，他们产生了一种极为怪异的错觉，仿佛那个在前方逃窜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拥有着层出不穷战术的机器。
对方每找到一个用于反击掩体，队伍里便会有人几个人死去。
他们引以为傲的防护措施没有起到任何实际作用，对方的子弹想要贯穿他们精心准备的厚重装甲，就如同贯穿纸张那般轻松。
而对方总是能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放置炸弹，纵使他们如何小心，每次也依旧会有那么几个不幸的人变成一堆横飞的尸块。
科亚再次闪到了掩体后，夹起枪口枪口对准了身后的追兵。
可这一次，他们却停下了脚步。尽管他们人数众多，但终归不是无穷无尽的。
经过了科亚十几次的拉扯和反击，这支原本接近两百人的队伍，现在仅仅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个。
这样的损失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异常惨痛。
他们并没有任何远距离作战手段，继续穷追不舍只会是一个结果——全军覆没。
队伍中的术士用法术吹起铺天盖地的黄沙，遮挡住了科亚的视线。沙幕后，整支队伍开始向后回撤。
即使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后撤，但科亚却依旧不敢有任何的松懈，枪口始终对着那片烟雾。
满天的沙尘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散去，在确定视野中再也没有任何人时，他才缓缓放下铳枪，背靠着石块喘息起来。
实际上在上一次的反击中，他便用光了所有的炸药，子弹也仅剩下十几颗了。
如果他们继续追击的话，科亚便不得不面对同时与几十号人肉搏的情。
但他们怕了。这些佣兵畏惧于他层出不穷的手段，所以才选择了撤离。
而这场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的追击，最终也以他们的撤退宣告失败……
『该死的，都*卡兹戴尔粗口*是一群饭桶吗！』
『一百多号人，连一个人都追不到，还差一点全军覆没！』
『不过就是个萨科塔而已，有那么神乎其神吗！』
『嗯？你们…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罗斯亚先生，请稍安勿躁。』
『请放松，我们没有任何恶意。至于您的警卫，因为他们实在是有些不礼貌，所以被我们稍稍教训了一下。不过请您放心，并没有生命危险。』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看起来，您似乎在为一个萨科塔而恼火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
『我们会帮您解决那个萨科塔，并且不收您任何费用。但相对的，请您撤回您所有的军队，将这件事全部交给我们来处理。』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们知道，您下达通缉只是做个样子，仅仅是为能顺理成章地将克莫的财产收人囊中而已。』
『那又如何？』
『所以，为了一个小小的萨科塔而耗费自己的财力和人力，对您来说肯定是得不偿失的。倒不如交给我们，成败都与您无关。』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头一次有外人能看得如此透彻。确实，他的生死与我无关，交给你们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们确定能对付他吗？』
『当然，请看。』
『嗯？一只老鼠？为什么要把这种肮脏的东西带到这里……嗯？！』
『这……这是……』
『好，很好。哈哈哈哈……』……
在疤痕商场的西边大约六七百米的地方，矗立着几座算不上高的山。半山腰上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石块，而在这些石块后则有着几处相当隐蔽的洞穴。
此时此刻，少女就被安置在这里，静静地等着科亚从商场回来。
希雅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银白的短铳。
洞口外响起脚步，沉重而缓慢。
她又攥紧了些，举起铳对准洞口。
但紧接着希雅便看见了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尽管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黑色风衣已经脏的不成样子，鞋子上沾满了灰尘。
希雅还未来得及起身，科亚便如同一个木桩一般重重地倒了下去。她的瞳孔急骤收缩，撑起身来冲到他身前。
『科亚！』
『呼……只是过度劳累吗……』
在确定科亚并无生命危险后，希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尝试着将科亚身后的银匣推下，但在双手推动它的一瞬间，希雅的眉头不由得微皱了一下。
希雅并不是没有接触过这个存储长铳的银匣，那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将其移动分毫的重量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现在这个匣子的重量就连她也能轻松推动。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希雅按下了银匣的卡扣，尽管科亚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那把长铳静静地躺在匣中，即使它早就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岁月，但看起来依旧像新的一样。膛室处拳头大小的圆盘缓慢地转动着，散发出微弱的紫光。
希雅用手扣住铳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扣，然后用力一拉。
滑屉从银匣的侧面弹出，里面却是空荡的一片，散乱的摆放着十几发子弹。
『科亚……』
希雅曾经见过科亚打开过这个滑屉，但当时里面却并非现在这般空旷。
『你究竟……历经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