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至(第十七章)
水淹匠州、硕州鏖战、六出岱州,一条条锦布被他缓缓打开,再慢慢将其卷好放入木匣中,这是王军近些年立下的一个个战绩,本该送到先帝手上,可惜从此再没机会了。
每打开一份捷报,就会回忆起当时在战场上的种种厮杀,战士们费劲艰难险阻,流血流泪,才终将鸦青色王旗立于城池之上,得一片欢呼。
先帝不在,多一份的捷报无人可送,周生辰按照年份细心整理,将其一一放置于木匣里面,方便收藏纪念。
一阵脚步声从远至近,或许是周生辰太过入神,下意识里以为是谢崇,未能察觉到是位女子,“军师,之前没有细数,今日一整理,原来我们出征这些年,竟打过如此多的仗。”
他自顾自说着,身旁人一直没回话,直到意识到不对劲,周生辰才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并未军师,而是身穿一袭蓝色衣裙的女子。
小姑娘站在面前,使得他不由自主温柔一笑,“原来是时宜啊。”
时宜向他行了个礼,对书桌上的锦布略感兴趣,好奇问道:“殿下在做什么?”
周生辰看了眼手里的锦布,不以为然同她解释,“我在整理捷报,王军每次打了胜仗,都会送捷报到宫中报喜,这个..是我自离开皇宫以后,所有降军将领的将印,本来是准备给皇兄的,如今他人不在,我便独自留着收藏了。”
“可否让我看看?”时宜试探地问了句,不确定他会不会同意,毕竟...这些都是给先帝的物品。
不过顾虑还没持续多久,就被周生辰随即打破了,他笑了笑,欣然答应,“当然可以,”在给她之前,他抬了抬手,示意时宜不必站着,坐在一侧就好。
时宜落座在周生辰身旁,接过他递来的锦布,过去总是听身边人讲小南辰王的丰功伟绩,却也只是耳闻,而今几行字看下来,才深深地感受到这些并非世间传闻,则是真正存在过的事实。
每一个将印,都是他为北陈百姓征战的证明,时宜看了好大一会儿,小心翼翼收起,交还给周生辰,“如此重要的物品,殿下可要收好了。”
他将最后一条锦布放在木匣内,慢慢合上盖子,“十一,我让人送到你房内的生辰礼有看到吗?可还喜欢?”
名贵茶具和稀有字画,作为生辰礼定然十分不错,只是时宜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身外之物。
“在军营时我曾说过,生辰当日简单和你吃顿便饭就已足矣,不必再额外准备生辰礼,殿下为何还是送了?”礼物虽好,却不够深入她心,在时宜心里,哪怕什么都不送,只要他能够腾出空闲,教授自己学琴或者多陪伴一些,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至于别的,她不敢想,更不敢提,继续保持现状,就已然令她感到知足了。
女儿家嘴上说不要礼物,但为人夫君又怎会真的什么都不送,她既嫁入了南辰王府,就应该百般宠爱,在漼氏享受到的,在西州同样不会缺少。
“本王从来没给别人备过生辰礼,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意挑选了几样,十一,你若是不喜欢茶具和字画,我可以再送些别的,”他隐约察觉到,方才时宜盯着降军将印盯了好久,思来想去,补送这份礼物,或许最为合适了。
他将一整个木匣放置于时宜面前,送与她作为生辰礼,“这些除了降军将印以外,还有每次战胜的捷报,这里是二十三个城池,后面只要打仗,就一定还会增加,时宜,你先收好,我答应你,以后每次打了胜仗,我都会单独送一份捷报给你。”
“所有的捷报都给我?”时宜恍然,受宠若惊,连忙摇摇头,“殿下说过要自己留着收藏,更何况这本是你要送给先帝的物品,我又怎能收下,你还是快些拿回去吧,有茶具和字画,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和我没有区别,你收藏,就等同于我收藏一样,好了,莫要推辞了。”他做出的决定一向难以更改,更何况是真心实意相送,完全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周生辰一再要求,时宜只好点头答应,乖乖将木匣收下,“多谢殿下,请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以性命相护。”
捷报虽重要,但和性命相比,孰重孰轻,无需再做比较,他皱了皱眉头,语气柔软却略显责备。“我不要你拿命来护,就算捷报再珍贵,也不如你平平安安重要。”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时宜心生一暖,不过就算他不认同,自己也依旧会好好保管,周生辰这些年来为百姓征战的证明,是小南辰王的荣誉,亦是清河漼氏之女,对西州周生的崇拜。
入了春,也无法阻挡空中飘落飞雪,被夜色笼罩着,白色雪花没了存在感,唯有一层层叠加,落在地面上,才会看得出它有悄然来过。
屋内炭火燃烧着,与外面天差地别,时宜沐浴过后,在回房过程中,发现周生辰目前所住的房间漆黑一片,她不禁心生激动,猜想今夜他会不会进入自己的房间。
在准备上塌之前,时宜仍旧没能等到他出现,实在有些忍不住,“成喜,你去看看隔壁房间亮灯没有?”
“是,王妃,奴婢这就去,”成喜听从吩咐,打开房门往外探了探脑袋,看到屋内正在亮着烛火,随后禀报实情,“王妃,隔壁房间有人,想来殿下已经回房休息了。”
居然回房了?还以为...他会到自己房内睡...
昨晚在军营内好不容易同床一次,看来他依旧不肯继续下去,还是想要分房,时宜再不情愿,也只是心生无奈,左右不了周生辰的想法。
她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情不愿说道:“既如此,熄灯就寝吧。”
在她即将上床榻过程中,屋外忽然传出敲门声响,成喜警惕地走近门口,询问道:“是何人在敲门?”
“是本王。”他简单道出三个字,房间内的人惊喜不已,险些就要走近跟前开门。
时宜努力克制住凑近,但还是忍不住催促,“成喜,快些为殿下开门,免得他在外面淋了风雪,受了风寒就麻烦了。”
成喜偷偷笑笑,随即赶快打开房门,请周生辰进来。
周生辰一脸不自然地走了进来,当看到时宜以后,试探着问了句,“隔壁客房没有炭火,我今夜...能否留下与你一起睡?”
堂堂小南辰王,如此一座大的府邸竟然缺失炭火,时宜半信半疑,趁此机会调侃,“那...殿下的意思,是要我收留你了?”
“你不愿意也无妨,我到其他房间住也可以,”说着话的功夫周生辰就要往外走,一时间让时宜竟分不清究竟是真的没了炭火,还是他在故意玩笑。
“殿下留步!”她紧忙将他叫住,羞涩地往下道了句,“我没有不愿意,这本就是我们的婚房,殿下若是想住,以后可以一直住着,况且...两个人睡觉...比一个人更加暖和一些...”
昨夜相拥入睡,让时宜流连往返,甚至贪婪想要每晚如此,可倘若周生辰不愿留下,她再怎么勉强也没有用处,本以为结果会在意料之中,却没曾想,居然会有转机。
周生辰勾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先是看了眼时宜害羞到发红的脸蛋,随后开口答应,“既然十一这么说了,那本王...就依你所言留下就寝。”
在入睡之前,周生辰命成喜取条被子过来,经过上次那晚,他可不想睡到半夜的时候,身上的被子再被别人抢走,否则一整夜实在有些难熬。
时宜感到不明白,疑惑询问,“床榻上有被子,殿下为何还要再加一条?”
周生辰难以启齿,不便将真实情况分享,只好随意撒了个谎,“我是觉得...多加一条被子,万一冷了的话可以直接添上,免得夜里受凉。”
时宜并未多想,甚至很是认同,“也是,今晚比前几日要冷许多,还是多拿一条被子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