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尹力波前往罗冶的地盘抓捕姜思萌。路上，他回想起在海边小镇处理的唯一一宗案子。

一名少年打断女友在“超贝娱乐”的沉浸体验，导致了女友的意外身亡。为了不招惹超贝集团，尹力波默许同事阿良将“超贝娱乐”从案卷记录中抹去。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王克 | 剪辑师，喜欢躲在静谧的暗夜，透过时间线冒充笨拙的上帝。 

天人五衰

三十四 凯撒

全文约6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2分钟

这天的蛋壳城白得出奇，天际的巨型蛋黄将马路照得晃眼，难以直视。尹力波心里暗暗叫苦，无比后悔只顾揣上枪弹，却忘了墨镜。一路上，小车犹如病恹恹的甲壳虫，缓缓地爬着。

异样的何止光照？

这会儿已过午后三点，照理说，慵懒的蛋人也该起床出门，打着哈欠上几小时的班儿，或寻觅晚上的作乐之处。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尹力波等了很久，车前竟渐渐泛起沸腾的水波，逼仄的车厢仿若烤箱。他逃出小车，搭起凉棚，半眯着眼环顾四周，整座蛋壳城一片静谧，建筑外墙的LED屏陷入黑暗，连马路边的警示机器人也不再晃动手上“酒后不开车”的标识牌，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只被封印镇住邪魂的僵尸。公交车横陈路中，餐馆、便利店大门敞开，不见人影。

昆虫盒子。

小时候视若珍宝的昆虫盒子，跃然眼前。尹力波不禁苦笑。怎么会想起那玩意儿？别说，这些空空如也的大车、房子，不正像一堆捕虫的铁盒子？只是，虫子都去哪儿了？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抬头望去，交通指示灯透着一片猩红，无序跳动的裂痕更似瘆人的警告。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尹力波脑中划过。

宕机。

蛋壳城宕机了。

他汗流浃背，靠着小车缓缓蹲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倏地，一个黑色身影在街角出现，来者似乎瞥见了尹力波，却没有停下。尹力波来了劲儿，连忙起身追去。这人只管快步前行，尹力波费尽力气，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一边跑，一边脱掉外套，浮光掠影间，黑影逐渐涣散，唯有从脚心传来的燥热感觉在竭力提醒着，这不是梦……

追逐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随着目标的倒下戛然而止。尹力波跑到这家伙身旁，蹲下身，呼吸逐渐平复，脚心却骤感冰凉，双手不住打颤，只因躺在地上的壮汉戴着送灵人的面具。

尹力波擦了把汗，吃力地摘下面具。这家伙紧闭双眸，眼球如蝉翼般震动。他咽了把口水，徐徐揭开壮汉的眼皮，眼球竟是一片蔚蓝，光芒很弱，只将他的指尖照亮。倏地，这家伙的嘴唇嗡动不止。尹力波侧耳倾听，却始终听不出对方所念为何。那连续不断却毫无节奏可言的念叨，更像是某种令人费解的程序密码，或者说，咒语。

送灵人，咒语，这个莫名其妙的组合在静谧的空气中燃烧，诡异感达到沸点，汹涌而至。

电话铃声把尹力波从恐慌中拽了回来。看着来电显示，他不愿接通，却也别无他选。

“尹力波你特么的怎么才接电话？你现在哪里？”电话那头似乎也被城中的燥热波及，局长的声音很不耐烦。

“我在去堤坝的路上。”尹力波缓缓道。

“那儿不是罗冶的地盘么？”局长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守在秩序组，去找他干嘛？”

“姜思萌造反了，居然想要我的命，现在他跟罗冶混一块儿，我要——”尹力波迟疑片刻，才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我不再是秩序维护员，老子现在是九人监察组的成员，我要收拾他们！”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半晌，才接上话。

“我听说了，恭喜你啊，尹力波。”

尹力波曾想象过一百种晋升监察员后，局长的反应，但如此平静可人的话语，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

“谢谢——”

“但我还听说了，上面对蛋壳城的政策有变——监察员的位子，你也许坐不了多久了。”

刚升腾起来的好感荡然无存。尹力波却也习惯如此。多年来，电话那头的家伙就没带来过什么好消息，尤其当他主动联系自己的时候。

“阿良，你是什么意思？有事儿就直说了吧！”

“蛋壳城大难临头，别的我就不能说了。”局长轻叹一口气，“你要是想离开，我可以帮你调回——”

尹力波挂断电话，茫然地瘫坐地上。光芒炙烤身体，倒让他好过一些。面前，僵直的汉子仍振振有词。

尹力波忽然听明白了。这家伙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只是，他把这话反着念了。

“未来已然湮灭……”

“未来已然湮灭……”

“未来已然湮灭……”

尹力波心静下来，缓缓掩上眼前人的眼皮，这家伙的念叨也随之停止。抬头望去，一只洁白的鸽子落于房檐，无忧无虑地雕琢羽翼。这鸟儿的瞳孔晶莹通透，随着小脑袋的上下移动发出咕噜咕噜的脆响。他看呆了，心里泛起一汪暖流。好一只原生的鸽子！上一回在这城里看见原生的小生命，是啥时候来着？记不清了吧。

美好总是短暂的。一股机械嗡鸣从光照不到的暗处传来，紧接着，一只猫头鹰无人机落在房顶，两只硕大的眼球朝不同的方向扭动，旋转，射出阵阵红光。这不速之客驱散的除了鸽子，还有尹力波的快意。他无奈地拍掉身上尘土，钻进小车，朝堤坝的方向疾驰而去。

罗冶的老窝儿，下水道之下的工场，亦非往日景象。曾经运转不止的机械传送带和人来人往的车间，此刻冷冷清清。顺着干燥的钢铁楼梯，尹力波一路而下，罗冶手下那群粗鄙汉子不见踪影，水珠滴落在枪管，滴答声响分外刺耳，仿佛在嘲笑尹力波的过度防备。

他还是紧握手枪，走到长廊尽头。圆桌旁，胖子阿温在大口吃面，热腾腾的面汤溅了一桌。姜思萌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幕布。见尹力波走近，俩人甚至懒得搭理。

不能怪他们无礼。

角落里的投影仪正投着一部禁片，剧情正酣，一群狂躁的猩猩骑着马，握着矛，朝人类的城寨大举进攻，领头的猩猩精通人类语言，富有战术素养，个子小小不怒自威。

尹力波站在那儿，也渐渐看得入迷。这不，一场戏下来，武器精良的人类被冲得七零八落，眼瞅着猩猩爬上房顶，肆意鼓噪，捶胸庆祝。

还是操作台后的罗冶发了话。“饿了吧？我煮碗面给你吃啊。”

尹力波不作声，走到操作台前。投影幕的反光里，罗冶的双瞳呈现异色，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消瘦，还有点儿驼背，握着汤勺的手微微颤抖。尹力波感到一丝难过，徐徐放下手枪。

“多少天没吃药了？”他问。

罗冶苦涩一笑，舀了一勺面汤倒入小碗，置于鼻下，轻吹口气，才喝下一口，又闭上眼，陶醉道：“原生鲈鱼熬煮的汤，就是鲜美。咱不说糟心的事儿，来一碗？”

身后，姜思萌发出一声冷笑，尹力波更不知所措，只得乖乖地接过汤碗，细细啜饮。罗冶这人撒谎成性，唯有在一件事情上他绝不含糊，那就是吃。

看着尹力波一点点地把鱼汤喝完，罗冶满意地笑了，深蓝色的右瞳闪耀狡黠的光芒。

“以前，我以为只要按时按量吃合力剂，就和你一样，成了人，”罗冶看着电影，缓缓道，“其实我就是那只猩猩，再怎么吃药，说话，变聪明，始终还是猩猩，一只永远活在黎明时分的猩猩。这个黎明没有尽头，天不会亮，永远不会——”说着，一滴泪从罗冶的左眼缓缓流下。

尹力波不忍直视，沉沉道：“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哄笑像打足气的气球，在沉默中炸开。看着放肆大笑的阿温和姜思萌，尹力波怒从心起。“有什么好笑的！”

“尹力波啊尹力波，你可真是个老实人，”罗冶笑道，“在这座城里待了这么多年，你就没觉得，我们和你其实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说罢，罗冶指向投影幕，电影中，叫凯撒的猩猩与幸存者的首领，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相拥而立，额头紧紧触碰一起。

再见了，我的朋友，凯撒说。

电影终结，偌大的空间黑了下来。幽暗中亮起一道火光。罗冶吐了口烟，缓缓道：“再跟你说个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探险队在刚果发现了一种珍宝，几经辗转后，探险队把珍宝运到美国，卖给了商人并送到那时的世博会上展出。你知道吗，那种珍宝，一开始还把探险队视作朋友，对他们敞开臂膀——”

“你说的珍宝是某种珍稀动物？猩猩？长臂猿？”

冒着火光的烟头轻轻摇动。“所谓珍宝，不过是一群非常矮小的黑人，”尹力波笑了，“是的，我知道你在想啥，那些黑人还没我高呢，其中一个人在博览会后留在了美国，起初他被丢在博物馆当展品，供人参观，那哪儿是人干的事儿？没过多久那小子就崩溃了，几次逃跑失败后，他被转移到动物园，起初动物园还算有人性，让那黑人——”罗冶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他叫本加，买了他的商人给他起的名字，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本名是什么——反正呢，本加在动物园里得到了一份猩猩饲养员的工作。”

“那不是挺好的么？”尹力波道。

罗冶又笑了，透着一股“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的快意。

“无奈本加长得实在太奇特了，越来越多人冲他而去，于是动物园老板想了个馊主意，在他工作的猩猩园里挂了一个牌子——‘非洲俾格米人本加，在九月与您见面’。多他妈的阴损啊！”

惨白的烟雾飘到尹力波的鼻尖，他没有躲闪，只是轻皱起眉头。“本加后来怎样了？”

“被万人围观的日子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动物园见他丢了魂儿，再也没有展出的价值，就把他赶走了。他在城市里流浪了几年，勉强为生，最后在穷街陋巷的低级公寓里自杀了。”

听到这里，尹力波不由地握紧拳头，内心的一角被记忆的利爪死死钳住，叫他冷汗直流。罗冶似乎看穿了老友的波澜，掐掉烟，在操作台上的控制界面一顿划拉。

“噢，真棒，我这儿还有段片子，存了好久，咱一块儿看看吧。”罗冶笑着道。

空间重新亮起，投影幕闪现倒计时。

三，二，一，开始——

你身处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白茶花的香气，整个房间被涂上粉红色的哑光漆。你故作镇静地转着转椅，环顾四周，竟有点儿眩晕，仿佛置身于一个椭圆形的空间。蛋壳，或是子宫之内。

眼前的境况没有半点温度。

长桌一侧，你孤身一人，喝着上好的威士忌，却无心品鉴酒香。对面坐了九个人，都是你熟悉的，然而，每一位都面无善意。这是一场私密会议，或者说，更像是一场审判。的确，直到很久以后，你都把这一天叫作“审判日”。

首先发话的是个满头银发的男人。

“亲子关系”是蛋壳城项目的死穴，如果蛋壳城里的“蛋人”没有经过父母亲的“培育系统”，独立生长，那必将大批大批地走上歪路，这个嘛，在人满为患的监狱里已经有许多活生生的案例，银发男缓缓道。

你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将酒一饮而尽，又故意倒了一杯，让咕哝哝的水声将银发男打断。银发男面露愠色，其他人只顾交头接耳，却无人回击。

打破尴尬局面的是你的前妻，沈思弗。她自信地说，李教授，记忆移植的技术已经在一些因意外而陷入植物人状态的对象身上试验了，结果都非常可观，有的试验对象甚至产生了强烈的脑波运动，大有希望在短期内醒来——

你用力摆手，打断了沈思弗的发言，全然不顾往日情面。她早就习惯了你的这般做派，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你不耐烦地说，所以啊你们觉得“蛋人”是什么东西呢？车间流水线上的产品，还是动物园里的猩猩？可别忘了，说到底你们赋予他们的称谓里还有个“人”字呐！记忆，思维，行为习惯，这一系列组成“人”的元素，是你们能说编造就编造的吗？

另一个胖胖的、留了一圈工整胡子的男人接过话，说，我们估算在未来的三年里，亚太区将有百分之七十三的用户介入超贝的记忆修复系统，预计其中的百分之六十客户会选择终生会员——

你用力拍打桌面，将胖子的发言打断！

你高声道，你们的东西卖得好买的人多不代表你们的东西就是好东西，好吗？你以为记忆是什么？是可以在拼哆哆上随便团购的垃圾吗？

此话一出，对面的男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银发男脸上青筋暴起，拳头握得咯咯响，若非隔壁的小伙子按住，恐怕难免一场恶战。

又是沈思弗站了出来。她收起笑容，缓缓说道，李政恺教授，即便“蛋人”是复制的——容我使用“复制”这么一个粗鲁不敬的形容词——他们的本体都是经过精挑筛选的志愿者，从遗传基因的角度讲，他们是性格与智力极为优秀，属于站在金字塔尖的一群人，但基于“蛋人”并非经过母体孕育胎生而来的客观事实，我们必须为他们成长中父母的存在制造条件。毕竟，再优秀的人，如果没有走过从父母陪伴到亲子教育这么一个流程，他的发展方向和结果都是不可控制的。

听沈思弗一气说完，你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你点点头说，这点我同意，但你们以随机抽签这种荒唐的形式给每一个新生儿抽取父母亲，又给被选中的所谓父母写入孕育生产的记忆，这是违背了生命的本质！

银发男扑哧一笑，反问你道，生命的本质？李教授，您是一直活在梦里吗？自从瘟疫爆发以来，人类的各种愚蠢疯狂的行为，您看得还不够吗？权力机构借题发挥煽动种族歧视，财阀趁火打劫哄抬物价，媒体贩卖焦虑大发横财，邪教乘虚而入收揽信徒，哪一项不违背生命的本质？你的信仰早就被践踏殆尽了！

你无言以对，身下的转椅嘎吱作响，让你得以逃避对方灼人的目光，但你也不可否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冰冷的现实。

你的世界分崩离析。银发男乘胜追击，说，李教授，我们不是必须要求您的合作，但我需要提醒您，您的儿子李威廉先生带着特别订制的产品私自出逃的事件，现在产品虽然追回来了，但公司依然保留对他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话已至此，你深知，你无处可逃，唯有缴械投降。你不再左顾右盼，将手肘置于桌面，将绝望的脸埋在厚厚的掌心。眼前的银发男的确不是个东西，竟然还想着戏谑一把。这样吧，为了公平公正，我们来投个票，赞同对我们的产品“蛋人”实施记忆编辑的，请举手。

不待他人反应，你怒了，狠狠瞪着银发男，阴沉地说道，骆铭，还有必要投票吗？你他妈逗我呢！你想怎样，我陪你玩儿，你要敢动威廉，我跟你没完。

骆铭扑哧乐了，笑道，您过虑了，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您，要是我有个像威廉那样的孩子，该多好！而且他已经向我提出申请，调入蛋壳城

你是擂台上节节败退的拳手。骆铭最后的一句话，正是最后一记重拳。

我批准了，他说。

顿时，你感到猛烈的眩晕，满眼的粉红色嘶叫着，朝你涌来，你隐约听到沈思弗在呼喊你的名字，却动弹不得，只得看着自己一点点地陷进那啮人的漩涡……

投影幕上只剩惨白的雪花。

“这是蛋壳城的记忆大师李政恺教授用瞳孔内置摄影机拍的纪录片，怎样？精彩不？”罗冶笑道，又点了根烟。烟雾飘荡脸前，尹力波更不看清这位老朋友究竟是在笑，抑或在哭。

那不总要，有些道理不论在哪儿，恒久不变。

笑，人人陪笑；哭，独自垂泪。

“在完成第一批‘蛋人’的记忆编辑后，李教授自杀了。他在遗书里坚持了一个观点——一个不健全的失落社会，不可能为我们的世界提供健康的血液，再强大的记忆编辑始终是欺骗，蛋壳城项目注定要失败。然而他的事情被九人会彻底压了下去，无人知晓。”罗冶道。“其实骆铭没说错，他真的太单纯了，城外的世界又好到哪里去呢？所有人都选择沉浸，要么沉浸在无止境的劳作，即便满头斑白了也要和孩子们一样成为上层的工具，要么沉浸在毫无意义的娱乐世界，忘却身边最真实存在的人，小猫，小狗——”

“你这么说太偏激了。”尹力波道。不觉间，阿温和姜思萌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与罗冶形成三角之势。他的手再度落在枪柄上。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在他的位置上做他该做的，那是秩序。姜思萌破坏了蛋壳城的秩序，我只能把他带回去。”

又是一场哄堂大笑。这回，罗冶笑得手舞足蹈，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他只是骂了你叛徒，你就要把他抓起来？尹力波，你好威风呀！”说着，他朝尹力波身后使了个眼色，阿温和姜思萌徐徐逼近。

尹力波抬起手，手枪停在腰间，枪口直指罗冶。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罗冶忽然问道。

尹力波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不由地竭力回想。“打自我来到这里，好久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斗兽场看见你，你穿得完全不适合你的粉红色，竭力掩饰窘迫，然而你就是那么格格不入，因为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胡说！我现在是这座城里的监察员，我决定了你们所有人在这世上的时间！”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罗冶直盯着尹力波，深蓝色异瞳闪耀着最后的光芒，“我在这里停留了太久，我累了。作为老朋友，也可能是你在蛋壳城唯一的朋友，我得提醒你，秩序不是你的朋友，终有一天它会把你推向深渊。”

话音刚落，罗冶打了个响指，阿温发出一声怪笑，扑向了尹力波……

吼叫，厮打，破碎。空间里陆续响起三声枪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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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大都会》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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