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原作者Josh Reynol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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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还是这个系列看着顺眼

标题依旧瞎起的

第二章

莱弥亚，黎明之城——帝国历公元前1200年

       石弹砸穿了门楼。墙壁与木梁应声崩裂，沃索伦被脚下传来的冲击力震飞，珍贵的典籍与卷轴脱手而出。他咒骂着被一大块砖石砸在腿上，趴在瓦砾中动弹不得。疼到是不疼，可他依旧惊恐不已。尽管先前在乌索然与安卡特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其实被装罐的那段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恐怖的酷刑。被困住、动弹不得、无法逃脱，他那时几乎就要失去理智。要是在那座陶土监狱里再多待几年，他可能已经疯了。

       他疯狂推搡那块废砖，想挣脱出来。又一枚石弹砸进门楼，木屑和石灰像雨点般洒落。他绝望了，开始挥拳猛砸那块将自己俘虏的岩石，将它一点点击碎再猛地抽出双腿。第三枚石弹削去了门楼的一整面墙，剩余的木梁呻吟着苦苦支撑，地板开始不断塌陷。沃索伦连滚带爬地抓起书卷和纸莎草纸，纵身跳下摇摇欲坠的梯井，冲上大街。四面八方皆是奔逃的人群。人海起伏着、搏动着，眼前的一切令他血气上涌。

       他立在原地，瘦削的身躯覆满血迹与尘土，胸口处紧抱着那几部书卷。他得带它们出城。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莱弥亚已经完了；即使涅芙瑞塔以某种方式赢得了这场战役，这座城市也注定会被毁灭。诸城各邦既然联手前来讨伐，想必是不打算空手而归。

       突然，人群停止了毫无规律的晃荡，开始如潮水般整齐地后撤。沃索伦愣了一下，莫非阿卡迪扎的部队要进城了？莱弥亚西侧城门开启，一队衣衫褴褛的步兵和几名骑兵逃了进来。他望见了安卡特及其私人护卫——曾经傲慢的贵族和他的手下似乎惊魂未定——正在奋力推开人潮，“走开！”安卡特大吼着，“给女王让道！挡路者死！”

      安卡特身后的战马上坐着一名魁梧的骑手——艾博拉什？沃索伦瞪大了眼睛。冠军勇士满身鲜红，如同沐血而出，怀中抱扶着一个软塌塌的身影……涅芙瑞塔。一阵幸灾乐祸的快意涌上心头，但很快就被理智冲走了。如果涅芙瑞塔已经倒下，那这座城市就真的完蛋了。

       该离开了。可是去哪儿呢？

       他本能地向北望去。从他现在所站的地方看不见山脉，但他知道它们就在那里。他能感觉到它们在拉扯他，就好像他血液里有某种磁石正被酸海那边的群山吸引。那座山，它在邪恶的绿光中喷吐着浓烟；那座山，它上面立有一座残酷而凶险的堡垒。一个名字闪过他的脑海：纳迦什扎。在回忆中，沃索伦再次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身披狰狞铠甲、笼罩在魔法火焰中的骷髅巨人，他手中高举着一顶锯齿状的金属王冠。

       纳迦什。

      不死之王，至尊死灵法师……掌握着他所渴望的力量。决定了，沃索伦转过身，希望能在安卡特或艾博拉什发现他之前融入人群中。

       他对莱弥亚没有丝毫留恋。他从未将这座城市当成自己的家。但他知道有一处应许之地在别处等待着他。

       他现在只需要安然无恙地到达那里。

       当他走到北门时，整座城市已经被火光照亮。其他城邦的士兵涌入莱弥亚的街道烧杀抢掠。沃索伦拉紧长袍，遮好身上所携带的要物，戴上兜帽，随着想要逃离这座城市的汹涌人潮一起走动。

       然而，就在他走到城门口之前，马蹄声起。人群开始尖叫、互相推搡、互相践踏。骑兵冲进了城门前的广场，他们欢呼着发出胜利的叫喊，向难民们疾驰而来。在不断的推搡中，沃索伦沮丧地咆哮起来，他失去了耐心，开始猛击挡路的凡人，每一拳都裂肉断骨。民众开始拼命逃离，结果当骑兵近前时，广场上几乎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沃索伦咬牙切齿，把斗篷扯到一边，伸出一只手。黑暗能量荡漾而出，死亡接踵而至……

黑暗之地——帝国历公元前326年

       鼠巨魔将他举到嘴边。沃索伦的弯刀刚刚掉在了地上，所以他只能伸出双手，一只捏住怪物的鼻子、另一只则按住它的下颚。鼠巨魔愈发用力，将他的铁甲捏地嘎吱作响。沃索伦呲牙咧嘴，鼓动干瘪的肌肉猛然发力，直接将怪物的下颚从它头上扯了下来。鲜血喷溅而出，野兽倒下，松开了爪子。他重重摔在地上，但马上一跃而起，飞快地跑去捡回了自己的武器。

       更多的鼠巨魔被它们主人的鞭子从后排驱赶过来。这些野兽挣脱了锁链，大多都冲向了已经被打散的亡灵军队前排。沃索伦从它们侧面快速绕过，躲过了最近一只的无心一击。

       就在他移动时，沃索伦看到斯卡文的武器再次开火。乍现的绿光噼啪作响地冲刷过亡灵的队伍，它能溶解骨头、将古老的盔甲熔化成渣，令死人优势不再。他还看见鲁德克和另一个吸血鬼正冲向最近的一门敌军武器。鲁德克虽然傲慢，但并不愚蠢，他和沃索伦一样清楚必须让那些东西熄火，否则史崔格部队必败无疑。

       沃索伦迅速追向史崔格，边跑边思考接下来要采取行动的可能性以及后果。在敌方武器旁边，有一只鼠人的皮毛既不是棕色也不是黑色，而是脏兮兮的灰白色，沃索伦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不知名的史崔格吸血鬼已经冲到近前，一直守在武器旁边的两只鼠巨魔立刻蹒跚地迎向吸血鬼。它们身强力壮、爪子被替换成了巨大的刀斧，与刚刚那些伤痕累累的野兽不同，这两只怪物显然吃得很好且全副武装，可能是敌军高层的保镖或宠物。

       史崔格吸血鬼靠近那两只野兽，看上去就好像猎犬要扑向巨熊。鲁德克则从它们头上跳了过去，直扑后面的斯卡文，开始近乎随意地屠杀那些黑毛鼠人，沃索伦则默契地清理起了敌军武器四周的敌人。更多的黑毛鼠人逼近了，它们试图用长戟攻击史崔格，但鲁德克的剑术如同环身铁壁，总能在格挡的瞬间反手一击。

       白毛鼠人静静地看着吸血鬼们屠杀它的卫队，神态满是轻蔑。以鼠人的标准来看它算得上身材高大，披着一件颜色鲜亮但有些肮脏的长袍，头骨两侧卷曲出一对粗大的犄角，眼中则闪烁着骇人的绿光。按理说它这种鼠人在面对眼前的情况时早就应该逃走了，沃索伦想着——然而恰恰相反，这一只似乎急于亲自参战。白毛鼠几乎是懒洋洋地抬起一只爪子，做了个手势。

       绿焰从它的掌心腾起跃出，瞬间便在鲁德克肩膀上灼烧出一道黑色伤疤。他惨叫着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伸手紧紧捂住还在冒烟的伤口。沃索伦哈哈大笑，转身将弯刀插在身旁那些武器的支架上。绿色能量自白毛鼠人的口眼中喷出，它的一只爪子里抓着满满一把神石，当看到沃索伦走近时便赶紧将它们塞进了嘴里。

       “不错，”他喃喃地说，“我早就料到了。你瞧瞧，它们真的会吃那些石头。”他朝鲁德克点了点头，后者咬牙盯着他。沃索伦心不在焉地比划了两下，眼睛始终紧盯着那只白色斯卡文。“哦是的，还真是，它们吃神石、吸收它，我甚至听说它们用它泡澡。它为它们提供了施展魔法所需的能量，同时也在从内部分解它们。愚蠢的小畜生……”

       白毛鼠人咆哮着挥动手臂。绿焰向沃索伦扑来，他抬起双臂，稍稍出力便驱散了这股邪火。“对于毫无准备的人来说，它们确实很难对付。”沃索伦边说边走到鲁德克和鼠人之间。

       更多、更暗、更热的绿焰涌来，鼠人的嘴角冒出了绿色的泡沫，在伸出双手的同时它的眼睛也鼓了起来，爪子开始变得焦黑，血肉有些许脱落。它的皮肤上出现了细细的绿色裂口，在斑驳的皮毛下很容易识别。

       它很强，但还没强到足以构成威胁。又一声巨响爆发，沃索伦的魔法使能量偏转，绿焰卷向了旁边的史崔格和鼠巨魔。他们都死了，被奇怪的火焰所吞噬。沃索伦呵呵笑了起来，“有两下子。不过它很快就会死，你只需稍加注意就能看出它的皮肤正在皲裂、剥落。它现在从里到外都在燃烧。”

       沃索伦身旁的战争机器颤抖着，他打眼一瞥，发现安装在武器上的一大块神石似乎对白毛鼠人的魔法有所反应。这些石头即便在最安全的情况下也难说稳定，现在则干脆开始冒绿烟，不时还喷出两道电弧，原本暗淡的光芒已经明亮到几乎令人目眩的程度。

       他心生一计。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最为有效。沃索伦径直冲向白毛鼠人，在毫发无伤地穿过丢来的绿焰之后一把扯住对方的长袍，将它拎了起来。鼠人惊恐地嚎叫着，矮小的身体散发出奇异且令人不安的热量，当他将它举过头顶时，沃索伦的肌肉开始逐渐干燥褶皱。他紧盯着它惊恐的大眼睛，露出了自己的尖牙。“我有一个假设，咱们一起验证一下如何？”

       然后他就把尖叫着的鼠人扔向了耀眼的神石。

       爆炸的强度非常令人满意。一股炽热的绿烟随着那台战争机器的报废喷薄而出，飞散的残骸则砸到了旁边的其它武器上，引发了连环效应。一连串的爆炸照亮了整座洞穴，一股股绿焰从沃索伦身旁呼啸而过，未能伤他分毫。他满意地看着爆炸喷出的翠绿色烟雾弥漫开来，他能听到岩石崩塌时的轰鸣和鼠人发出的惨叫，它们的胜利转瞬即逝。他转向鲁德克，“你还没死啊。”

       鲁德克翻了个白眼，勉强坐起身来。他正在慢慢恢复。即使对吸血鬼来说，被神石的能量攻击也是致命的。“我想你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用处，巫师。”他虚弱地笑了笑，“沃拉格的姘头会很不高兴的。”

       “哦？她会吗？”沃索伦嘴上云淡风轻，可内心却在沸腾。那个该死的贱人！卢帕·斯特雷加——涅芙瑞塔手下的一个荡妇——恨不得缠在沃拉格身上，她天天给他吹枕边风，操控着他，早在血牙决定离开摩茹堪之前她就已经在这么做了。沃索伦甚至怀疑她才是沃拉格背叛乌索然的幕后主使。毕竟不管哪里出了问题，先怀疑涅芙瑞塔总是没错的。她就像一只蜷缩在网里的蜘蛛，编织着各种阴谋和计划来诱捕那些小苍蝇……但有些时候，撞进网里的苍蝇实在是太大了，比如乌索然显然就已经超出了她那张蛛网所能承载的范围。

       有那么一会儿，他仿佛又回到了卡堂的黑色金字塔，摩茹堪城就像伤口上的坏疽一样以它为中心逐渐蔓延。他又回到了那一时刻、那一瞬间，阿斯崔的最后一位王子阿卡迪扎的鬼魂被魔法从他那万恶的坟墓里拖了出来，被迫将黑色王冠交给乌索然。他回顾着这一切，就像有一场幽灵般的哑剧在脑海中上演。摩茹堪建立在阿卡迪扎的骸骨上，而王冠里的幽灵则把他们吸引到了那里。他们所有人——乌索然、艾博拉什、涅芙瑞塔，甚至他自己——都感受到了它阴险的召唤，它会对他们呢喃，在他们的脑袋里甜言蜜语并承诺着永恒。

       但显然，它对乌索然最感兴趣。现在，王冠占有了他。它驾驭着他就好像史崔格人驾驭他们的山地骏马一样，纳迦什的思想充斥了他扭曲的头脑，纳迦什的力量填满了他扭曲的身体。

       在那一刻，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沃索伦渴望是自己拥有那股力量。但涅芙瑞塔快了他一步。它给她带来了什么？无非就是虐待、羞辱和奴役。她就像苍蝇一样被乌索然正在变成的某种黑暗存在拍飞了，他正在变成某种别的实体——如同是一只蛹即将孵化成……某种昆虫？总之是很可怖的东西。沃索伦认为这也许是乌索然命中注定，而这份命运险些降临到他的头上……

       “她想让我们杀了你，这你也清楚。”鲁德克的皮肤起了水泡，开始剥落。绿色裂痕与黑色血管在他的体表交织到了一起，神石的痕迹在他身上挥之不去。“从你和你那群破衣烂衫的盗墓贼被艾博拉什碾着屁股来找我们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弄死你，说我们可以用你的脑袋从乌索然那里换来几个月的喘息时间。沃拉格可不傻，他教训了她一顿，但我看她好像还挺享受的。血牙认为我们需要你，需要你的魔法。他害怕乌索然……”

       “那你呢，鲁德克，你怎么想？”沃索伦轻声问道。对命运和过去的思念渐渐淡去，计划与算计取而代之。

       “我想你已经背叛过不止一任主人了，老怪物。在你油尽灯枯之前大概还会出卖更多的人。”

       “真聪明，尤其是比起你的同胞们来说，”沃索伦伸出手，将一根手指按在鲁德克肩膀的伤口上，“但恐怕有些太聪明了。一路走好，鲁德克，你的表亲托我向你问好。”

       绿色裂痕猛然爆开，鲁德克发出一阵惨叫。神石对魔法之风的低语反应强烈，搅动伤口里的残余物并使它恢复活性简直易如反掌。伤疤逐渐扩大蔓延，鲁德克的身体随之开裂。他试着从沃索伦身边逃开，却被数道魔法卷须牢牢地固定在原地。他口中开始漫出蒸汽，眼球由红变粉，最后变成煮鸡蛋一样的灰白色。

       随着一阵烂熟血肉脱离骨头的噼啪声，鲁德克倒在了地上，只剩下烧焦的躯壳。沃索伦弹掉粘在指尖的肉块，跨过尸体，拿回了自己的弯刀。爆炸产生的烟雾渐渐散去，鼠人正在溃逃，奔向它们的洞穴。被烧黑的骷髅和几个史崔格吸血鬼在追赶逃兵，他们都不怎么在意沃索伦，这正合他的意。之后肯定会有人对鲁德克的死提出质疑，但届时木已成舟，那群笨嘴拙舌的家伙无论动嘴还是动手都威胁不到他。

       沉重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抬轿的墓穴恶鬼们穿过烟雾走了过来。他的轿子完好无损，但他的学徒不太好说。有几个人失踪了，沃索伦怀疑梅尔克尔是不是以他为榜样借机清除了一些竞争对手。一想到这里他便笑了出来，觉得很有趣。梅尔克尔对待同学甚是粗暴，他毕竟只是个野蛮人，而野蛮人只知道一种提升地位的方法。

       那个野蛮人此刻正倚剑蹲在轿子边缘。他低头看了看沃索伦。“战斗胜利了，我的主人。”

       “的确。但我恐怕你的表亲出了点意外。”

       “他总是粗心大意。沃拉格来了。”

       “很好，”沃索伦抬头看着他，“这么说，你也算亲历过战场了？”

       梅尔克尔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奥尔吉克（Olgik）和尤里（Yuri）被鼠人的长矛放倒了，他俩都被刺中了心脏。”

       “那就把长矛拔出来，把他俩叫醒。”

       “我想可能不太行，他俩倒下以后紧接着就被大食尸鬼踩了几脚，最后落到了一大群老鼠嘴里。”梅尔克尔指了远处的地面。成千上万只大黑老鼠正在战场上四处乱窜，它们和鼠人一起来到这里，但并没有跟着一起离开。这些害虫正在撕咬并争夺死者，瞬间就能将尸体啃成白骨。沃索伦盯着鼠潮看了一会儿，用刀尖赶走了一只靠得太近的孽畜。然后抬头看向梅尔克尔。

       “老鼠干的？”

       “是，老鼠干的。”

      “我相信你一定已经从他俩的遗体上回收了纸莎草纸和书，对吧？”沃索伦所有的徒弟都会随身携带由他传授或是他们自己积累下来的法术笔记，并且还会像老鼠一样争抢它们——沃索伦会将零碎的知识作为奖励教给那些能够完成任务的学徒，因此他们每个人都掌握着一些别人所没有的秘密。

       梅尔克尔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的。”

       沃索伦笑了，“很好，这样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老畜牲。”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沃索伦转过身。身形健美的卢帕·斯特雷加正穿过遍地老鼠和尸体向他走来，他克制住自己的咆哮，注意到她持剑手臂上的血一直蔓延到了手肘，脸上也沾满了血。“鲁德克在哪儿？”斯特雷加问道。

       “死了。”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惊讶呢？”她瞥了一眼轿子，“你好啊，梅尔克尔。开始后悔陪着这个从摩茹堪跟来的老水蛭了吗？”

       梅尔克尔站了起来，“说话注意点，母狼，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样？懦夫？”一阵怒吼在众人头顶上响起。

       当巨大的身影重重落到抬轿与斯特雷加之间时，沃索伦向后退了一步。他从哪儿来的？是一直贴在洞顶上还是蹲在附近？他想不出来。岩板在他的重压下开裂，当他起身时四周的老鼠一哄而散：一头用肌肉和毛发填充起来的野兽，巨颚对着空气不断撕咬，炽热的眼睛瞪着梅尔克尔。

       当这怪物转身面对沃索伦时，一根刺出体表的硬刺像鞭子一样“啪”地一声折断了。他伸出一只钩爪指着他，“把你的狗拴好，沃索伦，不然我就敲碎他们的头骨，再把骨头吸干。”

       自从多年前领导叛军逃离摩茹堪以来，他改变了许多。他曾经是个人，也许比大多数人都更高大，但现在却和梅尔克尔一样面目可憎，有着臃肿的肌肉、凶猛的利爪和野兽般的獠牙；曾经令他骄傲的胡子已经乱成一团，粗壮身躯上长出的一片片稀疏毛发纷纷从残甲裂缝中呲出。只有他的发型还保持着原封不动的状态，其原因究竟是出于虚荣还是想要吸引斯特雷加，沃索伦不知道也懒得去猜。头发下面的脸就像一场噩梦，布满了可怕的皱纹和骨质增生。像这样的全身毁容似乎是每个被乌索然赐予血吻的人不可避免的宿命，只不过沃拉格之前也谈不上多帅就是了。他是乌索然登基后第一个变成史崔格吸血鬼的人，当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誓效忠新王的故事在摩茹堪满朝虫豸的宫廷里至今仍被传为佳话。

       但是沃拉格很快就对他的新主人感到不满。等到涅芙瑞塔抵达时，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堪称同谋的人，而她那时想要获得乌索然的信任。这两人一起制造了很多麻烦。和涅芙瑞塔分开后，沃拉格的危险性丝毫不减，更别提还有斯特雷加这样的贱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涅芙瑞塔也许已经被乌索然压服了，但她并没有停止织网。

       “当然，沃拉格大人。”沃索伦张开双臂，深深鞠了一躬，梅尔克尔和他的其他徒弟也同样照做。沃拉格咕哝了一声，转身去视察战果。

       大块头起身时，沃索伦看到在斯特雷加身后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的长袍上沾满了鲜血和肉块，覆盖在他干瘪的爪子上的沉重手甲布满了锈迹和烧焦的痕迹。佐亚尔（Zoar）向自己的主人颔首示意，干瘦的五官扭曲出一抹微笑。沃索伦也对他笑了笑；在他的所有追随者之中，佐亚尔是除梅尔克尔以外最有能力的人之一。

       说到梅尔克尔，沃索伦扭头瞥了他一眼。相比其他学徒，大师兄的外貌只能说是初具人形，畸形得厉害，不过看久了之后沃索伦现在已经能分辨出他是什么表情。梅尔克尔讨厌佐亚尔，而佐亚尔则一直拿梅尔克尔当空气。佐亚尔是最后的雅古尔人。当纳迦什在几百年前于群山间建立纳迦什扎时，他将这群指间有蹼的野蛮人变成了自己的看门狗。沃索伦当初看出了佐亚尔的聪明才智，于是就认领了他。实际上他认领了许多人，毕竟在纳迦什的追随者中鲜少有人会对拥有自我意识的仆人感兴趣。

       佐亚尔因此自认为高人一等，觉得自己是被老师偏爱的关门弟子。沃索伦从来没有像对待梅尔克尔或莫拉斯那样管教过他。雅古尔人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很满意。或者说，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鲁德克在哪儿？”沃拉格咆哮着，捋了捋自己脏兮兮的胡子。他现在稍稍平静了一些。沃索伦看到大量血迹从他毛茸茸的手臂一直蔓延到了肩膀上，沃拉格刚刚应该在隧道里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其他跟着他的史崔格吸血鬼也是如此——足有十几个人，都是他亲选的勇士。

       其中，最有可能威胁到沃索伦的是桑扎克（Sanzak），那个狰狞的史崔格身上布满了在沃拉格转化他之前就留下的伤疤。多亏了佐亚尔的努力，在所有不受沃索伦控制的史崔格吸血鬼中，桑扎克现在是最了解如何操纵死亡之风的人之一。沃索伦假装不知道他俩勾连在了一起，毕竟佐亚尔作为联络人给他提供了大量有用的情报。尽管桑扎克本就看上去伤痕累累，沃索伦还是从这个狡猾的畜生身上辨认出了一些新伤口的形状。看来桑扎克已经开始在没有佐亚尔指导的情况下研究一些超出他智力范围的东西了。更令人苦恼的是，这个业余施法者居然还恬不知耻的收徒弟，这就让他对沃索伦的地位产生了威胁。

       “死了。”斯特雷加抢在沃索伦之前回答。

       沃拉格将目光转向沃索伦。“怎么死的？”

       “这群斯卡文里有一个法师，”沃索伦用弯刀指着那些破裂的、还在冒烟的战争机器，“在他亲身证明自己的无能以后，我就代为处理了。”

       另一个史崔格明显竖起了鬃毛。沃拉格只是咕哝了一声，“总感觉我有许多部下都是这个死因。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很无能吗？”

       “我不予置评。”

       斯特雷加大笑起来。沃索伦怒视着她，沃拉格则抬起爪子让她安静。随着战斗狂暴的消退，沃拉格的外表正在慢慢变得更像人类。沃索伦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种变化，长期以来，他一直认为史崔格之所以具有兽性，不仅是因为他们与纳迦什之冠太过接近，还因为他们对食尸鬼那味道恶心的血液有着令人费解的热爱。每次战斗结束后，沃拉格都会丢失一部分人性，变得更像野兽。

       “死就死了吧。鼠人已经被击败。我们已经将它们赶到深渊里了。”

       “它们没有被击败，”沃索伦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布满四周洞壁和地面的无数洞穴和竖井，“它们只是在评估自己的处境。”

       “你怎么知道？”桑扎克吼道。

       “我以前和它们打过仗，你很清楚。鼠辈成千上万，躲在墙壁后面，即便现在也在贼眉鼠眼地监视着我们。我们必须把这座山连根拔起，把它翻个底朝天，把它彻底清理干净。”

       “我们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斯特雷加问道。她伸手从佐亚尔的袍子上撕下一块布，后者皱起眉头，但在看到沃索伦的眼神之后决定保持沉默。斯特雷加用本就已经很脏的布擦了擦自己的剑，然后一脸嫌弃地把它扔到一边。“这里没有我们要的东西，亲爱的。”她看向沃拉格，而他此刻正在研究鼠人武器的残骸，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正在进行的讨论。

       “这里将是一座现成的堡垒，如果我们选择利用它的话。”沃索伦柔和地说道。

       “可北方已经有一座堡垒在等着我们了。”

       “啊，是的，空口无凭，”沃索伦啐了一口，“我们还没收到你女主人的消息。据我所知，她失败了，白银峰已经抵抗住了乌索然吞并它的企图。或许她选择了接受被奴役的新生活，决定放弃先前试图说服乌索然接管那座要塞的疯狂计划。”他斜眼看着斯特雷加，摊开双手，“又或许她已经死了，人头正挂在矮人的大厅里当装饰品呢，嗯？”

       “闭上你的臭嘴！”斯特蕾加举起了剑。

       “安静。”沃拉格转过身怒视着他们俩，“法师，这是什么机器？”

       “一种鼠人武器。”沃索伦说道，“它们是一个聪明的物种。”他看着沃拉格，揣摩着他的心思。“地下深处可能还有更多这样的东西。”

       “它能做什么？”

       “它能发射闪电。”

       “发射闪电，”沃拉格重复道，他在思考，眉头紧皱，“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这种武器将很有用处。”

       “的确如此，雄主。”佐亚尔边说边向沃拉格侧身走去，“而我的恩师正是为您揭晓这些武器奥秘的不二人选。英明的沃拉格大人。”沃索伦在一旁强忍笑意，他当初把佐亚尔安插在沃拉格身边就是为了抵消斯特雷加的枕边风，而佐亚尔谄媚的态度和老练的虚伪也确实拿捏了沃拉格。

       “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斯特雷加说道，几名史崔格吸血鬼也叫喊着表示同意。

       沃拉格转过身，“我们需不需要什么轮不到你说话！母狼崽子！”他咆哮的声音震动着整座洞穴。斯特雷加没有退缩。沃拉格的目光落回到沃索伦身上，“你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几个月吧，”沃索伦收刀入鞘，“当然，我需要一间工作室。我们得深入调查鼠人的技术。”

       “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在这里设防。”沃拉格环顾四周，“我们需要一座堡垒来抵抗敌人，一座能抵御攻击的堡垒……”话虽如此，沃索伦知道血牙这里说的不只是鼠人。沃拉格被吓坏了。北方有一团暗影，即使是像沃拉格这样头脑简单的野兽也能看到。那是沃索伦帮助释出的暗影，而且，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它。

       唯一的问题是，在他得到机会之前，它是否会吞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