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だから、ただの友達に

　新的一周开始、周一。期末考试第一天考了现代文和数学B。

　在『山月記』的文言文里与虎嬉戏、在空间矢量上随意地画着箭头，就在这时，下课的铃声响了。

　应该不用去补习的。

　毕竟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合格。

「明石ー」

「啊、是日浦啊」

　一副从容的表情……。

　顺便一提，时至今日，日浦的成绩一直很好。虽然比不上湊，但总是相当靠前，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已经自由了吧，来吃饭吧吃饭」

　背着包的日浦抓起我的衬衫使劲拽，过了一会儿，玲儿也打着哈欠加入了。

　平时的话，回家的时候三个人会顺便去个什么地方，到家之后稍微学习一下。

　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

「不好意思，今天也不行」

「诶诶ー为什么啊、又来这出！」

「御影酱？」

「是啊，还有不要说的太大声了……」

　如果被周围的人听到会很麻烦吧，各种意义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原谅我，好吗？」

「……你要说到做到哦」

「喔、一定」

　我这么回答后，日浦放开了了我的衬衫。

　简直就像扔掉玩腻了的玩具的孩子。

　目送两人先走出教室，打开手机。

　在接收文件夹的最上面，我又确认了一遍昨晚御影发来的邮件。

『可以占用你明天放学后的全部时间吗？』

 

　我回了趟家，马上换上私服。

　把最低限度的物品放进包里，再次出门。走到大津站，坐上电车。

『京都站见』

　最新的邮件里只写了这句话。

　电车到站，伴随着声响车门开了。

　走到站台上，我又看了看手机，还不清楚在哪个检票口见面。

「呀、明石同学」

「……」

　突然被叫了名字、我抬起头。

　双手交叉在身体后面，开心地笑着。

　穿着私服的御影冴華正站在我面前。

　露出肩膀的款式，清凉的白色衬衫。她的红色喇叭裙腰收得很紧，又长又细的腿露出来。

　可爱和成熟结合在一起，和以前在proof时随便打扮的印象大不相同，而且看起来比平时更有型。

　御影眨了眨眼，像是要炫耀自己全身似的转了一圈。

　裙子舒展开来，头发在飞舞。

　露出雪白的大腿，同时还有淡淡的甜香。

　顿时，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在动摇,，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啊、这样不行哦、请好好看着我。这可是为你挑选的」

「……别说胡话」

　再加上这句台词，太过刺激了……

「真快啊，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呢」

「你才是，这么早就已经到了」

　御影的家应该比我远才对。

「因为是难得的约会嘛，干劲满满，就赶着过来了」

「约……」

　约会……吗。

「男女两人单独出去，当然是约会了」

「也不一定吧……」

　这么说来，我和日浦经常约会。

　不、比起这个……

「走吧，明石同学，来这边」

「啊、喂」

　御影不顾迷茫着的我，快步走了起来。

　蹦跳着上了楼梯，然后又下到旁边的站台。

　我一边追着她的背影，一边想。

　这莫非是……

「太好了、马上就要来了」

「难道……还要坐电车吗?？」

「嗯，在这里可能会被别人看到ら」

「……要去哪里啊」

「你觉得呢」

　御影扑哧一笑，又眨了眨眼。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故意耍我吗？

　……算了，反正今天这之后都打算跟着她了。

「话说、御影」

「嗯、什么？」

「刚才……你说了约会呃」

「嗯。说了」

　不是「说了」这么简单的事吧……

「……在你自愿袒露前我是不会向你过问原因的。不过，就算你不是真的喜欢響希，和他交往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然而却说是约会……到底是不好的吧?」

　虽说是决定要把接下来的时间都给她，但像这种花心的事我是不会允许的。

　不，若是御影的话，这一点她应该是明白的……

「没关系哦」

「……说什么没关系、你──」

 

「因为響希君是不存在的」

「……哈？」

　不存在？

　什么不存在？

　我满脑子都是问号。

　御影为难地垂下眉毛，看着我。

　这时，电车正好驶入站台，是前往姬路的新快速电车。

　车门打开，御影轻轻跳上车厢。

　她转过身，对我说。

「走吧，明石同学」

 

「響希君是我虚构的男生」

　也许是工作日白天的缘故，电车内比想象中要空荡。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我默默地听着御影的话。

「人物形象、他和我的关系、名字。我考虑了这些，并将他塑造成了我喜欢的人，也就是虚构角色。虽然是虚构的、但让你背负了那么多，我很是抱歉」

　随着咣当、咣当的声音，车辆缓缓摇晃。

　我和御影的肩膀突然碰在一起，身体稍稍靠向另一边。

「不过，这设定有点太贪心了，虽然想尽可能的高规格，尺度却很难把握啊」

　御影露出了带有疲惫感的苦笑。

　青梅竹马，又帅又温柔，上的大学也很好，同时还是一名模特。

　最初听到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这是御影所喜欢的那就再合适不过。

　但当她说这是虚构的时候，我又马上觉得这也是合理的。

「……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并非花心，没关系的」

　──所以。

　所以我触碰御影的脸时，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不喜欢響希。

　因为響希根本不存在。

　御影的恋人不是伪装的，而是虚构的。

「……是这么一回事啊」

「嗯，抱歉、天使，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谎言糟蹋了你的关怀」

　御影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微弱。

　所幸我们不是面对面坐的。

　所幸这样子我就不用看见御影现在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让我感到抱歉，因为我做这些事的理由只有在最后才能一并告诉你。在那之前……希望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事，本来就是这样约定的。而且不把響希的事说清楚的话，我也没办法理解」

　电车驶入隧道，窗外一片昏暗。

　嗡嗡的嘈杂声一直在我的耳膜回响。

「……谢谢」

　御影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大概是电车摇晃的缘故。

 

　电车慢慢减速，驶入被高耸的建筑群包围的大阪站。

　御影说，这里是今天的目的地。

　跟着下车的乘客来到站台，马上就被人潮冲走了。我举起手，向稍远处的御影示意。

　我先走到暗处等着，御影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顺利抵达了呢」

「话说大阪车站真大啊……」

「嗯，人也很多，感觉满心期待啊」

　御影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用充满好奇心的目光四处张望。

　天花板是类似圆顶的屋顶，玻璃幕墙的连接通道横跨月台上方。这条通道还有好几部自动扶梯一直延伸到地下。

　同时感到广阔和复杂，已经快要混乱了。

　原以为和京都站差不多，看来是太天真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ふふん。实际上我还没决定」

「诶诶……但你为什么一副得意的样子」

　事已至此，却毫无计划……

　御影也说她是第一次来这里，没问题吧？

「因为我查了一下，发现景点和商店太多了，完全搞不明白啊，我想干脆凭直觉到处走走好了」

「……算了，就交给你了，今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嗯，我也希望你能全权交给我」

「看着一点都不可靠啊……」

　总之先从站台出来，走下最近的自动扶梯。坐过站后结账，两人一起穿过中央检票口。

　然后就发现北出口方向和南出口方向分成了两条路，御影停下了脚步。

「emmm，你觉得走哪边更好？」

「刚才说了交给你了吧」

「全权交给我的后果，就是我决定在这听听明石同学的意见」

「我的意见就是由你来决定」

「真是的、坏心眼」

　御影左右来回转动了几次脖子，抱着胳膊又“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朝北口走去。

　看来总算是决定了。

「噢、又要乘电梯啊」

「而且还是在很上面……」

　迎面就被名为『LUCUA 』和『LUCUA 1100』这两栋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的建筑夹在中间。

　接下来还有自动扶梯、出口、换乘路线等多个选项。

　再一次陷入混乱。

「明石同学，这种时候呢」

「这种时候？」

「继续往上走，再从那里俯瞰全部」

「笨蛋和烟好像都喜欢高处」

「嘿、原来我是烟啊，看起来轻轻松松的真好呐」

「你看起来确实挺轻松的」

　御影小声地笑着。

　停下来后，她就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看着我，突然抓住我的手。

「喂、喂！」

「来、要走了哦明石同学」

　柔软……不对、被御影些许温热的手拉着，我乘上了自动扶梯。

　只是，两人前后手牵着手，看起来就像是被姐姐牵着弟弟一样，于是我有些强行地甩开了她。

　虽然也有惋惜的心情，但不这么做的话今后估计会挺糟糕，所以我决定相信这英明的决断。

「哦呀、明明不用客气的」

「完全不明白客气是什么意思……」

「难得的美少女的手哦」

「……」

　前言撤回。

　毫无疑问是英明的决断。

「喔、这么高的地方居然有广场」

　顺着自动扶梯往前走，来到一个叫『时空广场』的地方。

　就像名字一样，上面竖立着金色的波尔时钟，让人感觉是个不可思议的空间。

　在这里汇合的人有许多，也设置了许多长椅。

「啊，可以看到远处的摩天轮」

「真的耶……而且好红啊」

「附近有游乐园吗？」

「……没、好像是叫HEP FIVE的购物中心，据说摩天轮是这里的著名景点」

　当然，这是刚才从手机里得到的信息。

　大概就像华丽的Aeon一样吧。

「呼、稍微休息一下吧」

　御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

「这么快就休息啊」

「身体虽然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被人群和高低差搞累了啊」

「嘛、也不是不明白」

　我点点头，坐在御影旁边。

　可能是因为这里比较高的缘故吧，恰到好处的凉意让心情也舒畅了。

「今天就玩一天吗？」

「嗯。考试日放学后就去了大阪，感觉真像是不良高中生一样」

「不良呢……所以你才说周末好好学习吗」

「是啊，因为明天的科目今天复习不好」

「你复习了吗？」

「没有」

「真遗憾，我也是」

　就算没来大阪，我们也都是不良高中生，或者说无用的高中生吧。

「你的朋友真是些不可思议的人呢」

　御影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不可思议？」

　他们的表现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嘛，我也觉得他们是些怪家伙了。

　那四个人当中，最正经的应该就是藤宫了……不、那家伙也不正经。

「而且，你也是」

「……哪里不可思议了啊」

　无法否定。而且，理由也大致可以预料。

　只是不愿意坦率地承认。

　御影的眼神出乎意料地认真，她慢慢地回答。

「大家都能很自然地与我相处」

「……」

　那是……

「你还记得吗？我当时误以为你是女生，还有我当时的理由」

「……嗯，记得」

　毕竟太有冲击力了。

「因为我没有那一种让你觉得我喜欢上你的氛围吧？」

「嗯」

「那他们也一样吗？」

「是啊」

　和上次不同，御影的声音既没有了内疚，也没有了慎重。

　不过，我觉得她现在心里依旧不好过。

　御影那天还这么说过。

『从我的经验来看，这样的情况很多』

　一定是这样的吧，我现在的感想还是一样。

　不如说随着与御影相处的时间增加，我越发这么想。

「确实那些家伙……嘛、主要是日浦和玲儿，他们对谁都是那种感觉，日浦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害怕的」

「ふふっ、原来是这样啊。日浦同学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好孩子」

「而且，湊自己是三大美女，藤宫看起来那么有胆量，就算和你相处也可能不会感到压迫感」

「……这样啊」

　御影简短地回答。

　然后把视线转向摩天轮，侧脸毫无感情，一时没有了交谈。

「我很开心」

「……嗯」

「大家一起在屋顶上吃饭的午休时间……真的、真的很开心──」

　似乎还有下文，但御影说到这里又沉默了。

　那时御影的笑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时空广场之上似乎还有更高的地方。

　但再往上走可能回不来了，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往回走。

「好想吃午饭啊」

　我完全赞成御影的提议。

　毕竟考试结束后什么都没吃，反正有很多店吧，就随便找个地方进去吧，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哪一家好吃呢」

「不知道……数量太多了」

　走得越多，午饭的选项就越多。

　眼前不仅有餐馆，还有无数咖啡店和美食店。

「意大利面也不错……啊，还有汉堡，那边是日本料理吧……！」

「寿司、定食、现烤面包都有……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呢」

　我和御影在车站里信步而行，像念佛一样念诵着眼前的一切。

　话说，这里还是车站吗？车站到底到哪为止啊？

　我们现在在地下吗？　地上？　又是从哪过来的？

　虽然没搞明白，但还是在御影的带领下继续前进。

　第一次见到godiva的咖啡馆，逛了一家虽小但气氛很好的书店。

　找到了电视上介绍的那家拉面店，进入了比滋贺那家大八倍左右的大创，看见了那巨大无比的友都八喜。

　不管是地下还是地上，仔细看的话，光在那里就能消磨好几个小时。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毫不犹豫地快步走过。

　这就是大阪吗……

「滋贺果然是乡下啊……」

「是啊……怎么说呢，我之前一直觉得挺繁荣的」

　我们晕头转向，暂时靠在车道边的柱子上。

　虽然是摇摇晃晃抵达的区域，但因为能看到天空，总觉得很安心。

　暂且休息。别跟我说刚才已经休息过了……

「啊」

　身边的御影叫了一声。

　一看，旁边的栏杆前，有个拿着吉他的女人，放下扩音器开始唱歌。

　这大概就是街头直播吧。

「aiko的曲子吧」

「……噢噢、是呢」

　听的人并不多。

　但那个人唱的样子很幸福。

「真好啊aiko，我偶尔会听哦」

　毕竟是恋爱歌曲的女王啊。嘛，女性视角也比较多。

「嗯，我也喜欢。虽然听的曲子可能有点古早」

「又出了新歌呢，但周围听的人很少」

「明明很棒」

「最棒了」

　之后，我们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歌。

『仙女座』结束之后、开始了『甜瓜苏打』。

　我自然而然地眯起眼睛，就顺势闭上了眼。

　正当我在脑海中哼着歌时，御影说道。

「旋律很好听，但我没谈过恋爱，所以会觉得歌词很新鲜」

「……是吗」

　这该说是意外……也不能说是。

「嗯，当然響希君不算数」

　御影笑着，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你呢？」

「……」

「明石同学，你恋爱了吗？」

　我一时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不是谎言。

　……不，其实我知道，但这么做有些可怕。

「啊……有」

「嘿诶，这样啊，果然」

「……别说什么果然」

　不过……我的或许也不算数吧。

 

　结果，越考虑越没法决定。

　在阪急三番街这条地下餐厅街，我们最终选择了眼前的荞麦面馆。

　点菜的女店员看了两次御影的脸，顺便也看了看我。

　她在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

　太过漂亮的御影，而和她在一起的普通的我，当然会那样想。

　店内安静得仿佛与外面的喧嚣隔绝了一般，两个人品尝着带天妇罗的荞麦面。

　迟来的午餐沁入胃里，格外美味。

　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御影说道。

「这里真厉害啊，真的快要迷路了」

「是啊。说实话，来之前我还以为和京都站没什么两样呢」

　虽然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但感觉比那边大三倍左右。

　而且还不识路。

「听说这一带叫『梅田迷宫』哦」

「迷宫？」

「又大又复杂，听说有好几个叫『梅田』的车站，梅田、阪急梅田、阪神梅田、西梅田、东梅田，很繁杂」

「啊……我好想听说过『在梅田碰头』就意味着永远碰不到面……」

　这附近本来就很复杂，自然会产生『哪个梅田啊』这样的问题吧。

「而且每次进去路都不一样」

「路？」

　什么啊，听起来像是迷途森林一样的系统。

「因为装修和工程很多，经常会有一部分路线不能走，每次进去的路都不一样。正因为如此才被称为迷宫」

「原、原来如此……」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物呢……。

「不过，还是挺开心的，没有预定好行程或许反而更好呢」

　御影把最后一块天妇罗放进嘴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石同学为什么要做天使呢?？」

　两个人吃完荞麦面，差不多要走的时候，御影开口问我。

「……嘛，只是兴趣而已」

　我没有说谎，应该是这样。

　但仔细一想，这只不过是临时应付而已。

「有什么契机吗？」

「……」

「还有原动力呢？接受我咨询的时候，你比我这个当事人更认真，我不认为你会因为兴趣而那么认真」

「……」

「大概这些……是你不想说的话吧」

　御影在桌子前探出身子，像是在窥视我的脸。

「……抱歉」

「没、没关系，人类就是这样，所以实际上我也不想说明我的情况」

「……是啊」

　明明我对她说过我理解她的心情。

　然而我还是试图让她对我坦白一切。

「ふふっ。不过，我已经答应过你了，这大概就算输给了热情吧」

　听了御影的话，我的心情仍不畅快。

　傻瓜，事到如今。

　明明都说了理解了，却还在不断地强迫别人。

「……不过也许不仅仅是这样」

「诶……」

「因为……不想说和害怕说，虽然很像，但又不一样」

「……是啊」

「 我……是哪一种呢」

　御影用漂亮的侧脸对着我，远远地望着店外。

　至少，我不由得在心里想到。

　至少、御影──

「要是会让你觉得……说出来真好就好了，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合道理」

「……不会的，谢谢你」

 

　这之后，任由御影随心所欲地在地下街闲逛。

　我一边眺望着周围，一边注意到擦身而过的行人，频繁地朝御影瞥来瞟去。

　刚才那个荞麦面店的店员也是，果然御影果然很厉害啊。

　只不过，在他们对御影的迷恋视线中，掺杂了不少明显对我怀有敌意的东西。

　我太平凡了实在是对不起，我也知道不般配。

　像这样多少有些不满，我还是跟在御影后面。

　途中、在Mister Donut各买了一个甜甜圈，然后在店内享用了。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墙壁都变成了红色，我突然看了看附近的路标。

「……啊、这里是HEP FIVE欸，虽然是在地下」

「是那个摩天轮在的地方？我记得好像是购物中心吧」

　御影走到扶梯的中段，向楼上张望。

　然后，她从背后推了我一把，让我上了自动扶梯。

「哇」

「……这什么啊」

　刚上到一楼，我们就被固定在空中的鲸鱼雕像吸引住了。

　和商场内的墙壁一样，背部是红色的，而且特别大,在通透的店内豪快地纵向打通。

　可店内为什么会有鲸鱼呢。

「机会难得，真想去店里看看」

「好好、我跟着你」

　她兴致勃勃地走在前头，我们在HEP FIVE中转来转去。

　其中以时装店为主，除此之外也有奇怪的杂货铺，以及陈列各种造型商品的商店。

　顾客的阶层都很年轻，有一种后浪的感觉。

「店名我都看不懂，全是些我看不懂的英文字母」

「是啊，不过偶尔也有认识的店，看，星巴克」

「啊，真的诶，虽然星巴克对于平时的我来说是遥远的存在，但在这里看到还是会觉得很安心」

　御影一边说着这种乡下话，一边轻飘飘地走进店里，看了看货架，又走出来，如此反复。

　这之后，她又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款式突然不同的袜子看，然后直接拿到收银台。

　该说她是随心所欲，还是难以看穿行动呢。

　不过本人一副开心的样子，也就无所谓了。

　结账的店员看到御影，也瞪大了眼睛。

　可以理解，但毕竟是接待客人，还是要注意一下为好哦。

「明石同学，怎么样？」

　御影把放在一旁的帽子轻轻顶在头上，问道。

　是一顶造型简单的黑色帽。

　就算你说怎么样……

「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适合你」

「有多合适？」

「……非常合适」

「ふふっ。这样啊，谢谢」

　御影满意地说着，把帽子放回架子上。

　这家伙……完全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逗我玩……

　不，难道是我不够成熟吗……？

　只要稍微想想本人的外貌，答案肯定是超合适的啊。

　嘛、她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才问我的吧……

「这个呢？」

　这次，御影又戴上了附近的鸭舌帽，帽檐上方有一环扣。

「……也很适合你」

「和刚才的比哪个好？」

「自己决定」

「说这么无聊的话可不行哦」

「才不是不行」

　两者都莫名其妙地适合，笨蛋。

　就这样，我们围着HEP FIVE转了一圈。

　尽管御影还在谦辞，我仍帮她拿了所有买的东西。

　最后上到八楼，我们走进一家小游戏厅。

　在太鼓达人处敲了『前前前世』，结果是我输了。

　在空气曲棍球比赛中，虽然中途还领先，但在最后关头被追平。

　无论是哪个游戏，御影都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嬉闹。

「那就要由明石同学接受惩罚游戏了」

　突然提出卑鄙的新规则后，御影又抓住我的手。

　然后，在关着没见过的卡通猫玩偶的娃娃机前，轻轻点了点头。

「……想要吗？」

「可爱，想要」

「可爱吗……这个？」

　怎么看都很丑啊。

　不，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丑萌吗，最近都不怎么听到这词了。

「算了、没事」

　说着，我投入零钱。

　娃娃机个头挺大，功率也弱。

　对不住了，丑萌猫。

「欸！　好厉害好厉害！　真的抓住了！」

　第三次尝试，我把想要的布偶取出，御影立刻抱起它，又蹦又跳。

　夸张的家伙，还有因为裙子比较短摆脱别这么做了。

「明石同学好熟练啊！　明明是个太鼓苦手！」

「唔咕……嘛、なぜかこれだけはな。日浦にも、よく取らされてる」

　虽然那家伙想要的不是毛绒玩具，而是大点心什么的。

　把玩偶猫放进工作人员给的袋子里后，我们走下扶梯。

　虽然也坐了摩天轮，但御影似乎不太感兴趣。

「这里有很多大头贴的机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摆得那么整齐」

「确实，那个游戏厅有一半以上都是大头贴」

「虽然很想拍，但果然还是不行，会惹柚月她们生气的」

「……不会生气的吧」

　不过如果是玲儿的话，应该会发牢骚的。

「那我们回去拍吗？」

「……不，还是算了」

「哼哼，你看」

　说什么你看呢。

 

　来到HEP FIVE前面的十字路口，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人和车的数量都增加了，有一种都市傍晚的感觉。

　我们靠着路标总算回到了大阪车站。

　然后，我走进刚才看到的ルクア・イーレ，登上电梯。

　按下九楼的按钮，等着抵达目的楼层。

「哇……好厉害」

「别对着电梯大惊小怪啊」

　九层的茑屋书店装修非常雅致。

　里面还有看起来很贵的文具店和咖啡馆，中央的自动扶梯四周摆着一个圆形的大书架。

　排列整齐的桌子周围有许多人在看书，也有很多人在用电脑做着什么工作。

　老实说，只有来这是我的要求。

　刚才用手机调查了这附近，就拜托御影一起过来了。

「要买什么吗？」

「不，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而已。不好意思，让你陪着我」

「没，我也随性所以地带着你到处转了，而且这里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我们聚在一起，随便看了看小说、画集和杂志。

　这里有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书，再加上店内的氛围，有种来到异国的感觉。

　御影在这里也没有受到过多的注目，我也比较轻松。

　大家都很安静，好像都在为自己的事情竭尽全力。

　最后……我想最后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呐、明石同学」

　刚把在咖啡馆买的咖啡放在桌子上，对面的御影开口了。

「上次我问你天使是否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时，你否定了」

「……嗯」

　我一边回答，同时注意到自己有点紧张。

　我不明白，这明明是已经结束了的话题，为什么御影又要翻出来。

「那么，如果真有这种特别的能力，你会怎么做？」

「……」

　我的脑海里回响着一个声音。

　那是和那时一样的问题。

　──如果自己拥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特殊能力，你会怎么做？

　但这绝无可能。

　御影既不知道彩羽，也不知道我的能力。

　所以，这个问题应该包含御影个人的意图。

「……根据情况吧，方便的话就使用，暴露了会有风险的话就掩饰」

「是呢、很好的回答……那如果无法掩饰的话你会怎么办？」

「……无法掩饰？」

　我不由自主地慢慢握紧了放在桌子下面的右手。

　无法掩饰。又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

　如果不用的话……不、就算用了，对方也不会知道我的能力。

　例外只有湊一个。

「无论被谁看到，对方都会知道自己是个特殊的存在，这样的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店内淡淡的灯光的照射下，御影直直地盯着一言不发的我的眼睛。

　那是一张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漂亮脸蛋。

 

「回去吧」

　以御影的这句话为契机、我们离开了茑屋书店。

　外面已经完全入夜了。

　在人越来越多的大阪车站，我们一边避开行人一边费力地走着。

　穿过来时的中央检票口，走上通往月台的楼梯。

　我们并没有排着队等电车。

「今天谢谢你了」

　御影没有看向我，说道。

　我也看着前方。

「虽然疲了，但我非常开心哦，多亏了明石同学」

「既想早点回去，又觉得回去太可惜了」

「ふふ、是呢」

「不吃晚饭没关系吗？」

「嗯，没什么食欲，回去后在家里吃一点」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到那边的时候，应该要到九点多了。

　日浦和湊发来了LINE。

　内容是『没问题吧？』『没事吧？』。

　我分别发了个『嗯』，再次收好了手机。

　之后，新快车很快就来了。

　但因为御影说「想慢慢地回去」，我们决定坐下一趟的慢车。

「……其实我并不想来大阪」

　新快速列车行驶的声音远去后，御影突然说。

「我只是想找个人一起玩，即使是漫无目的地，也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聊聊天，多笑一下。以前我很少有过这样的事」

「……是吗」

「嗯，考试日下午的话，应该没有久世高学生会出远门，而且他们肯定不会来这里」

「……原来如此」

　所以才特意选在这一天吗。

　为了不让认识的人看到。

　为了无忧无虑地玩耍。

 

　因为是慢车，座位很空。

　我们又坐了下来，任凭电车的摇晃和噪音。

　一直都是无言。

　两人连手机都没碰，御影盯着窗外，而我只是盯着前面的椅背。

「明石同学」

　电车出了京都站，时隔几十分钟后御影又开口了。

　声音很小，几乎要被车厢内部的广播盖过。

「为什么你想要知道我的情况，这一点我是心里有数的」

「……嗯」

「所以，久世高的天使，如果你和我约定的话，如果你真的愿意替我保密的话，仅限这一次，我可以同意」

「……」

　尽管说明不充分，我还是读懂了她话里意思。

　御影一定是想说。

　接受志田的告白邀请也没关系。

　因为这是我的最终目的。

　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也就不需要知道她的情况了。

　──可是。

「如果我就这样接受了，你会怎么办？」

「……」

「就这样结束，一点都不谈及自己的事吗？」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吧？」

「……是啊」

　正如她所说，本来是正确的。

　但这可不行啊、御影。

「那样的话我拒绝」

「……为什么？你的目的应该只有这个才对──」

「已经不是了」

「……」

「我不能把你放着不管。不管契机如何，现在我和你已经的联系并不仅仅是因为天使的工作」

「……」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助你……我是这样想的，所以不能无视掉你」

「……这样啊」

　御影深深地、缓缓地叹了口气。

　然后把手伸进放在两腿之间的袋子里，摸了摸猫玩偶。

「办不到的，我已经没救了」

「这种事不听听看怎么知道呢」

　此时，电车驶出了不知何时进入的隧道。

　窗户很快就被飞沫打湿了，我意识外面到开始下雨了。

「害怕，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

「……没关系的，我很擅长听难以启口的事情」

 

「希望你能送我回家」

　在御影的要求下，我错开了离自己家最近的车站，跟着她到石山站下车。

　出了检票口往外面一看，依然是小雨绵绵。

　从雨云的情况来看，似乎会越下越猛。

「怎么办好呢」

　御影的声音放佛就是在说淋湿了也没关系。

　我从包里拿出为数不多的行李之一。

　把放学后的时间全部交给她的约定还没有结束。

　但我决定送御影的理由并不仅仅如此。

「嗯、折叠伞……准备的真周到」

「确实，不过是因为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所以带了」

　听起来可能有点意外，我是那种先各方面调查清楚再出门的人。

「借给你了」

「谢谢」

　御影爽快地接过我的伞，马上打开。

　然后，她走到外面，转身面向我。

「请」

　御影用手掌示意自己的旁边，说道。

「搞什么啊……」

「不是说过要送我回家吗？这里还不是我的家哦」

「……」

　我早已死心了，无奈地走到御影旁边，接过伞柄。

　在小小的折叠伞下，我们肩并肩地走着。

　过了道口，走在人行道宽阔的大马路上，中间拐进一条小路。

　御影一言不发。

　我也一言不发。

　只听见哗啦哗啦的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

　不久，我们来到了高架桥下面。

　我想直接走过去，御影却突然停了下来。

　在回头的同时，我想到。

　在这里不会被雨淋湿，也不会有人过来。

　我决定送御影的理由。

　是因为约定还没有结束，因为我带着伞，还有──

「那我就告诉你吧、明石同学」

　在回家的路上，或许会变成这样的情况。

 

　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呢。

　嗯，因为是第一次，我还不是很清楚。果然比起现在，还是从以前的事开始吧。

　我从小就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喂!你要是不露出更惊讶的表情，我会很为难的。

　嘛、这也不是开玩笑啦。

　幼儿园里的其他孩子，还有我父母以外的大人们，总是夸我好可爱啊好可爱啊。

　这可爱不是所谓的有亲和力。

　而是真正的、纯粹的外表上的可爱。

　连我自己都知道自己容姿姣好。

　美女也有两种类型吧？

　对自己外表的魅力有自觉的人以及不自觉的人。

　我不是想说两者的好坏。

　但毫无疑问，我属于前者。

　我得到了很多爱。

　我很开心，每天都很幸福。

　上小学后，我大概变得更可爱了。而且因为性格亲切，交了很多朋友。

　也有被星探发掘为童星和模特的时候。

　虽然我记不清了，听父母说我似乎是说了句「不要」然后就拒绝了。

　小小的悲伤当然是有的。

　但我的学校生活一直是平和快乐的。

　因为大家都对我很好，夸奖我。

　可那时……大概五年级的时候吧，正好是大家有点早熟的时期。

　有一件对我来说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同班的女生对我说。

「冴華酱、有点任性呢」

「因为可爱、所以才这么任性的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并不是那么任性的孩子。

　……我说的是真的啊，可能是有些我行我素吧，现在可能也没有变……

　总之，对于年幼的我来说，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打击。

　并不是因为被说是任性。

　而是把内在的问题和自己最喜欢的外表联系在一起，真的很难受。

　的确，在我之外的那些可爱的孩子中，也有坏心眼、态度蛮横的孩子。

　可那也只是个例，仅此而已吧？

　这个说法有点不好，样貌平平的孩子中也有让人讨厌的吧。

　而且，也有很多可爱温柔的孩子。

　……不，外表是否会影响内在这种复杂的话题，现在就不谈了。

　不管怎样，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不想被人挑毛病」

　因为这样很让人心烦吧。

「因为长得可爱，所以内在是那样的」

「一直被人宠溺，所以性格变坏了」

　我绝对不想被人说这种话。

　难得生来就拥有漂亮的脸蛋，想要被他人赞赏。

　也想要拥有不输于外表魅力的内在。

　这绝对是最棒的。

 

「所以我决定要成为一个好孩子。不，我决定要成为一个有魅力的人」

　我和御影并肩靠在高架的柱子上，听着她诉说自己的故事。

　雨下得更大了，猛烈的声音和冰冷的空气包围着我们。

「我想要变得直率，也想要亲切待人，诚实和亲切都很重要。至于做得是否完美，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要做一个能让人喜欢上的自己，并且要做一个能让自己喜欢上的自己。这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的我的生活方式」

　御影安静而坚定的声音，穿过雨声传到我耳中。

　想拥有不输于外表的内在。

　我自然没法和这一想法有所共鸣，但可以理解。

　我想，小学时期就能有这种想法，果然很厉害。

「以前在食堂，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嗯」

　对于三大美女的头衔，御影是怎么想的。

　应该是在指这个。

「不过，这些还只是前话。我现在要说的是为什么那样的我现在会变成这样」

「……」

　变成这样。

　不交特定的朋友，取而代之的是虚构的恋人。

　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结果，我的周围聚集了很多人。

　朋友也越来越多，被人讨厌的情况也很少发生。

　简而言之，我变得非常受欢迎。

　无论是在男生当中，还是在女生当中。

　……啊、不能把这些说给其他人听哦，因为像这样直白的话，只能对你说。

　我的人气即使在我上了中学之后也没有改变。

　不、不仅如此、我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爱戴着。

　所以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而且，我现在也这么认为的。

　可是──没法顺利的继续下去。

　不是我变了。

　而是我的周围变了。

　一直关系很好的女孩开始说我其他朋友的坏话了。

　在休息日和某人出去玩，被其他的同学知道后，就会问我比起她为什么选择了其他人。

　班上的核心同学们开始邀请我加入。

　我感觉到和我交谈的女生在看我的脸色。

　听说班里的同学就谁和我一起放学的问题吵了起来。

　也有传言说，向我表白的男生被其他女生骚扰了。

　我兼任的三个社团的成员之间为了让我退出另外两个社团而发生了争执。

　全都都是为了争夺我。

　因为中学生很复杂嘛。

　也许有人会说我这么讲有些嚣张，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因为我是个笨蛋，所以喜欢自己的人也大多都喜欢。

　不怎么挑对象，和各种各样的人一起玩，一起聊天。

　但是，能够与人交往这么单纯的人肯定很少。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想把我留在身边，想让我选择自己，所以才做了那样的事。

　虽然不知道正确与否，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想该如何是好呢。

　我想怎么做才能和大家搞好关系呢。

　就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情况恶化了。

　在三年级的第二学期，我在的班级陷入了最糟糕的状态。

　原本是因我而产生的摩擦，现在已经发展成与我无关的争执。

　分裂成五个势力，教室的气氛总是很紧张。

　每当班里有合作的活动，大家就会吵起来。

　在分组时，围绕着把我放在哪里的问题，无论是看不见的地方还是看得见的地方，都发生了争执。

　大家看起来都很痛苦。

　但她们和我都无能为力。

　有一天，我听说一个说喜欢我的男生被几个人打了。

　这时，我已经到了极限。

　我向学校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把自己关在家里，一直在思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吗。

　是谁的错吗。

　也有一半是出于希望我不在的时候，班级能变得和平，就是这样愚蠢的想法。

 

　说到这里，御影心情郁闷地重重叹了口气。

　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我仿佛能感觉到微微的啜泣声。

　之前玲儿从一个和御影同一中学的人那里听说过那件事。

　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御影有段时间不去上学了。

　原来是这样啊……

「最后，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我给出了一个答案」

「……什么？」

「不和任何人都搞好关系」

　她的语气断然且强硬。

「我不属于任何人，和谁都不特别亲近，把自己放在那样的位置上，这是我唯一的应对方法」

「……」

「我想过了，大家太想得到我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因为我特定的人一起玩，一起聊天，使得周围的其他人产生差距。这会让和我关系不那么好的人产生不好的想法，会焦急，然后想把我拉到她那一方，并对和我更亲近的人抱有敌意」

　太想得到御影……。

　对和御影更亲近的人抱有敌意……

「当然，我也觉得这样想的我太傲慢了，『别得意忘形了，别那么自恋』像这样引起反感也不奇怪。『不要再因为我争吵了！』类似于这种自我意识过于强烈的台词，我几乎要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但是，我是真心这么想的，我也有相应的根据与经验。明石同学应该想到了吧？」

　对于御影这番话的意味，我已经很清楚了。

　上周，连续几天和御影一起吃午饭的结果。

　我怎么样了？

　我的周围怎么样了？

「我觉得很抱歉，我不想让你遇到危险，只是想让你有切身的感受，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你可能无法理解」

　没错。

　投射到我身上的视线一天比一天冰冷，走路时肩膀被撞到。被不认识的家伙打探，还有教室里那种奇怪的气氛。

　一定全都是因为和御影在一起。

　日浦也发现了，所以才试图来帮助我。

「一个星期的话，我想应该勉强没问题的，可是……还是有些危险，我还是太天真了，真的很是抱歉」

「……没」

「……哈，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讲的有点长了呢」

　带着疲惫不堪的声音，御影还是勉强地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如果不想听了的话，随时都可以结束」

 

　接下来是去年的事了。也就是说，进了久世高中之后。

　因为不想重复同样的事情，所以春假的时候，我制定了作战计划。

　首先，不交朋友，无论男女。

　这是最基本的。

　并不会耗费多少精力，只需要忍耐寂寞就好。

　另外，我也完全不加入特定的集团。

　班级内的小组自不必说，社团活动和委员会也一样。

　班级活动和上课时的分组是没办法的事，除此以外我尽量不和别人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尽可能不想拥有所谓的交集。

　此外，我也决定不再用SNS。

　因为如今的时代很容易就能和别人联系上，也很容易受到别人的邀请，而且对现在的我来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和其他人打交道风险太大了。

　所以说，和你发短信还有通话是很特别的哦？

　……就这样，我把自己变成了大家的共享物。

　尽管周围总有他人存在，但都不是朋友。

　而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为没有差别，所以也就不存在争夺。

　一切都很顺利，我觉得这样很平和。只要我放弃交朋友，问题就会解决。

　然而……仅凭这些仍无法预防的问题依然存在。

　那就是被人告白。

　被那些喜欢我的男生们。

　没有对彼此的期望，友情兴许是不会成立的吧？

　所以只要我单方面拒绝的话，就能将其抑止。

　但恋爱……爱情并非如此。

　一旦有人向我告白，其他喜欢着我的人就会焦急。

　『别偷跑啊、别瞎出风头啊』

　『既然如此，下次就由我来告白吧』

会产生类似这样的想法。

　当然，我并没有和谁交往的打算。

　因为那样做的话，那个人与其他人也一定会受伤吧。

　但只要我是单身的话，被告白是无法避免的。

「我有喜欢的人」我尝试了这样的谎言，依然不行。

　只是变得更容易拒绝他人了，告白本身并没有消失，周围的纷争也没有消失。

　我再次需要对策，更加有效的对策。

　必须想办法阻止告白。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一切都能圆满收场。

　马上想到的是成为『坏女生』。

　只要变得不再是人气者，自然不会再受到告白，这样单纯的方法。

　……可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想做。

 

「因为我……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御影像是快下沉一般蹲在那里，把脸埋在自己双膝之间。

　我也跟着顺势坐了下来。

　我说、御影。

　你觉得这样就行了吗。

　差点脱口而出说出了这句话。

　我强忍着，把手轻轻地放在御影头上。

「……擅自摸女孩子的头发是不行的」

「那我现在可以吗？」

「……嗯」

　我慢慢地抚摸着御影的脑袋。

　我已经累了，御影应该比我还累。

　但我们仍未结束。

「……所以我创造了響希君」

「……」

「只要有恋人的话，就能变得难以被人告白。如果我已经某人的所有物了，那告白就是想要夺走我的行为」

「……是的」

「可我没法把这样的蠢事摆脱给现实中的某人。如果是虚构人物的话，既不会被目击，也可以设定成让人失去竞争意图的形象，而且本来也没有必须存在的必要性……说实话，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么……找天使商量的目的是？」

　如果是虚构的对象，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能成为恋人。

「想提高大家的心理门槛」

「……门槛啊」

「嗯，一直暗恋着比我大一岁的幼驯染，终于和他结合了，而且是托了那个久世高的天使的福……有这种小插曲的恋人关系，他人怎么能轻易横加干涉呢？」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想要某种权威。

「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做好了被你察觉的心理准备，因为我对自己的演技没什么自信嘛。但我本以为不会被你完全看破、不管如何我都有搪塞过去的方法」

「……那时候你确实很固执」

「一切按计划进行，可最后还是输给了你的执着。而且关于天使的事最后也没能讲出去，这战绩真是太糟糕了，我完全看错你了。『希望你尽可能不要接受关于我的恋爱咨询』、多少有一点算是我的挣扎了」

　御影的肩膀微微颤抖，她自虐般地笑了。

「……我有恋人的消息在九世高传播开后」

「……」

「我是绝对不能被告白的，难得湊齐了条件，如果马上允许某人告白的话，这种抑止力效果就会锐减，之后肯定会其他人来告白，所以我……」

　御影没有再说什么。

　但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志田没能告白的原因。

　有了恋人之后，御影突然开始拒绝告白的理由。

　我终于寻找到的答案。

「那么」

　御影一下子站了起来。

　走到我面前，转身面对我。

「到这就结束了」

　她的语气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像是有意在撇开我。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说心里没负担了，那就是假话。

　但也仅此而已。

「搞清楚吧、明石同学」

　不，我们必须这么做。

　眼前的男生低着头，刘海带着水气，看不见表情。

　只是全身无力，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他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是不是深感我是个蠢货，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以至于呆住了。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了。

「在回家的电车上，你说过，如果可能的话，你想帮助我」

　说实话。

　对于那句话我很开心。

　非常非常开心，开心到几乎想要依靠他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还是无法得救」

　因为我想了很多。

　怎么做才能解决，变成什么样才能解决。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明白。

　完全没有头绪。

　所以呢、明石同学。

「所以……希望你可以放弃我」

「……」

「我现在很好，今后也一定能过得很好，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正是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我才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明石同学沉默着。

「我现在这样就满足了，能做自己喜欢的自己，不被搭理，不伤害任何人，我就安心了。明石同学，放开你的手，今天就这样分别吧，好吗？到今天为止发生的事，从明天开始，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对我们来说这一定是最好的」

　谢谢你关心我。

　谢谢你完成我愚蠢的请求。

　谢谢你听我说无聊的话。

　你真的是个很棒的男生，坚强，温柔，为了他人能竭尽全力。

　理解了我。

　呐、如果能理解的话。

　就在这里结束吧。

　不然的话，我……我们会。

 

「不行」

 

　……啊、明石同学。

　你，直到最后。

 

「我必须救你」

 

　他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的拳头用力了。

　能听见臼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样啊」

　那就没办法了呢。

「我有想过或许最后会变成这样，从那家咖啡馆里和你第一次交谈开始」

「……」

「果然我们还是得吵一架」

　我本来不想和你变成这样的。

 

「不可能的!!　这是行不通的!!!!」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叫喊过了。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为什么就不能别管我!?」

　又有多久没这样生过气了。

「你明白什么!!　我有多烦恼，是抱着怎样的觉悟选择了这条路!!　你怎么可能明白!!!!」

「嗯、我不明白，也不可能会说自己明白」

「那样的话!!……就不要插手我的事了。我对你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要得到你的帮助……!!」

　这种事，你也知道吧。

「我只是希望你理解我……!!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这样就无可奈何了……！　我希望你能这样想……想要你就此放弃……所以我才──」

「我不会放弃的」

「……」

　为什么？

「……那如果你是我的话!!你又能想到什么办法呢!?」

　为什么要那么固执。

「不这样做的话，所有人都会受伤的!!　我必须是大家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为什么要这样干涉我。

「……如果我是你的话」

　为什么……你看上去那样的悲伤。

「大概，什么都做不到」

　…………

「……看吧，果然你也这样觉得，然而你！就因为觉得这是他人的事就擅自！──」

 

「但我并不是你，所以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啊」

　完全、一点都不理解。

 

「没搞明白的人是你啊!!!!」

 

「……欸」

　我……？

「你不是说过很开心吗！和我一起去食堂!!在屋顶和大家交谈!!还有今天在大阪游玩也是!!」

　……

「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周围的人变得不幸！又或者是大家都为了自己而感到痛苦等!!!!你其实也想不考虑这些，保持你自己喜欢的自己!!　快乐地生活下去!!!」

　说啊、御影冴華。

「所以你才会提出第二个请求！所以才在那一天来到屋顶!!」

　说不是这样的。

「这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跟我说什么放弃!!放弃的不是你吗!!」

「你只不过是在自暴自弃!!!!」

　因为，只有这样了。

　我已经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所以! 我说我要成为你的朋友!」

 

「……！」

「我绝对不会争夺你，也不会独占你！我要成为你普通的朋友!!」

　……。

「如果你有困难，随时都会帮助你」

　住手。

「有想去的地方又或者是有想做的事的时候，偶尔会陪你一起」

　不行。

「就算被人盯上，我也会全部忍耐」

　这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你……至今也没有交过这样的朋友吧？」

　明石同学的声音很温柔。

「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既找不到答案，也很痛苦。但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倾诉烦恼，可以成为朋友的话，肯定会轻松很多」

　突然被这么对待，就算是我，也会感到困扰的。

「当然，这样也不能解决问题。但总不能一直保持那种状态吧？一次也好，试一试吧，不管发生什么……这次我会陪着你的」

「……可是──」

「而且啊」

　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的视线已经无法从他那平静的眼神中移开。

「我今天，不，上周上学的时候……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

几乎要停止呼吸了。

　我知道自己的表情扭曲得很厉害。

 

「所以，拜托了，御影，和我成为朋友吧」

 

　明石同学笑了。

　像是哭泣一般的、非常笨拙的笑。

　脑子里一片混乱。

　尽管如此，却出奇地清楚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

　但那是我一直不想看到的东西。

　即使想要，也得不到。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喂……！」

　今天的雨又冷又舒服。

「……会淋湿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能隐藏我那颗难看的心。

「明石同学」

　沐浴着雨滴、我呼唤了他的名字。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依旧是在担心着我。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不是骗人的吧？」

「不是」

「还会陪我玩吗？」

「哦，有空的时候一起玩吧」

「绝对、一直会当我的朋友吗？」

「不，既不绝对，也不会一直是。不过，在彼此都想做朋友的时候，就这么做吧」

「……嗯」

　你真是个笨蛋。

　啊，不过，也是啊。

「那就试一试吧，不行的话就全是你的错」

　我一定更加笨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