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的原罪》Ep 13:Guess
2025年7月18日，09:33，女神岛——别墅——欧阳千若的房间
她……已经帮不了自己了……那股疼痛袭上大脑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无意义挣扎外的一切行动能力，就连床头柜里那些应急药物，与她的手指相比都好像隔着千仞之高。有那么一瞬间，她还认为自己会死在这不明的痛苦之下，直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再次睡、亦或是昏迷过去，不再那么痛苦。
他的声音虽然模糊，但那三个字，她不会听错。
“对不起”。那是什么意思？在为什么东西而道歉？为这突然出现的折磨，还是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过，其实是为所有。
再次睁眼时，一切正常了许多，这才是以前清晨时她有的状态：慵懒、不修边幅，却也藏不住那张天赐的皮囊的美丽。她睡觉其实并不安宁，梦里总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东西，会带给她恐惧、愤怒和悲伤，在他回来以后这些东西只会被调动变得更加激烈，而不是就此消失。
衣服还是昨晚归家时的那一套……也太邋遢了。
“早上好。坐着等一会吧，马上就做好了。”
半开放的厨房里传出一道声音，煎炸烹饪带来的飘香弥漫在鼻腔里。她很听话，毕竟一开始就让整个气氛降至冰点的话，对什么都不利。
菜还是昨天晚上她吃的那一套，只是份量变成了两人的。
“昨天言生被我叫来的时候，她也是你这表情。”
“你们俩都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可惜我没给她什么时间。”
“而你现在有时间。”
那只拿着筷子的右手僵住了，直到视线挪到了他的笑容之上时才继续运作。不是放下筷子，是继续吃东西。
“那晚上的事……其实是我主动的，对吗？”
其实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问了，一个简单的拟声词作答，除非自我中心到了极致，否则多少都会纳入考虑范围中了，又何况是一直在内疚、内疚到和以前的他一样自卑的她。
“所以……”
“其实我能让自己良心稍微过去一点的借口……本来就是为了骗自己……”
即便是他主动的，也从不妨碍她谴责自己，更何况他再也不是有罪之人了。
“不能那么说哟。”
下一秒就要落下的泪滴，因为她抬起了头，而顺着脸颊划出弧线。
“我没有阻止你，选择纵容了那一切的发生，之后也没有勇气好好和你解释，我是放任这一切发生的，所以没有‘无辜’……”
“别在那玩什么大男子主义了！”
随着怒吼，她的右手重重砸在了这张黑色的桌上。
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她的胡说，拆穿这一切的线索也很明显。
“我知道你给我找的借口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你不抵抗，才是正确的选择……”
“即便是我的体质，喝了酒也不会让超能力完全消失，这是有大家证明的事……”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普通人里体能已经很差的那一批……”
“和当时就能够单挑全人类的我比……和带着恶意的我比……你连蝼蚁都算不上……”
“什么也不做……是你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手段了……”
有很多人和事证明，喝了酒以后，她会变得不像自己。很多人都或多或少有这么一个现象，这是由于酒精对大脑前额叶皮层与边缘系统产生的抑制作用，最简单的表达，就是人类更倾向于表达内心深处的“欲望”……所以她醉酒后的样子，注定要比常人有着更多的偏差，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一次又一次减少了去触碰酒精的机会。
想去“看朝阳升起时”之类浪漫的事，是她以前从不会考虑的，可这种对她的生活而言前所未有的计划，是她与他相遇的理由。
那时候的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第一个心灵支柱，是她的奶奶。守灵期间有许多人来尽人情，可当时她自然是在现场，听着自己母亲和那群同样衣冠禽兽的人们的只言片语，她的情绪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那一杯酒，是为了什么？
“勇气”？
“逃避”？
可最后，她心底里的事，为什么是去伤害他？
“那不是‘伤害’。”
“因为没人痛苦。”
通红的双眼直视着那张笑脸，那张笑脸明明没变，却总是让人觉得它的含义每一秒都不同。
“那你为什么会死？！难道你要说那时候有谁不小心推了你一把？还是说有谁盯上了你故意做的那一切？！那段监控我看了一千七百六十六次！就像给你套上根本不属于你的罪一样，我想让我自己良心稍微过得去一些，所以我才那么努力！！”
“可到最后……”
“可到最后……就是你自己走了进去……”
“Trinity根本不在那边，也不是回这里的路……”
“就是在我们那时最后一次见面后的半个小时，你就主动离开了人世……”
“你要说……这不是我的问题吗……？”
“嗯。”
在成为事实前，她想不到他会那么干脆地回答。
她想不明白。
“我什么都没做对……什么都没有啊……师旗……”
“恨我啊……”
“你比谁都有资格恨我啊……”
她在做的、她所梦的，都是成为他人的依靠。
他人的支柱。
成为“神”，现实中的神，指引人们前进。
“因为我欠你太多了，千若。”
结果就连最坚实的信徒，近在咫尺的信徒，她都没能给予庇护。
她这对羽翼，就是为了好看而已。
她抓住了在自己面前的手，想要看着那苍白手指上的泪水，可是模糊的视线让她什么都只能看到轮廓，连他的那张脸也好。
为何白木那么憎恨她，她现在明白了许多。
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被她。
“一条命了……”
“上万条命了……”
“而且……大概还会有更多，对吧……”
“还不够吗……？”
“不够。”
“我欠他们的，和欠你的，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只有你和白，是我无论怎么做，都还不清的。”
“因为我为了还清我欠你们的，就总是会欠下更多。”
“但我还是得那么做。”
“除此以外，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应该说这种话的……
无论多么癫狂的人，都不应该能在现实中说出这种话的……
这不是戏剧，所以故事不会被一句台词定死，尤其是她们的人生……
“你……变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以前的他，曾经与她有过一次争论。即便在她身边、能够查阅SALEF内部档案的他，依旧能对她说出“这世界上的人没有善恶之分”。那个他坚信着一个人的罪孽能够偿还干净，坚信着人的可变性，坚信着只有不可变的事物才能被加上属性，坚信着人之间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差异……可现在他对他自己的评价，完全与他当初的立场是相反的。
而他那么看待世界，明明那么宽容……
“所有。”
“你所知的，所不知的，你所渴望知晓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因为我又一次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了。”
在那只被他自己用食指与中指撑开的眼眶之中，她看到了昨夜她没有看到的事物。
自破碎的纹路中迸发而出的光芒，是那么的奇特，让每一个能够看到它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敬畏”。一双自己产生着光芒的眼睛的确绝无仅有，但这不足以成为她无法正视的理由，这只能成为她更应该专注于其上的理由。
于是这种特别的感觉，就成为了她第一次理解这股力量的途径。
“超能力、Another细胞，亦或是其他不能被简单归类的技能，总之，这就是你我力量最终的样子。”
“……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告诉你这份力量的存在，这还是第一次呢。”
“反正你们都已经做了无数次了……”
眼看着他起身，她不知为何心里觉得不妙，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格子围巾，两股力互相远离，让那本就只是在脖子上简单绕了一圈的装饰轻易地就被扯了下来。然后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对不起”三个字都不再有勇气说出，眼泪如决堤般不断涌出。
为什么即便在没有超能力的当初，他也带着这条围巾？
因为那一道伤口，实在骇人。
比起那双眼睛，更不应该存在在他的身上。
“这是在我来到海城之前的事了……”
他划过伤口的手指，也就等于划过了半圈脖子。这道伤口就是如此恐怖，是只会存在于死者身上的伤口。
可他说那是在抵达海城之前发生的事……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根本不知晓的？
或者说，不曾打算了解过，便至于如今这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