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回忆是因谎言受过的伤

虽说开学已经是三月份，但是早上还是带有一丝寒意，刘朗起床不禁打了个寒颤，惺忪的眼也慢慢张开，吃早饭时，爸爸也没有对于昨天的事再说什么。

刘朗扒拉两口面条，背起书包就去找顾香，每天早上总是这样，刘朗先找顾香，然后再到街口等于现。

可是等了五分钟，也不见于现出来，两个人跑到于现家大门口，顾香喊他名字，没人答应，刘朗上前看，大门已经上了锁。

“今天是怎么了，不等咱俩自己先早走了？”刘朗疑惑的跟顾香说着。于是今天，从原来的铁三角，变成了两个人去学校。到了教室，于现的座位上是空的，刘朗以为出去玩了，可桌洞里也没有书包，一直到上课也没看见于现进来。

上午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看于现的座位上是空的，便问：“有哪位同学知道于现去了哪里？”全班摇头。

“刘朗，顾香，你俩不是每天跟于现一块上学吗？知不知道去了哪里？有没有生病，家长让没让你们给捎病假？”

刘朗跟顾香摇摇头，“今天早上，我跟顾香没看见于现，他家里的门很早就一直锁着，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老师想了想，感觉到情况不对，于是焦急的说：“这节课上自习，班长看着做题，刘朗顾香跟我走。”

三个人到传达室，班主任拿起电话，打给他家有着唯一手机的于现爸爸，“啥，于现没上学？今早上我看着他背着书包出的门，我才把门锁了，去山上喂猪。”

“现在家里有人吗？”

“于现他妈赶集应该回家了。”

“那我跟刘朗顾香去家看看，您也快回来，要是在家最好，要是不见人，咱们赶紧去找。”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

放下电话，三个人就急急忙忙往于现家里走，刘朗跑着跑着，还差点跟狗撞了。这时哪还顾得上跟狗吵架，越跑越快。

“大娘，大娘，于现在家吗？”

“哟，刘朗你怎么回来了，于现没在家啊，他今早上没跟你们去上学么？”

“没有啊，我跟顾香等了好久都没见他出门，到了学校也没见他。”

“于现妈妈！”班主任跟顾香也赶到。听闻于现没在家，就要出去找。正碰上于现爸爸回来，一边走，一边抽腰里的皮带。

“这死孩子，敢不上学了，今天非抽死你不可，于现给老子出来！”

“于现爸爸，您这是干什么啊，于现没在家，我们正要出去找呢，是不是于现在家跟你们闹什么矛盾了？”

“矛盾倒是没有，就是昨天晚上看见他书包里藏的试卷，我一看，好家伙，不及格，正好喝了点酒，就打了他，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不知好歹，我是为他好。”

“不管怎样，先找到孩子再说。”

几个人开始分头找于现。

刘朗跟顾香一块去他们经常玩的地方，没看见人，去同学家也没有。

“这于现上哪去了？”刘朗努力的想着于现可能会去的地方，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往家跑，差点撞到的狗，不就是于现家的么。

“顾香，我知道在哪了，就那一个地方我们都去过还没找了。”

于是顾香就跟着刘朗走。

“于现，你小子果然在这。”此时于现正坐在那晚他们来过的坟地里，怀里还抱着刚才差点跟刘朗撞了的狗，手里攥着刘朗给他的石头，于现的脸一边肿了起来，肯定是昨天晚上，让他爸给打的。

“怎么着，还真想当流浪汉啊？走！回去！”刘朗一边说，一边去拉他。

“我不回去，回去我爸再打我怎么办。”于现害怕的说。

“不回去你就要饿死，成孤魂野鬼了。”刘朗一说饿，三个人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本来挺严肃的场面，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孩子还是饿着最难受，三个人回到了于现的家里，班主任跟于现爸妈还没回来，三个人蹿了一大圈早就饿的不行了，刘朗去厨房煮了三碗面，三个孩子就着咸菜狼吞虎咽的吃了个精光，像跟三天没吃饭似的。

“实在不行就报警吧！这都找遍了都找不着。”门外响起说话的声音，是班主任他们回来了，于现已经慌了，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于现爸妈看见大门敞着，知道已经回家了，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进屋看到孩子没事，又松了一口气。倒是于现爸爸先开口。

“于现对不起啊，昨天爸爸动手打你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

“不，是我不对，我自己不努力，考不及格，还自己跑出去，让大家担心了。”本来在其他人面前就不太敢说话的于现，现在脸变的通红。

于现爸爸之所以会很生气，其实另有隐情，于现爸妈告诉班主任，其实于现有个姐姐叫于晴，但是在两岁的时候被拐走了，那时候于现才刚出生，也不知道到哪里找，没办法，只能是两人痛苦一辈子，平时打骂都是想要吓唬于现，不让他乱跑，好好学习，可似乎这样的错爱，倒是伤害了于现的心灵。

于现跟刘朗顾香说，他爸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打他，而跟他道歉了，你们走了之后，再挨顿揍是不会少的，妈妈也拦不住。所以你们不在的时候，在家里只是跟狗比较亲近，什么苦恼，心事都只是说给狗听，它虽然听不懂你说什么，但是它能感受到你的心情，当你抱着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物时，才会感到温暖。所以于现会跟狗子感情那么好。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但为了于现少受皮肉之苦，刘朗跟顾香决定，开展对于现的补习的工作，每天放学后，三个人一块写作业，相互检查。并且增加一个小时的复习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于现的成绩从开始的倒数，爬到了中游。

三个人终于也是从小学顺利毕业，升入一墙之隔的初中部。虽然成为了初中生，但同学还基本上都是小学同一级的人。于现慢慢对学习有了信心，同时在中游呆的很安稳，游不上去倒也滑不下来。

“哎，刘朗，我听说咱们村要改造了。我们也可以住楼房了，哈哈哈哈！”于现高兴的说。

“好什么好。房子那么小，还没有空地踢球，咱们的老房子拆了，那咱们的老家就没了。”刘朗有些生气的说。

“其实住楼房也好，这样我们就可以住在同一栋楼了。”顾香说道，“只是再也看不见院子里的梧桐树了。”

“是啊，小时候我们三个手拉着手才能抱过来。”于现说到。

“还有香妹儿每次生气，都会拿着一把斧头对着它发脾气，现在树上还有好多疤痕呢。”刘朗补充说到。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梧桐树长的快，每次刻的身高线都是不准的。”顾香笑笑说。

孩子们的忧愁总是暂时的，梧桐树暂时还在那里，孩子们的担心也早就烟消云散。不过新的担忧，又出现了。

“刘朗，顾香怎么办，世界末日要来了。我们就要完蛋了。”于现在回家的路上，害怕的说到。

“电视上都说了，这是假的，这世界好好的，能说没就没了？”顾香解释道。

“你担心个啥，天塌了个子高的顶着，顶不住咱们谁也跑不了，该吃吃该喝喝，想这些干啥。”刘朗一脸满不在意。

2012年12月20日，这一天的于现感觉到特别害怕，感觉比平常他爸打他都害怕。正好今天是周五，下午放假，班主任在班里召开紧急班会，“鉴于明天是周六，不用到校上课，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强调一下，可能有许多的同学们也听说了，明天是所谓预言中的‘世界末日’，请各位同学，不信谣不传谣，特别是平常喜欢上网的同学，不要在你们的个人空间里发布关于这谣言的各种言论，不然让警察带走了，难受的是你，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全班异口同声的回答到。

“可是刘朗顾香，我还是很害怕！”回家的路上，于现又战战兢兢的说到。

“没事，这不有我俩么，明天早上我去找你，咱们去爬山怎么样？”刘朗边说，边把胳膊搭在于现的肩膀上。

“没事爬山干什么啊？”于现又多了一份担忧。

“让你看看，所谓的世界末日，它就是一个谣言，明天我们依旧能看到从东方升起的太阳。”刘朗坚定的说着。

“我也去，我也去！”顾香也举手参加。

21日，刘朗五点就起床了，天还是很黑，约好了五点半在街口集合，刘朗一如既往会早到，等走过去，于现这个磨叽包竟然比他到的还早，看来恐惧让于现睡的不是很好，等顾香过来，三个人就朝山上走去，要上山，会经过他们几个平常去的坟地，要是平常的人，经过坟地也是很害怕的，但是对于他们三个来说，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说是山，其实是比较大的土冢，也就五六层楼高，不过地势高再加上上山的路倾斜较大，登顶也需要十几分钟，三个孩子到了上面，看到东方一片光亮，依旧把光芒洒在大地上，恩惠着万物，照亮黑暗的地方。站在顶上往西看，可以看到远处的学校，再远点，隐约可以看到顾香家的梧桐树。

回家的路上，刘朗对于现说：“这下不用害怕了吧，看到了今天的太阳，也就看到了希望。”

“不害怕了，甚至还有一点兴奋，想要好好活着。”于现开心的回答。

“你作业写多少了，快要考试了，今周的作业可不少。写不完又要挨揍了。”刘朗又说到。

一听到作业，于现的脸瞬间就变了，“试卷刚写上名，完了完了，我就说，今天肯定是我的‘世界末日’，都怪你俩拉我爬山。”

“嘿，好你个没良心的于现，现在就想挨揍了是不是？”说完顾香就冲上去打他。三个孩子还是这样打打闹闹回家，开心的过着每一天。

“刘朗妈妈在家吗？”院子里谁在叫着。

“是顾香妈妈和顾香啊，快来屋里坐。”刘朗的妈妈招呼着往里走。

“有件事，想请你家帮个忙。”顾香妈妈说到。“我要去外地两天，进一点布匹针线什么的，顾香自己在家我不放心，能不能让顾香暂时住在你们家，帮忙照顾几天。”

“可以可以，咱们都是一家人，多大点事，您放心就好了。”刘朗妈妈爽快的答应着。顾香妈妈说完就走了。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天就渐渐的黑了下来。

“刘朗，把你的房间空出来，给妹妹住，你去客厅里睡去，待会我去换床单。”刘朗妈妈嘱咐着刘朗。

“你看我妈，简直就是你亲妈，而我是大街上捡来的。”刘朗对着顾香说。

“谢谢朗哥，我帮你搬铺盖。”顾香笑嘻嘻的说着。

之后的三天刘朗都是在沙发上睡，到也不错，还能偷摸起来看会电视。

 

春节刚过，三个孩子家里就变得忙忙碌碌。房子要拆迁，把有用的没用的都搬出来。人们总是在搬家的时候，发现很多之前遗失的东西。刘朗找到了小时候的玩具，顾香看见了自己的第一块电子表，于现扒拉出自己拿树杈做的弹弓。

“刘朗，你弄完你的屋，去后边帮帮你婶子跟顾香。”刘朗妈妈嘱咐到！

“好嘞！”

顾香家里没有多少东西，大件搬的都差不多了。顾香妈妈还在整理些零碎的东西。

“婶儿，这是啥啊？”刘朗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这镯子是顾香的姥姥，给顾香的嫁妆，是顾香百岁那天求来的，刘朗，好好表现，这镯子给你留着呢！”

“妈，你说啥呢！”顾香脸红的跑出去。

“婶儿，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出去看看院里还有啥搬的。”

刘朗到院子里，看见顾香站在梧桐树旁叹气。

“香妹儿，咋了，想什么呢？”

“朗哥，什么都搬走了，可这棵树却搬不走，怎么办，你平常办法最多了，你把它扛走行不行朗哥？”顾香求着刘朗。

“就算我是超人，我能搬的走，可这棵树我放哪？咱们到了楼上，可没地方栽了。”一听刘朗没办法，顾香又叹了口气。

“可是朗哥，我舍不得，总得留下点什么吧。朗哥你平常写东西最好了，给这棵树写点什么吧！”顾香还是在恳求着刘朗。

几天后，房子都变成了废墟，那时三个孩子还放学拐个弯，看看这堆砖头再回家，后来，一别故宅就是永远。

春天，悄悄的就来了，这天是顾香的生日，三个孩子准备在顾香家开生日派对。三个死党，换了地方，反而住的更近了，顾香妈妈为了做生意，选了一楼，顺便把自家车库改成了裁缝铺，邻里为了照顾这对母女，找顾香妈妈做衣服的人也多了起来。

于现家在三楼，刘朗家在四楼，上学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在大街上等，刘朗从楼上到楼下，按两次门铃，就都出来了。

“香妹儿，今天穿真漂亮啊！”刘朗夸赞着顾香。

这时门铃响了，开门是于现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了。“生日快乐，顾香，这是俺妈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十斤猪肉，十斤排骨，还有个大猪蹄，补充补充胶原蛋白，这样就长的更漂亮了！”

“哎呦，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让你妈破费了。”顾香妈妈客气道，然后把东西拿到厨房。

“于现的礼物很实在嘛，那，朗哥你的呢？”顾香说着，于现也很好奇凑过来看。

刘朗掏出来一根木簪子递给顾香。

“簪子很好看，但是朗哥你不知道我是短发嘛？我用不上啊！”顾香说。

“礼物不一定实用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准备了这一个礼物。”刘朗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

“是情书吗，刘朗你终于下手了，香妹儿你快打开看看。”于现两眼放光的说到。

“去去去，上一边去。”顾香推搡着于现，笑着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看着。

看着看着，顾香就不笑了。

“这首诗，希望来的不是太晚！”刘朗略带歉意的说道。这首诗，是答应顾香写点什么来纪念院子里的梧桐。

顾香看完，就拿着信进了卧室，二十分钟后，才从卧室里出来。“朗哥，吃完饭，咱们去爬山吧！好久没去了。”顾香说到。

“好，今天你是小寿星，我跟于现都听你的。”

“啊对对对！”

饭后，三个人一块去爬山，跟几个月之前一样的站在山顶，却有着不同的心情。顾香掏出一张纸，撕成碎纸屑，扬在空中，被风吹向远方。

“香妹儿，你刚才撕的什么啊？”刘朗疑惑的问。

“我把那首诗抄了一遍，让风带它走，纸屑落下的地方，可能就是那棵梧桐所在的地方，就让这首诗去告诉不知在什么地方流浪的梧桐，我在一直想它。”

洋洋洒洒的纸屑，和着被吹落的樱花飞向远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想念。

 

 

 

那个“冬天”

梧桐花开了

芬芳溢满了整个小巷

母亲说家有梧桐招栖凤凰

可那时幼稚的我啊！

只是爱着它的花香

放学路上

一眼看到那高过屋顶的花簇

便知道那是家的方向

可是那梧桐啊

你始终高不过那垒砌的砖墙

你始终捱不过那锯斧相加

花，还是落了

根，终究还是冲不破那漆黑的油柏

可，冬天还是冬天

剩下的，只是醒来浸湿的枕边

还有，我再也看不见有那颗乔木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