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阑珊】第5话：微笑
我知道你跟我此生无缘，但依然难以忘却你在我脑海，那荡漾着的笑颜。
❀1❀
笼罩在天空中的那片阴云变得越来越淡，透出了天空原本的蓝色。横跨在山谷间的彩虹却不知跑到了哪里，只将一道闪耀夺目的金黄播撒在了重峦叠嶂之间。
星尘依然发着呆，脑海中是依然没能散尽的绚烂梦境。嘴角轻扬的她迈着越来越轻快的步子，柔顺的发梢随着山谷间清新的风而轻轻地飘荡着。
她明白，此时此刻是她长到这么大，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想许愿吗？”天依走到一棵挂满了红瓶子的树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三张红纸和三个挂着红线的玻璃瓶，俏皮地朝星尘挤了挤眼睛。
沉浸在绮梦中的星尘直到被天依狠狠地掐了一下脸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啊？”
天依的额头飘来三根黑线，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被憋的通红：“你面前的这个挂满了装着红纸的玻璃瓶的大树，就是彼岸崖的许愿树啦。有幸看到了彩虹的星尘同学，想不想许个愿装进玻璃瓶，然后扔在这棵树上呢？”
虽然天依还是对面前这个一直梳着四个马尾辫的女孩很无语，但她的脸庞上却洋溢着难以言表的那份高兴。
“嗯……好啊！”星尘点了点头，或许是这份幸福来得有些突然和激烈，以至于星尘根本不知道怎么表达出自己的兴奋了。她接过天依手里的玻璃瓶和红纸，在那上面写下了很简单的三句话：
像现在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像现在这样一直开心下去。
一定要永远。
“一，二，三——走你！”
随着一阵惊呼和欢笑的声音，三个装着彼此心愿的许愿瓶被他们一同抛在了树上。他们虽然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玻璃瓶里装着什么愿望，但他们相信，以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再有彷徨、害怕、妒忌与悲伤，因为在他们的心头，早已洒满了暖暖的金黄。
归程的路上，他们三个一直在异口同声地唱着欢快的歌谣，以至于让在一旁坐着的徵羽摩柯都在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然而，目睹了这一切的艾兰却着着实实地为他们而感到高兴。
“他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啊。”
她转过身来，把目光投向兴奋着的三人，欣慰地笑着。
❀2❀
书房的灯光暖暖地撒下来，将白色的作业纸染成一片金黄。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莫涵端来一盘水果拼盘，轻轻地放在天依桌边，看着台灯前两个人努力复习的样子之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转眼间，这个学期只剩下了寥寥数天。虽然学校已经宣布这个学期继续实行按照综合素质评定成绩的考核原则，但她们还是把自己埋进了课本里，努力地做着功课，复习着这一个学期学到的一切。
“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住下，好吗？”
天依揉着眼睛，稍微侧过一点头，轻轻地对身旁依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习题的星尘说道。
星尘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台灯旁边的小闹钟，时间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都已经这么晚了……吗？哎呀，马上就要期末考核了，还是感觉有些忐忑不安呀……”
“不是说不组织考试吗，你就放宽心啦。再说，你那么优秀还担心啥？”
星尘拿起牙签，扎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目光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虽然星尘依然被天依看作很优秀的人，但发生在她生活中那一件又一件掀起她心头波澜的事，却让她至今依然未能平静。尽管，一切令她迷茫的云雾都随着彩虹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
“天依，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你说嘛。”天依用手挠了挠头，将她如四叶草一样的薄荷色发卡重新卡好。
“如果……这次考试之后我不再优秀了，不再是班里的尖子生了，你会对我失望吗？”
天依摇摇头，淡淡的笑容一闪而过：“怎么会呢？我可不像老师和长辈那样，对你有什么期许……只要你努力过，你就是最棒的，懂得吗？”
星尘点了点头，但呆滞的目光依然没能改变。在那一瞬间，天依意识到了她与星尘在这短短的四个月中经历过的一切。虽然天依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乐观，想到不开心事的情况也变得越来越少，但最开始很是开朗的星尘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优柔，甚至开始有些胆小怕事了。
想到这里，天依忽然感觉有些愧疚。为了能让天依的状况好起来，为了能触碰到天依羸弱的心，星尘却在这谁都没能留意到的这些日日夜夜里，把自己变成了跟天依性格相像的人。
“为什么明明是我错了，我却总是听到她的道歉呢……”
她的眼睛渐渐变得潮湿起来，可她最后还是忍住没有流下眼泪，而是把天依拉到自己的床上，轻轻地翘了一下那显得有些僵硬的嘴角。
“难过的话，就跟我一起睡一觉吧。睡醒了之后，什么难过的事情都会烟消云散的。如同窗外的雨，虽然现在如瓢泼一般，但明天早晨一定会雨过天晴那样。”
天依长呼一口气，缓缓地躺在了天蓝色的小枕头上，嘴角则依然保持着刚刚的那个弧度。她明白，如果这个弧度再大一些的话，她一定会因为自责而流出不争气的眼泪。
太阳是不会哭泣的，不能哭。
在闭上眼睛之前的那一刻，她这样想。
❀3❀
雨后初晴，空气中夹杂着阵阵的泥土香气。被一场大雨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天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几缕淡淡的浮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透明。虽然是初夏，但给人的感觉却如夏末秋初一般心旷神怡。
校园里很是安静，只有几位老师不时从教学楼前路过，哒哒的声响在空旷的校园里留下微弱的回音。虽说没有期末考试的存在，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同学愿意放下手里的课本，趁着课间的时间走出教室，来到楼外欣赏这校园里繁花似锦的景色。
高二年级的年级办公室里，一个少年正盯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时不时地轻轻叹气。少年的面前，一个年轻的女教师看着眼前一摞刚刚评判完的小测验试卷，脸色写满了纠结与凝重。
“言和，还有七八天的时间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如果你这个样子的话，我感觉你升到高三之后会非常非常吃力的。能告诉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吗？”
说完，她将一张小小的试卷摆在言和的面前。被红色的杠子划得伤痕累累的试卷刺痛着梁洁的心，也刺痛着言和的心。
“我……”
虽然身为体育委员，言和每一天都需要忙那些纷繁而杂乱的事情，但这似乎并不是他成绩下降的理由。毕竟比他还要忙的乐正绫身为艺术委员和团支书，刚刚的这次小测验却得到了全班第一的成绩。
无话可说的言和只好一言不发地愣在那里，等待着梁洁接下来可能会更猛烈的数落。
“是因为隔壁班的……洛天依吗？”
梁洁这句话刚一说出口，言和就像被一根针扎到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了一样，连忙摇头：“不是的！是我最近不太努力……对不起。”
“你不用说这些。”梁洁喝了一口被她晾凉的茶水，推了推已经将她的鼻子压得通红的那架靛蓝色的眼睛，“虽然我们作为老师，是没有权利去管你们学生的感情问题的，但是老师要说，我不希望你为了维系感情而忽略学习，任凭成绩下滑成这个样子。如果有心事可以跟我说，也可以跟咱艾老师说，但下次小测验的时候，老师不想再看到你这个成绩了……”
“知道了……”
拿起面前的试卷，言和慢慢地退出了办公室。他心里很清楚，这张只得了六十分的试卷跟洛天依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很想在梁洁的面前为天依辩护，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但是，他怕这样做只会伤害到天依，让她陷入更加难过和迷茫的境地。
这一天放学，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天依和星尘一起回家，而是借口自己有事要忙，在她们离开学校很久之后才独自背上书包，朝家的方向走去。
“下个学期……怎么办呢？”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试卷上的错题，感觉似乎每一道题都没有错掉的理由。
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两下。他猛地回头，只见乐正绫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一脸顽皮地透着鬼魅的微笑。
“你怎么在我后面……吓我一跳！”言和长出一口气。
“怎么，我在你后面走不行啊？再说了，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被我吓到了……还吓你一跳，你那个跳呢？我咋没看见啊？”
似乎是由于刚刚得到了班主任梁洁的表扬，乐正绫如同一只围在花朵旁边的小蜜蜂一样，不停地在言和身边跳来跳去。对比起言和的那副死板的扑克脸，乐正绫的脸庞上面则是挂满了兴奋与快乐的笑容。
言和看着身边如此兴奋的乐正绫，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沿着眼前的这条路一步一步地朝着家的方向走着。想到一会儿踏进家门之后很有可能发生的被父母数落的场景，他有些愁眉紧锁，然而纠结着的表情上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的迷茫。
他明白天依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他不想因为自己跟天依之间的交往而让她的成绩出现下滑，他更害怕自己如此烂的成绩会使得他无法跟天依考上相同的大学，让这份感情因为别离而草草地画上休止符。
在言和身边闹够了的乐正绫看到言和一脸愁容的样子，缓缓地停下了脚步。她猛地拉住言和的右手腕，一双明澈而闪亮的眼睛忽闪着，如同会说话一般。
“是在想……被班主任责骂的事情吗？”
言和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聚焦在了天地之间，那闪烁着金黄的远方。
❀4❀
漫长的暑假，在一场不期而至的雷阵雨之后徐徐拉开了序幕。
这一天，三个在星尘原来的班级里和星尘很是要好的朋友想和星尘一起聚一聚，结果却被在天依家玩的星尘邀请了过来。相貌温婉而出众的天依自然成了这三个星尘的好朋友赞叹的对象，甚至还有一个朋友在谈笑间提出要做天依的男朋友，吓得天依不知所措地拽着星尘的衣角，胳膊也微微发起颤来。
“哎哎，咱冷静下好吧，别忘了这可是天依的家……再说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死了这条心吧啊！”
“我，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啦……”那个朋友感觉有些尴尬，只好耸耸肩打个圆场。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他们所在的高中这个暑假虽然有八个星期的假期，但只能休息四个星期，剩下的则是学校组织的强制补课。当星尘听到这些的时候，她忽然被惊讶得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好。
“强制补课？这……不是违规的吗？”
“其实学校也只是为了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复习吧……好羡慕你们，满满的八个星期假期，搞一个环球旅行时间都够了。”
星尘忽然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没有考试、没有补课、没有晚自习的学校里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描写的桃花源一样，被同龄人那般羡慕。
夜幕降临，天依家也终于恢复了往常安静的样子。望着夏日难得一见的璀璨夜空，星尘拄着脑袋，跟洛天依一起构思着这个暑假的安排。
“天依，满满一个假期，你想去拿它干点什么呢？”
“嗯……上午帮老爸老妈收拾屋子做做家务，下午跟你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晚上就在家和小辉辉玩儿……感觉这样一天天地度过下去就很充实的啊。”
星尘撅了撅嘴，感觉天依的构思完全没有创意：“你就是你爸妈的模范闺女……做家务写作业什么的，听着我都头痛。拜托，你能有些新意吗？这样度过完这八个星期我感觉真的好无聊哎……”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天依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我想去天涯海角看看……”星尘托了托腮，头脑中浮起了一丝遐想。
“天涯海角？”天依莫名其妙的同时又忽然有点想笑，“地球是个圆的哎……哪儿来的天涯，哪儿来的海角，那是只存在于成语上面的一个形容词好不好……”
嗯，天涯海角确实是一个形容很遥远的地方的成语，不过天依这个书呆子大概忘记了，其实它还是一个旅游景点的名字：“喂！什么鬼，我说的是一个旅游景点啦，在海南……”
“你直接说想去海南看海不就得了嘛，干嘛还说得这么文雅，让我绕了半天……”
被星尘的话弄的满脸懵的天依挠了挠脑袋，不知过了多久才忽然反应过来。看着天依那副又笨又呆的样子，星尘很是无奈，却又感觉十分开心。
“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蠢萌，这么可爱啊……”星尘说完就伸出手来，想要揉天依的脸。天依吓得连忙躲开，两个人就在这片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嬉笑地追逐了起来。就连在屋里专心玩玩具的辉辉也突然钻出屋子来，想要凑个热闹：“天依姐姐小心哦，别被星尘姐姐抓住哦……”
虽然天依最后还是因为跑不动而被星尘把脸“狠狠地”揉了一顿，但没过多久她便又跟星尘一起躺在了刚刚她们躺着的那把长椅上，呆呆地望起了星星。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星尘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问天依想不想去海南旅游。她只好直起身来，把眼睛对向了身边那个望着天空发呆的女孩：“那，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海南玩啊？”
“好啊……我还没看见过大海呢。”她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轻轻地说了句。
“那言和呢？”星尘顿了顿，“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感觉叫上他跟咱们一起去的话可能会更好一些吧……”
天依转过头来，一脸戏谑地想起了上次去彩虹谷时，星尘那副一脸不自在的表情：“怎么，不觉得自己是我们俩的电灯泡啦？看你上次那样子，可一点都不像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的表情哦！”
“什么嘛……我，我才没有呢！”星尘满脸地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就立刻钻进去。
天依看着她羞红脸的样子，轻轻耸了耸肩：“好啦，我明天问问言和吧。毕竟可以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出去玩，我还是很期待的……”
星尘微微“嗯”了一声，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只是盯着头顶上那片宝蓝色的璀璨夜空。
“从这次海南之行开始，我也应该做出一些天依希望看到的改变了吧……”
那天晚上，星尘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见自己在天涯海角的海滩上跟言和一起一根一根地摆起通红的蜡烛，摆出“天依我爱你”五个大字。天依看到这五个字，热泪盈眶地跟言和拥抱在一起，而星尘自己则拿着一根蜡烛，静静地注视着言和与天依拥抱在一起的场面，露出淡淡的微笑。
相比自己，她更希望言和能一直守在天依身边，永远那么开心，那么快乐。
她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又一个清晨静悄悄地来到她的身边。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天依正在自己的床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言和的父母要他待在家里补课，哪里都不允许去。”
❀5❀
言和的家里，炙热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似乎分分钟都足以令人窒息。
从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写暑假作业的言和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被班主任批评的这件事果然很快便被言和的父母知道了，他们要言和从天亮开始到晚上十点都要坐在书桌前写作业，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不允许离开他的房间半步。本来被他构思得井井有条的暑假计划就这样被撕得粉碎，然而面对一向都很威严的父母，他也无可奈何。
再过十五分钟，父母给他安排的全科辅导老师就要来到这里与他见面了。前一天晚上妈妈告诉她，这个辅导老师是在北京教过十多年高三的退休教师，请一上午就要两百块钱。虽然他更愿意相信妈妈是病急乱投医，被所谓“退休教师”骗了，但此时此刻的她要能把他的话听进去的话，那几乎是见了鬼。
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一轮朝阳，他不知发呆了多久，直到下一秒，他的耳畔回响起了手机那熟悉的和弦音。言和拿起手机，只见“洛天依”那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地跳动着。
“是天依呀。怎么，还是想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海南玩吗？我真的很想跟你去，但是老爸老妈……现在几乎是把我软禁起来了，我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飞出这个屋子啊。你就跟星尘一起去吧，能给我带些小的纪念品回来的话我就已经感觉很开心了……”
这已经是这个早晨，天依给他打来的第二个电话了。当他很不情愿地挂掉电话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心头泛起一丝酸痛。天依作为他如今最为疼爱的女孩子，他本来应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无论她有什么要求都应该答应的。
“对不起，天依……等我的成绩好一些，父母约束我宽松一些的话，我再陪你一起吧……”
他自言自语着，随即又拿起了笔。
而在电话的那头，星尘的家里，听着电话那头急促的两声“嘟”，天依虽然有些闷闷不乐，却又显得十分的平静：“他不能去了……毕竟在临近期末的那次小测验里，他的数学和化学都没有及格，成绩很靠后。他的父母估计是怕他高三继续这样下去，所以干脆不让他出来了吧……”
“这是什么家长啊？我上次数学还不及格呢，你看我爸妈在意吗？”星尘完全不能理解言和父母的做法，显得有些愤愤不平，“咱学校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班级大排名年级大排名，都是靠综合实力说话的……
学校思路都这么先进了，他们家长怎么还这么古板！”
“可是高考还是要看分数的啦……人家害怕考不上好学校而已，别气别气。”
虽然天依已经对言和跟自己一起出去玩不抱什么希望了，然而星尘却依然没有放弃努力。沉思片刻之后，她让天依在这里看一会儿电视，而她则健步如飞地冲出了院子，朝言和家的方向走去。
“真拿你没办法……”
天依望着星尘离开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言和家一片死寂的空气被两阵急促的门铃声所打破。言和的爸爸打开门，以为是为言和请来的辅导老师到了，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老师，您……”
“我是言和的同学，来找言和说些事情的。”星尘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鞠了一个躬以示回敬。言和的爸爸定了定神，发现站在门前的是一个女孩子，温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对不起，言和今天要补课，你还是改天再来找他吧。”
“请问您家是监狱吗？言和的成绩考差了一些，你们就要把他关在家里，连个人都不让见？你们没想过这样把他关在家里，一定会让他的学习变好吗？”
在言和家门前匆匆而过的路人看到星尘强有力的话语，不觉停下了脚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言和家的门口。言和的爸爸似乎感觉到了路人投来的一束束目光，感觉脸颊发热的他只好转过身去，淡淡地对星尘说了一句：“你进来吧，有什么事快点说。”
星尘没有理会言和爸爸的话，而是径直走到言和的房间门前，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门。
或许是从窗外听到了路人细细碎碎的议论声，言和并没有认真地写着作业，而是望向窗外，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做什么好。听到星尘推门的声音，他连忙起身，诚惶诚恐地开口：“星尘？你怎么来了……我老爸不让任何人找我的，只让我在这里好好学习好好做作业，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要不我爸生气了的话你可是招架不住的。”
“我为什么要回去？”
星尘的声音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又提高了一些：“不就考差了一些吗？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测验而已，就能成为把人关在家里的理由了吗？言和，你不知道你把电话挂掉之后，天依在我身边有多么失落。她只是不愿意强求你，没有把它表现出来而已……跟我和天依一起去海南放松一下吧，咱开学以后好好努力不好吗？”
言和呆呆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在星尘身后站着的老爸，不寒而栗地发抖起来。
“只是一个星期而已，让他出去放松一下您再让他努力学习好好写作业，难道不好吗？假期的时间本来就应该去放松，您应该给他这个自由。”星尘说完拽住言和的一只胳膊，轻轻地对言和说了一句，“言和，咱们走。”
“言和！”言和的爸爸猛地喊道，“你要出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言和听到他爸爸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心里“咯噔”地响了一下。他不再迈步，而是缓缓转过身来，朝走在他后面的星尘面无表情地说道：“星尘，不要强求我爸爸了。我不是一个叛逆的男孩子，在我的家里，我的爸妈就是权威。他们有权利主宰我的学习，我的生活，我的社交……而且我知道，他们从来都没有做过害我的决定。我知道天依很难过，但是我……我会给他补偿的……”
他的手在星尘的手中缓缓滑落，微微地低下了头，脚步则一步一步地挪了回去。
星尘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死死地聚焦在言和爸爸的身上，没有丝毫的迟疑：“我想问这位被孩子视为权威的父亲，言和从降生那天开始到现在，你有没有带他去外面玩过？”
“没有。”言和爸爸回答得十分干脆，“出去玩有什么用？能学到知识吗，能考好成绩吗？”
“当然可以，不信的话……等一个星期之后，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不顾言和爸爸的反对，星尘还是将言和从屋子里面拽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一切，她只是明白，为了天依能够不抱有一丝遗憾地完成这次旅行，她愿意去做她能做到的一切。
❀6❀
第二天，他们三个背着他们精心挑选的零食，登上了开往机场的大巴。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艾兰、莫涵和星尘的爸爸。而对于莫涵和天依来说，飞机无疑是一种新鲜事物。
“星尘，你跟我说坐飞机是什么感觉啊……我，我虽然很期待，却忽然有点害怕……”
透过机场航站楼的落地窗，天依看着一架又一架的飞机徐徐起飞，又徐徐降落，一种新奇的憧憬感夹杂在对于陌生事物的恐惧感里面，让她不觉双腿有些发抖。看着天依那满是纠结的样子，星尘却显得很轻松。她只是微微耸耸肩，捏了捏天依的脸对她说：“你只需要闭眼睛就可以了，很奇妙的感觉。”
“只有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有那种启动和刹车的感觉而已，害怕啥！”言和接过星尘的话，有些无奈地自嘲道，“你再害怕有现在的我害怕吗？我都不知道我回家以后得怎么被我爸妈收拾呢……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非被星尘这个家伙拽出来……”
“怪我咯？”星尘嘟着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把在旁边的艾兰和莫涵逗笑了。艾兰走到言和身边，笑着说道：“言和，你爸妈要是敢动你，你就告诉老师，看他们能拿我怎么办……”
一行人嘻嘻哈哈的声音让天依的心情有些放松了，她只希望从此开始的这段旅行，能成为他们彼此间一段最为快乐的记忆。
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美美地享受了一顿海鲜大餐之后，艾兰和莫涵在一家靠海边的酒店开好了酒店。星尘自然选择跟天依住在一个房间，躺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星尘一下子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垫个枕头睡到明天一大早。
“喂，至于这么累吗？”看到星尘一头埋进被子里的那副样子，天依一脸无奈地撅了噘嘴。
然而天依的话说完好久，星尘却一声都没吭。天依只好站起身蹲在星尘床边，捏了捏她的鼻子：“问你话呢，你这个笨蛋！”
“累——”
星尘拉完长音，便死死地睡了过去。看着星尘那狼狈的睡姿，天依真是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不知不觉，夜幕便降临了。轻轻地关好门，天依便跟言和一起来到了离宾馆不远的海滩。丝丝的海风缭乱着天依的头发，在橘黄色的照明灯下闪着温暖而柔和的光亮。言和的手慢慢向前，跟天依的手握在了一起。言和用眼睛的余光看向天依，只见她正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海味儿，微微地笑着。
“言和，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真的……不许撒谎哦！”
“嗯？什么呀……”
“我知道，你原本是不愿意跟我一起来这里的。”天依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几乎快要被海风所淹没了，“但是星尘为了咱们能在一起度假，所以不惜冒着被你老爸骂回来的风险也要把你拽过来……言和，你说实话，星尘的做法……你能理解吗？”
言和慢慢地蹲下身，伸出手撩着不是向上泛起的潮水，微微叹了口气。天依看着言和那副略带愁容的侧脸，眼睛忽然有些泛酸：“如果我能阻止星尘就好了……”
“不是的。”就在这一刻，言和突然开口。
“你没必要为了讨我的欢心，去说违自己心意的话的。你这个学期成绩并不好，你的父母要求你必须留在家里补习，虽然我不赞成你父母的做法，但是……毕竟他们不是害你，是为了让你……”
“我已经说不是了……”
言和站起身，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天依伸出的左手，目光如远处的航灯一般明亮：“星尘做得对，我其实本来就想跟你们一起来。无论什么时候，能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开心陪着你傻笑……这就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了。”
天依的心猛地一愣，以为他在说假话。但她从被他紧握住的那双手可以感觉到，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么的郑重，那么的坚定，那么的不容置疑。
“天依，我爱你。我只想说的是……我有梦想，但我更想做的事，是一直像这样陪着你。”
被言和紧紧抱住的那一刻，天依再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流下了滚烫的眼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知道被这样紧紧地拥抱，很温暖，很安心。
“答应我，不要再埋怨星尘了好不好？她这么做……是为你好啊。”
“嗯……”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坐飞机而造成的不适应，也或许是因为言和的那个拥抱让她太难以忘怀，整整一夜，天依躺在熟睡的星尘身边，却根本没怎么睡着。她不时睁开眼睛，打开手机看着手机上面有没有新的信息，一份又慌乱又担忧又安心的怪异情绪就这样，在她的心底不断地蔓延着。
或许这就是爱的感觉吧。天依长出一口气，盯着天花板上那被海水染蓝的淡淡月光，这样想道。
❀7❀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了床上躺着的两人身上，就像在她们的身上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一样。几乎一夜没睡的天依似乎也耐不住软床的诱惑，陷入了甜美的梦乡之中。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在星尘身边突然响了起来。
“你们还不起吗？都八点多了哎，再不下来吃饭的话，餐厅的服务员可就要把我们赶出去了啊！”
睡眼朦胧的星尘挂掉电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发现她一不小心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宾馆下面的餐厅八点半之后就不再供应早餐了，如果她们还不起床的话，她们只能饿着肚子去海滩洗海水浴了。
“天依，咱们先去下面吃点饭，回来再睡好吗？”
星尘转过身来推了推天依，面色有些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到了现在……唉，要是早点醒过来的话，就能拉着你去海滩看日出了。不过，反正咱们在这儿要玩好几天，明天再看也不迟啊！”
天依朦胧地睁开眼，微张的小嘴难掩困意：“没关系，上午咱们先睡会儿吧，我也确实还是有点困，可能昨天晚上睡得太迟了吧……”
“怎么会睡不好呢？难道，这里的气候和房间里的环境让你不舒服吗？”听到天依没有睡好，星尘自然很是担心，“要不今天就先休息，别下去游泳啦。”
“你就别提这茬啦！”天依耸耸肩，直起身来，“快点穿好衣服下去吃饭吧！”
虽然天依一直在跟星尘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但星尘还是在吃完早餐之后把天依拉回了房间。听着星尘口中那些“如果休息不好下海会有发生意外的危险”的嘱咐，天依虽然感觉有些唠叨，却也对这样的星尘无可奈何。毕竟她明白，星尘对她说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她自己好而已。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终于挨到了下午两点半。睡好午觉之后，她们就换好了泳衣和泳裤，来到了艾兰提前承包下来的那个用茅草搭建的小遮阳亭下面。艾兰是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泳衣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旁喝着椰汁的言和目不转睛地看着艾兰那诱人的身姿，心底默默地赞叹着。
“嘿！言和你看你，鼻血都流老长啦！”星尘看着言和出神的样子，捂着嘴偷笑道。
“诶……？有吗有吗？”
直到这个时候言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艾兰的身姿看得过于入神，甚至连自己流了鼻血都没注意到。言和只好慌张地掏出纸巾，堵住了那只流着鼻血的鼻孔，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喝起了椰汁。
星尘的笑声依然久而不绝地伴随着浪涛声在天依的耳朵里回荡着，看到眼前的这片大海，出发前的一切的顾虑与不安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便消失殆尽了。存留下来的，只有无限的美好与憧憬。
“各就位！预备，冲！”
随着一阵欢笑，三个人同时冲向了广袤无垠的大海。或许在星尘的记忆中像这样的海滨之行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但跟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的海滨之行，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泡在被炎炎的夏日晒得不凉也不热的海水里，星尘一边看着言和与洛天依在那边开心地撩着水，一边挥着胳膊慢慢地向海的深处游着。然而，她一直在跟言和与洛天依保持着距离，毕竟此时此刻的她并不想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破坏这个本该带着一丝甜蜜的场面。
“我只需要在他们的远处，这样守望着就好……”
星尘的目光忽然变得凝固起来，挥舞着的手臂也渐渐停止。目光中的那两个身影，她很羡慕。然而她能做的只有守望，让他们足够的开心，让天依永远不再坠入抑郁的泥淖。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背后袭来了一阵猛烈的风。她还没有来得及回过头，一个猛烈的浪头便朝着她的方向猛地袭来，直接把她冲回了岸边。星尘挣扎着从岸边爬起来，拼尽自己的力量朝天依与言和所在的地方大喊，但浪涛声却在下一个瞬间，将星尘的声音完全吞没掉了。
“星尘，他们……”
艾兰和原本在岸边喝着椰汁的莫涵与星尘的爸爸冲到了星尘身边，面色焦急地望着眼前的波涛。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呛到？”星尘爸爸拍了拍星尘的后背，关切地询问着。
星尘摇了摇脑袋，神色几乎是呆滞的，显然被刚才的那个浪头吓傻了：“我……我没事。可是他们……他们还在海里呢啊！”
“我去找救生员……”艾兰说罢便转身跑向了海滨浴场一侧的救助站。
在星尘身边伫立许久的莫涵与星尘的爸爸一起紧紧地握着拳头，望着依旧肆虐着的波涛无奈地摇头。他们都不会游泳，如果贸然去救的话无疑会有更大的生命危险。而此时，瘫软在原地的星尘早已泣不成声，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在波涛中挣扎的天依与言和拽上岸。然而她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直起身来面对这片大海的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爸爸，阿姨……我要是跟他们在一起，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爸爸不怪你。如果你跟他们在一起的话，或许我们会比现在还担心。”
她抬起头，爸爸的脸色是那么的淡然，却又在眉间寻到了一丝坚定。恍惚间，她只感觉一阵略显安慰的话语渐渐沁进了她的耳朵：“放心，会没事的……”
然而在此时此刻的星尘心里，天依与言和“会没事”，除非下一秒能发生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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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的波涛渐渐地减弱了一些，几近绝望的星尘擦干眼泪猛地抬起头，发现一个浅蓝色的影子随着海浪慢慢地漂回到了岸边。星尘就像发疯了一般冲上前去，只见天依微闭着眼睛，紧蹙的双眉表达着她此时此刻的难耐。
“天依，你……还好吗？”
天依吐了两口咸咸的海水，微微摇了摇头：“星尘，能不能帮我把……把言和拽上来？他被巨浪掀翻了，我根本拽不住他……拜托了，我真的不想……他一个人……”
“好……好……”
星尘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径直与艾兰找来的救生员一起冲进了海里。听到自己的爸爸和莫涵的呼唤那一刹那，她似乎有些犹豫。身为爸爸一心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儿，她十分清楚这样做对于爸爸意味着什么。然而，她不希望在自己能够向言和伸出一只手的这一刻，辜负了天依对她的寄托。
毕竟对于天依来说，言和就等同于她幸福的全部了。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在岸上的人们焦急地等待中，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一个又一个的浪头之间，不断地流逝着。大家都期待着在未来的某一秒，能够从眼前传来哪怕一点点的消息。不求它多么振奋，至少能够不失望，不绝望就够了。
就在天依上岸之后的第12分钟，星尘忽然伸出了她的右臂，朝岸上的人大声地呼喊着：“找到了！”
话音刚落，在岸上等待多时的人们顾不上依然肆虐着的海浪，冲向他们可以站到的最深处，与星尘和救生员一起将言和拉了上来。而这个时候，言和早已双目紧闭，没有了丝毫的意识。
虽然救生员告诉星尘言和还有微弱的心跳，但星尘还是低下了头，悔恨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她的眼眶滑落，掉落在言和的面颊。
“如果不是你让他跟咱们一起出来玩，他会遇到今天的这场海浪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伤害了太多的人，害了言和，害了言和的父母，害了所有跟你一起来的人？”天依发了疯一般冲到星尘面前，挥开颤抖的右手，在星尘的脸上重重地落下。
“天依！”
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从星尘的身边拽开。天依抬起头，只见艾兰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和蔼与微笑，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可怖的铁灰色：“星尘做得没错，因为我们谁都不可能会预料到刚才会有这么一场大浪。不要怪她，比起这个你还是好好守在言和身边才好。”
天依身上所有的力量仿佛在那一瞬间都突然消失掉了。她跪在言和身边，紧紧地抓住言和那只冰冷的右手，流转着的目光渐渐满盈，润湿了她苍白的面颊。而离她两步远的那个地方，星尘依然蜷缩地坐在地上，一脸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他们和不停地在做人工呼吸的救生员。火辣辣的疼痛依然没有消失，此时此刻的她的脑海里，仿佛就像在梦中一样迷蒙而混沌。
与天依认识四个月，这还是天依第一次伸手打她。
她想挥开手，躲避聚焦在她身上所有的埋怨甚至是罪责。然而，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言和的口中突然呛出了两口海水。紧接着，原本紧闭的眼眸开始微微松动，他微微侧过头，一束微弱却不失明亮的目光穿透了星尘低垂的睫毛，映照进了星尘的眼底。
“言和，你醒了？”
她并没有开口，但言和在那一刹那，就已经明白了星尘没有表达出的那份心意。他只是暗自承受着胸口那份难忍的胀痛，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似乎，没有再比这更温暖更灿烂的笑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