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阳关路
阳关路
一：求助
收到陈师的电话时，我是很惊讶的。
陈师是凉山陈氏道堂的传人，在凉城小有盛名，远不是我这种乡下的三流灵媒能比拟。
多年前村子里的闹出灵犬一事，陈师于我有恩。他这次打电话求助，我肯定是不能推辞。
那年月，从乡下坐车到凉城要四块八毛钱。
我花掉车钱以后全身上下就剩十二块钱，有些囊中羞涩，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陈师让一个小伙子来接我，倒也没让我自己找去。
接我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敦厚老实，名字叫做黄成，是陈师刚收下的帮手。
以前我曾来过陈氏道堂求助，当时的道堂香火袅袅，好一副仙家屋庙的气派。
可这次来，黄成却是带着我从道堂的后门进去。
一进道堂我就感觉到不对，印象中道堂香火鼎盛，此刻却是空无一人。供奉的神像被黑布遮挡，仅余三支清香散发丁点余辉。
再见陈师以后，我更是大吃一惊。
算算年纪，陈师今年才六十有三。印象中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就算称不上仙风道骨，也相差不远了。
可如今陈师却是一副面容枯槁的模样，好似被狐妖吸干了精气一般。
“陈师，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俗话说，人的双肩与头顶共有三火，象征着精气神。三火不灭，邪不近身。
我上前端详陈师，发现他双肩上的三火已灭，独留头顶阳火支撑。
陈师苦笑着说道：“时雨，你总算来了。想不到当初你许下的人情，这么快就要用上了。”
我按了按陈师的双肩，从怀里掏出自家鼓捣的药草袋让陈师闻。虽然陈师双肩上的阳火没能重燃，但总算让他头顶上那阳火重新旺盛了些，脸色也有些许红润。
不过陈师身上有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就连我这种三流灵媒都能感觉得到，由此可见这次遭遇的事情有多麻烦。
我苦笑道：“我倒是想这个人情永远用不上，不过既然来了，您倒是说说发生什么事。只是您都对付不了的鬼物，恐怕我也不是对手。”
陈师干咳了几声道：“我认识的人里，还真只有你能帮的上忙，毕竟你我曾共同经历过。”
我不由得一愣，和陈师共同经历过的事情，也就只有当年灵犬闹村一事，不免有些吃惊：“城里怎么也会出现灵域?”
陈师摇摇头说：“你先和黄成去前门看一看，阳关路上鬼物现，你看了就明白了。”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道堂里冷冷清清，拢共只有陈师和黄成两人，以前陈师的三个徒弟尹一、阿生和秋仔也都不在。
既然陈师这么说了，我也很好奇的跟着黄成离开道堂。
黄成带我去的地方是道堂的大门，大门牢牢关着，上面贴满了陈师亲手绘制的紫符，不过那迫人的寒意依然从门缝中透出。
在黄成的示意下，我帮忙打开了那扇大门。
大门外的那条道路名为阳关路，因为陈氏道堂的缘故并不算偏僻，往日甚至可以说十分热闹。而今门外却是一片冷冷清清，别说行人了，就连黄狗都不见一只。
道路边两边依然亮着路灯，不过处处显露着诡异的阴冷，和门内的道堂全然是两个世界。
只是稍微站了一会儿，我的身子就忍不住发抖，实在是太冷了！
黄成连忙把门重新关上，我才稍稍感觉暖了一些。
陈师见我们回来，才苦笑着说：“秋仔去了外地没回来，尹一和阿生全陷在外边的阳关路里，也不知生死。”
我的内心不禁有些发怵：“陈师，这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这也不像是灵域啊！”
陈师又吸了几口药袋稳住气息，这才叹气道：“门外的…是鬼域！”
…
二、往昔
像我这种三流灵媒，凉城附近的村子里其实有很多。很大一部分和我一样，都是半桶水，乃至假冒伪劣的骗子。
我们这些人多数都是孤儿，被上一代灵媒捡回去继承衣钵。我就是被胡婆婆捡回家一手养大，学了一些乡下的胡言胡语，靠着手艺混点饭吃。
不过鬼域这种生僻到偏门的玩意儿，却很不凑巧的知道了。
我十五岁那年，村长的大儿子被山妖迷魂，陷进山里失踪了。村长只能来请胡婆婆进山救人，胡婆婆很不想答应，可没有办法，那年头村长的话可比什么人都管用。
胡婆婆进山的之前嘱咐我，她算出自己这次进山凶险万分，让我一定要守好家里的神牌。
那时候我懵懂无知，不明白胡婆婆算出的哪里是凶险万分，其实是九死一生。
村长带了七八条汉子请胡婆婆进山，到最后却只有两个人逃出山里。一个被吓疯的汉子阿木，背着重伤的胡婆婆逃出来了。
阿木疯了说不出话，胡婆婆简单交代了村长的死因后，只告诉我一句话：山里没有山妖，是鬼域！快请城隍爷来收地。
再后来，十里八乡来请了很多人进山。鬼域被消灭，我也继承了胡婆婆的手艺，在村子里当个不入流的灵媒。
听见陈师口中的鬼域，我再次脸色大变：“陈师，凉城人气这么旺，怎么会出现鬼域呢？”
陈师再次轻咳：“这件事还是和阿生有关…”
在陈师的描述中，我才知道鬼域形成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
三、事因
大概在十天前，那时候陈氏道堂还是那般香火鼎盛。
陈师的徒弟阿生也和平时一样忙碌，按陈师的交代就去送香烛八件，送完就要往道堂里回。
因为陈师年纪大了，最近又有点劳累，加上秋仔去外地办事，道堂里只有尹一一个人，肯定不能支撑太久。
刚刚走到阳关路的路口，就见前面的路上围了些人。
阿生好奇上去看，才知道一个老头倒在路上，旁边这一圈人却没人敢上前帮扶。
这老头很普通，却有一个脑子浑不吝的儿子，也是凉城有名的流氓栓子。这一家人从老到小在凉城的风评很不好，基本上属于人嫌狗憎的存在。
阿生也知道这老头不好惹，索性就从旁边绕回道堂。
就在这个时候栓子却带着人从路口赶过来，应是有人通知老爹摔倒，这才风风火火跑来救人。
眼见这狗东西来了，围观的人都知道不好惹，忙不迭四散离去。
栓子一边怒骂是哪个天杀的狗东西撞倒自家老爹，一边将进气少出气多的老头扶起来。
眼见围观的人散了个精光，那老头好似回光返照般蹦哒起身，指着远处快要进入道堂的阿生骂道：“是他撞的我！”
一口气吐完，竟是一头栽在地上，当场不活了！
那栓子本来就是混子，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真假，当即老爹都丢在一边，冲上去揪住阿生就要打。
陈师的徒弟，平日除了修习道法，也是会行文习武。
这世道，习武多是强身健体，不过教训栓子这些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流氓还是没有问题的。
栓子打不过阿生，被教训一顿之后，只能背着自家老爹的尸体回家去。
阿生也很无奈，毕竟他回来的时候，那老头已经倒在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清楚。
这件事陈师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因为阿生怕师父担心，就没有说出来。
直到栓子带人扛着老头的尸体将道堂大门堵了，这才将事情彻底闹大。
可不管是阿生还是栓子，双方都无法证明老头是被谁撞死的。阿生有苦说不出，当初围观的那些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堂的门口也只能被这些混子堵住。
几天下来，来道堂的人也越来越少。
陈师深知小人难惹，索性就让尹一和阿生关了道堂安心静养。
栓子那浑货见道堂关了，还以为对方心虚了，索性就在道堂门口摆起灵堂讹诈。
就在老头死后的第七天，门外大吵大闹的哀乐却忽然不见了。
道堂里的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开门发现街上空无一人。直到在道堂帮忙打下手的黄成从后门翻进来，陈师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很多人走阳关路后像是迷路一样，走不了多远就会自己转出来。那些走出来的人全都去医院了，全是发烧畏寒。
陈师在道观内复观阳关路，大路上空无一人，天空像是蒙了一张纸，灰蒙蒙的，一股渗人的寒意直让陈师眉头紧锁。
再看道堂后门的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俨然和正门外的阳关路是两副景象。
出了这种事情，陈师就让尹一和阿生拿上家伙事走出道堂的大门。
这一出去，陈师才知道门口形成的是鬼域。尹一和阿生在鬼域里走散了，也不知生死下落。
陈师虽然逃出来，也是元气大伤，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听了陈师的描述，我的心里顿时直打鼓。人情要还，可也不至于拿命去送：“如果连陈师您也不是这鬼域的对手，那我进去也只是送死罢了！”
陈师解释道：“我已经向附近的城镇求助，不过他们最快也要明天才到。鬼域里的鬼物被我所伤，暂时不能祸害到阳关路以外的人。可是尹一和阿生陷在里面已经两天时间，我担心他们两人撑不住。时雨你曾进过灵犬的灵域，在鬼域里或许能够找到他们两个。”
我倒是很想拒绝陈师，毕竟当时灵域里还有陈师，这次却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看到陈师苍老的模样，尹一和阿生又是我的朋友，只是略一犹豫，我还是决心进阳关路找人。
…
四、险境
进鬼域之前，陈师告诉我整条阳关路就是鬼域，从东往西至多不超过八百米。
确认其中的一些细节以后，我又找黄成细细询问阿生当初的事情。
黄成在道堂里帮忙得多了，一些俗事知道的自然也比较详细。可惜事情太过突然，只知道老头头七之前，栓子就已经堵住道堂大门。摆下灵堂嚎丧多日，谁都管不了他。
陈师在我的腰间绑上一条红绳，又将一些黄符、紫符都交给了我，不断叮嘱我此行只要找到尹一和阿生就往回走。至于鬼域的事情，我一个人处理不了，以保命为重。
我连连答应，又紧了紧胡婆婆临终时留给我的护身符，才一脚踏进门外阴冷的阳关路。
陈师在道堂里点燃三支厚重的引路香，一边摇晃铜铃为我开路，一边嘱咐我红绳若是往回拉，就代表我也不安全了。到时不管找没找到尹一和阿生，都得往道堂走。
我一步步深入阳关路，身后的道堂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走到黄成指着本该停放老头尸体的大棚，那里却是空无一物。周围的空气很是阴冷，还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胡婆婆常说，人世行走就一句话：眼瞧鼻闻走路探，行走全靠一根棍。
她老人家仙去时留给我的家当不多，其中有一根黢黑的木棍。后来陈师过目后才告诉我，这是一根百年桃木棍，还是被雷劈过的那种，属于至阳至刚之物。
这次来帮陈师的忙，自然是要把这保命的家伙事带上。
桃木棍在手，周围那种阴冷的感觉顿时也被驱散不少。我左右察看，整条大街上空无一人，确实是一片死域。
陈师说过，这种地方和现世不同，眼看手碰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物。这就是身入鬼域，容易在其中迷失的道理。
我拿着桃木棍在阳关路上行走，就真的好似一个盲人一般。眼中阳关路上空无一物，可每一次挥动木棍探路，都能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我。
再抬头看去，天空还是灰蒙蒙一片，路边两侧的屋子也没有任何灯火。再远一些，就被浓厚的雾气吞噬，只能隐约看见远处还是阳关路。
能感觉到…这条路已经死了！
我掏出陈师给的黄符，口中念动胡婆婆教我的言灵术法，将黄符贴在胸前继续沿着阳关路东边走。
东边是老头摔倒的地方，尹一和阿生也是在那里走散的。
我小心翼翼的朝着东边走去，按照陈师的嘱咐，在紫云粮油铺的门口停下。我不知道自己站的位置正不正确，可在这里却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尹一！阿生！归来兮！归来哟~”
我点燃长生烛放在路牙子上，点燃三根清香，洒落带来的神台香灰。
一沓黄符悠悠洒，阳关路上招魂音。
我也不知道在这招叫魂是否有效，但陈师认为有用，那就试试看，或许真能在这不见人烟的鬼域里唤来尹一和阿生的回应。
当然，我心中更担心招来的尹一和阿生是魂而不是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幽幽招魂声中，三根清香很快就烧没了。
最后一缕香灰掉落的瞬间，离我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大响！
我吓了一跳，连忙扭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阳关路上，赫然浮现一群人影。这些人面无表情，一身死气沉沉让人心底直发毛。
他们站在边上，地上躺着一个老头。
仅凭直觉，我也能猜出这老头就是栓子的老爹。
可这老头不是已经死去很久，头七刚过就闹事，怎么又活生生的躺在地上呻吟？
这一声声呻吟，让我这种没有什么见识的三流灵媒头皮发麻。
我算是胆子还比较大的人，知道阳关路出现这种情景，必是这鬼域里的鬼物想要乱我心智。索性左手掏出陈师给我的保命紫符，右手握紧木棍，如莽夫一样冲过去。
那些围观的人似乎很害怕我，我一靠近就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躺在地上的老头看见我冲来，忽然如回光返照般跳起，双眼怨毒的盯着我，恶狠狠咒骂道：“谁撞的我！是不是你！”
话音落下，这老头就双目充血的朝我扑来。
说来好笑，真正令人害怕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可怕存在，而不是这种假模假样的老鬼。
明知这凶狠阴冷的老鬼是假，我哪里还能惯着他，一棍子轮圆了扫去。
这老头还没能扑到我身前，就被我扫成一团黑烟散去。
我还没能高兴多久，身后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再次扭头望去，就仿佛是刚才的重现。远处又站着一群人，还是那些面无表情的围观人群和倒地的老头。
明明隔着很远，那呻吟声却清清楚楚的传递到耳中。
一瞬间，汗毛倒竖！
人总能憋着一股气，我驱散心中那股寒意，抄着棍子朝着那人群冲过去。
老头刚想跳起来，就被我一棍子扫成黑雾。
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我想都没想，转身就朝那远处重新出现的人群接着冲！
重复了不知道几次，面无表情的围观人群也越来越少。鬼域里的鬼物终于也意识到不对，我这样的三流灵媒反倒不像是城里人那么好吓唬。
真可谓是愚者无畏。
下一秒，远处缓缓浮现人影。
只是这一次，我倒是没有冲过去，因为远处出现的两人，正是失踪两天的尹一和阿生。
两兄弟被困在鬼域已经两天，粒米未进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油尽灯枯。
阿生还好，还能保持勉强清醒的搀扶着尹一。尹一已经昏迷，只是满脸煞白。
我连忙掏出陈师给的紫符拍在二人身上，又给两人喂了一点水，才让两人稍微好点。
找到两人以后，我就拉动腰间的红绳子，打算沿着红绳回到陈氏道堂。
可一拉一扯，才发现原本还算紧绷的红绳子直接垂在地上。
…
五、恶念
好家伙，看来这里的鬼物被我激怒，这下连我也出不去了。
从小胡婆婆就教我，像我们这类人，白日做事积阴德，想要寿终却是妄想。贪生一天都是用命拼来，万事若是胆怯则必定早夭。
虽然胡婆婆说的很多话，我从小都听不明白。可这句话我却是用了很多年才明白，就是不能胆小怕事。
虚弱的尹一和阿生不能指望，我仅仅用五秒钟来思考，就解开腰上的红绳，把二人围起来。
又拿出陈师给我的大半护身物件，都留给阿生和尹一，自己只留几张紫符保命。
“阿生，我去看看能不能解决这里边的鬼物，咱哥仨是死是活就拼这一次了，你留下来保护尹一！”
阿生没有阻拦我，他是陈师的二徒弟，这种事情没少遇见。也明白他现在这情况，就算跟我一起上也只是拖后腿，只能让我小心些。
“阿婆，保佑我吧！”
我再次握紧脖子上胡婆婆留给我的那道护身符，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又一次出现的人影冲去。
刚一冲进去，人群不用我驱赶就化作一团黑雾散去，前方缓缓出现正在行走的老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旁冲出一个人，骑着车子就把老头给撞了！
老头倒在地上呻吟，旁边又是三三两两的人围了过来。
不久后又有六个人从黑暗中钻出来，抱着老头鬼哭狼嚎，质问到底是谁撞了他爸。老头用阴冷的眼光盯着我，不，是所有人都用阴冷的眼光盯着我！
我冷笑一声，掂量着手中的木棍朝他们走去。
可是下一秒，这场景的一切又化为黑雾散去，重新出现上演老头走在路上，被一个人撞倒，他那儿子冲出来哭号的情景。
我有些迷糊，任由面前不断重复发生着老头被撞翻的一幕。
肉体砸在地面上的闷响，直让人心底发寒。
可是在这一幕幕重复里，我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眼见老头重新出现在路上，窜出的黑影就要撞向老头时，我猛然冲上前去，一棍子砸在那黑影的身上。
这一次，我砸实了！
黑影倒在地上，露出了真容。
恍惚间，我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个停尸的大棚里，我的木棍直挺挺的砸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男人胳膊上纹了一整条似龙非龙的图案，只是纹身的手艺太差，连四爪都没纹全，双角不成角，乃是三爪蛟。
这人我不认识，但和刚刚抱着老头喊爹的男人相貌一样，应该就是黄成口中的流氓栓子。
我这才想起来，陈师曾说过，栓子将老头的尸体停在道堂门口。刚过头七就出事，现在看来，当时守在大棚里的栓子怕是也没能走出阳关路。
面前的一幕，看得我我不禁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大棚里的地方就那么一点，一眼就能看到栓子旁边坐着几个男人。这几个人都是七孔流血，捂着胸口早已死绝，一看就是被活生生吓死。
满地都是花生和啤酒瓶子，从众人脚下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木板。木板上摊着老头的尸体，连草席都不曾盖上一张。
老头身上同样满是花生壳和酒瓶，衣服上弥漫着一股骚臭气息。
更令人胆寒的，还是老头睁大双眼，怨毒的盯着我。
空气中隐隐传来凄厉的喊声：“赔我钱~赔我钱~”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栓子和老头的对话：
“爹，反正你都快死了，不如给儿子留点钱！”
“呸，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爹我还没死呢！我一天没死，你一天都得孝敬我！”
“别啊，爹！咱合计合计，城里的陈氏道堂不是有很多有钱人吗？你往那一躺，随便找个有钱人碰一碰…这钱不就来了？我再一出面，这拿到的钱你占大头！”
“滚滚滚！小兔崽子！”
“等等…小兔崽子，你回来！”
“老头子，你还没骂够？我可不是让你白骂的！”
“滚蛋，老子是问你，去陈氏道堂的有钱人真的多？”
“嘿嘿嘿…”
两人的声音消散，我却忽然明白了许多，看向这一棚尸体，不免有些厌恶。
只是我也不明白，两人一开始就合计要来陈氏道堂碰瓷，可最后却怎么成了儿子撞老子，把老子撞死了。
正思索间，那幽幽讨钱声却越发靠近。
“赔我钱~赔我钱~”
一刹那，我像是福至心灵，回头一棍猛砸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一听就是一个好头。
我身后的尸体倒地，赫然正是原本躺在木板上的老头。
老头仍旧用一脸怨毒的表情盯着我，七窍中弥漫的血丝蠕动着，直看得我心底发毛。
就在这时，我眼尖，一眼就看到老头胸口上一片焦黑。立时就明白过来，这鬼物和陈师做过一场。他被陈师打伤了，才这么轻易被我这种只有胆气的三流灵媒闯到老巢。
老头见我脸上发狠，像是觉察不妙想要逃走。
可我哪里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脚踹翻老头，手中木棍捅进这老头胸前的焦黑处！
刹那间，炽热的阳木散发耀眼的红光。
那幽幽的声音化为阵阵惨叫与黑烟散去！寒意一扫而空，世界也重新温暖了…
…
六、尾声
从阳关路出来之后，我将见到的事情与猜测都说给陈师听，陈师将这件事报到了派出所里。
等我刚刚回到乡下的老屋，黄成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查到一些事情。
老头在出事前就患上了肺癌，栓子出馊主意让老头来陈氏道堂外碰瓷。
有一个路人等到事情结束才跳出来说出实情，那天老头在阳关路上徘徊许久，愣是不敢上前碰瓷，谁知道栓子竟然从背后将自己老爹给撞了。
那路人猜测，老头倒地之后，栓子见附近的路人都不像有钱人，干脆就叫老头指着陈氏道堂讹钱，却不成想，直接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至于真相如何，也无从考究了，毕竟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双双下了地狱。
关于鬼域的诞生，倒是很好猜测。
大棚里的几人胃里有大量的啤酒，老头身上则有他们几人的尿液，一看就知道这几个畜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的老头回魂夜诈尸。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头其身不正，教坏了自家的娃，到头却是连自己的命也葬送在这畜生的手里。
挂上电话以后，我也不免有些感叹，眼光瞥向陈师送给我的包袱，里面是一些他亲手绘制的黄符，以及一些保平安的东西。
我打算将他们收拾一下放好，刚打开就看见黄符最上面，是一张五十块钱的纸币。
陈师还…真是通透啊！
囊中羞涩的我，不禁露出了笑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