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红苹果（三）

　　铁马大奖赛里收获的钱被锁进了一个保险柜，老大的一个铁箱子，就连一整队小马都拉不动。现在过冬的钱是绰绰有余了，特别是苹果酒季一如既往地大获成功，简直是日进斗金。将来，冠军铁马大奖赛很明显会成为苹果家族独有的摇钱树，会让一家子在冬天舒舒服服地度过清闲的几个月。当然，前提是比赛的三位冠军能回得来。

　　整整一夜，大麦克紧绷的神经都煎熬着他。他回到赛场不久之后，赛蕾丝蒂娅公主也随着一道魔法闪光出现了，还带着另一辆马车。不过这没让他安心。公主只是从看台播音员的位置上带上萍琪然后就又“闪”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是继续清理铁马大奖赛的赛场，并且尽量安慰小苹花。

　　打扫场地至少能让他一直保持忙碌，好集中精神不去多想别的。当他们打扫完了之后，兄妹俩一块儿回家，他就直接开始做明天要做的杂务了。当他把自己能干的全都干完了以后，他就开始干苹果杰克那份活儿了。因为一想到干坐着什么都不干，他就觉得荒唐。

　　太阳落山之后，苹果家的三位成员坐下来把竞赛里剩下来的食物当晚餐吃。虽然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大麦克还是陪着小苹花和史密斯奶奶一块儿坐了下来。他们三个就默不作声地坐在厨房的老桌子旁边，闷声不响地吃着晚餐。然后他们洗了盘子，小苹花帮奶奶上楼回了房间，留下大麦克自己收拾厨房和餐桌。

　　他非常非常小心地避免谈到苹果杰克，还有她是不是会很快回家的话题。说起这些可能会引发一堆不必要的猜测和惊恐，他不希望小苹花想到那些。所以他得注意让小妹妹有事可干，而且别胡思乱想。

　　虽然没多大用处，但是小苹花为了哥哥着想，还是装作她完全不担心。最后他们俩陷入了一种周而复始的程序化行动中。大麦克来回来去踱着步，缓慢而沉稳。而小苹花就一直翻书看，飞快地翻，一本接一本，勉强把那些图片看在眼里，几乎没去留意书里是什么内容。他们就这么一直保持着忙碌，等待着任何消息传来。

　　比赛结束之后足足过了好几个钟头，门口终于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大麦克几乎是跳了起来，他迫不及待想得到答案，跑过去开门的时候差点没把小苹花撞翻。猛地拉开门，却吓了一跳，站在门前的是一只他根本不认识的纯白色雌驹。

　　“哦！”那位中年雌驹吓了一跳，粉红色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嗯，你好。我是烁月教授。我猜，你一定就是……苹果家的麦金塔先生了，对吧？”

　　“嗯，对。”大麦克呐呐地回答。尽量掩饰自己的困惑，重新平静下来。

　　“我能进来吗？”

　　“嗯……好。”他又说道，站到一边让开门口，又询问地望着院子里皇家马车前的两只天马。卫兵们在外面站岗，但其中一个卫兵朝他点了点头。他点头回应之后，把门在教授身后关上。

　　独角兽信步走进了屋子里，朝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的小苹花笑了笑，回答了她未出口的疑问，“你姐姐苹果杰克让我在这里停一下，好让你们知道她平安无事。还有，她会暂时先在坎特拉皇城留一阵子。”

　　“那向日葵呢？”他急切地问。

　　不知何故，苍白的独角兽表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马上回答了。“她……嗯，我们相信她会没事的。赛蕾丝蒂娅已经带她回皇家城堡去观察情况了，现在她正睡觉呢。”

　　大麦克只觉得胸口好像被搬掉了一座大山，这突如其来的轻松感让他有点头晕。“她出什么事了？咱只听说她是被什么黑烟怪物给抓走了？”

　　“这……唉，实在是很难解释。我就说得简单些好了。几个世纪以前，小马国曾经被一群名为饕餮灵的东西入侵过。它们可以侵入生物的身体，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控制他们的行动。”

　　她低头看到小苹花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于是对小雌驹安慰地笑着。

　　“它们已经不存在了，亲爱的。”她说道，“赛蕾丝蒂娅命令皇家卫队消灭了它们。不过，看来有个叫孔雀石的家伙还留了一群饕餮灵下来，并且操纵着它们，就是它们控制了向日葵。他想借用她来把自己从监牢里解救出来。”

　　听到这里，大麦克只觉得心跳都顿住了，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但……她没事，对吧？”

　　“嗯，我们用上了谐律精华，而且公主也在好好照顾她，所以我想信她会没事的……”烁月教授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你和她很熟吗？”

　　“哦，这个……咱……咱跟她聊过几次，就这样。她似乎是一只非常非常好的小马。”

　　“而且很漂亮！”小苹花在一边接话茬，还嬉皮笑脸的，“是不是啊，大哥哥？”

　　于是他想起了一件事。“都这个时间了，你不是该去睡觉了吗？”

　　“才不！” 

　　“啊，我明白了。”烁月教授看着大麦克的大红脸沉吟道，“这真是……不，对不起，请别介意。”

　　“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嗯，这个……我不能说，但是我敢肯定她不会有事的。坎特拉皇城有全小马国最好的医疗设施和医生。不用担心，好吗？大家都平安无事。你妹妹，她朋友们，她们都安全得很。她们只是得在坎特拉皇城留一阵子，仅此而已。”

　　“那她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小苹花问道。

　　“这个我真的说不上来，亲爱的。”教授回答。“这得看她们的情况，当然，还取决于公主。”

　　他们又多聊了一阵子，大麦克漫不经心地搭着话，随便开着玩笑，最后教授说她得回镇里写报告了。与此同时，他心里一直在猜测教授没告诉他们的是什么。然后，那只白化的小马向他们道了别，大麦克望着马车腾空而起，朝小镇方向飞去。

　　之前那些紧张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消失了，现在他只觉得心力憔悴。但是紧张感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丝隐隐的不安和担忧。

　　他心里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管烁月教授对他们隐瞒的是什么，那肯定非常重要。

* * *

　　“咱只能呆一两个钟头，”苹果杰克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她正在收拾行李，哥哥和妹妹都在走廊上等着她。自从她上次离开之后，都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咱得赶火车回坎特拉皇城去。公主要咱们今晚都回那里，因为恐怕要有什么大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小苹花问道。

　　“抱歉，不能说。公主希望咱们在她公布消息之前保持沉默。不过没啥危险的，咱可以向你们保证。”

　　当她把行李打包好之后，苹果家族赶到楼下，在阿杰得赶火车之前抓紧时间吃了一顿晚餐。虽然大麦克心急火燎地想问向日葵的情况，但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看小苹花缠着她姐姐又是笑又是闹地讲她们童子军的上一次大冒险。

　　阿杰笑着听妹妹讲故事，那笑脸很温柔，不过也有点勉强。最后，那小丫头总算是喘了口气，大麦克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机会了。

　　“咱听说等你们都追上向日葵之后，她却昏迷不醒了。她不要紧吧？”

　　苹果杰克扭开了脸。“她……还好，大麦克。她已经醒了，也能说，也能走了。她遇到的麻烦应该不会给她造成什么长远影响，医生是这么说的。”

　　大麦克皱起了眉头。他知道，阿杰没有撒谎，但很明显，她没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但还没等他追问，小苹花就又打断了他。小丫头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地问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住在坎特拉皇城是什么样。当阿杰讲起她们追上那只被附体的雌驹，用谐律精华把她从危险中拯救出来的时候，他听得很入迷，而且心中充满了骄傲。

　　史密斯奶奶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她讲起了关于饕餮灵的古老传说，早在她祖父母诞生之前很久，那些怪物就已经在小马国绝迹了。不过她的故事还是弥补了一些烁月教授的解释没有提到的地方，包括传说之中毁灭的心石岭。

　　“而且，后来也没有谁愿意再住在那里了。”奶奶说，“因为那是对逝者的尊重，而且也是因为啊……唉，一夜之间，整个镇子就全没了，而且住在那里的小马们也都死光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那地方可真是不吉利啊，说不定还闹鬼呢。”

　　阿杰哼了一声。而小苹花又开心又害怕地哆嗦个不停。

　　“咱一定得去把这个故事讲给飞板璐和甜贝儿！”小妹妹尖叫道，“这是有史以来最棒的鬼故事啦！”

　　“比无头马还棒？”苹果杰克笑着问，用蹄子揉着妹妹的鬃毛。

　　“对！”

　　苹果一家就围在他们的老桌子旁边，又聊了大概一个钟头，只是聊着天，享受着温暖的家庭亲情，最后苹果杰克该走了。奶奶给她的大孙女来了个道别拥抱，小苹花兴奋地陪着姐姐，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大麦克稍稍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来也跟着她出去了。

　　“我送你吧，妹。”他说道。

　　“很高兴有个伴。”阿杰笑着说。

　　“小苹花，你留下来陪奶奶，她没准儿需要什么东西呢。”

　　“什么？！”小丫头尖叫起来，有些生气了。“咱要去送苹果杰克！”

　　“而咱要你留下，”大麦克斩钉截铁地说，“明白了没有？”

　　小花只是瞪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往常温和的大哥可不经常这么严厉，但小丫头也看得出来，眼下根本没有她能抗议的余地。

　　“好——”她拉着小脸，扭头跺着蹄子回了屋里，一屁股坐在史密斯奶奶的摇椅旁边，噘着嘴生闷气。奶奶笑眯眯地揉着她的小脑袋瓜。

　　“咱们走吧。”大麦克对苹果杰克说道，关上门，把满脸不高兴的小苹花和开始给小孙女讲老故事的奶奶留在身后。阿杰调整着头上的牛仔帽，好奇地盯着他看。她张口欲问，却又摇了摇头，继续走在路上。大麦克与她一路同行，几分钟之后，他从眼角朝妹妹瞥去，只见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很明显正在深思之中。

　　“阿杰，”他声音很低，妹妹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她的沉思被打断了。“把真正发生的事情告诉咱，好吗？”

　　“你说什么啊，大哥？”她问道，看起来有点狡猾。“没什么事，至少没你担心的事。”

　　麦金塔叹了口气。“苹果家里的任何一只小马都不会撒谎，阿杰，你懂的。”他妹妹一脸羞愧，还真是有自知之明。“现在，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至少，如果咱猜得没错，肯定跟向日葵有关。告诉咱好吗？”

　　“不能说。”苹果杰克摇摇头。“公主希望咱跟谁也不说。”

　　“她让你发誓了吗？”

　　“呃……不，没有。”

　　大麦克点点头。要是阿杰发了誓，那他就只能放弃了。如果是她发誓要保守的秘密，那谁也别想让她吐露半个字。

　　“那就告诉咱。”他说道。

　　“大麦克，咱不能说。”

　　“听着，阿杰……”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黯然地叹息。“嘿，别笑话咱，好吗？但咱真的很关心她。咱……咱真的很喜欢她，好吗？非常喜欢。”

　　苹果杰克盯着她哥那张忽然比平时更红的脸，瞪大了眼睛。

　　“……啥时候开始的？”她问道。

　　“就在咱看到她的第一眼。”

　　“你不是说……你已经看上别的妹子了吗？”

　　“确实，不过仔细想想，向日葵，她……好吧，她是很特别的，阿杰。”

　　“对，她确实很特别，没错。”阿杰嘀咕着。兄妹俩静静地走了一会儿，然后苹果杰克摇了摇头。“好吧，咱会告诉你的，因为你是咱老哥。但是你得发誓守口如瓶。绝不能告诉任何小马，知道吗？至少在公主把情况公开之前不行。”

　　满怀着警惕，满怀着担忧，大麦克发了誓。苹果杰克叹着气。

　　“好吧，为了能说得更明白些，咱就给你详细道来，怎么样？”大麦克点点头，于是她继续讲。“烁月教授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特别的原因。公主发现另一个世界，一个陌生的世界，和咱们的世界发生了接触和碰撞。咱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暮暮跟咱说，除了咱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不同的世界，比咱们想的还要多，而且都一个接一个堆在一起。她解释那就像是……如果你把小马国想象成一幅画，咱们全都住在这幅画上，那就把其他世界想象成一大堆的画，而且通通都摞在一起放着。虽然这么解释也不完全正确，但她说至少很接近。”

　　“阿杰，这……这跟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正要说到呢，哥。好吧，那些其他的世界都堆在咱们的世界上面，而有时候，那啥……咱忘了暮暮是怎么叫那东西的了。但就是它把咱们的世界和其他世界分隔开……好吧，这东西变薄了。于是，咱们的世界就和其他的世界碰到了一起。公主们能感觉到其他世界和咱们这个发生了碰撞和接触，所以她们派了教授过来检查情况。因为，有时候，有些东西可以从一个世界掉到另一个世界来。”

　　认识大麦克的小马通常以为他嘴慢是因为脑子慢，但并非如此。还没等阿杰说完，他的眼睛就震惊地瞪大了。

　　“你是说，向日葵……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对不对？”

　　“对，咱就是这个意思。”

　　大麦克忽然觉得膝盖有点发软，好像踩进了水坑里。他摇摇头，努力把脑袋里嗡嗡作响的感觉晃出去。他们继续往前走着，苹果杰克一直保持着沉默，让她哥哥能理解刚刚听到的这些信息。终于，他觉得自己又能开口了。

　　“她自己知道吗？”他问道，“咱是说……要是她的世界和咱们的差不多，那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对吧？”

　　“哦，她当然知道。好吧，因为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得委婉点儿，所以就直说好了。她是专门来这边的，为了了解咱们而来的。”

　　大麦克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宝贵的东西碎裂了，他的声音变得稍微有点嘶哑，“阿杰……你是说，向日葵，那个漂亮的、友善的向日葵……她是个间谍？”

　　“没错，她就是。咱真的很抱歉，大麦克。她是不得已的，她之所以来这里有很大的苦衷，但这改变不了她来这里的目的。”大麦克想问到底是什么苦衷，但阿杰却闭口不谈，“而且……说起这个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她甚至都不是一只小马。”

　　大麦克不由得停住了蹄子，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妹妹。“不是小马？那她是什么？”

　　“一种名叫‘人类’的东西。他们用了些纳米什么的厉害技术，把她变成了小马的样子，又把她送到了这边。”

　　“这……这是假的吧，这肯定是假的，阿杰。”

　　阿杰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是马上就重新柔和下来。“你自己也明白，这不是假的。”她悲哀地说。

　　眼前的现实开始变得模糊而失真，他只觉得恍如梦中。简直是疯了，对吧？他认识的那只雌驹，都不是一只真正的小马，而是某种异界的异形。从小到大，这种事只在他小时候看的漫画书里才有过。最后，他好不容易才又能说出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他说不下去了，他根本想不到该说什么了。

　　“好吧，这是个大秘密，知道吗？这才是你绝对不能说出去的大事，至少在消息公开之前不行。”

　　“好吧。”他喃喃着，只觉得都麻木了。还能比这更大吗？还能比这更震惊吗？苹果杰克继续往前走，低声说着话，大麦克机械地跟在她身边。

　　“那些人类……他们的家园正在灭亡。有一个特别强大的东西正在吞噬他们的世界，他们管那东西叫‘黑潮’，它覆盖一切，杀死一切，吞噬一切它碰到的东西。他们正在寻找一个可以迁移的新世界，那就是咱们这里了。公主们已经做了决定。”

　　他们继续在沉默中走着，大麦克脑袋里还是被这些惊天内幕震得有些昏昏沉沉。他很迷惑，他很震惊，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心中痛楚难忍，他觉得自己被她背叛了。愤怒的火星点亮了，熊熊地燃烧起来。

　　“所以，她来打探我们的情况。”大麦克终于开了口，只觉得每个字都浸满了苦涩。“她是来当间谍刺探我们的。”

　　“她是为了获取情报来的。”阿杰回答道。大麦克对这个回答哼了一声。

　　“随你怎么说吧，妹，她是来当间谍刺探咱们的。可不管怎么样，咱们难道会不帮他们吗？要是咱们小马能帮上忙，那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谁死掉的。她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你说得对，她没必要这么做，但是在她过来认真了解了咱们之前，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些。”苹果杰克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扭头面向她满面怒容的哥哥。“你看，她也知道自己干了坏事，而且她心里也难过着呢，难过得要命。只要她一有机会就开始弥补了，她把咱们想知道的关于人类的一切都如实跟咱们说了。人类嘛……好吧，咱也不喜欢他们派个间谍过来刺探咱们，但咱觉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咱也能理解。”

　　大麦克哼了一声，扭开了脸，但是阿杰只是直截了当地伸出蹄子把他的脸拧了回来，跟自己面对面。“想要逃离他们的世界，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哥哥！他们必须保证不出任何差错，这就表示他们必须掌握关于咱们小马的大量信息。”

　　“咱想也是。”大麦克承认道，他现在还没有真正接受这一切。感觉就像是阿杰跟他讲了个毫无现实感的荒唐故事似的。要是这个故事换成苹果杰克之外的谁跟他讲的话，他估计会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再次迈开蹄子，他们继续上路了。大麦克依然在理清他的思绪，足足过了二十分钟，他脑袋里还是一团乱麻。当他挥蹄和上了火车的阿杰告别之际，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现在作何感想。回家躺在床上之后，他努力想往梦乡里钻，但是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被这些事情搞得难以入眠。

　　他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半点睡意都没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一直在翻腾，现在他明确的就只有这一个想法而已，其他的依然是一锅粥。最后他再也无法否认它了，默默地念了出来。

　　“这根本没什么用处，不是吗？”他低声向黑暗中说道。

* * *

　　“够了，小苹花！”大麦克暴躁地说道，小丫头盯着他，抬起的叉子都忘了往嘴里放。“大家一天到晚都在扯个没完，人类这个人类那个的，从公告发布起就是这样。咱已经听烦了，今天早上咱只想耳根子清净一点儿！”

　　“好的，”小苹花怯怯地说道，“对不起，大哥哥。”

　　史密斯奶奶用蹄子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拱起一边眉头打量着他。大麦克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品尝鸡蛋的味道上，努力不去理会心中满溢的内疚感。这不是小苹花的错，他心里明白，但他实在是再也不想听这个话题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正要朝他小妹妹道歉的时候，家门忽然出乎意料地开了。

　　“早上好啊，苹果家的！”熟悉的声音在苹果家族的房间里回响着，“咱到家啦！”

　　“苹果杰克！”小苹花大叫一声，从早餐桌前蹦了起来，飞扑到她姐姐身上，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大麦克也从桌边站起身，虽然动作稍微慢了点儿，但也赶过去伸开前腿用温暖的拥抱迎接了风尘仆仆归来的妹妹。

　　“欢迎回家，妹妹。”他说道。

　　“谢啦，大哥。”阿杰回答，“哎呀，咱可得跟你们说，坎特拉皇城的早班红眼车次可真是要命，咱都快饿扁了，那是早饭吗？”

　　几分钟之后，整个苹果家就围着厨房的桌子聊开了天，整个厨房充满了三只雌驹开心的交谈声。苹果杰克讲起了坎特拉皇城中的见闻和故事，还有公主们和一群独角兽法师在皇家花园里帮人类打开了传送门的事。

　　“跟咱说说人类嘛，苹果杰克！他们长什么样子啊？”小苹花问道。还没等她姐姐回答，大麦克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端着托盘往水槽走去。

　　“咱要出去了。”他简单地说，“你洗碗吧，阿杰？”

　　“呃，当然可以。”她回答道，警惕地盯着她哥哥，“你要出去？”

　　“咱们又不是都能一天到晚蹲在坎特拉那里，”他说道，“总得有谁去干家务事才行。”

　　他出了门，把门在他身后摔上。关门时一声巨响，他本来都没打算这么重的。一路绕到了农仓后面，那里正堆着一大堆木柴。他从工具棚里取了把斧头，用蹄子试了试锋利度，然后开始在一根又老又粗，伤痕累累的老树桩子上劈柴。不过还没等他把身体活动开进入状态，苹果杰克就叫住了他。

　　“好吧，”她平静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大麦克学着她的腔调。“只是得干点活儿。”

　　“别说什么‘没事’来糊弄咱，麦金塔！”阿杰快步赶到了他面前。“小苹花说你最近就只是整天黑着脸，一有机会就冲家里发飙。这根本就不是咱认识的大哥！”

　　“对，好啊，你认识的大哥在农场里足足憋了两个礼拜，还得把你那份的活儿也干了。你呢？在坎特拉跟那些人类舒舒服服地瞎逛，享受美好时光去了。”又一块劈柴放在木桩上，斧头猛劈下去，干净利落地把它劈成了两半。

　　“咱是必须去的，你心里明白。别说得你心情不好都是咱的错！”

　　他只是嗤之以鼻，又劈了一块柴火，接着把斧头留在木桩上，把已经劈好的木柴堆起来。苹果杰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是因为向日葵，不是吗？”

　　“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他冷冷地回答，只管往木桩那边走。“只不过是因为咱最近一天到晚听的话题除了人类就是人类，人类人类人类，听得都恶心了！”

　　“咱们得好好谈谈，麦金塔。现在咱已经更了解她了，也更了解人类了。抛开那些成见，他们其实和咱们很像的。”

　　“那真好，阿杰。不过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咱还有活儿要干。”

　　当他继续劈柴的时候，阿杰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当他又开始把柴火堆起来的时候，她开口了。

　　“她答应过你什么吗？”

　　“谁？”他说道，然后哼了一声，因为她妹妹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肋上捶了一蹄子。

　　“别闹了，跟咱说说好吗？她有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不，她没有。”

　　“她从没说过她对某只小马很感兴趣吧？”

　　他只觉得好像在被拷问。但是他最后终于坦白了。“……不，她没有。”

　　“她对你很好，是不是？她和你聊天，对你笑，就只是像个好朋友一样。”

　　“咱觉得是这样没错。阿杰，拜托，咱还得把活儿干完-”

　　“你得跟你妹好好谈谈，你个倔驴！”阿杰吼起来了，“你现在这个德行根本就是在胡闹，根本就是在自怨自艾！她从来没骗你喜欢他！她从一开始就没当过你女朋友！”他哼了一声，走回了树桩旁边，但是阿杰紧紧地跟了上去。“没关系，咱也明白你心里有多难受，特别是在她撒了谎之后。咱也难受着呢！可你不该把火气出在别的小马头上！更别提还是对你的一家子！”

　　斧头重重地劈下来，深深地剁进了树桩里。他喘着粗气，死死地瞪着那斧头的柄，目光中怒火熊熊，怨恨难平，足足瞪了差不多一分钟。他妹妹就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等待着。最后他觉得胸口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身体慢慢地松弛了下来。那一口长长的叹息，把他心中压抑的情感也吐了出去。

　　“你说得对，阿杰。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小苹花的错。咱很抱歉，等再见到小花儿的时候，咱会跟她道歉的。”

　　阿杰走到他身边，温柔地靠着他，来了个深情的拥抱。“感觉好点儿了没？”

　　“嗯，不。还没有。不过，谢谢了。”

　　“当然，老哥。那咱就先离开了。”苹果杰克转身走开，又扭头朝身后叫道。“要是你想再多聊聊，或者是需要咱拿蹄子再往你那厚脑壳里多塞点儿道理进去，咱就在附近转悠呢，只管来找咱，好吧？”

　　“咱想也是。”他说道，然后阿杰走了。

　　眼前的树桩开始模糊了，然后带上了重影。他摇摇头，抬起蹄子抹了抹眼睛，那树桩才恢复了正常。随着一声长叹，他搬起另一根劈柴，再一次用牙齿叼起斧头，卯足力气把它劈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