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呀(11)
魏丞相不知道的是,其实当天晚上,蓝允就趁着夜色悄悄潜进了魏染的房间。那日因为救人心切,掩饰行踪上难免有疏漏,所以被发现了,今晚不同,允子小心隐匿踪迹,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成功从窗户翻进了魏染的卧房。当他在房中间站定,就看到魏染正坐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注视着床尾发呆,压根儿就没发现房间里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人,而房间里照顾的人早就被他自己都打发出去了,也自然不会有人来提醒他房内多了个人。最后还是允子走过去,在人面前打了个响指,魏染才回神发现了他。
然后蓝允毫不客气的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一边喝一边轻描淡写的跟床上坐着的人说:“怎么样?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愣愣的看了看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某人一会儿后,魏染低下了头,盯着身上的薄被有气无力的回到:“我爹想让我嫁给太子。”
“我认识的魏府小公子,绝对有拒了这门婚事的本事。”
“……”闻言,魏染放在被子上的手突然握拳,紧紧攒住了手下的被子。
见此情形,蓝允有些心疼,但他不敢惊动魏染,也不催促,就安静的等着,似乎过了很久,终于,魏染的手松了松,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有一次随父兄进东宫赴宴,席间下人愚笨,将羹汤撒在了我身上,皇后娘娘便要我去客房换衣裳。结果,就是在客房里,我中了迷香,整个人浑身无力,视线模糊,头昏脑涨的,就在这个时候,太子居然进来了,企图……企图……”魏染说道这,手又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眼中也委屈的蓄满了泪水。
“我在挣扎的时候,呼喊了我父兄,求救,谁知,他竟贴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阴恻恻的说,他今日行此事,是皇后娘娘默许了的,因为我迟迟不肯应允这门亲事,他们便只好出此下策。此刻前厅的丝竹之声应该鼎盛,所以我此刻呼救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就算侥幸让我父兄听到了,这院内守卫重重,等到他们冲进来,看到的一切不仅会让我身败名裂,更会让我魏氏名誉扫地。且他会对外宣称是我勾引的他……”魏染盛名远播,旁人对他向来礼遇有加,从未想过会遇见此时,实在羞愤,而刚刚的描述又成功让魏染想起了那个男人吐着热气靠近他,对他动手动脚时的屈辱,一时厌恶至极,魏染终于说不下去了。
而他对面的蓝允听着这些,不觉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直到听到闷闷的一声“咔” ,允子才发现手中茶杯已然被他捏碎,蓝允慢慢放下茶杯,深呼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的可怕,直到一滴泪低落,砸在了魏染紧攒住被子的手背上,蓝允才猛然反应过来,马上走到床边坐下,不顾礼法的将人揽入怀中,牢牢抱住,轻拍后背安抚着怀里颤抖的人儿。感受到温暖的魏染,也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双手抓着允子的衣领,将脸全埋在蓝允胸口,闷着声音哭了起来。
因着幼年丧母,魏丞相对两个儿子的教养更为严苛,怕稍有不慎,便被人嘲笑是没娘教的孩子。于是,在重重礼法的教养下,魏染从来深明大义,恪守本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都严格按照家族或者父亲想的去做了,唯有婚姻之事,他希望是自己牢牢抓在手里,顺应自己的心意的。却没想到,这件事做起来却是如此的坎坷,一时之间委屈溢满心头,哭的就更收不住了。
但又怕引来下人,魏染特地将脸埋在蓝允的衣服里,企图让衣服捂住一部分的哭声,结果却让哭声听起来十分压抑,更让蓝允心疼不已。
不知哭了多久,那大哭变成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的时候,胸口又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幸……幸得十三殿下(五六岁的年纪)突然……在……在院中吵着要找太子哥哥,我……我……才得救。后来我挣扎着用房内铜盆里的冷水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些,冲出客房,便见那人居然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抱着十三殿下,和我父兄有说有笑的。我也终于再抵抗不住迷香的药效,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了府,父兄只当我不胜酒力,醉倒了。我刚醒的时候也是准备告诉父兄此事的,但是我却在我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威胁的字条,说如果我将此事捅出去,他能让人将纸条塞进我的枕头,也便能有办法以光明正大理由的杀了我的父兄,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想我魏氏百年清誉被奸人所毁,更无法想象如何与如此卑劣之人共度余生,所以才……”
蓝允轻轻摸着靠在胸口的魏染的头,脑袋里似乎有很多线头,便想仔细捋捋,一时不察,陷入了思考。而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安慰的魏染,突然就恼了,用力推开蓝允,离了他的怀抱,坐直了,脸色不悦。
“你不信我……”
“这件事,恐怕有人……”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两人又同时问到。
等沉浸在自己思考的蓝允,反应过来魏染刚刚说了什么后,就明白怎么刚刚就被人突然推开了,立马耐心的解释到:“我怀疑,这件事,有人李代桃僵!”
“什么意思?”
“太子,是皇后当年拼了命生下来的,帝后情深,所以满周岁时便被立为了太子,从小就是按储君的要求培养的。陛下当年更是命我父亲亲自为太子武学启蒙,从我父亲的只言片语里,我大概能猜到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的大不敬一些,太子资质平庸,但好在为人正直善良,某些时候甚至有些憨厚,这样的老实人或许不适合为君,但也是做不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儿才对。当然,我没见过太子,或许我对父亲的说辞理解有误,也或许这些年的后宫生活让他变了也不一定。但是,”蓝允话锋一转,“就算真是太子欲行不轨,也不该选在他自己的东宫,更不该选在你父兄都在东宫赴宴时,这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再者,他不是警告你说房外院中守卫森严吗,那十三殿下缘何出现在那里?可能这个人,其实并没有权力在东宫布置守卫……”
这件事太过羞辱,且让魏染心中有一定的阴影,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回想,甚至刻意让自己遗忘,结果却忽略了这些细节。
“对了,上次绑你的人,你可有头绪?”允子突然想到。
“……”魏染轻轻摇头。
“我怀疑是工部尚书大人的千金全清?”蓝允直言不讳,因为自从上次救出魏染后,他便派人暗中查探是何人胆大包天,居然敢绑架丞相之子。多番查探下,居然发现就是这全清的贴身婢女曾私下悄悄往那日那些暗衣所在的暗月门支了好些银子。不过,一个大家闺秀是如何知道这些江湖上的门派并联络上,而且做的极其隐秘,让他查探了许久才发现这么一丝丝破绽,确是让允子至今不解。
“我不知道。我一直与她交好,但前不久她突然开始刻意回避我。而那晚绑我的人,似乎并不打算伤害我,只想坏我名声。”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你的?”
“大概半年前。”
“半年前,不正是皇后娘娘暗示你父亲,属意你为太子妃的时候吗?”
“这?”魏染还想说什么,但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枕头底下的字条,我怀疑也非府上有暗桩,许是府上收了好处的下人悄悄塞的,而那个下人应当不识字。”蓝允低头皱眉思索了一会,想来应该是全清特地寻的丞相府上不识字的下人带的纸条,因着二人从前交好,下人便只当那是一封寻常的闺中信件,没有多想就……,但她想毁阿染的名声可以理解,又为何要帮那人放威胁的信件呢?再抬头时脸色已经舒缓:“这些个弯弯绕绕,我自会想办法去查。你身子还很虚弱,不许再胡思乱想,需得好好休息!日后,我再查到什么,再来同你说。”
然后,不等魏染再说什么,强行将魏染按着躺好,盖好被子示意对方立马休息。接着就吹灭了烛台,兀自起身,“好了,太晚了,你快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又从窗户悄无声息的翻了出去,就好像他从没来过一样。
过了不一会,翻出丞相府走在街道上的某人,和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某人,突然意识到——刚刚是谁扑在谁怀里哭来着?是谁抱着谁安慰来着?——然后,某人在人来人往的夜市上突然就定住了,某人红着耳朵将被子拉上来蒙住了头。
第二日蓝允还是来了,还是一大早,还是和蓝夫人一起。幸得乾坤有别,没能进的房去,不然两人得一起尬住。
然后是第二日,还有第三日,第四日……
于是,魏府的下人们便有幸看到,蓝夫人日日准时到他们小公子的房间,喂药、喂汤、换药、照顾,事事亲力亲为。而蓝二公子,则因为乾元的身份,只能坐在院中石椅上,靠着石桌打盹。一来二去,在日日的悄悄打量下,府中不少丫头竟觉得这蓝二公子十分俊朗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