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传奇》第二部 侠骨仁心(2019修改版)第十五章 缘牵一线

修改备注:
第十五章改写了展昭与恕德的对话,加入白玉堂与小狮王在花园的一段。

第十五章 缘牵一线
拒姻缘始疑恕德 小狮王巧戏玉堂
用过晚膳,八贤王夫妇又邀展昭到垂云阁品茶聊天,展昭不好推辞,只得遵命留下。
谈话间,数名宫女鱼贯而入,分别奉上新贡的春茶。接着,又摆上各色果子,如砌香樱桃、香药葡萄、雕花金橘、蜜笋花、巴榄子、青梅荷叶儿、荔枝甘露饼等,皆是上等果品。
狄王妃从与展昭的重逢,谈到当年与贞儿的结义之情,又从思恩出生时降临的仙翁,谈到她这些年所受的禁锢之苦。狄王妃问罢展昭儿时在展家的生活,八贤王又好奇地问起他入朝之前,在江湖中的经历。就这样,不知聊了多久。
吴公公送展昭离开南清宫时,已是亥时初刻。
展昭轻抖蓝袍跃上白马,见淡淡星光已洒满街面。回想出府之时,才申时刚过,没想到这顿晚膳竟用了将近三个时辰。
回到府衙之中,展昭见包拯难得早些安歇,便没去打扰,于是向自己院中走去。未进房门,便远远望见小顺子在门外侍立,屋内烛影幢幢,窗上映出一个人影,看身形轮廓,似是恕德天王。
展昭忙快行几步,吩咐小顺子奉茶,随即推门而入,恭敬向恕德施礼道:“二外公!孙儿迟归,让您久等了。”说着,请恕德落座。
“只要能见到你,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恕德满面笑颜道:“你我祖孙数月不见,如何能不想念!”
展昭微笑道:“二外公诸事繁忙,理当多保重身体才是,不必记挂孙儿。”
“繁忙?”恕德自嘲地一笑道:“我恐怕是天庭中最清闲的一个!”心想:“皇兄宁愿相信那些外臣,也不肯相信我这个同胞兄弟。”
展昭知他向来不受外公重视,心有怨怼也是难免,于是劝慰他道:“外公想必是不希望您为纷繁的政务烦扰。”
恕德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心中愤愤道:“你们可真不愧是嫡亲祖孙,连说话都是一个口气!明明是不想让我插手朝政,却都说得冠冕堂皇!”
展昭问道:“二外公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恕德叹了口气,似是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展昭道:“二外公有话但讲无妨,孙儿洗耳恭听!”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恕德郑重道:“要如实回答,不能有半点隐瞒!”
“是!”展昭答道。
恕德问道:“你可曾对普阳公主动情?”
展昭神色一怔,心想:“怎么今日所有人都如此关心此事?”恳切地道:“孙儿不过与她见过几面,谈过几句而已,何来儿女私情?”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日第几次表明心迹了。
恕德听他的语气如此笃定,暗暗松了一口气,却故意蹙起双眉,叹道:“你与她姻缘已定,即使不喜欢她,也不能拒绝。”说着,拉起展昭的右手,五指在他腕上一拂。
展昭诧异地看着腕上的红色光环,问道:“这是什么?”

“是月老的姻缘线!”恕德道:“思恩腕上也有一条!”
展昭眸光一惊,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恕德摇头道:“我也不得而知,不过,这想必是皇兄的旨意,否则月老岂敢擅自为你缔结姻缘?”
恕德深知展昭的性情,与其告诉他,派思恩下凡的乃是太上老君,倒不如让他以为思恩是玉帝派来的人,更能坚定他拒婚的决心。
为了让展昭更加确信他的“猜测”,恕德继续道:“试想,思恩若非早与你定下姻缘,怎会一出生就被禁锢家中,除了八贤王,二十年未曾与任何男子相见?若非有红线牵引,你二人近日又怎会频频偶遇?”
“外公若有意赐婚,直接下旨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展昭道。
“皇兄若明发圣谕,你可会遵旨?”恕德反问道。
展昭星眸微垂,默然不语。
恕德道:“皇兄高高在上,向来一言九鼎,你若执意不肯接受赐婚,皇兄颜面何存?倒不如在天界甄选一位才貌兼备的仙子,让她转世下凡,再命月老为你二人暗牵红线,待你与她互生情愫,自会情愿娶她为妻。”
展昭道:“无论外公是否下旨,我都不会接受这桩婚事。”
“昭儿!”恕德心中得意,表面上却是一脸踌躇:“你身为玉帝长孙,婚事根本不能自己做主,你若不接受赐婚,不论将来娶任何一个女子为妻,都无法逃脱天条的惩戒。”痛惜地道:“你爹娘的遭遇,便是前车之鉴!”
“二外公不必担心!”展昭毅然道:“孙儿本就无意成婚,绝不会连累任何人!”
恕德摇头叹道:“你这执拗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见小顺子端了茶盏进来,将话锋一转道:“听说数日前你受了伤,竟是伤在明远掌下,可是当真?”
小顺子奉茶之后,并不在房中逗留,当即告退出门。
展昭不想恕德怪罪明远,解释道:“只是误伤而已。”
“误伤?”恕德怒道:“他那一掌险些要了你的性命,你还帮他脱罪?”
“二外公有所不知,”展昭道:“师兄当日本是为了救我。”
恕德闻听,怒意更盛:“事到如今,你还叫他师兄?”心中狐疑:“莫非你并未与明远决裂?”试探着问道:“你既然不怪他,为何要将他所赠的佛界至宝‘无量’菩提佛珠送回少林?”
恕德的话,令展昭心头一震。日前他命小顺子将假佛珠送回少林之时,就曾想到,天庭之中,谁最关心此事,谁便是图谋离间他与师兄的幕后主使之人。然而他万没料到,恕德竟会问及此事,心中顿时有些茫然。

想到恕德尚在等他答话,不及深思,即刻答道:“多年来,孙儿在人间得以平安,多亏师兄的保护。怎料师兄为了孙儿,竟然不问是非,妄杀生灵!孙儿既已得知真相,岂能再接受他的庇佑?”
恕德满目义愤道:“想不到明远身为出家人,竟毫无慈悲之心,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师兄!”无意中看到桌按上的经书和旁边的手抄本,浓眉顿时皱起,问展昭道:“你既然不耻明远所为,为何还抄写他给你的经书?”心中不禁燃起一团怒火,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
若非恕德‘提醒’,展昭并未意识到,继续抄写经文,便意味着他并不真正怪罪明远。毕竟十几年来,抄写经文早已成为一种习惯,融入了他的生活。好在他向来善于随机应变,面对恕德的质问,镇定笑道:“经书乃是佛家典籍,孙儿身为少林俗家弟子,自当用心研习,与师兄并无关系。”
恕德知道展昭一向重情重义,纵然不满明远所为,也不会跟明远恩断义绝。只要展昭能拒绝佛界的庇佑,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至于展昭是否还在意明远这个师兄,便不重要了。
消除了心中的疑虑,恕德的心情顿时好转,拍拍展昭的肩头,满眼都是慈爱道:“昭儿,你放心!没有佛珠的庇佑又有何妨?只要二外公在,自会保你周全!”心中暗自得意:“你与皇兄素来不睦,如今疏离了佛界,又拒绝了太上老君的联姻,就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今后除了我,你还能依靠何人?”
恕德离去之后,小顺子一进房便对展昭道:“少主可曾发觉,恕德天王对明远大师之事过于关心?”
小顺子再次偷听他与恕德的谈话,展昭并不意外,他不解的是,为何恕德每次刚一离开,小顺子都急于提起他方才谈话的内容。莫非小顺子是想以这种方法暗示,自己就是天庭派到他身边的眼线?小顺子虽是外公的人,可十八年来,与他朝夕相处,情同手足,想必早已心向于他,只是碍于身份使命,无法明言罢了。
想到这里,展昭越发觉得小顺子值得信任,于是直言道:“二外公会如此,我也十分意外。”
小顺子道:“少主可曾想过,天庭之中唯一有资格与您争夺储位的就是恕德天王?上界其他神君虽然也可能谋害少主,但少主在人间若有不测,受益最大的终究是他。即便少主将来顺利继位,以恕德天王对少主的恩情,他在天庭的地位也会大大提升。”
这个道理,展昭焉能不知,只是他自小便失去父母,对外公又素有芥蒂,十八年来,能给予他亲情温暖的,唯有恕德一人。无论恕德说什么,做什么,展昭都不愿对他有半分怀疑。然而数月之内与恕德的两次见面,都令他无法对恕德可疑的言行视而不见。不过,怀疑终究只是怀疑,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仍不愿相信恕德就是居心叵测的幕后之人。
想到证据,展昭忽然记起恕德方才的话,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问小顺子道:“你觉得我是否该接受与思恩的姻缘?”
“当然不能!”小顺子斩钉截铁地道:“思恩姑娘今生虽是狄王妃之女,前世却不知究竟是何身份,这等来历不明之人,少主焉能娶她?”
展昭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心中暗道:“原来思恩并非外公为我甄选的女子。”

当即吩咐小顺子道:“明日你去西郊查查,思恩那夜究竟为何会在山中迷路!”
小顺子躬身领命,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丸道:“少主回府之前,恕德天王将这颗丹药交给奴婢,让奴婢转呈少主。”
展昭接过丹药,问道:“这是?”
“此药能治好洪老夫人的失心疯!”小顺子道:“恕德天王还叮嘱奴婢务必提醒少主,切莫再与洪老夫妇祖孙相称,一旦陛下得知此事,降下罪来,他二人万万担待不起!”心想:“陛下早知此事,虽然有所不悦,却无意降罪,恕德天王对少主这番告诫,无非是想加深少主对陛下的不满。”
展昭并不在意恕德是何用意,不过此药若能让洪老夫人尽早痊愈,倒是一件好事。
翌日清早,和风煦煦,暖阳高照。展昭护送包拯下朝之后,便向洪老夫妇所住的客房走去。路过花园回廊之时,忽听旁侧屋脊上传来白玉堂的一声怒吼:“小鬼头,你给我站住!”抬头见他白衣飘然,飞掠于屋檐之上。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小狮王口中叼着一团白色线绳,在屋檐上疾奔。它身形如电,四脚如飞,以白玉堂身法之快,竟也不易追上。展昭不禁吃惊,心道:“莫非是它饮了瑶池仙水的缘故?”

小狮王不仅速度奇快,头脑更是敏捷,白玉堂刚追至它近前,它便轻身跃下屋脊,无声落在碧草之上,眨眼间已钻入花丛。

公孙策此刻正在园中,躬身从木桶里舀出最后一瓢清水,准备浇灌他最心爱的一株兰花,忽然一个银白色的小东西“嗖”地从他脚下窜过,接着又见一抹白衣如疾风般擦身而过,惊得他身形一晃,木瓢立时脱手,里面的水全部倾洒出来。他尚未回过神来,已被一只手稳稳扶住,转头看时,只见展昭在他身侧朗然而立,眸光含笑道:“先生受惊了!”说着,将手中的木瓢递向他。
“没事。”公孙策看到展昭眼中的笑意,便知刚才险些撞倒他的定是白玉堂,不禁摇头一笑,他接下木瓢,感觉手中颇有些分量,低头一看,见瓢中清水盈满,仿佛根本未曾洒过一般,心中大为惊叹:“世人皆道‘覆水难收’,想不到展护卫竟能在转瞬之间,将洒落的清水尽数收回!”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白玉堂的吼声:“小鬼头,有本事就别躲在里面,赶紧给我出来。”
展昭二人寻声望去,见小狮王不时从假山的不同孔洞中探出头来,引得白玉堂围着假山左右乱转,却连它的一根绒毛也抓不到。
展昭正要过去帮小狮王解围,忽见它趁白玉堂不备,纵身跳入旁边的池塘,高高激起大片水花,白玉堂不及闪躲,被溅得满身是水。
回廊中来往经过的差役见此情景,纷纷驻足观望,却无一人敢笑,生怕惹恼了这位白五爷。
白玉堂素爱洁净,何曾这般狼狈过,发觉有人在看他,目光向四周冷冷一扫,惊得众人慌忙离开,眨眼间,回廊中已不见一个人影。
展昭见白玉堂恼了,轻身落在池塘边,对小狮王道:“别闹了,还不上来?”
小狮王看到展昭,兴奋地眨了眨晶亮的大眼睛,听话得向池边游来。只是它并未游向展昭,而是游向了白玉堂。
白玉堂待小狮王跃上地面,当即便扑上去捉它,不料它竟不躲闪,坏笑了一下,将泛着银光的绒毛奋力一抖,抖落无数水珠,全都飞溅在白玉堂身上,直逼得他连退两步,心中火冒三丈。
展昭忍不住轻笑出声,上前对白玉堂道:“听小顺子说,昨日我去王府之后,白兄见小狮王无人陪伴,便将它带回了房中。我本来还担心小狮王与你太过生分,不易相处,想不到你与它如此投契。”

白玉堂本以为展昭身为小狮王的主人,见他这般调皮,总该责备一番,再替小狮王向他道个歉,没想到展昭竟如此护短,不由得更是气恼:“它哪里与我投契?它刚随我回房时,倒装得十分乖顺,谁知到了夜里……”指着自己卧房的方向道:“你去我房里看看,一夜之间,它把我的枕头、床帐和薄靴都咬破了!方才我醒来一看,房中简直千疮百孔,知道的是这只小鬼头捣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房里闹了……”“耗子”二字刚要出口,想到自己的名号,连忙把嘴闭上。
听着白玉堂激愤的控诉,小狮王却是一脸得意。
展昭也不知白玉堂哪里得罪了小狮王,惹来它这番折腾,不过白玉堂此刻的样子,倒是十分有趣,于是淡笑着对他道:“白兄有所不知,小狮王年幼,牙齿长得快,时常需要磨磨,不慎咬坏些东西也是难免。”
白玉堂明知展昭说得都是歪理,却无法反驳,圆瞪双目道:“要磨牙也不能到我房里去磨!”
展昭笑道:“是白兄自己带它去的。”
“你!”白玉堂见展昭竟然倒打一耙,胸中一阵气结,将手中长剑举到展昭眼前道:“我带它到我房里,好吃好喝的照顾,它不感激我也就罢了,居然咬掉了我的剑穗!”回身向小狮王一指。
展昭这才看清,小狮王口中叼的白线竟是白玉堂的剑穗。当即上前两步,示意小狮王张口,随即将湿漉漉皱成一团的剑穗递向白玉堂,唇角轻扬道:“白兄,你的剑穗!”
原物奉还本是理所应当之事,但展昭就这样把剑穗还给他,气得白玉堂更是牙根紧咬。
公孙策仍在一旁侍弄花草,见他二人如此,又是摇头一笑。
展昭见白玉堂越发气恼,于是不再逗他,单手捞起小狮王,抱在怀中,对白玉堂道:“小狮王生性顽皮,还请白兄多多见谅,你房中被它咬坏的东西,我自当代它赔偿。”
“这还差不多!”白玉堂瞪了小狮王一眼,又白了一眼展昭,这才舒出一口气,想到展昭口口声声叫它小狮王,好奇问道:“它这名字是谁取的?”
“自然是我!”展昭道。
白玉堂道:“它的毛色虽然稀罕,但身子幼小单薄,即便有些长处,也不过是跑得快些,头脑机灵些而已,哪里就能称‘王’?你怎么把它的名字起得这么霸气?”
展昭并不答话,只是淡笑不语。
公孙策听了,了然一笑,低头继续侍弄他心爱的兰花。
回房安顿好小狮王,展昭便去见洪老夫妇。
洪老夫人服下他送来的丹药,顷刻之间已恢复神志。洪员外看到妻子清明的目光,想起他二人这些年所受的苦,忍不住喜极而泣,拉着妻子双双跪在展昭面前,叩谢他的大恩,也为妻子多日来的越礼之举向他告罪。
展昭见他们苦尽甘来,也深感欣慰,俯身扶起他们,问道:“两位老人家今后有何打算?”

“告状!”洪老夫人决然道。
“不错!”洪员外跟着道:“我们要请包大人做主,查出当年害死廉儿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