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言中“看见”：当戏剧台词淬炼成诗

——给诗剧《海浪》的演员们

萱草 2020.12.26

在乌镇戏剧节我曾经看过这样一部诗剧《客厅》。

是质朴戏剧大师格洛托夫斯基的弟子带领的团队。

也是一场观演融合的戏剧。

当时我坐在二楼，俯瞰围合式样的“客厅”舞台——

是的，他们将打印好的诗歌给我们读，台下的演员们就开始无伴奏且唱诵且舞蹈了。

我们惊诧莫名，因为听到一种全然不同的“语言”，应该是诗歌，他们不是读，是唱诵，好听极了，加了自己的二度创作。

剧情就在这样轻松愉快而不知不觉中展开着，演员们忘情不已，虽然听不懂他们唱的全部意思，但从诗歌文本的内容看，大约还是关于信仰、自然、亲情和爱的话题。

他们以一种仿佛自嗨的方式诠释他们的诗剧，全然不顾观众是否能理解和感受。但我观察发现，一楼的那些坐着的站着的观众，开始表情冷静，渐渐地也开始融入，松弛而不再淡定了。似乎也跃跃欲试。

那些声音，那些乐音。演员们演到兴致高昂处，简直要将客厅变成闹市，一会儿又成了圣堂。我看到周围的观众都在微笑，我自己则为又一次见证诗剧而悸动。

羡慕演员们，羡慕那次绝无仅有的经历，一个小时一晃即逝，演员们将准备好的点心用小盘子盛好与我们分享，是乌镇的酥糖。

诗的台词语言，诗的凝练抽象，诗的异度空间。古希腊戏剧。莎士比亚戏剧。波兰《先人祭》。爱尔兰《唇语》。高行健《八月雪》。我们能列举的应该还有更多，可以说很多西方现代戏剧都很诗化。

我们说，当你手捧一部诗的剧本，你应该为自己庆幸，因为即使你站在台上只读不演，观众们一定也能原谅，因为那诗的语言和富含的寓意及想象，已经第一时间击中他们。

当戏剧回到诗，当诗的语言流泻倾洒在舞台上，好比神灵忽然降落凡尘，所有一切的忧虑已经多余。你就是替代神灵的歌者和舞者，传达神的旨意，供奉神的先知，抚慰人们的心灵。

诗人们化身为你，对，你已经变身诗人。因为诗人们用心血和灵魂铸就了这柄诗歌之剑，单等你持剑上场，替天行道。

当你秉承一个诗人的意志，抒发一个诗人的感慨，你大可不必为台词不熟而忧愁，即使说错了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自嘲，再大大方方地修正。因为你是诗人。

你不必在自己和观众之间架设更多的桥梁，只将一个中性的你落在桥心，你可以一边念诗，一边观察观众们对那个中性的你如何看法。你活跃在各种切换和跳脱中，像一个神。珀西瓦尔。

《海浪》的台词固然不是一首首短诗，但它们合成一首长诗。伍尔夫写的高度诗化小说，至今还绝无仅有，普鲁斯特可以一拼。

在诗中你看见了故事，看见了人物，看见了生命。你可以仿照《客厅》的演员们那样演出来。

你可以唱歌，跳舞，胡闹，说台词，干什么都行，只要符合真实。

一部诗剧让一切变得简单。因为诗剧的文本本身已经淬炼完美，昭示你如何将冲动化为行动，将行动变成舞蹈和清唱，将台词变成即兴联想和发挥，将自己搞疯。

真的，在排练《海浪》时候，我们已经亲见一位律师如何变得生机勃勃，乃至一鸣惊人。这难道还不够吗？我自己就是被诗弄成现在这样，从地产跨入艺术，还不够疯狂？！

如果你遇见诗的文本，你该庆幸，当戏剧台词淬炼成诗，你已经找到了隐身的导师，甚至那个藏在诗背后的人，那个从不肯在人间抛却羞怯的你，第一次找到自我和突破口。

爱尔兰《唇语》也是一部震慑我的诗剧，将我的心脏揉搓一小时，仿佛我也要随着自杀的姑妈和几个女孩一起死去。他们用诗，这万神降临的咒语，将舞台点化，观众膜拜。

这是一堂关于诗的体验课，你将为诗俘获。当你驾驭自如的时候，你已经快速成长为诗的信徒乃至诗人。诗剧真的比一般戏剧好演，你会发现那些昔日话剧里，导演们要费尽心力给你解释的戏剧冲突成了浮云，你所面对的诗里，你看见了自己——

用你的心去体验，不要用理智，将你冻僵的心取出揉搓，直至它们变软。你是一个人，人性的体验是你的强项，当诗的语言遭遇艰涩，你用柔软的心去感应它，当《海浪》以一浪高过一浪冲刷你和你的同伴，你们只要立住了，就一定能走到终点。因为你们已经成诗。

替诗人说出真理，是多么骄傲和崇高！

在语言里你将历经一切！

看见真实，看见美，看见自己，看见戏剧！

缭绕的诗《客厅》

（诗文/萱草）

翻开耶日·格洛托夫斯基之前

梦见彼得·布鲁克微笑

这伙人在暗自窃语——

答案摆在眼前

那缭乱的十月黄昏

一群意大利舞者

置身异域的故事：背包，蛋糕，童年，快乐或悲伤（其实我根本听不懂他们唱的啥）

属于另个时空的私语

客厅，一座金色的城堡发射

歌声嘹亮

乌镇疲倦或睡去

一群云雀飞出城堡

野鸽子盘旋上空

太阳刚落地又被追回

云雀与野鸽子

乌镇已沉沉睡去

意大利人

波兰人

汤姆斯·理查兹

黄佐临

我

2018.11.5

金色/黄昏/客厅

（诗文/萱草）

从乌镇梦到贫穷戏剧梦

当你偶然路过

千万竖起竖琴的耳朵

跨过一道窄窄的黄昏墙纸

导演作家正在表演

连仅有的观众也搭了进

我要向你们描述金色导演的梦境

你将换一副簇新的眼镜

汤姆斯·理查兹邀您

我瞥见观众犹疑的眼神

当你重新踏上点灯的石板路

犹如亲历方才的客厅

踩上去如此的绵软柔烫

你梳了梳发——

诗可以唱更可以演

梦境里谁都可以有诗

在金色客厅

一群金色诗人

凭金色吟唱

诵舞金色人生

去你的，戏剧骗子！

拥抱你！

你们！

2018.10.26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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