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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案·半面人(二)

2023-07-30 17:04 作者:翡冷翠orz  | 我要投稿

3 鼓风机还在轰隆作响,头顶的大灯射出的光芒已经将解剖室填满。 女尸此刻正直直地躺在解剖台上,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捆扎死者双手的塑料绳在拍照后已经被剪下,尸体一丝不挂的呈现在晓慧和刘峰面前。 刘峰带上手套,靠到尸体颈项部一侧,用手指轻轻按压死者的脖颈,许久说道;“指压颈正侧有骨擦感,甲状软骨和大角骨可能存在骨折,扼颈窒息无疑。” 晓慧大口呼吸着周遭的空气:“呼——呼,没错,从紫绀和眼睑下出血点也可以佐证。” “晓慧你辛苦了,”刘峰抬头望向解剖台对面的她,“把精斑提取物送到楼上实验室把你累坏了吧?” “那可不是,为了这个棉签可把我累死了!”晓慧脸上浮现出一丝傲娇的表情,“就为了做个精斑预试验,用得着这么争分夺秒吗?” “你可知道精液在外部环境下是有衰减率的?”刘峰低声问道,“如果我没说错,这是课本讲过的吧?你不会跟我说这本书你没学明白吧?” 晓慧挤了挤眼睛:“谁不知道呀,埋怨一句怎么啦?” 刘峰长长叹出一口气,把头转向一边:“先别说那个啥了,不跟你一般见识,验尸要紧,等结果出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把提取物送上去查DNA。” 晓慧咬着嘴唇,抬头扫视一眼解剖台上的女尸半开玩笑道:“呀,卸了妆还这么漂亮,不容易呀!” “你要是知道她的居所是什么鬼样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刘峰将手抬起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咋了?”晓辉感到不明就里。 “没啥,赶紧尸检。”刘峰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重新检查起尸表来。 “晓慧,胸口伤口上沾染的油渍提取一下交给吴永鑫再做个理化检验。” “师父,这次我想的可比您周到,刚刚提取精斑样品时我已经顺便取过一次样了。”晓慧眨眨眼睛说道。 “好样的!”刘峰赞赏道,接着又说,“现在死者的颈部是我们检查的重点,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极有可能是被掐死的。” “所以我们需要重点解剖这里来确定我们的构想。”晓慧跟着师傅工作了这么久,甚至连他下一句说什么都记下来了。 “话接得很好,我肚里的小蛔虫,奖励你主刀,我负责监督和记录。” “啊?这真的算奖励吗?” 晓慧很是惊讶,想要推诿。 “跟着我干了两年多,你应该知道你师父我的性格。”刘峰语气强硬道,几乎已经挑明了就是想让自己培养的徒弟展示一下亲手教授的技艺,再者说除了上次水库沉尸,她并没有实操过其他的尸检工作,况且水库案到现在也有俩月了。 见她没有搭话,刘峰继续说道:“多一次练习的机会就能让你的工作娴熟一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奖励吗?” 师父的逻辑无懈可击,晓慧一时间当真无话可说了,只得用颤抖的手从工具槽中挑拣一把手术刀,强忍住紧张握在手心。 “别紧张,想想上次你是怎么做的。”刘峰的语气温柔下来。 晓慧咽下口水,顿了几秒钟,缓缓把锐利的刀尖抵在尸体的右颈部,鼓起全身勇气轻轻划开一条口子。 “我们这次的主要目标是检查颈部的损伤,不必使用复杂的掏舌头法,一字横切就可以了。”刘峰在一旁提醒道。 晓慧点点头,将刀口偏斜,自左向右划出一字形刀口,深红色的血液流淌出来,扒开切口,淡黄色的脂肪块和红褐色的肌肉组织裸露出来,晓慧把沾着血的手术刀放在一边,撑大刀口,把脂肪层下遮盖的软骨露出来。 “师父,看这里,甲状软骨爆裂性骨折。”晓慧惊喜地叫出来。 “这凶手用的劲可真够大的。”刘峰在纸上记下晓慧的发现,感慨了一句,“继续!” 晓慧操起刀在一字刀痕的两边豁开两条切口,将脂肪组织全部翻下来,又用刀尖挑断软骨与气管之间的联膜,将气管下的大角骨掀出来:“气管有变形,大角骨骨折,刚刚的脂肪层有瘀血的迹象,死者是被人扼颈致死无疑。” 刘峰在横线上填下“扼颈窒息”四个字:“干得漂亮,再把死亡时间确定一下。” “到现在为止有将近30个小时了。大关节尸僵处于缓解状态,眼角膜云片状浑浊,两者综合一下就是三十小时左右。”晓慧把手从尸体上拿下来。 “剩下的就由我殿后吧!”刘峰靠到晓慧身边,“对胸腔、腹腔的解剖还是我打头阵,你负责记录好了。” 刘峰从晓慧的手中接过手术刀,正要继续尸检工作,解剖室的门却被推开了。 “阳性!”吴永鑫握着一张纸正倚在门边。 “什么阳性?”晓慧下意识地问道。 “精斑预试验,阳性,是人的精斑,对于精液样品的DNA测序尚未完成,但那团白色的东西留下的时间已经确定了。”吴永鑫迫不及待地将内心想说的话一口气全部倒了出来。 “我看看。”晓慧拿过A4纸从上到下仔细地阅读起来,“酸性磷酸酶指数是什么?” “哎呀,这你肯定不懂啊!”吴永鑫一副无敌是多么寂寞的表情,把纸从她手里夺回来,“别碰坏了我的实验报告,还要在会议上接着用呢。 “你所谓的酸性磷酸酶广泛存在于雄性动物的前列腺液中,以下简称为AP酶。精液中既然有前列腺液,也就自然会有AP。 “AP酶在合适的温度与酸性的环境中可分解磷酸苯二钠并释放出酚,酚经过铁氰化钾K3[ Fe(CN)6 ]的氧化作用与氨基安替比林结合可产生红色酮类化合物,酮类化合物阳性随着生物检材中精斑的浓度不同在相同的环境下表现得红色深浅不同,阴性则为橙黄色。依照红色的深浅可以判断精斑留下的时间,正是凭着这几点我猜得出实施侵害的时间距今31小时左右。” “不愧是我们局的痕迹检验组长啊,人又帅见识又广。”晓慧一下子被他的博学震撼到了,不禁夸赞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基础知识而已。”吴永鑫羞涩地抓抓头发,“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该干嘛干嘛,我告辞了。” 话音刚落,他就向走廊缩回了身子,快步向楼梯走去,直到楼梯拐角他还是感觉全身暖洋洋的,他捂着嘴偷偷笑起来,加快了返回的步伐。 解剖室,依然是刘峰与晓慧两人,一个主刀,一个打下手,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尸体检验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师父你说,这个凶手随机杀人手段还那么娴熟,难道不让人奇怪吗?” 刘峰停下了手中的缝合工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你还是先入为主了。万事万物不到最后时刻没人能提前指出它的结局,破案也一样。尽管现在的许多线索都指向了随机杀人,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以我从警多年的经验来看,一些案件的反转绝对能让我们始料不及。总之,还是用那句话,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为了佐证的自己的观点而寻找答案,那你最终什么也不会得到。” “啊,师父,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晓慧辩解道,“我是想说凶手第一次作案就这么周密,实在有点太不符合常理了。” “嗬,你怎么知道他是第一次犯罪?”刘峰语出惊人,让晓慧不禁打了个寒颤。 “师父您可别吓唬我啊!”一想到还有一具尸体此刻正躺在这座城市的某处角落窥视着忙碌的自己,她就感觉头皮一阵发炸。 “怎么没有这种可能?”刘峰一本正经道,“熟练的捆扎手法,作案前准备完善的行凶工具,作案时用螺丝刀对着受害者实施虐待然后强暴,犯罪手段几乎没有纰漏,衔接紧密,一气呵成,很难说他在之前没有实际操作过一次啊!” “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全城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第一受害者吗?”晓慧觉得一股恶寒从全身升腾而起。 “想啥呢?且不说我们市四县四区有多大,就一个小小的孝义县,也够我们查上好一阵子了,上哪儿查去?小河、污水井、臭水沟、垃圾场等等这些地方都能成为他的藏尸地点,我们要查到猴年马月去?”刘峰不屑一顾,“事到如今我们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我看倒不如就当没这回事,静观其变,如果凶手抓住了那他自然会交代的。现在还是完成我们自己的工作为先,等下一步命运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转机还未可知呢。” “你说,第一位受害者有没有可能还活着?只要找到她就能让我们在案件侦破上迈出一大步。”晓慧又提出一个猜想。 “那就更荒谬了,受害人为何不报警?当地派出所提供的报案记录中这半年性侵案件发生率为零!还有就是,刚才尸检的结果你也看了,罪犯下手狠辣,光从螺丝刀虐待就能知道,这家伙可不是能留下活口的人。”刘峰直言否定了她的想法,“别想其他的,专心工作,一会儿等死者男朋友,那个叫何建伟的来了再让他给我们提供线索才是最稳妥的。” 晓慧止住了自己发表观点的欲望,热烈的讨论戛然而止了,解剖室回归平静。走廊对面的窗外,高远的天空蔚蓝透亮,如同被擦拭过得镜子,一尘不染,一只大雁孤独地掠过天空,向南方游过去了。 “嘿,马局,有好久没见着您了哇!”徐宋昌正走在市局门前的台阶上,马为昆副局长迎面从上跨下来。 “老徐,半年不见又瘦了啊!看你整天出现场,又是暴晒又是雨淋的,忙里忙外,辛苦你了!”马为昆把外套披在身上,驻足于他的身边,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他坚挺的臂膀。 “我在忙能有您忙吗?您可是副局级的人物啊,又管着下面民事、行政那点儿破事,不比我忙活多了!”徐宋昌笑了起来,“不过说来也真是伤感,我们两个老相识一场,相似的地方这么多,真应了那句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我们俩虽然都在一个局里工作,但平时见面的机会还是太少了,一个天天做巴掌大的办公室,应付各种工作电话,成天写材料报告,盖盖章,难得抓一回犯人;一个天南海北跑现场,一天不判案一天不痛快,唉——要不,咱俩乘哪天工作少出去找个场儿会会?”马为昆叹了口气提议说。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时间与你与我都太珍贵了。话说回来,马局你这是上哪儿去?”徐宋昌摸摸下巴上的胡茬。 “喔,市里要搞便民工程,全面检查整修市区范围的下水系统,市政的人叫我去提供行政支持。你还很忙吧,咱俩哥们儿有空再聊,好好叙叙旧!”马为昆把手抬起来,冲他点点头,迈下了台阶。 徐宋昌回头看了一眼马局长的背影,伫立了一会,爬上台阶穿过玻璃门回到局中。 “徐队,你们调查的怎样,有什么收获吗?”刘峰从拐角处走出来,向徐宋昌询问道。 “害,聊胜于无啊!我们联系上了死者租赁房子的房东,进去检查过了,没什么异常,这我也跟你说过了。”徐宋昌强颜欢笑,从手提袋中掏出化妆品给刘峰展示了一下,“除了鞋架上少了他出门穿的鞋之外其他地方没有被动过得痕迹,这些化妆品拿去和死者脸上的妆对比一下成分。” “那好,死者男朋友联系上了吗?”刘峰接着问。 “那当然,他现在正往我们这儿赶呢。” “等他来了先告诉我,让他认一下尸,之后我们在对他进行问话。”刘峰面不改色。 徐宋昌没有应声,连连颔首,像是想到了什么,越过刘峰向走廊尽头走去。 “干什么事都火急火燎的,哎。”刘峰轻声嘀咕了一句,看见屋外停车场一辆警车发动起来,绕了两个弯开出了院子。 临近中午,天色大亮,艳阳直直从头顶照下来,知了又开始高歌了。 “警官同志们你们好,我就是何建伟。请问我女朋友出什么事了?”面前的男青年着一身米黄色西装,急切地问道。 “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给盼过来了。”刘峰道。 “我上午的会刚开完就赶到你们这儿来了,这已经是我的最快速度了。” 晓慧从椅子上站起来:“时间紧迫,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首先你得先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那青年男子立刻慌了神:“你,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什么事都没犯,你们怎么上来就抓人呢?” “不是的,”晓慧急忙解释道 “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只想让你提供一点信息协助我们早日破案,不是吗?” 何建伟稍稍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不再反抗了:“那我得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晓慧不想透露过多,走在了最前面 刘峰和那个人跟在她身后。 停尸间就在解剖室对面,走廊的另一侧,被一道黑色的铁门隔开。 “进吧!”晓慧缓缓把门打开,按下顶灯开关。 房间并不大,只有两列背临水泥墙的冷冻柜,四行六列,把繁华的人世与忘川彼岸分割成两部分,眼前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如此不真实,如在梦寐,不知所言。 “节哀吧!”晓慧背着手,用低沉的语调说道。 何建伟楞楞地立在门边,仿佛提线木偶,被上天抽去了灵魂。 “你,你们没在开玩笑吧?”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祈求着自己想要的结局,回应他的是深沉的缄默。 刘峰走到停尸柜前,对了一下每扇柜门上的号码:“来吧,请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你的女友王丽霞。” 何建伟擦了擦眼角,表情难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奔向前来。 哗——刘峰把停尸柜拉开,一个窄窄的隔间被从长方体的空间中抽出。 他掀开死者脸上的白布,何建伟立刻靠了上来。 尸体因为被冷冻,容颜更显苍白,一层冰霜盖在皮肤和睫毛上。 “丽霞——丽霞……”何建伟轻声呼唤着,将千言万语藏于心底,把倾城的真意诉诸指尖,抚去她脸上凝结的霜花。 他眼睑微微跳动,张张嘴想再多说什么,却最终无言,良久才把手收了回来。 “很抱歉让你得知自己的爱人被害。”刘峰推回冷柜,“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给我们提供一些有效信息。” “好,我保证配合。”何建伟依然面对冷柜站着,用低沉喑哑的语调回答。 “那请跟我们来吧。” 询问室,四个人相视而坐。 徐宋昌把问询提纲摆在桌子上,一张张罗列整齐。 “为了不耽误你的时间,我们不讲废话。”徐宋昌手执提纲,问道,“你的工作是?” “化妆品公司的销售经理。”何建伟两只胳膊d架在桌沿。 “蔻驰?”徐宋昌接着问。 “是,你们怎么知道这些?” “在你女朋友的住所里找到了这个品牌的化妆品,我就顺道问一下。”徐宋昌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口供,一边答复道。 “哦。你们以前搜过丽霞的家了?”何建伟反问。 “不错,正因为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发现才把希望寄托在你提供的信息上。”徐宋昌继续说,“平常你住在哪里?” “我自己有家,一般情况下不和她一块住,我得回去照顾父母。” “你女朋友生活邋遢你也清楚?”徐宋昌追问。 “那当然,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她每次把东西乱扔我都要发火,我一发火她就委屈,她一委屈我还得安慰她。”何建伟无奈地笑了一下,“她这一点倒是真挺愁人的。” 徐宋昌向后靠了靠,瞄了一眼在桌边的晓慧和刘峰,思索片刻问道:“她平时除了跟你在一起外还和其他人有什么来往吗?” “我们是从一年多以前通过中间人介绍认识的,两个人之间的情人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何建伟翻了翻眼珠,做思考状,“嘶——我想起来一件气人的事。就在两个多周以前吧,我跟她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她对我冷淡了许多,不再像之前如烈火一般热情了。” “然后呢?”徐宋昌重新执笔,准备随时写下有用的信息。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直接跟我说,倒是在手机上聊得挺嗨。” “手机?她自己的手机吗?” “是啊,一想到这我就来气了。她房子,我租的!她手机,我买的!她化妆品,我送的!她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是我给的!到头来倒把我甩了。”何建伟发起了牢骚。 “打住,我们没空听你在这抱怨。你刚才说她有手机,但我们并没有在现场及周围找到,她的手机被人拿走了!”徐宋昌叹了一句。 “是凶手拿走了她的随身物品,一定是他,是那个在网上跟她聊天的家伙,是他杀了丽霞!” “这么一想,凶手带走她的手机,一是为了劫财,二是销毁自己的犯罪证据,伪造犯罪动机……”徐宋昌被一语点醒,堵塞的思绪一下子豁然开朗,仿佛穿行在不见天日洞穴中的人猛然寻见一丝光明。 “你知道她是通过何种途径联系那人的嘛?”刘峰顺势提问。 “这个吧,是通过微信吧!”何建伟想了想道,“我想应该是通过它自带的摇一摇找同城认识的。” “请问你知道与她进行网络聊天的那人的账号吗?” 何建伟皱起眉头:“这我不清楚,我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再加上她也不让我看啊!” “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你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徐宋昌不再就那个神秘网友进行提问,而是岔开了话题。 “前天下午吧,那天我正好要代表公司去外市开个谈判会,所以吃过午饭以后就分开了。至于你说有什么疑点吧,那倒没什么,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她还是捧着手机,我们就这么沉默的吃完饭,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就离开了,没想到才一天多她就……”何建伟把头埋进宽大的手掌,说不下去了。 “请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吧!”刘峰冷静地说道。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抬头,维持着这个姿势,呼吸渐渐舒缓了些:“谢谢,谢谢你们——” 刘峰和徐宋昌相视一下,又瞅瞅安静地坐在身边的晓慧:“非常感谢今天你能为我们提供这些信息,今天的问话就先到这儿吧。” 何建伟把捂着脸的双手放下来:“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什么补充的请及时联系我。”徐宋昌递出自己的名片。 “好,那我先走了,祝你们早日破案。”他接过徐宋昌递来的名片揣进口袋,起身告辞。 目送着他走出讯问室,徐宋昌也站起身来:“哎,我们的信息还是很有限,尽管我们已经得知凶手的作案途径,但他在行凶后将死者的手机等带离现场,让我们无从查知身份,在茫茫网络汪洋之海中找出这么一个人属实有点大海捞针了,我这就去整理一下笔录,梳理梳理头绪,看看下一步的棋该在哪下。” 话音刚落,他扬了扬手中笔记本,不等刘峰回话就快步走出房间。 “师父,我总感觉那个人有点怪怪的。”晓慧听见走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张口讲到。 “那你说说哪里有奇怪的地方,说来也让我听听。”刘峰一手撑住自己的下巴道。 “他女友都被人杀了,我看他也没多伤心呀!哭都没哭一下,实在有点不正常,”晓慧回忆着那人自始至终的表情变化,继续道,“我看呀,这个凶手有很大可能就是他。” “呵呵呵,你的论点不错,可以方便讲讲你的论证过程吗?”刘峰没有直接反驳晓慧的观点,而是顺势发问。 “这个嘛,首先就着他的线索来,拿自己女友和另外一个陌生人关系亲密,换谁都会感到不爽吧?”晓慧挑了挑细长俊秀的柳叶眉。 “自己被女朋友带了绿帽子,确实会感到不愉快,但也不至于要杀人吧?况且如果他真是凶手,那把死者的通讯设备留下来诱导我们警方调查不就更好了吗?可现实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你怎么解释?” “呃,”晓慧被问住了,稍稍思忖了片刻继续说道,“做戏就要做全套嘛,既然他要嫁祸给那人,肯定会先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啊?为了制造他作案的假象,那家伙也一定会带走她的手机。” “噗嗤!”刘峰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嘛?” “你这就属于往牛角尖里硬钻了。”刘峰挠了挠头说道,“跟你争执下去注定没有结果,就像庄子和惠子在濠梁上游玩,对于鲦鱼的心境也各执一词,除非你偷换概念,要不然这个问题是永远无解的。” 晓慧感觉面颊发烫,羞愧地低下高昂的头颅。 “抬杠是好事,这展示了你的批判和质疑精神,但凡事都要讲求一个度,我们做警察的一要避免钻牛角尖,而不能先入为主,有些事你了解就好,但不要深究,否则可能会陷入无限循环的怪圈。”刘峰讲起了大道理。 “师父您别说了 这些道理我都懂……”晓慧受不了师父的“紧箍咒”,赶忙打断了他的施法,“您还记得我们最初的会话主题吗?” “我当然记得,我认为凶手一定不是他 还是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查她的网络联系人比较好。” “害——遇到这种案子可真是让人头痛的,我们连该从哪里开始都还不确定呢。”晓慧摇了摇头,“互联网的复杂性远超我们的想象啊!” “如今的世界日新月异,高度发大的互联网技术给人们提供了新的交往渠道,想在这个虚拟的大平台上找到一个嫌疑人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刘峰应和了一句,继而又道,“走吧,下午还要在会议室开一个工作报告会,最好还是不要耽搁了。” 晓慧撑着桌子站起来,望向时钟:“还有半个小时呢,不急……”她的话还没说完,刘峰已兀自收拾好东西朝门口走去。 “哎,师父你等等我——”晓慧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去。 “咳咳。”宋光明端坐在会议桌前,清了清嗓子,“今天的工作会议还是由我来召开,时间紧迫,徐队,你来汇报一下刑警队同志们的工作成果。” “是!”徐宋昌应了一声,“我们的调查工作主要分两部分展开,首先我们根据遗留在现场的身份证明确了被害人的身份,因而又得知了她的现住址。之后我们联系上房东并进入出租屋内勘察。” “那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死者出租屋异常凌乱,杂物被堆放地满屋子都是——” “挑重点!”宋局长不耐烦地敲了一下桌子,摆放在桌前茶缸里的茶水随敲击声晃动起来。 “好好好!长话短说,我们经过两名痕迹安工作者的悉心检查,除了死者和她男朋友何建伟的指纹以及脚印外再没发现这两人外的第三者存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那栋房子除了死者和男友外没有其他人进去过。”徐宋昌讲完,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另外一点是,我们在现场的鞋架上发现了一处灰尘缺位痕迹,根据尺寸对比可以确定消失的那双鞋与现场周围发现的红色高跟鞋同属一物。” 宋局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另一项工作进展如何?” “之后我们理性采取了被害者男友的口供,正是这份口供让我们有了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宋局长被吊足了胃口。 “根据何建伟的供述,案发前两个周的时间段内,死者曾沉迷于网络交友。” “这算什么呢?”宋局长不以为意。 “请您听我说完。”徐宋昌挥一挥手,让局长冷静下来,与会的其他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向了他,“在初期的现场勘验中,我们并没有发现死者的通讯设备,也就是手机。在当今社会,出门不随身携带手机将寸步难移,这一点我想死者不会不知道。况且我们在勘验范围内发现了她的皮包,里面的身份证、银行卡、信用卡完好无损,唯独缺失了现金和手机,这能说明些什么? “这说明一是凶手图财,在有预谋地完成作案后顺手牵羊,带走了她的手机;二是凶手自身知道他是通过何种途径与死者搭上关系的,也懂得警方掌握网络侦破技术,为了不让自己暴露,不让自己和死者的罪恶的聊天记录展现在我们面前,他选择带走了被害人的手机,以伪造一场随机的流窜抢劫杀人案来混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无从查起。” “说得很好,”宋局长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紧跟其后,“是她的男朋友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你,看来我们还真得转变调查中心了。你查出那个网络幽灵的具体身份了没有?” “何建伟不太给力,并没有看过死者的聊天记录,也就无法为我们提供那人的有效信息,换言之让我们在信息的海洋中找一个人的账号这是不可能完成的。”徐宋昌失望地说。 “好吧,我们现在的处境很被动,几乎完全在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只有尽快发掘出侦查的突破口才不会被这个狡诈的家伙愚弄。”宋局长抿了抿嘴唇,“刘峰,你们法医组工作如何?” 刘峰听闻宋局长在招呼自己,忙起立说道:“两点成果,首先我们根据尸体解剖确认死者系被人用暴力扼颈窒息而死,这一点晓慧的局部解剖结果可以佐证——死者的甲状软骨爆裂性骨折,大角骨也被压断,从尸表来看这名凶手使用的力气异常巨大,以至于气管也被压变了形,凶手存在主观上故意致他人于死地。 “补充一点,这位犯罪者可能存在某些方面的心理障碍,从尸体胸部七零八落的戳刺伤可以一窥其一二。” “戳刺伤?什么凶器造成的呢?”宋局长略显惊讶。 “应该是螺丝刀一类头有十字形尖口,一头有手柄的维修工具,我们提取了伤口周围皮瓣上沾染的油渍,经过小吴团队的理化检验,是机油。”刘峰如实回答。 “这……那你这么一说,凶手是相关行业的从业者?比如说大型机械维修师或工程师?” “宋局,这可不一定,毕竟像螺丝刀这类工具是很普及的,凶手使用了螺丝刀并不能证明他是相关从业者——好比一个人随身携带打火机不能说明这个人抽烟一样——他完全可以把闲置的工具拿来作为凶器。”刘峰否认道。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凶手完全可以拿家里现成的螺丝刀,我们把精力放到查这东西上没有意义?” “没错,”刘峰向后仰了仰,“还有一点,前面我说过了,罪犯在行凶时有侵犯行为,这里我们同吴永鑫一起提取了生物检材,确认是人类留下的。再结合精斑检验的实验可知凶手作案时间距今32小时左右 这也与我们法医组死亡时间的结论大致吻合。” “嗯,你们还有别的发现吗?”宋局长问道。 “没有了,接下来还需要让痕迹检验组的同志们报告更多的线索。” 吴永鑫推了推黑框眼镜,犹豫了片刻抓起汇报材料起身,刘峰随即坐下。 “还是那句话,我们的发现是最多的,先从尸体上的线索说起,就着刘峰的话头来,首先,我们对法医组提供的生物检材进行了例行检验,确认其为三十多小时前留下,DNA测序工作已经完成,但很可惜在全国DNA库中并未比对上,此人没有犯罪前科。第二是尸体手腕上的塑料绳,这种轻质塑料绳在物流行业十分常见,没有调查的必要,但那个绳结比较特殊,属于发蝴蝶结,对个人来说把自己的双手用这种绳结捆绑在身后是无法做到的,所以显然,束缚是凶手所为。” “上面有可能存在的痕迹吗?” “是的,我们在塑料绳上找到了凶手的指纹,比较新鲜,有两枚,一枚右手食指,一枚拇指指纹,但同样的,凶手的指纹信息并没有录入库中,同样无法查证。” “这……”宋局长一时语塞,“那,那现场外的痕迹呢?” “关于中心现场以外这点,我们最重要的成果是在那片荒草地外围距离马路两三米的地方找到了两个新鲜的鞋印。”吴永鑫娓娓道来,“如果只是发现了两个鞋印也没有什么,但更有价值的是我们在形成鞋印的泥土上找到了些现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你们找到了什么?”宋局长顺着他的思路问了下去,“别磨蹭!” “红色的、干涸的油漆块!”吴永鑫不急不缓地说,“现场都是荒地 就算是草地边上的大马路也根本没有油漆的存在,这一点很不正常。” “案发地没有与之相同的油漆,照你这么一说,这名凶手作案之前不知道在哪儿蹭到过油漆而他自己并不知晓,在他作案完成后意外地将鞋底的油漆沾到了泥土上?” “我们的猜想就是这样,另外,这块油漆的成分我们也确认过了,就是市场上常见的红色油漆,同样没有调查价值。”吴永鑫接着说,“不过我们的这一发现可以用来证实凶手的罪行,只需要在他去过的地方找到这类油漆涂料并比对一下成分即可,还有就是,如果他到现在还没注意到脚下的油漆,那我们在找到他的时候可以顺道采集一下鞋底的成分与之对比,再加上鞋印与花纹如果认定同一,那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这样的,”宋局长一手搭在会议桌上,“可是我们现在还是处于被动状态,各条线索都断了,我们该从何处开始呢?” “不用担心,宋局,不是还有老赵嘛,只是他的鹰眼侦查组要观看的监控录像多而杂,一时间还没有结果,等他们的成果一出,规划出来凶手的行进路径,就不怕我们破不了案。”吴永鑫拍拍胸脯说道。 “那是,但凶手还会再露面吗?” 吴永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与刘峰眼神交流了一下想法,斟酌了一会道,“恐怕,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露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局长脸色一变。 “凶手作案手法如此娴熟,不像是一个初次犯罪的人能干得出来的,”吴永鑫面露寒光,“依我来看,这个凶手恐怕已经有过一次相当成功的练习了。” “什么?”宋局长顿感不妙,似乎每一根头发都直立了起来,忙使劲儿拍一下桌子镇住场子,“就凭这一点吗?” “不光是这点,”吴永鑫低下头扶正眼睛,又用余光瞄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刘峰,“我们,我们对死者胸口处的伤痕也做了DNA检测,结果是——除了死者本人的DNA外还检出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DNA排列顺序……”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宋局长慌了神,用手捂在额头上。 “凶手用过的螺丝刀到目前为止至少见过两次血。”吴永鑫不适时候地补充了一句结论,看到台上局长的模样忙闭上了嘴。 “这罪犯可太凶残了,按你这么说,他至少杀害了两个人,可我们在他初次犯案的时候没有及时察觉,以至于让事情发展到了这步田地,这是我的失职,是我们全体公安人员的失职哇!”宋局长感到十分后悔,抓着头发喊道。 吴永鑫正要再说点什么振奋一下在场各位复杂的心情,话还没说出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会议室的木门被人一把推开,门后的磁铁硬生生在墙上撞了一下,整扇门晃动着反弹回来。 宋局长循声抬起头来,却见得副局长马为昆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边,眼下这个矮壮的皮肤黝黑的副局长脸被气得通红,喘了两口粗气,大声吼道:“留你们这帮警察干什么吃的,真是一群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看看吧,又发案子了!现在市里的领导已经被惊动了,重案督办组正往这儿赶呢!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木然地坐在椅子里,会议室里没有半点声响。 “我在最后告诫你们一遍,干不了咱这一行趁早滚蛋!剩下的,愣着干啥?孝义文化公园,出动!!”马局长高声喝了一句,摔上门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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