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青年作家的上海、苏州双城生活
上了车后,我回拨了父亲的电话。前十分钟父亲打电话过来时,我挂掉了,因为当时我还在排队等着进站。电话通后,父亲第一句问:“你上班吧?”我莫名地觉得烦躁,但是我调整了语气回:“上了。”
此时母亲接过电话,“你回家了么?”我说:“我还在高铁上。”当时时间是晚上八点多。母亲“哎哟”了一声:“这么晚了,你还没回?!”我说:“大概九点多能到家。”母亲又“哎哟”了一声,“这么行嘞?!太辛苦咯。”我又一次觉得烦躁,回:“没得事,我觉得还好。”
买完房后,我的全部积蓄基本上花光了,每个月的房贷决定了我必须要去上班。而在苏州与文化相关的工作,想要找到薪资待遇还算可以的,其实机会不多,只能来上海,这也是我当时选房要离火车站近的缘由。
在上海确定好工作后,我专门跑了一趟,看从家里到公司需要多久:
七点钟起床,洗漱完毕,先骑电动车走一公里到苏州的地铁,然后乘坐几站到苏州火车站,再转高铁,半个小时左右到上海站,再转上海地铁,乘坐七八站后出来走一公里,九点半左右到公司,这中间包含了高铁等车、地铁换乘的时间。全程走下来两个半小时,如果未来路线更熟悉的话,可能两个小时。
跟母亲通电话时,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不一会儿,车厢坐了一半多,我转头看去,大部分跟我一样都是两城跑的上班族。他们的脸色看起来疲惫沉重,估计他们看我也一样。
母亲说:“你买房买得太远了,这样么行嘞?天天这样跑,身体会吃不消的。”我说:“公司允许我在家里办公两天,另外三天来就行。”母亲接着说:“那也太折腾了。你换个近一点儿的工作哎。”我说:“目前的工作已经算可以的了。”
我又跟她解释了一下为何选择在上海工作的原因。母亲听完后,问路费多少,我回:“来回九十三块。”母亲大吃一惊,“你这路费顶我一天做小工的钱咯!”我说:“我赚的回来。”
有点儿后悔跟母亲说起这些细节,这些来回的折腾我过去也有过。昔日在北京后厂村那边上班,换乘极其麻烦,我就靠骑自行车通勤,来回三十公里路,我也撑了下来。这些我没有跟她说过,就说:“蛮好的,你莫担心。”
现在我却说漏了嘴,母亲的担心看来是消除不掉了。她在电话里连连说:“好烦!真的好烦!”我知道她一想到我是这样的生活就会心疼。
我说:“莫烦哎,我都不烦!”母亲还是说:“好烦!”我叹了一口气,感觉无论如何说自己挺好的也无济于事,“这就是生活啊。都会适应的。”
我是不会轻易说出辛苦二字的。因为目前的生活就是我自己选择的。我选择来到苏州买房定居,选择去上海上班,选择了这种来回跑的折腾,一切我从一开始就很明白: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我就决定承担相应的代价,所以我不会觉得辛苦。
但是在我父母眼中,我就是他们的小儿子,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这么晚了还回不了家,每天都要在路上四个小时……他们一想到此,就会担心不过。这也是我的烦躁之处:我可以承受我的生活,却不想因此被父母担心。
火车开动了,窗外夜色正浓。沿路的楼群亮着灯,那些下班回家的人现在应该都吃完饭了吧。挂了电话后,我想母亲恐怕又一次要睡不着觉了,她总是这样的心重。
而我必须足够的坚韧才行,因为父母亲已经风烛残年了,只能靠我。我好好的,他们才会好好的。
如果未来我受不了这样的两城跑,也可能在上海租房住,或者住民宿,总之会有各种解决办法。现在路途虽然遥远,回到的却是我自己的家。这一点很重要。为此,我可以接受现在所有的一切。
跟我一样两城跑的人
作者:邓安庆
邓安庆,1984 年生,湖北武穴人。曾游荡于多个城市之间,从事过广告策划、内刊编辑、企业培训、木材加工、图书编辑、互联网等不同职业,现居北京。已出版书有《纸上王国》《柔软的距离》,在《人民文学(海外版)》《读库》《山花》《上海文学》《花城》《书城》等期刊杂志上发表小说、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