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灾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他半眯着眼,嘴巴展成怪异弧度,又露出让人熟悉且厌恶的笑,他的眼睛像个狡猾的狐狸,依旧闭着眼,回答:“你别管那么多,你听着就行了”
“什么嘛,那就是瞎编的啰”
瞎编?恐怕不是,虎十三很清楚,他在内城的见闻总是应验了对方的说法。
像这样的交谈已经有过好多次了,每一次都让他收获颇丰。
他姓胡,生得又黑又胖,大家就管它叫“黑葫芦”,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店里的伙计在家看店,店主人却常年在外。
黑葫芦和虎十三经常混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同样很寂寞吧,他们认识快六年了。
“哦,你是听你爹说的?我记得他总是去城外, 所以......”
“嘿嘿”
“所以你就跟着去了?你们都去了些什么地方啊”
“黑葫芦”仰着头,忘了过来,眼睛里边是狡黠的光,他的眼睛里没有轻蔑,也没有嘲弄,好似在记忆里摸索什么,又很快回过神来,然后他回过头去,虎十三对这种怪异的状态很是敏感,却又仿佛着了魔似的被他接下来那些来自遥远地域的故事所深深吸引。
他不知道对方的话语里是否有夸大其词,他只是在期待更多,从“黑葫芦”嘴里吐露出的东西,就是他此时最期待的珍宝。
不过一到关键的地方,对方就开始闪烁其辞,让他从那个世界一瞬间坠回到现实,他便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希望对方不必为了一时的虚荣而有所保留,但“黑葫芦”不知是并未察觉他的小心思,还是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感觉,黑葫芦似乎是在逃避什么,或者说是在... 在害怕些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对方的眼睛在闪躲!
“这些,这些可别告诉别人是我讲给你的哦,不对,提也别提,你可不要到处乱说什么,不过,我想也没有多少人肯相信你,你说是吧,嘿嘿”
“黑葫芦”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些什么,转身就走开了。
虎十三只得在心中轻叹,又不免为对方的怪异举动所疑惑。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亲自去见识一下。
“黑葫芦”的担心实在是多虑了,虎十三从来是个想得多,说得少的主。
真不知道他是该担心我的嘴巴,还是他自己的,虎十三心里默默这样想。
从黑葫芦的描述中,虎十三在大脑里描绘出了一幅完全由故事所拼凑成的地图。
这幅地图,有大半的区域都是漆黑一片,剩下的部分也有大半是由含糊不清的词汇和模糊的图像构成。
他把帝都城所在的位置绘在了最中央,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幼鸟,孤寂的横卧在盆地的中心。
它的外围是树的海洋和山岩组成的壁垒,当中穿插着昏暗不明的黑雾,那是些从未有人踏足过,或是从未有人活着离开过的阴暗沼泽和危险的巢穴,亦或是看似宁静祥和,却未有人敢踏足的未知地域,其中遍布着腐烂的躯骸和以此为生的尸鸠,据说这是前朝的某位君主所信奉的生物。
他将“幼鸟”上方的树海命名为“红树林”。
“里面好多的枫树和栎树,我记得当时刚被坑坑洼洼的烂路给晃醒,发现整个天空都是红色的”
虎十三记得“黑葫芦”是这样描述的。
于是,就像红树林一样,南边,东边,西边的树海现在也分别有了“黑树林”、“白树林”和“灰树林”这样的名字,他想,这样一定很不准确,没有谁能够保证一个未及成年礼的小孩子能在脑海中拥有多么准确的方位判断。
“我爹爹从来不告诉我去哪,我也没有问,哦,不对,我好像问过一次,你猜怎么着”
“他把你痛扁了一顿?”
“那倒没有,我问他’是北边吗?’他只一个劲看着前边儿,也不说话,过了好久才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我也再懒得问他了”
话虽如此,这并不影响虎十三对这幅“地图”的完善和扩充,这些不同的树林由溪流和断崖自然分割,并且...
“听说不同的方向,连气候也不同呢,你说怪不怪?”
这句话不是“黑葫芦”讲给他听的,他只记得隐隐约约听说过。
不过,真有这么邪乎?虽然,听说过北疆的巫人可以用巫术改变天气,可若是天然的现象,反倒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呢。
他又把视野抬的更高,现在,整个盆地都在他的俯瞰之中了,虽然没有见识过,但他相信,盆地的外圈一定是个更接近圆形的粗糙形状,这应该是叫做,山脉的东西,它的名字可不是道听途说,也不是自己瞎琢磨的,人们都管它叫“蛇山”,这也是许多街坊邻居都知晓的,是因为它的整体形貌像一条蛇?还是说上面儿有蛇精?谁也不知道,从虎吉还是个孩子开始,它就是这个名字,这是他的父亲告诉他的,“那就是蛇山”。
虎十三的脑中反复摇晃着一些,更加模糊的画面,还有些只言片语,他不知道应该将他们安排在地图的哪个位置,只知道是在盆地的外面,是一些帝都的老百姓一生都不会踏及的地方,就像北疆,这个遥远的,只存在于故事和传说中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堆满巨龙骨骸的大山谷,以及莫明消失的古老部族,这些“黑葫芦”也只是“道听途说”的陌生词汇。
这一切,让他大脑几欲崩溃,整个地图开始逐渐崩解,忽然,身后小巷传来了悠远的笛声,他只觉得很困,就想席地而睡,心中更期待在梦中与那些奇妙的故事相遇,于是眼皮开始不住的往下沉,于是便睡了,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这便是他最后一次与“黑葫芦”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