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47
家里的窗帘遮光性很好,第二天醒来,井然先是在昏暗的房间缓了好一阵的神,然后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沈巍发了一下呆。
今天好像又是自己早醒。
清浅的呼吸、鸦羽般的眼睫、红润的双唇,宛若天生的魅惑,自带勾人的效果。
井然搂着沈巍,手抚上他的背,轻薄柔顺的睡衣下,能摸到他因躬身而微微隆起的脊椎骨。就连那截微隆的脊椎骨摸在井然的手上,都具有诱惑而撩人的性感。
手指来回摩挲,能感觉到手指下的微凉。井然想起就算是昨晚的情欲中,摸上去也是温润的,像上好的绸缎或暖玉。
沈巍的体温素来偏低,手指的温度更低,就算是窝在被窝里也比自己低一点点。以前他问过宫铁心,说沈巍在手术后就这样,循环代谢会比常人的周期长一些,但不影响正常生活,问题不大,无需担心。
井然小心地动了动脑袋,嘴唇蹭到软软的头发。是自家洗发水混着药香的味道,青青的,沁人心脾。
就这样抱着,真舒服。
不想起床。
沈妲己果然有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的魅力。昨晚他只是醉了,但并没有到断片的地步,所有的事他都记得。井然就这样抱着他的沈妲己,将昨晚的事重新回味。
(不要问为什么更得晚了,问了就是被退、锁了N次,说是内容不健康。但自认为没开车,此处已删除内容600多字。主要是回忆与感想,总结出:不可能再有一个人会比沈巍更吸引自己。然后就分析沈巍的话,get到重点:训练有素)
井然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下,可能是感觉到了背上忽然加重的力度,沈巍“嗯~~”了一声。伴着软软糯糯的声音,轻扬的尾音,他微微的睁开眼,抬头看了一下井然:“你醒了?”
“嗯,你要是困就再睡会?”井然继续用手轻抚着沈巍的背。
“那你帮我按一下腰,有点酸,我再眯一会就起来,给你妈妈的礼物还没买呢。”沈巍又闭上眼,轻轻的说着。
井然之前还在心里琢磨,沈巍醒来时会说什么?毕竟两人之间是第一次,会不会害羞?会不会脸红得能像只小桃子?会不会撒娇?会不会用嗔怪的语气、沙哑的嗓音说着一些让人抑制不住的话,又或是说自己很棒?就像以往从他床上醒来的人一样。
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淡淡的一句。
可又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话中透着信任与依赖,比什么情话都好听。又恰巧是沈巍以往处事不惊的风格。
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能平静的接受,这就是他的巍巍,由生活与岁月磨炼出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好。”井然将手掌下移,抚着沈巍的腰,有节奏的按揉着。腰是沈巍最敏感的部位之一,井然才在他腰上摩挲两下,他就软了身子,乖乖地窝在井然怀里,任其摆弄,一动不动。
“再往左一点……”
“嗯,就这,特别酸,用点力。”
语气熟络,自然得就像是老夫老妻。听得井然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似乎两人就这样过了大半辈子。
沈巍安心的享受着井然的服务,真舒服,热乎乎的大手,沉稳的心跳。事后的相拥而眠,都在告诉他:这是情事,不是性事。
沈巍虽然因拥有了完整的记忆,而懂了很多状似理论的技能,也有了床第之间的经验。但对于爱情的体悟他之前一直接近于零,他毫无经验,很多时候他都不理解。
为什么人们会喜欢相拥而眠?明明一个人睡,可以更舒坦。若只是为了相互取暖,不再寂寞,那又并非一定要是爱情。抱着弟弟或是热水袋、吉他都可以有一样的效果。
也不明白为何有人会热衷于云雨之事,甚至流连痴迷。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只是和吃、喝、睡一样,只是生理的本能。有欲望、有需求可以理解,但解决了就不会再想,又或者说做点别的事,就不会再有需求。
可现在自己窝在井然怀里,感觉这种带着爱意的抚摩时,他突然理解了那恒久不衰的东西。
并不是一定要做那事,但会希望能与对方更亲密,更进一步的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会通过身体来表达内心对对方更深的渴望。
这一夜是疯狂的,但也是温暖,与小小记忆里的耻辱、害怕、伤痛不一样。
他食指微动,一下又一下,轻轻勾着井然另一只手的手指,挠着他的掌心。
心里的情绪再也挡不住。
这一夜,重洗了他的认知,让他觉得整个人都似真正活了过来,不再惧怕,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相似的举动,会因为不同的人,不同的动机而萌发出不同的结果。
事本无对错,只看人如何为之。所以只要人对了,任何困难都无需惧怕。
简单的动作,配上耳畔的呼吸声,让井然的心再次体会到了踏实的感觉。不再像刚刚那样没着没落。他决定不能只凭一个主观的思维就去一味猜测。就这样将他抱在怀里就好,就这样清晰真切地感受到他每一刻的情绪,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
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平静下来,在微微低头的瞬间,正看到沈巍半眯着眼带着爱意专注地看着他。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竟然藤藤绕绕缠在了一起,坚定着井然的心。他告诉自己:相信巍巍。
其实井然心里清楚,自己从来不是一个真正坚强的人。要不然八年前他也不会因为撑不住而从楼上掉下来,也不会在知晓沈巍与梁蓉的恋情时,落荒而逃。
他的坚强与阳光,只是因为想接近沈巍所看到的世界而努力着。
他从来都是一个只顾自家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一个普通人。如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一样,他即不存害人之心,但也没有达济天下的胸怀。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备受沈巍的吸引。一个不怨天地、不恨他人,总是自己默默付出的人,一个从内心散发出温暖,不求他人理解与回报的人。
正是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才渴望拥有。
一直注视着井然的沈巍,觉察到他的发怔与沉思,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伸手示意了一下腰的另一边,让井然在示意的地方继续努力。状似不经意的闲聊着:“然然,你这两天怎么了?是有什么忧心事吗?”同时他努力不再看着井然,只怕在自己的注视下,井然会更有压力。
或许是两人的真正结合,又可能是因为早晨的半清醒状态更容易使人降低防备,想到刚刚自己才下了要相信沈巍的决心,井然觉得一些以往不愿意说的,不屑说的,似乎更容易诉诸口中。
也许是因为知道,就算我不完美,他也会全然接受,毕竟沈巍就是那样的人。
“我不知道,我总是觉得我想要的东西,我都抓不住。就算抓住了,我也害怕不能长久。从小到大,我总是在争。争第一、争优秀、争荣誉、争认可。
好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当你在这一个台阶成为那20%优秀的人时,再上一个台阶,你却发现比你优秀的人比比皆是。在学校里面无论是奖学金还是做设计,都要争名次。出来做生意,也要争项目,争客户。
我总是在争。
我不怕与人争,有输就有赢。可是我怕我争不过时间,争不过生死,争不过命运。我怕你突然有一天就不在了。我怕这一切只是我寻寻觅觅后一个自我麻痹的幻觉。
我告诉自己,这都是真的,你就在我身边。可是昨天早上看到你安静地躺在床上,我就会害怕,怕你像之前一样昏迷,但这次我却再也叫不醒你。
你说你是我的,可你以前爱的明明是梁医生。有时我会怕你是因为沈夜才爱我。在医院你昏迷的时候,宫铁心就这样子 和我说过:说其实你并不爱我。我告诉他:你是爱我的。但我知道我是在说服别人,也是在说服自己。我知道你爱我,可我没有自信让你的每一个人格都爱我。要是你有某一部分不爱我,怎么办?我不知道醒来的你,是哪一个人格,那个人格会爱我吗?当时在医院里,我即期待你醒来又害怕。
昨晚,我是真高兴。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对我好,我高兴;你不让我喝酒,我高兴;你给我做饭,我高兴;你守着我,你给我弹琴,我都高兴。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现在你是我的,从里到外都是我的。美好得就像梦一样,若真是梦,只愿这个梦,不要醒。”
井然絮絮叨叨的说着,略有点语无伦次。他第一次这样将自己的无助展示在另一个人的面前。以往就算是妈妈,他也没有说过。他也不可能和朋友或下属说。他从没有一个可以述说的地方,因为他是别人眼中的璀璨之星,他是个强大果决的人。
他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可他就是想说,或许是想让眼前的人好好痛惜自己,又或许是因为之前沈巍住院而强压下的提心吊胆,在今天的温柔询问中一下子决了堤,怎么都收不住。
其实他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个人可以完全接受自己,只想能有一个安静喘息的地方。
沈巍翻身紧紧的抱住这一个在外叱咤风云的男人,此时却像个露出了柔软肚皮的脆弱小兽。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至少他真的是全身心地去对井然好,只是不曾想,还是给了他不安全感。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没有和你说清楚。之前要你与状态那样不稳定的我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只有一个沈巍。
没有沈夜,没有沈夜巍,只有一个沈巍,我们整合了,不会再有其它的人格。现在爱着你的,抱着你的,吻着你的,都是我,都是沈巍。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或有天灾人祸,或有朝夕旦复。命运生死,我们堪不破,可那剩下的十之一二里,若是有你,我便甘之若饴。
其实我也不如你想像中的美好。催眠限制解除后,我记起了那两年的事情。我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曾经利用这副皮囊去谋取一些与他人有利的东西。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但至少我真的做过。
我也会害怕,害怕你不能够接受有那样过往的我。所以我趁着你昨晚酒醉,才和你说:我曾训练有素。我问你想好了吗?你来抱我,我便默认你接受了。
这算不算是趁人之危?是不是也挺卑鄙的?可是我也需要这样子的自我安慰。现在你可不能说不接受,我可是赖上你了呢。
所以你有你的脆弱无力,我有我的懦弱不堪。还记得我们以前在医院时说过的西西弗斯的石头吗?如果一个人推起来太累了,那我们一起来。两个人一起走,这条路,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每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漏风的缺口。正因为不完美,所以我们更需要一个人与之相拥,那这个时候缺口就会变成了对话的窗口,侵骨的凉意就会变成倾诉的温暖。
井然抱着沈巍,把头埋在他的颈边,心痛得不得了。当年的事就被他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但想也能知道,一个14岁的孩子面临那些事情会是怎么样的无力与恐慌。他只想尽全力去疼爱这个人,哪舍得嫌弃半分?
沈巍被井然反手抱住了腰。他便伸手去摸井然的脸,却被亲了手心,连绵不断地,像是撒娇一般,反复在每根手指的根部亲吻着。然后听见井然闷闷的说着:“好,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走。”
井然的气息就像是一剂药,让他觉得心安,沈巍嗅着井然身上的味道,轻轻地说着:“你好重呀!那在我们一起走之前,是不是要先一起起床啊~~”
“很重吗?你再感受一下!”井然闻声将整个人重重的压上去,死赖着就是不起来。放在腰前的手,也开始不安分的游走。
“不重!不重!刚刚好!好痒~~你不要挠着我啦!”
“叫声好听的,就让你起来。”
“然然~~”
“换一个。”
“哥哥,我的好哥哥~~放过我吧~~唔……”未尽的尾音被堵了回去。
吱吱呀呀的床动,映着窗外枝枝丫丫的树摇,鸟儿也羞得张开翅膀,逃到云霄。
最后,井然在日上三竿时,凭着老大的身份,顶着陈双双哀怨的眼神,如个昏君般姗姗来迟,带着一脸的满足地进入工作间内认真工作。而腰酸腿软的沈巍怎么都不愿意跟来,情愿一人在家中与脏了的床单做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