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与末日】一
客车靠窗位置坐着一个穿着军衬衣的年轻男子。
牟垒一直在将路上所见和三年前的记忆进行比对,通过这样来感慨自己的回归以及判断离家的距离。
不过看样子应该还很早啊。
他太心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牟垒收回目光,稍微调整一下坐姿打算好好眯一会。
三年的军中生活确实如姑姑说的那样,很好地改善了他的心性,让他变得比以前理智,更能控制自己的想法,但此悉回归所感的确使他有些控制不住,以至于,起得太早了。激动自己即将踏上回家的路,也对那里,对大家怀有很深的念想。
牟垒不是没有机会留下,但家里的安排就是这样,说难听点就是服三年役回去吃优惠,以弥补他那不是很理想的高考成绩,现在时间到了,和家里也商量过了,得回去。念想,可能也就只能是念想了……所以现在,多少,休息一会吧……
毕竟,演了三年外向的“角色”了。说到底,他牟垒就是一个矛盾的人,服从又不服,开朗却内向,积极而消极……
这些在他身上是没有什么冲突的。他只是比较乐意表现为周围人通常观察到的那一面而已,并在这一过程中想要让自己也相信他就是那样的,但这么多年了好像,没什么效果。
管他呢……难得有个安静自由的环境睡觉。
……
“……啊啊啊啊!”
“扎——”
牟垒在恍惚间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惊醒,入眼所见在短时间内超出了他的理解:
血,地上,座位上,其他乘客身上,到处都是……失去理智的“人”,失去理智的人,失去生命的人,推推搡搡间夹带撕咬,殴打,惨叫……
大客车失去控制了?啊,是有个失了智的家伙去袭击了司机……或者是司机失了智放开了方向盘要打回去?
迎面扑来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艹!?”下意识地一拳击出打在对方额骨偏下一点的地方将其击开,牟垒的脑袋这才终于转过弯来。
“搁着玩儿生化危机呢?”来不及庆幸自己没有在之前睡着的时候遭到袭击,他在激烈的思考之后得出结论——这里绝对不能留。
车内成了人间炼狱,车子现在即将彻底失去控制,他在刚刚还成为了一个,不,刚刚推走的那位撞到了其他的“疯人”,他们的注意现在都转到了他身上。
牟垒一把从脚下抽出自己的行李横在身前,抵住两边的座位暂时抵挡正面的袭击,同时迅速观察身周有没有破局的办法。
他看到了一把红色的小锤挂在脑袋旁的墙上,于是一咬牙隔着行李箱又是一撞,再次将冲上来的对方推开几步,然后抽出一只手抓下破窗锤。警报响起,除去正在第一距离攻击其他人的疯人(算了,直接叫丧尸吧),其他没机会上嘴的丧尸都注意到了他的方向。
“哒!嗒!”两锤下去,窗户密布碎痕,但依旧没有破掉,丧尸已经再次冲上来了,牟垒只得重新举起行李箱抵挡并直接用自己的手肘、肩膀以及后背继续尝试冲撞车窗。
现在攻击不只是从正面来了,四周同时遭受攻击的状况根本就没有留任何时间给牟垒尝试逃脱。
车辆终于失控了,一个朝向另一方向车道的剧烈摆动将袭击牟垒的丧尸全部甩到了另一边车窗,紧接着的另一次摆动直接使脚下还未站稳的牟垒连人带箱甩上了几近破碎的车窗。
哗啦——
车窗终于碎裂,牟垒被摔到路旁的防沙护栏上,后背重创不省人事。大客车冲破护栏滚下了路坡,一路甩出残肢尸骸,等到停下来估计是绝无活口了。
一切都又安静了下来。
……
过了有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牟垒再次醒了过来。后背的剧痛让他无法干脆地直起身,肩膀乃至手臂也使不上劲,他只得强忍着慢慢翻身,跪在地上。
还不错,腿暂时没发现有出多大问题。碎玻璃在他的背上和手臂上划、扎了不少伤口,相应的原本质量不错的衬衣现在也是到处破洞,被从划伤的皮肉中渗出的一些血液染红和黏在身上。
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现在没时间也没条件处理,只能强撑。自己看样子可能是昏过去了之前,但愿时间够长,因为自己现在还没有确定是否是爆发了什么生化危机还是什么的事情,如果自己在长时间内没有发生什么变异什么的,那应该就是安全的。
稍稍回复的时候牟垒看向公路外。
那是一片陌生的平原,看起来还是个荒地,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片草和灌木——不过牟垒很确定他们这一片不出意外是绝对没有这种地的,路旁的土地只可能有四种状态:路,田,林子,还有房子,这么大一片地没人用他是想不出原因的。
之前乘坐的大客车现在就侧躺在这片荒地上,一路都是翻滚的痕迹和肉酱血浆脂肪……从车上被甩出的人不止牟垒一个,但不少都是分了几批次出来的,比较完整的也有,不过现在都趴在地上全无声息。
希望是死了吧……
“这种危机爆发的第一时间死掉反而是福啊……这句话是以前看的哪本小说里说的?”
尝试用分散注意力的方式缓解疼痛,然后扶着栏杆站起。牟垒发现自己居然还死死拽着破窗锤没有丢下。行李箱在十多步远的地方,没有跟着车掉下去。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牟垒面前:一是去看看客车的情况,寻找物资和幸存者,但很显然,如果那些真的是丧尸,那么这样有很大可能是去送肉的;二则是顺着车行驶的原方向用脚走,去寻求帮助。
牟垒现在情况很不好,身受影响行动的创伤,没有物资药品,有的只有身上的破衬衣、裤子,坏掉的手机(刚刚摔的),箱子和箱子里个人衣物、证件,以及车上拿来的一把极短的破窗锤。
不管选哪一个都不像是什么好选择。牟垒选择下去看看。
扶起行李箱在路边放好以免滑下坡,牟垒取出一件较厚的外套穿在身上盖住单薄的衬衣——这样至少不会被一口咬破——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外露的伤口,接着用破窗锤猛的在护栏上砸了好几下,一来是用声音大致试探车内是否有动静,二来,是为了试试自己这个状态能不能用这把小锤子造成有效杀伤。
毕竟丧尸是需要砸碎脑袋的。
金属的碰撞声响起,极响亮的声音穿出,看来效果不错。牟垒停下观察了一下,确认了还是没有动静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路过一具没有腿的尸体时,牟垒心有所感地停下,然后猛地一脚将它翻了一个身。
这具尸体满身惨烈的创伤,双臂不自然扭曲,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还能勉强转过来让它能够死盯着牟垒——很显然,这是一只瘫痪的丧尸。
看着这样一只疯狂的,只为噬杀活人的怪物,特别是这样的怪物以前一样是一个人类,牟垒心理只是感到,迷茫。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像之前说起的话一样,死在这样的危机的最开端以避免以后的一切无论好坏的变故,还是像在车上时那样,去寻求活下去。
“嘶啊……”他就这样俯视着一头只能嘶吼的丧尸怪物。良久,抡起锤子。“兄弟,我帮你解脱吧……”他选择继续活。
噗噗……砸在脑袋上与砸在玻璃上、铁护栏上的手感和声音完全不一样……骨裂声,肉绽声,不像是响在这一头丧尸、这一具尸体上,一锤一锤像是砸在牟垒自己的脑袋上……牟垒一直砸着,没有停下。
“呕哇……呕……”再也忍受不了手上的滑腻感和击打人体的触感,甩开锤子不住地干呕。
“……”
下手前他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之前没有停手,一直砸到吐出来。人杀人是有反应的,他现在还不能在潜意识里把丧尸和人类彻底出分开,但他意识到他是必须动手的。早晚会有这么一遭,应该趁现在没有多余的危险尽快适应——吐出来是个好方法。
看了一眼一塌糊涂的破窗锤,牟垒摇摇头,随手丢掉了。在周围找了几块大些的石块带在身上。收拾好状态,牟垒再次行动——他现在甚至刻意踩在那些血肉上来适应那种滑腻感——他捡起地上的一个女用的手提包,从中找到一部智能手机,没坏,打开,有锁,没信号,但不影响紧急拨号的使用。
“……”人工服务没反应。
疑惑间,牟垒听见车内有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翻身。
这时牟垒手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闹铃:
“……!!!!!”
“woc?”近距离的声音才终于惊动了车内的丧尸,牟垒慌乱间丢掉手机并抬头观察的功夫,就有一颗脑袋从朝上的车窗探出望向他。
回应这颗脑袋的是牟垒掷出的石块。
石块高速飞出,直接轰碎了丧尸的头骨并继续飞了一段距离。这是牟垒敢于前来探查的倚仗,也是他目前为止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他的个人身体素质最多算是较常人更健壮,这还是三年军旅生活换来的,而在那之前牟垒便有一种特殊的能力,经他手投掷出的东西具有超常的初始速度,在得到锻炼前便可以在最完美的发挥情况下打出媲美强劲些的大弹弓的一击。
之前捡来的石块不是为了替代锤子抡丧尸用的,而是用来当弹药的。第一只丧尸大脑被毁倒回车里,但接着就是更多的丧尸冒出。
牟垒的这一招很费体力,而且他现在状态并不好,但走投无路的他只能选择干掉还具有较强行动能力的丧尸,只有杀掉它们他才能进行物资的搜索,才有一线生机。
至于幸存者,有啊,就他,不管还有没有,就他一个人。再次打掉一头丧尸,牟垒握着石块死死盯着窗口方向,知道确定再无丧尸冒出时才终于松下那口气,但他还是没有放下石块,继续小心地靠近了车体,然后翻到上面,探头观察,车里只有一堆尸体,至少有能力出来的应该是没有了。
打开车底的柜子,牟垒开始在乘客们的行李堆里翻找他需要的东西。食物,药品,工具,武器,只要能拿得走,越多越好,都是活下去的资本。薯片饮料什么的通通不管,占地又没用,水果可以拿几个,以后可能就吃不上了……
酒精?这是怎么带上车的?哦看错了……
这一车就没个带工具的工人吗……
最后牟垒只得到了一顶鸭舌帽,换上一件干净的里衣(用矿泉水冲洗下才脱得下之前的衣服),两个方便的大背包,可以背一个,另一个架在他的行李箱上拖着走,现在装了小一背包饼干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食物和半背包的各种矿泉水……药品只有一瓶碘伏,安检查的还真严……总比没有好。
“没有工具和武器,麻烦了……”背着两个背包爬下车,牟垒原路返回路上,放下包后,想了想,朝大客车的方向的作了三个揖后才收拾东西开始赶路。
这么一片荒原,在天黑前,要么走出去,要么就应该找到一个容身的地方,就这么呆在外面,实在不明智。
走在路上,牟垒挥锤与投掷的右手,始终反映着当时。
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