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复荐很郁闷。

他最近睡觉总是做噩梦。

噩梦的内容常常围绕着一个仙侠世界展开，他是一户人家的下人，经常干些打杂的活计。

有时，主人家让他去杀些个妖精鬼怪，他提起柴刀就得上，毕竟寄人篱下，吃人嘴短，听人使唤。

除了做噩梦，他还梦游，有时候睡着了梦见自己被逼跳崖，醒来发现站在窗户边，窗户大开，他一只脚已经踏在窗框上了。

跟各种医生咨询了数次，他只得到了几次安慰和两份医嘱，开的还是同一种药，安眠药。

最后，他只得根据影视作品里描述的那样，把自己绑在床上，喝下一片安眠药再睡觉。

对着镜子，王复荐给了自己两耳光，然后指着镜中的自己道：

“你他妈的，晚上你再敢梦游，我找人削你。”

好在这次，他没有做噩梦，更没有梦游。

他穿越了。

看着周围无比真实的下人房，他给了自己一耳光。

一般这时，他就会从梦中清醒起来一些。

再来两个耳光，他就大概率能够醒来。

不过，随着他一下又一下抽下去，自己除了脸疼就再没了别的感觉。

从下人房出来，就是主人家的后院，他平时干劈柴、烧火之类的活儿都是在这儿。

捡起地上的柴刀，王复荐对着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就是一刀。

痛！

太痛了！

除了痛，还有就是疯狂的出血。

在不远处洗菜的妇人见此情状，惊得叫出声来：

“阿健！你做什么呢！”

然后就飞速跑上前来，用衣服前的破布为王复荐包扎。缠了数十圈后，妇人看着血不再喷涌，才道：

“你做什么呢，阿健，好端端的怎么给自己手指切到了？”

妇人看向劈柴的硬木桩子，又一声惊叫：

“啊呀！啊呀！你这手指头怎么也掉了？快快快，快找路管家，让他帮忙请大夫来。”

“不用了，郭妈妈，小事情。”王复荐说完，将断指抓起，塞进自己的口袋。

然后，就抓起地上的柴火开始劈柴。

“唉，你这是疯了还是没疯啊，真把人吓一跳。”郭妈妈额头的冷汗抹去，走回到洗菜盆旁，边洗边瞅着王复荐。

王复荐则自顾自边劈柴边思考。

没有醒来，难道不是梦？

如果他真穿越到这个世界了，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得提升自己的力气。

这里的妖精鬼怪，十个有九个都力大无穷，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其手。

甚至有时作为游戏策划的王复荐都想吐槽几句，这么不合理的妖怪种族设计究竟是谁做的。

如果他能逮到那个设计者，一定要好好拷打他一顿。

像是昨天做梦时砍的那个猿妖，险些一甩尾巴将他的腰给抽断了，最后好悬是用柴刀抹了它的脖子。

再往前，有个鹰怪双爪精钢般坚硬，随便一爪边让他的柴刀四分五裂，当时得亏有黑犬在，咬住了它的一边翅膀，否则自己不可能有机会把火钩子勾进他的肚皮。

劈完了柴，王复荐没有丢下柴刀，而是对着空气空挥起来，锻炼自己的刀感。

看看天色，又快晚了，每次一过了黄昏，路管家就会过来嘱咐他：

“宅子南边，你给看好了，有妖斩妖，无妖警惕。”

然后，他会把一条黑犬牵给他，黑犬比他感官更敏锐，往往是它先找到妖怪所在。

每次，黑犬冲着黑处一叫唤，王复荐就从草席子上坐起来，拎着柴刀上去一通砍。

有时砍完了才发现是只鹿子，也有时他还没砍上去，妖怪就把他扑倒了。

今天也不例外。

吃罢了晚饭，王复荐就出门了。

王复荐拖着席子，出了南门，将席子往墙边一丢，自己就坐下靠在墙边上，手里抓着柴刀，腰间还别着火钩子和一把菜刀。

黑犬匍在他身边，像是打瞌睡，实则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一人一狗就这样半歇息、半警惕着，如此过了约有一个时辰。

突然，黑犬原本耷拉的双耳竖起，它站起身子，冲着一个方向吼叫起来。

王复荐立刻起身，抓着柴刀往那个方向摆着架势走去。

待他走到跟前了，看着黑影在树丛间恍惚，便提起柴刀一刀下去。

随着一声尖厉地嚎叫声响起，王复荐拔刀转身往墙头跑去。

南门上挂着两个灯笼，在灯笼下他才能看清妖物的样子。

有了妖物的样子，再分析弱点和打法，如此才可赢下战斗。

在王复荐回到墙角后，黑影也缓缓从幽暗的林子中走出。

圆鼻子，勾鼻孔，身形约一人高，两只尖牙翘起，半身鬃毛耸立，赤色眼仁露凶光，赭石披甲遮锋芒。

野猪妖。

王复荐刚刚那一柴刀，正是劈在了它的脖颈处，但是由于他只用了单手，再加上猪妖身上有着棕红色的土石披甲，似乎造成的伤害并不大。

黑犬在王复荐脚旁吠叫着，并不敢贸然上前，除非他下命令。

野猪妖徘徊了一会儿，率先发难，埋头放低两只獠牙就向着王复荐冲来。

王复荐知道妖怪的厉害，不敢贸然阻挡，待这猪妖冲得近了，立马转身往侧面跑去，猪妖减速不及，一头撞在墙上。

然而，想象中的晕眩并没产生，猪妖毫发未损，墙塌了。

路管家多次提醒他，绝不能让妖怪闯进家里，哪怕是拼命也要拦下。

王复荐立刻从腰间拿起火钩子，与柴刀相击。

金铁交碰的声响立刻吸引了猪妖的注意，它扭头再次往王复荐的方向冲来。

王复荐再次闪身躲过。

猪妖刹住蹄子，刚要转身，一火钩子就捅进它粪门中去。

这次，猪妖才真真切切地大声惨叫起来。

王复荐刚刚观察过了，这东西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硬的，唯独一个地方是软的，那么弱点也就显而易见了。

这一火钩子下去，猪妖走路都有些费劲儿，可它还是不死心，卯足了力气再次往王复荐的身上冲来。

这次，王复荐闪身躲开后也不再后退，直接趁着猪妖冲撞的后摇，抡起柴刀往它的双眼处劈去。

一刀下去，惨叫声迸发，猪妖倒在地上抽动着身子。

王复荐则不紧不慢抽出腰间的尖头菜刀，一刀自下而上，捅进猪妖的脖颈。

猪妖没能继续惨叫，半分钟功夫就断了气。

王复荐依次回收自己的武器，带回院子里清洗。

黑犬则咬下一块猪耳朵，趴在门口默默吃了起来。

收拾好了东西，猪妖也就这样堆在了门口，明天早上路管家自然会找人来处理。

再次躺在了草席上，王复荐感觉困意袭来，看着黑狗仍在咀嚼猪肉，他多少放下心来，偏过头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王复荐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揉了揉眼睛。

一间十来平米的卧室，一张床，一张电脑桌，一个大衣柜。

醒来了，昨晚那果然还是梦。

而当他抬起左手，看到小拇指却是断掉一半的状态，甚至连断口都愈合了。

他摸了摸断面，然后给了自己两耳光。

嗯，不是做梦。

二

在家里找了一番，并没有小拇指的踪迹，王复荐也就放弃了。

马上到上班的点，他决定下班后再去问医生自己小拇指的事情。

当然，问的不是为什么他小拇指没了，而是这小拇指还有没有挽救的机会。

来到公司，坐电梯上楼，刚刚挤进电梯的他听见外面一阵喊声：

“等下等下！”

电梯里还有十来个人，其中也包括和王复荐一个公司的另一位男同事。

此人一身潮服，头发宛如拖布，胳膊挂个小包，包上别着玩物。

李秀苒。

他就站在电梯按钮旁，听到喊声，他伸手过去，迅速且连续地按下关门键。

而其他人则是或玩手机，或是装作没看见，既没人张口制止，也无人出手阻拦。

毕竟本来上班时间的电梯就紧，再进来一个，耽误时间不说，电梯里的空间也更狭小了。

电梯门本还能维持上一会儿的开门状态，因为李秀苒的催促而迅速关闭，眼看着就要将那个没坐上的倒霉蛋隔绝在外。

突然，一只手伸出，阻挡在两扇门之间。

电梯门感应到有异物，立刻重新打开了。

外面刚刚喊声的主人这才姗姗来迟，冲进电梯，双手合十向王复荐道谢：

“谢谢，谢谢哥。”

女青年背后背着个小书包，身穿浅黄过膝长裙，白皙小腿若隐若现，乌黑短发刚刚及肩，五官精致面色潮红，看来是一路小跑至此。

“不谢。”王复荐说。

他也只是下意识就伸手出去了，上一秒他都还在看手机。

而在一旁的李秀苒脸色却一副不屑的样子，轻哼一声，偏过头把玩自己包上的玩偶。

王复荐上班的公司在这栋楼的顶层，因此前几层电梯停下时，王复荐和女青年都不得不先出来，让后面的人出去，他们再进去。

就这样到了十八层，三人依次出来，李秀苒看都不再看二人一眼，急匆匆去打卡了。

王复荐发现女青年原来也是在这里上班的，只是他从未见过她。

“啊？哥，你是在这儿上班的？”女青年有些惊讶。

“嗯，你也是吗？”王复荐将卡打完，顿时不着急了，“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原画组的。”女青年说，“我叫金柯。”

“我叫王复荐，策划组的，说不定咱们在一个项目，以后天天能见着。”王复荐说。

金柯点点头，脸似是又红了，匆忙道：

“我去报道了，王哥再见。”

王复荐上楼到自己的工位上，开机，然后从抽屉里取出袋面包吃起来。

一般他早上没空去买早点，就会在公司凑合吃口，因此面包、膜片之类他的抽屉里都是常备着的。

王复荐吃面包的功夫，一只手从右边伸到他面前，弯弯曲曲绕过他的胳膊，自觉地拉开抽屉也拿了袋面包出来。

“爬。”王复荐伸手去夺面包，引得邻座的同事开始发骚。

“哎呀王哥，我叫金柯，咱们都一个项目组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就让我吃一个面包又怎么了嘛。”

“你少恶心人奥，我喊于姐收拾你了。”王复荐终究是松开手，让对方得到了面包。

男子二十余岁，面相横平竖直，短发精干利索，动作妖娆多姿。

裴桓，和王复荐同一天到岗的客户端程序员，俩人现在都在公司干了三年多了。

“于姐收拾我，我就告诉她你和……”突然，裴桓一愣，指着王复荐放在桌上的左手道，“你那手指头怎么了？”

“断了。”王复荐轻描淡写道。

“断了？！”裴桓抓起王复荐的手，仔细察看，“怎么会断了？而且你这不像是刚断的，反而像是旧伤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天在梦里我想醒过来，就拿刀给手指头剁了。”王复荐说。

裴桓翻来覆去地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你这下打枪咋下蹲啊，不能急停了。”

“不能急停就不停，跑打。”王复荐说。

两人静静地吃了会儿面包，裴桓又说：

“哎，说真的，你打算咋弄，你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都开始影响现实了。”

“大夫治不了，我也没办法。”王复荐说。

“我看你这不像病，反而像是超能力。这样，你v我50，我今晚去你家跟你一探究竟，还可以录个视频发到网上挣米。”

王复荐耸耸肩：“你愿意来就来吧，我家只有一张床，你只能睡地板。”

“那不如咱俩去酒店开房。”裴桓说。

“哎，上班时间，你俩说什么呢！”一个女声从二人身后响起，回过头，一个身着利落工装的女子脸色严肃，而在她身旁还站着个青年，而这个人两人都认识。

“于姐。”“于姐好。”

于晴礼，项目组里策划之一，王复荐的直属领导，裴桓的半个领导，因为裴桓的直属领导是她老公，平时也得听她的。

“小柯，来，这俩也算你的前辈，一个是策划，王复荐，一个是客户端，裴桓，工作你们可以一起推进。”于晴礼说完，看向她身旁的青年。

“好耶。”裴桓说。

“你好。”王复荐说。

“裴哥好，王哥好。”金柯说完，直接向二人鞠了一躬，于姐扑哧就笑出了声。

“你给他俩鞠躬干啥啊，就是同事，不是说真的是你前辈。”于晴礼说完，安排金柯坐到了王复荐身后的工位上，叫裴桓给她调试电脑。

临走，她又跟王复荐嘱咐道：

“金柯之前是给咱们干外包的，基本流程她都懂，但是你也别拿这个欺负她，自己该做的设定自己做，不许把活儿推给人家。”

“知道了，于姐。”王复荐说。

于晴礼点点头，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待一切准备就绪了，金柯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一进入工作状态，她整个人都有所变化，专注的神情看上去认真极了，让人不忍打扰。

王复荐和裴桓自然也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最近，项目大部分的推进都有条不紊，系统设计、界面UI和游戏背景设定都依次执行，借着框架，程序部分也能定下游戏的基本逻辑。

不过唯有一点，最近的进展略有缓慢——

怪物。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项目组组长胡越的要求，他有句经典的名言，全公司上下都知道：

“一款游戏想要爆火，至少得有一个点能够吸引玩家，有了这个点，牛粪上插炮都能炸人一身。”

这款古风仙侠RPG游戏，他定下的那个点就是怪物。

妖、魔、鬼、怪、精，必须每个怪物的设计都出彩。

否则，别说是玩家，他这关都过不了。

因此，策划组的众人这些天基本上都在设计怪物，写一个，交一个，废一个。

如此反复。

王复荐之前是有几次通过的经历，那几次的稿件有个一致性，那就是怪物都是他从梦里摘来的。

象、蛇、虫、鹰……

今天，他依旧打算如此。

一边在电脑上写，他一边拿着本子回忆昨晚的情形，并且将之画下来。

当然，以他的画技，恐怕能认出来的也就只有他的。

李秀苒这时从廊道走过，手里端着杯子去接水，并且有意无意瞟了王复荐一眼。

王复荐并不在意。

大概是因为自己和金柯背对背坐着吧。

王复荐平常和他关系很淡，两人也不怎么说话，不过看到李秀苒走过，倒是让王复荐想起来自己早上来了还没喝水呢。

随即，他也端着杯子过去接水了。

饮水机旁，李秀苒接了半杯凉的，半杯热的，接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把整杯水倒掉，转头对王复荐说：

“呀，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我得冲咖啡，不能接这么多凉水。”

“没事，你接吧。”王复荐说。

于是李秀苒又接了四分之一的凉水，配上四分之三的热水，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王复荐则端着杯子，静静地等待饮水机上热水的灯变为绿色。

接好了水回到工位，王复荐喝了两口，然后拧好盖子继续工作。

裴桓人不在工位，大概是又在带薪施肥。

回头看看金柯，她正仔细地描绘一个场景，场景中残垣断壁，房子塌成了废墟，画面的远处似乎还有条狗静静地立着。

“这是……”王复荐看着场景，不由得思考起来。

金柯闻声一回头，发现王复荐脸就凑在跟前，吓得她脸色瞬间红了起来，手中的笔也掉了。

王复荐弯腰将笔捡起还给她，金柯立刻连声道谢谢。

“你这个场景……画的是什么？”王复荐问道。

“这个啊，这个是一个大院被妖物破坏后的样子，家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一条狗被遗忘在这里。”金柯解释道。

“你是根据什么在画的？”王复荐又问。

“根据……根据项目的要求啊，他们让我给一个废墟的场景原画，我就画了。”金柯说。

王复荐点点头，看来只是巧合罢了：“画得真不错。”

“谢谢，谢谢王哥。”金柯又开始连连道谢了。

王复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没一会儿，裴桓回来了：

“我刚刚不流外人田的时候，听见组长和副组长聊天了。”

“聊什么？”王复荐问。

“怪物设计的进度太慢了，上面说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的，这个月底必须结束大部分的怪物设定，开始推角色。”裴桓说。

“大部分……那就是说开头的十八只怪得都弄出来是吧。”王复荐暗自想着。

现在，全组一共出了十只怪，自己手里出了四只，于姐出了两只，李秀苒也出了两只，组长和副组长各出了一只。

那么现在要加紧在十二天内把剩下的八只都搞出来。

王复荐看看自己手头已经做好的基础设定，决定将背景故事再稍微细化一些，然后再拿给组长看看。

不过，由于左手少一根小拇指，打字的速度慢了许多，他又花了一个来小时才全部整完。

这只一样是梦里出来的，过稿应该不成问题吧？

三

“不行啊，不行，复荐，你这……”胡越看着王复荐发来的文件和本子上的草稿，“你这也太……”

“组长，是哪里设计的不好吗？”王复荐站在他身旁，问道。

“不是说不好，但你这个……也太明显了吧？”胡越双击打开群里一个文件，刚刚王复荐光顾着写自己的，根本没注意群里发了什么东西出来。

文件点开，是一个详细的设计文档。

“岩甲野猪精……獠牙尖利……身披石甲……”王复荐一行行看过文档里的内容，居然和他写的有七八分相似。

而且最后关于野猪精的亮点，都和他写得十分接近：

“……野猪精身形结实壮硕，且有坚硬的獠牙，因此撞击障碍物后不会受到伤害，只有短暂的后摇，并且会直接将障碍物破坏掉，使得玩家必须迅速思考应对策略，在有限的障碍物消耗完之前想出解决猪精的办法。”

“你应该是看了秀苒这个，帮他改了一些吧？”胡越说。

“我没有……”王复荐刚要开口，又被胡越打断道：

“你不用帮别人改，秀苒的问题我跟他说了，他自己改就行。”

王复荐看看自己的本子，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难道昨晚那李秀苒也做了和自己一样的梦，进到那个世界里去了？

可昨晚在场看到猪妖的除了他，也就只有那条黑犬了啊。

王复荐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工位上开始做别的设计，只是接连做了两个，都没能让组长满意。

很快，快到下午下班的时间，副组长喊开会了。

所有人进入会议室后，副组长先没有着急开会，而是向其他人介绍了一下新同事，也就是金柯。

大家欢迎之后，就是各个部门的组长讲了讲今天工作推进情况，最后则是项目组副组长对今天的工作做总结。

“……最后，还是要提醒一下大家，一定要把怪物设计这件事当成是创造性的工作，不要想着去网上或者什么地方抄一些已有的设计，这样是出不了成果的。”

说完，还有意无意瞥了眼王复荐。

副组长叫杨叶楠，同时也是李秀苒的直属领导。

因此，他用这种眼神看王复荐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王复荐心里也郁闷，他设定确实是自己做的，就算论抄，那也抄不到李秀苒的头上。

会议临近结束，胡越像是想起了什么，叫杨叶楠登上自己的钉钉账号，然后在自己和李秀苒的聊天记录里打开一个刚刚发来不久的文件。

“来，大伙儿看看，这个是秀苒今天设计的怪物，总体来说很均衡，怪物的习性和技能组也合理。”胡越慢慢翻着文件向下，翻到底部，他又说道，“就是这个怪物弱点，我希望秀苒，也包括大家，都再想一想。我认为颈部作为一个大部分怪物都有的弱点，是不足以支撑起它的特色的。”

李秀苒也似乎理解的点点头，开口道：

“这只猪精我也思考了很久，不过由于它的特点就是全身披甲，弱点实在不好设计……”

“屁眼儿。”王复荐说。

“什么？”胡越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屁眼儿。”

裴桓手捂住嘴扑哧一笑，然后趴在王复荐的背后努力憋笑。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低声笑起来。

“王复荐，正开会呢，你说什么呢？”杨叶楠喊道。

“复荐，你抄我的设计就算了，没必要这么说吧。”李秀苒说。

“谁抄你了？李秀苒，别胡说八道！”于晴礼第一个忍不住了。

“那明明就是我先发出来的，大家也都看到了，”李秀苒反而像是被吼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可过了有一个小时了，王复荐又发一份几乎一样的出来，这是在嘲笑我吗？”

“创意撞了而已，和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于晴礼说。

王复荐则是不在意，耸耸肩道：“我没骂你，我说的是怪物的弱点应该设计在肛门，也就是屁眼上。”

“为什么？”于晴礼这次又是第一个发问的。

“屁眼上……哪儿有这么设计的？”杨叶楠说，“玩家玩起来得倒胃口吧？”

“复荐，你说说为啥。”胡越打断其他人的讨论。

王复荐轻描淡写道：“因为它的弱点就在屁眼上。”

这个解释，让在座或者在站的人都傻掉了，其中有的还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怀疑王复荐是否是话里有话。

思索一阵后，大家都确定，王复荐话里真没话。

他就是这么想的。

“不是，复荐，我的意思是，让你详细解释一下，为啥这肛门就一定是怪物的弱点。”胡越又问一遍。

“可以这样想一想，一个浑身披甲的妖怪，还是猪妖，身体上半面唯一可能是软的地方是哪里？是它排泄的地方。因为如果连这地方都是硬的，它恐怕就拉不出屎了，拉不出屎，那它要么是成仙了，要么是死了。”王复荐认真地解释道。

所有人一愣，似乎……还真是他说的那样。

王复荐接着说道：

“这个位置是身上防御很薄弱的地方，加上神经较多，锐器刺入后自然会导致重伤，伴随着行动能力大幅减弱，借此，玩家就能在怪物弱化后的冲撞中找到他的第二个弱点，双眼。”

“待猪妖冲撞上前，玩家躲开后，立刻趁其不备将两只眼睛弄瞎，之后猪妖必然如无头苍蝇乱转，最终体力耗尽而停下，这时候，玩家才有机会破坏它的第三个弱点，也就是自下而上将刀捅入猪妖的喉管，这场战斗才算圆满结束。”

王复荐一番话讲完后，在场的人无不沉默。

确实，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样的流程设计，这样的怪物设定，才算得上是有亮点、有特色。

“好！好！”随着裴桓带头叫好鼓掌，屋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唯独李秀苒坐在一旁，一下一下缓缓鼓掌，脸色铁青。

“好，大家停一下吧。”胡越虽然如此说，但自己的双掌却还在交击，“复荐这个设计做的确实不错，补足了秀苒设计中的一个小瑕疵，其他人，都向复荐和秀苒学习哈。”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金柯突然喊道。

“怎么了，还有问题？”胡越问道。

“我没有问题，但是有个人有问题！”金柯随即拿出手机，发送了一个文件。

屏幕上，胡越的账户联系人金柯头像上亮起小红点，胡越点开聊天，又点开金柯发来的视频文件。

视频中，赫然是王复荐的工位。

只见李秀苒趴在王复荐的工位上，上下翻看浏览着王复荐的电脑屏幕，还用手机在屏幕和王复荐的笔记本上迅速拍下了多张照片。

王复荐看着视频，若有所思，裴桓看到视频，似被气笑。

于晴礼则怒目圆瞪，盯着李秀苒，李秀苒不敢回应她的眼神。

视频播到一半，胡越就将之暂停退出了，并且面色严肃地看向李秀苒：

“秀苒，这是怎么回事？”

“组长，我……”李秀苒已经全然没有了刚刚自信嚣张的颜色，脸上全是窘迫和紧张，“我就是想看下他设计的怎么样了……”

“李秀苒，你抄了别人的，居然还敢反过来说别人抄你，我看你是不想干了！”胡越罕见地发了火，“叶楠，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

杨叶楠脸色一样的不好：“越哥，是我没管好，我之后好好批评他，也扣他工资。”

“扣他的？还要扣你的！”胡越说，“今天要不是小柯来了，碰巧拍到这一幕，是不是你们之后也要继续这么做下去？”

之后的几分钟，完全成了胡越开给杨叶楠和李秀苒的批判会，直到有人进来喊胡越去别的地方开会，他才终停了口：

“行了！下不为例！杨叶楠这个月绩效扣除50%，李秀苒这个月的绩效全部扣除！再让我逮到直接开除！都下班吧！”

杨叶楠和李秀苒呆坐在会议室里没有随着人流出门，不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杨叶楠教训李秀苒的声音。

会议室的其他人则鱼贯而出，嘴上讨论的早就不是游戏相关，而是对李秀苒的私德评价。

裴桓搂着王复荐的肩膀，脸上都笑开了花：“我早看那个b不爽了，现在浑身上下都爽了。”

回到工位收拾东西，王复荐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金柯道：

“刚才谢谢你了。”

金柯又是脸上红晕忽起，慌忙摆手道：“不谢不谢，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她又像是有些扭捏，最后道：“王哥，光加个钉钉我怕我有时候看不见消息，要不再加个微信吧？”

“行啊，咋不行呢。”裴桓先替王复荐做了答复，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亮了出来。

“可以。”王复荐也掏出手机。

“啊啊啊，对对，裴哥的也要加，也加。”金柯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拿起手机，打开扫码，将王复荐和裴桓都添加上好友。

如此做完，金柯红着脸道：“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拜拜王哥。”然后就撒开小步子往公司门外跑去。

“王哥~我怕你看不见消息~加个微信~我先走了~拜拜王哥~”裴桓刚开口没几句，就被王复荐一把将他的脸推开。

“滚你的，赶紧回了，我肚子都饿了。”王复荐道。

“走，哥们儿今天心情好，你请我吃拉面走。”

“请个锤子，把你拉成面还差不多。”

赶班车，吃晚饭，打游戏……

晚上，王复荐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之间，不由得居然想起了金柯。

不过，他并非是想这个妹子，而是回忆起了她的画。

画中的一切，为何都那么相像，就像是她真的照着画出来的一样。

想这么多也没用，王复荐锁好门窗，盖被子睡觉。

“阿健！阿健！”

“王赴健！你人呢！人呢？！”

“嗷，嗷呜——”

王复荐扶着脑袋爬起，自己躺在草席上。

揉揉眼睛，回头一看，周围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一条黑犬凄厉地惨叫着，像是在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