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7/09/28/2245--

  “行动……成功了，或者说，只成功了一部分，该考虑的是收尾问题，希望公司对外宣发部门能够处理好后续事端。不，不，不，目前更紧要的是得抓住那个女人，该死的，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知道她不简单，妈的！这个婊子！别让我找到你！我要把你……唔，情报部门的视频数据传过来了……”

  男人睁开眼睛，才用人工脑写就出来的记录便投射在瞳孔上，歧路司3型义眼内置的虚拟屏网格被洒下一道冷硬的阴影。他上下浏览过好几遍，皱起眉头，有些不满意自己表露出来的难以掩饰的愤怒。笔锋细碎零乱，严重缺乏逻辑感，让这篇报告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同往日里规整有序的公文比起来简直像是二十年前仿生人的过时程式里编辑出来的三流货色。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镇静严谨如同俱乐部里五色七彩的气体毒品，在侵蚀戕害亿万束神经后，缓慢却坚定地自身体里流泻排空，留下徒劳的空虚满盈。

  他端起手旁的咖啡，狠狠灌下半杯，直到体内的健康探仪发出刺耳的蜂鸣才停下。苦涩的液体流经用最新研制的生体塑料强化过的喉管，落在合成胃袋里，很快就被分解干净。

  妈的，男人这样想，他要把那个女人也这样用合金牙齿咬碎了吃下去。

  “滴滴。”是新邮件的提示音，男人看了一眼，带着情报部门加急的红色，他只好从暂时的暴虐想象里挣脱出来，叹一口气，点开附件里的数据单元。

  那是一枚虚拟超梦芯片，内容来自潘兴街那个小酒吧的云端数据库，是公司黑客截取了其中一段闭路摄像，再同男人义眼保存的视频讯息相结合的产物。高层甚至还特意请了莫克斯帮最顶尖的超梦编辑对它进行高精度的剪辑优化。

  天杀的，他可不需要超梦重构的虚拟场景来帮助自己回忆。男人心想，就算到了第五次公司战争，他都忘不了这一天。

  2077年9月25日的午夜。

  这个他与女人相遇的夜晚。

  --2077/09/25/2330--

  --超梦生成中--

  --地点：毒鸢花酒吧--

  “影像还原率93.53%，设定面容检索参数，正在高清化处理……”

  男人走进酒吧的时候，只见到一片狼藉。碎裂的天花板垂掉下来几根冒出火光的缆线，正滋滋作响，炸出几团小小的霹雳。蛛网般裂开的墙面多了几个尚且萦绕着刺鼻火药气的弹孔，同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让男人有些不适。他继续向前，踢开几个黄澄澄的弹壳。有个不识好歹的街头混混许是暗自藏了一把超功率的高威能技术手铳，几发蓄能射击把地面轰击出数个焦黑孔洞，差点穿透到下水道。头顶的消防系统早把储存的水洒干净了，只有干瘪的警告声还在继续。

  “警告，警告，检测到大量明焰，开启消防程式……”

  酒吧已经被公司的外勤特工粗略收拾过一遍，至少显眼的尸体和血污都见不到了，只有大个子钢鬃残留的半截身子还嵌在墙里，他是个全身义体改造的赛博械卫，过于庞大的自重让公司员工无法在短时间内搬运出去，只得先留在原地。

  男人点下暂停，切换到超梦自带的审查模式，以纯粹的第三者视角观察起尸体。他之前太过轻慢，反而忽略掉这处有价值的情报。

  惯用手，出击偏好，使用何种武器……他祈祷自己能发现点什么。

  镜头放大，男人能看到死去佣兵皮肤下的合金镀层有遭到巨力重击而产生的大大小小的密集凹陷，最严重的伤口在心脏附近，是一处拳头大小的空洞，直接把钢鬃打了个对穿。

  他从不知道市面上哪一家的武器会有如此威势，看起来简直是荒坂实验室里尚处在蓝图阶段的真空压缩炮攒射出的饱和打击。

  妈的，只有更多秘密。男人咒骂一句，点下继续播放的按钮。

  女人就披着斗篷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并不在意钢鬃胸腔输能管里渗出来的黑色机油浓厚呛人，正怡然自得，小口酌着一杯特调酒。

  他鬼使神差般再停下超梦，打开嗅觉强化，走上前闻了闻女人手中的杯子。

  酒很烈，是伏特加，香气清爽，加了青柠与姜汁啤酒。

  见鬼，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女人对面椅子上，用怀中花巾捂住口鼻，坐了下来。

  女人见了他一脸不自在，噗嗤笑出声，并不轻蔑，但却轻佻。男人刚想开口，被这突如其来的笑音打断，有些难堪。他扯了扯过紧的领带，装模做样低咳几下，才重新张嘴：“听酒保说，是小姐在打听公司新技术的消息？”

  “并非如此……”女人拉下兜帽，银发如水而出，若是粼粼闪动的波光潋滟，剔透晶亮。她有些无奈地支住下巴，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被拢在耳后。

  这是个清脆年轻的声音，甚至让男人觉得这个才在酒馆里大开杀戒，屠戮了数十人的陌生佣兵或许不久前仍是个少女。

  “我完全没听说过什么新技术，更不想打探关于它的半点消息。我不过来这里点上一杯招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老板一个问题：附近是不是存在某种体积庞大的能量体，量级之大甚至足够干涉到比它小型的时空感应……”

  “我才问到这里你们的人就翻脸了，不分由说开始攻击……”女人抬起头，摊开双手，翠绿色的眸子在吧台的霓虹灯下若是宝石闪烁明亮，“所以……如你所见。”

  男人很快明白这是个误会，荒坂（Arasaka）公司正在秘密研究由华子小姐主导的全新空间压缩技术，目的是为VIP客户运输贵重大件提供更可靠，更隐秘的选择，而为此特意搭建的超功率核引擎就在几条街区外的绀碧大厦地下实验室里高速运行。

  因为情况敏感，高层给手下人打了招呼，遇到打探消息的商业间谍，大可下手狠戾些。

  可在寡头统御的自治都市夜之城(Nightcity)里行事肆意妄然的公司员工这次却踢到了铁板，甚至对方根本没有察觉到新型空间技术的存在，更不是意图窃取技术，单单是实验引发的能量波动影响到了……

  等等，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男人下一刹那几乎要跳起来，他甚至快控制不住纳米神经调制好的格式化微笑，在高度情感激荡里勉强用人工脑调整好面部快要崩坏的表情，再用最客气，也最克制的语调小心翼翼问出一句：“小姐的意思是，您能感受到这种波动，还是说……您手中有类似的技术？”

  在这个研究陷入瓶颈的特殊时间点，任何相关技术都是比毒品，军火，甚至比那个传说中的R打头的芯片项目还要贵重的无价之宝。

  “该死！”女人懊恼地呼喊一声，她微合双目，才投降般说出下一句：“可以这样理解，虽然或许同你想象的并不一样……”

  当男人再次从超梦里看到这个表情时，他把芯片停下来，回退播放了无数遍。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确定女人这番神色真正的意味。

  “小姐可有出售这项技术的打算？”男人换上市侩精明的面孔，他虽然兴奋得止不住战栗颤抖，但在面对女人时还是显出熟稔干练来，“我们公司对于新技术一向很包容，也很有诚意，要知道……”

  “做个交易吧。”  女人干脆利落地打断男人的絮叨，男人这才注意到女人化着早不流行的烟熏妆，浓烈的黑色眼影像是花一样在她眼睛周围绽开，把女人翠如碧玉的漂亮眼睛衬出猫一般的媚态。

  “我无法理解，更不想理解你口中条条框框的收购细则。但如果你执意想合作，我这边就只有一个先决条件：我需要数据，那个我察觉到的，造成了剧烈时空波动的巨大能量体的详细数据。如果可以做到，我手里的这项技术就是你的了。”

  “这可牵涉到我司的核心机密了。”男子不断吞下急剧分泌的大量唾液，他并不着恼，反而兴奋异常，颅内芯片通知他体内的肾上腺素分泌早就突破了历史极值，并且还在往上涨。

  这个女人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到她口中的技术有多大价值，坦白的讲，这是个快把男人头脑冲昏的绝妙机遇。涉及时空技术的科技若能被公司承认收购，其中的收益足够在男人的个人贡献分数上加上数百点，甚至一跃进入高高在上的权贵阶层。

  呼，冷静点，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千载难逢的晋升良机……

  男人体内的各项参数不断发出过热警告，如果不是他用最高权限锁闭了红色警铃，此刻的男人早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来生夜店里那部永远只会循环播放武侍乐队《Black Dog》的震耳欲聋的音响，正一边发散出瑰丽绚烂的危险弧光，一边自动响起数十种无序躁动的刺耳旋律催促他赶快去医院。

  我的天。

  超梦里的男人看着自己过去的丑态，羞愤得几乎想要立刻退出程序。

  再忍一会儿就好，男人说服着自己，一定还有线索，一定。

  在足够可靠的程式辅助下，男人扯动着僵硬的嘴角，有条不紊地应对道：“虽说是个误会，但小姐也实实在在给公司造成了不小损失，加上您的要求我还需要向公司高层汇报才能下定夺……”

  “停停停……”女人再次打断他，嘴角垂拉下来，满是不耐，“可以省掉这些多余的口舌官腔吗？直接告诉我需要做什么。”

  “作为过来人，我的建议是小姐可以免费帮公司一个小小的忙，或许是杀几个人，或许是偷谁的东西，只需要表达诚意就好，后面的我来帮小姐争取。”男人也痛快，轻车熟路给出意见。

  “是想把我绑在一条船上？”女人很直接，毫不避讳地道明男子心中盘算。但她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随即讨价还价起来，“我可以接受这个条件，但要加上一条要求：任务完成后，在最终交付技术前，我希望能提前得到能量体至少三分之一的情报。”

  “我会告知公司您的要求。”男子点头，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合作愉快？”女人伸出手来，男人愣了片刻，才从数据库里检索出这是几十年前流行过的古旧礼节，于是也伸出手，生疏地同女人握了握。

  “我叫三浦森，还未请教小姐你的名字？”他满意地收回手，人工脑适时在颅中选取了最近火热的流行曲目播放出来。

  等等，这他妈是什么？下一秒男人差些就维持不住自己标准到近乎惊悚的微笑，立刻掐断了唱着“PonPonShit”的矫揉女音，换成雄浑激昂的《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

  “又是这般古怪不通的名字……”女人嘟哝着，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给出一个显然的假名：“叫我荔蛇（Rici）就好。”

  “荔蛇……”男人咀嚼着这个名字，他这时候才借着酒吧内的昏灯看清女人左眼一道细长的疤痕自眉角往下，如弯月般蜿蜒到耳垂旁，情感模块趁势切换到适宜的诗性风格，让他不由得自语一句：“是个美丽又危险的名字啊……”

  狗屎！

  男人抽出芯片丢在地上。

  他必须承认，女人谨慎老道的表现实在无可挑剔，就算是再回顾一万遍，除却觉得荔蛇更美之外，先进的电子义眼没能在超梦里告诉他更多东西。

  --2077/09/24/1950-- 

  --NCPD官方录音--

  “您好，这里是夜之城警察局（NCPD），请问您有什么紧急状况？”

  “呼……哧……”（注：意义不明，漫长且沉重的呼吸声）

  “先生？先生？您还在吗？还有行动能力继续通话吗？”

  “咚！嘶……”（注：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液体流动的声音）

  “先生？”

  “沃森区H10超摩大厦C栋11层9室，他们……要来了……”

  “嘟……”（注：挂断的忙音）

  “只有这些了？”荔蛇听完接到她耳中通讯器的音频资料，皱着眉头看向对面高大的肉山，H10超级摩天楼里经营着叫做“第二修正案”（2nd Amendment）武器店的老板——威尔森（Willson）。

  肥硕的脂肪海不安地蠕动了一下，不知从哪个部分挤出一个慌张的声音：“条子们接到电话后先派了普通警员前往调查，在抵达11层十分钟后失去联络。其间创伤小组陆续接到几起常规会员的紧急求助，派出了两组满编小队，同样消失在11层。事件发生三小时后，一队全副武装的暴恐机动队再次进入建筑，期间发生过三次中型爆炸，半小时后全员通讯静默。”

  “等等……”荔蛇把耳中的通讯器取下来，她戴不惯这个，久了之后就觉得咯得生疼，“听起来这是贵族……不，是政府的事，为什么会留给公司处理？”

  “贵族……”油淋淋的汗液从威尔森身上渗出来，把苍白的肤色衬出腻人浑浊的暗沉亮色，他揣摩品味着这个名词，挤作一团的五官裂开一道缝隙，给出一句感谓：“实在是过时又恰当的称呼……”

  “什么？”荔蛇没听清，她把脑袋探过去，吓得体型巨大的威尔森朝后缩了缩，差点把不堪重负的金属座椅彻底压垮。

  这个蛋白质与脂肪组成的秃顶男人在第一眼看到荔蛇的时候，差点以为这个女人是活生生从老电影走出来虚拟角色。银发利落，翠瞳飒爽，高挺鼻梁下唇瓣红润，下颌自然柔润的线条则像是古早回忆里秀美的山尖绮丽，同基因手术整容后人工模特刻意斧凿的千篇一律的姿容比起来，荔蛇简直像是一颗深水炸弹爆破在威尔森自以为挑剔的审美上，让他几乎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并不真切的幻影，更有了打自心底的不敢触碰。

  生怕她就像是新年时飘旋在城市半空中的那一抹过分美好的虚拟投影，用手指轻碰一下就会溃灭殆尽。

  她甚至还穿了一身合体的皮制猎装，威尔森敢用他才从黑市买的嗅探强化器打赌那绝非是用PVC制就的合成皮革，上面残留的淡淡动物油脂气味差些让这个天天胡吃海塞低劣合成食物的“低等人”流下羡慕的涎水。

  “你刚才说什么？”荔蛇再朝威尔森靠了靠，让这个过于肥胖的男人几乎要缩成肉球，他在面对女人的时候早失去了同其他佣兵吹牛打屁时满不在乎的粗鲁暴躁，而像是重回到不知多久前第一次和初恋约会时那般小心张皇。

  “没什么。”男人匆忙摆脱脑海里无谓夸张的妄想，在窘迫里给出解释：“公司狗，咳，我是说公司才是夜之城的统治者，是夜之城的真正的王，这是属于他们的城市。”

  “没想过反抗吗？”女人盯住他。

  “反抗？”威尔森嘟哝着，“强尼·银手倒是丢过一颗原子弹，可是改变了什么？”

  “真是悲哀。”荔蛇双手抱胸，露出了然的神色。

  “呃？”威尔森猝不及防里差些打出一个满是汽水味道的饱嗝。

  “我是说……”女人深吸一口气，那个时刻武器店主从她身上看出穿越岁月的厚重暮气，“不论是什么时代，世界似乎总是在不可抗拒，难以理解的伟力下走上大同小异的自毁道路……”

  荔蛇放在桌上的通讯器这时候闪起请求联络的红光，女人摇摇头，吁出一口浊气，清空了脑内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再把这个小东西再戴回耳中。

  威尔森小心地等着对方接完电话。

  “是三浦森打来的。”女人解释。

  男人点点头，他知道这个野心勃勃的公司员工。

  “对了，你知道军用科技（Militech）公司吗？”女人又问。

  --未知日志残页--

  “2077年9月7日，11层搬进来好多新租户，我有想过要去打招呼，但坎蒂说他们看起来不像善茬，特别是有几个穿着迷彩军装的家伙……”

  “2077年9月13日，隔壁总是传来奇怪的切割声音，011室的老拉克私底下跟我抱怨过好几次了，我想是那些新租户，可他们在干什么？”

  “2077年9月15日，坎蒂出故障了，似乎互动程式哪里坏掉了……前几天玩得太疯了？该死的奸商！”

  “隔壁的噪音变得更大了，天杀的，甚至还整夜放着稀奇古怪的歌！今天老拉克说要找他们谈谈，见鬼，他胆子真他妈的大，我可不敢去招惹那群陌生人。”

  “9月18日，妈的，妈的，老拉克不见了，我知道一准是他们干的！妈的！别他妈的唱了！该死的！坎蒂也没修好！”

  “22日，干！干！干！他们来敲我的门了！干！”

  “听三浦森说，荔蛇小姐不喜欢用枪械……唔，这是目前库房里保存状态最好的近战武器了。”肥胖的中年男人面色涨得通红，站在库房前，语调里全是歉意。

  荔蛇接过长有一臂的深黑色细长铁棒，在手中掂量着，挥出几个漂亮剑花。

  “电警棍ALPHA，每个夜之城的条子都不会忘记携带的趁手武器，按下底部开关可以放出微量电弧，威力不大，大约可以让普通人类昏厥。”威尔森在“普通”两个字上咬得很重。

  荔蛇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脑中又过了一遍方才三浦森特意口头传达过来的“补充”情报。

  “外勤部门的黑客们对以往案例以及现有情况进行深度数据分析后，判断这次异常有72.34%的概率是军用科技集团私自进行义体装甲改造实验的余波。据模拟预测，荔蛇小姐你有极大可能碰到全身军用级强化的的赛博精神病，并伴有相当程度的生体改造。”

  “但是，凭借荔蛇小姐展现出来的实力，我相信此类歼灭任务是轻而易举的。”

  “祝小姐武运昌隆。”

  “所以不仅是要把我绑在一条船上，甚至还操作公司的竞争对手站在我的对立面上，彻底杜绝背叛的可能吗……”荔蛇摇摇头，有些腻烦这些勾心斗角。荒坂大概早调查清楚了发生在沃森区这座大楼异常事件的来龙去脉，只是刚好被她撞上，就顺势外派给自己，一举两得，既解决了麻烦，也让两者并不牢固的暂时结盟多少紧密些，确保随后的交易能够顺利进行。

  “不过，也无所谓就是了……”女人捏紧了从威尔森处讨来的警用电棒，走进了H10超摩大厦C栋的电梯，按下通往11层的，锈迹斑斑的按钮。

  “战斗模块启动，校准中……”荔蛇耳中通讯器附带的斗争程式自行启动，女人敲了敲设备炭黑色的纤维外壳，想把它关掉，试了几次不得其法，只得作罢。

  一公里外临时征召的民房内，三浦森看着荔蛇通讯器里内置的隐藏探头传输过来的影像，神情郑重：“就让我看看，荔蛇小姐你的秘密吧……”

  

  --Arasaka Combat Module(ACM):荒坂战斗模块--

  --启动中--

  --选择-影像同步-时间：2077.09.26.0600--

  --正在载入--

  画面的开始是从电梯走出来的平稳视角，战斗模块的佩戴者无疑十分自信，她没有进行过多的观察，径直行步到走廊正中。

  “这里，把音量调大。”三浦森吩咐坐在虚拟屏前的仿生人，操作员立刻把音量设置到MAX。

  低沉的咏叹调透过影像在房间里响起，像是有千百人在低声吟诵庄严圣洁的赞美诗篇，但每每唱到末尾，如诗如歌的乐音便陡然变得尖细刺耳，转入一个诡异的不协变调，却又在短短几秒后复归正常，让人犹疑那是否是自己疯狂的幻觉。

  “检索歌曲。”三浦森紧张起来，回荡在走廊里的不详颂歌并不在公司数据库之内，而宗教般的唱诗一张一弛间暗藏的奇异变化却足够让自己这个被削弱了神经敏感度的半改造人都感觉脑内沸腾若滚水，难受得只想呕吐。

  ”搜索结果：数据库无法匹配。“

  “是军用科技的新技术？声波武器？还是精神催眠？”男人紧盯着虚拟屏上荔蛇的移动，她显然也听到了乐曲，却没有表现出太大反应，短暂停留后便重新前进起来。

  “把乐曲作为变量导入模型分析，快！”三浦森几乎是吼叫着命令。

  “正在计算……模型出现超出预计的变化，荔蛇小姐的预期寿命降至最低！”操作员导出最新的系统报告。

  “妈的！”男人一边出汗一边把西装外套解开，“现在，至少现在，这个女人还不能死，必要程度的人身安全还需要保障……”

  “派最新的义体特工去协助她。”三浦森没有犹豫，给出新的命令。

  “特工收到。”远在一千米高空上的金属造物回应了男人的指令，从巡航模式切换到地面模式。

  “出现敌人了。”操作员出言提醒，三浦森忙把视线转回来，看到屏幕中荔蛇眼前房门突然被踢开，从里面冲出一个挥舞着水果刀的中年男人，他眼窝深陷，双目浑浊，如同蒙尘的玻璃；颧骨高突，眉弓耸起，脸颊上的脂肪如同消失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凹陷刺眼地嵌在上面，让男人看上去刻薄又可憎。

  “你好？”荔蛇回退到安全距离。

  男人却没有进行交谈的打算，他嘴唇蠕动，模糊地念诵着浑然听不清的话。随后愈加激烈，终于以几乎撕裂声带的高昂颤音应和上周遭萦绕不散的圣诗咏唱，他也好似得到凭空助力，往前踏步，关节反常地扭动着，如同被雷击般震颤着朝女人扑过去，

  “啪！”棍棒闪电般击出再收回，如果不是男人已经倒下，三浦森甚至意识不到荔枝蛇已经出手。

  他不敢置信，即使是自己媲美军用无人机的电子眼配合神经突触加速器都没有捕捉到女人的行动轨迹，只得叫操作员切出副屏，回放影像。

  “慢放显示，对象在远超出人类反应极限的时间内用棍尾击中了目标额角太阳穴，力量控制几乎完美，足够使目标失去行动能力，却不会对性命造成威胁。”

  三浦森开始觉得自己运送特工是多此一举。

  “等等……”仿生人操作员指尖又弹出一根细小的机械探针，将270度的广角镜头转到右侧，察觉到了荔蛇背后的动静，“目标还未完全静止。”

  女人显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异常，俯倒在地的男人若是溺水般抽搐起来，他仅凭手脚的剧烈抖动便把身体翻转过来，眼球上滚，从缝隙里流出淡青色的汁水。

 “啧，麻烦了……” 荔蛇见状，无有犹疑，双膝微蹲，饱满健实的腿部肌肉一收一缩，便若巡航导弹般飞射而出，手中的高压电棒闪着电弧，径直贯入男人微张的嘴中。

  对方的牙齿霎时间不知道被崩落多少，但断口处渗出的并非寻常的红色鲜血，却是淡黄色的腥臭脓水。他像是完全没有痛觉，还在挣动着躯体想要站起来，但荔蛇死死把男人按在地上，纯粹庞然的力量让棍棒几乎要碾碎坚硬的颅骨，生生开出一个洞。

 “啵。”轻微的破裂声，像无意间踩碎一个水袋，男人终于瘫软下去，脑后流出浓稠的体液。

  “呼……”女人放松肌肉，把憋在嘴里的气吐出去。

  “通知她，目标还有热量反应！”三浦森出于职业习惯把电子眼切换到红外频率，发现软倒在地的男人胸腹间还亮得惊人，像藏着一管处于爆炸边缘的烈性炸药。

   男人两只小臂的内侧肌肤在电光火石间从内部撕裂开，弹簧般射出两截仍带着腥甜汁水的镰状节肢，环绕成半圆状，朝荔蛇背后刺将过去。

  “轰！”

  适逢此刻，伴随着挤开空气的音啸狰鸣，金属人体高坠而下，若标枪般刺破大厦老旧的混凝土外壁，烟尘碎屑高高扬起，遮住荔蛇的视线。

  义体特工擦着女人肩膀砸落在男人头颅上，让这个仍在扭动的球状物爆散成粘稠的浆液。

  “荒坂原型对人作战兵器（Arasaka prototype combat weapon），义体特工PCW013正在待命。”毫无感情的淡漠语音从银亮色的造物里响起，它把修长的刃足分开，便从挺立而起的标枪变成了优雅致命的芭蕾舞者。

  “幸会。”荔蛇并没有多少惊讶，她甚至有些好奇地拍了拍义体特工冰凉的镜面反射装甲，“有多余的武器吗？像是叫剑的那种？”

  金属特工的智脑运转起来，自行检索后，它的腰部弹出一个凹槽，生硬的语音响起：“仿爪磨2型符合描述，匹配成功。”

  女人把武器拔出来，质地轻巧，剑长而刃薄，挥动间鸣音清脆，轻量无形。

  “是好剑。”荔蛇点点头，把新武器横在身前。

  “探测到大量生体靠近。”特工菱形的金属头颅往后转动，连续不断的蜂鸣警告潮水般涌到操作界面上。

  荔蛇不用它提醒也已经知晓了，走廊地板的震动已经昭示一切。

 11层的房门于同一时刻全数打开，走出来的男女老少双手合十，面目娴静，无悲无喜，像是僧侣沉默的巡游。倘若没有那浩大而诧诡的歌声应和，这是一幅足以让人心静宁和的无上玄妙。

  “准备好了吗？”荔蛇低垂剑锋，伺机待发。

  “最优战斗选项：双持HJKE- 11·幸村。”特工回应。

  女人同机器同时静默下来，随后极有默契的一左一右，杀入敌群之中。

  “她们是在舞蹈。”三浦森木然看着屏幕里血肉残肢飞溅散落，便是冷静如他，也不得不给出一个太过柔美的评价。

  盖因事实如此。

  义体特工是一丝不苟，圆润无缺的宫廷舞者，一动一静里皆是程式里编译好的最优解，干净利落，风行雷动，从常人所不敢想不敢念的缝隙角度避开人群里异化膨胀的兽爪虫翅，再用搭载了自行索敌程式的智能手枪以足够震碎常人腕骨的极限射速击发出硕大的达姆弹头，用极致的工业暴虐之美撕开一具具畸变躯体，于血雨纷飞里在走廊里破开一道有条不紊，质朴天然的骨肉泥泞。

  荔蛇不一样，她根本是神话里才有的天作之舞，灵动自在到不似凡俗。女人纯粹凭借肉体的本能反应在肿胀变形的刃翅铁足间跃动回旋，像是海天苍空之云燕一只，矫然敏动，收放间自在无碍，若有仙气，简直是在用超越逻辑超越机械的想象力在生死间翩然游戏。闲庭信步，随剑而动，只一击便如有神助般找到敌人重重守御下微不可察的破绽，120公分的细剑自颈部长驱直入，以巧力斩断脊椎，便抽身回退，留下敌人软倒在地，不沾半点血色缭乱。

  三浦森失态得瞠目结舌，几乎不敢想象荔蛇可以同荒坂用顶尖科学家创造的最高技艺人形兵器战力相类，甚至显得更游刃有余。

  “看够了没有？”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已经把11层所有还站着的活物屠戮殆尽，残余的肢体脏器混着因为变异而浓稠绵密的血液铺满走廊，如若是给整层用枪火刀剑漆上腐败血肉制作的菌毯。在炼狱般的惨象之下，荔蛇走到最后一个没查探过的房间，一边借力弹干净了剑上残留的内脏碎片，一边对着耳中的通讯器言语。

  “你早发现了？”男人并没有被看穿的窘迫。

  “这并不是军用科技的手笔，更不是赛博精神病。”荔蛇说。

  “不可能。”三浦森眯起眼睛，他不相信对方有比自己更强大，更准确的情报来源。

  “军用科技只是刚好在这里买卖军火罢了，引发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是某种更久远之前就已然存在的，超越历史的古老外族……”女人说完这句话，拿起了房间正中沾着血迹的老旧随身听。这不知早在什么年代就生产出来的设备崭新得就像刚刚出厂，被供奉在一块新揭下来的血迹斑斑的头皮正中。随身听内部没有磁带，但黄铜制作的滚轮依旧在空无一物的卡槽里默默转动，高洁的诗乐便流淌而出。而这神圣可怖的乐音又根本不是从设备扬声器里播放出来，而分明来自四面八方，就如同随身听周围正站满了没有形体，无色无质的魂灵，正围着此物颂歌赞礼。

  荔蛇按下了停止键。

  虚空中传来一阵愤怒的震荡，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亘古恸哭，穿越了不知多少光阴时空，轻轻落在女人耳畔。

  “我不明白。”三浦森完全无法理解女人的话。

  “你不需要明白。”荔蛇没有解释的欲望，只是给出一句简短的最后忠告，“你只需要知道，这比赛博精神病更可怕，它会传染，靠声音传染。”

  “传染？它？”男人还想再问，荔蛇已经把通讯器取下捏碎在手中。

--2077/09/29/1400--  

--荒坂公司内部审查会议--

“发生在沃森区的特殊事态仍然没有得到缓解，感染人数还在不断增加，目前已有0.94%的夜之城居民声称收到感染，并听到无法解释的乐音……”

 “市政中心再次发生随机袭击事件……”

 “权贵阶级大恐慌？新型赛博精神病？继巴特莫斯攻破网络空间后最严重的危机……”

  表情严肃的审查官关掉屏幕上闪动的各类新闻报道，对着桌前一脸青白的男人说：“三浦森，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

  “你们要把这个怪在我头上？”男人咬牙切齿，“没有人，我是说，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那么……”审查官浏览着档案，“对于荔蛇的处理是怎么回事？”

  三浦森颓然地低下头来，闷声道：“是我失策了。”

  “三浦，是什么使你确信对方拥有时空技术？”

  “她如果没有类似技术的话，决计不会感知到附近实验室里的能量共振！是引擎影响到了她！公司审批的时候也认同了这一点！”男人愤怒地低吼出来，“这一点荒坂华子小姐为我做了背书的！”

  “嗯……”审查官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难缠，他换了一个问题：“荔蛇是如何逃掉的？”

  “你们有他！妈！的！视频！”三浦森拖长了语调，他觉得自己忍耐的阈值早到了顶，身体里添加的电子元件几乎要因为激动的过热冒出青烟，盛怒之下他甚至觉得自己再次听到了11层那如幻如梦的诡异乐声，头顶也因此就恍若要裂开一个口子，破开肉体的束缚，再生出一只血淋淋的犄角来。

  “我的建议是，先生你还是配合一些好。”审查官虽然并不在意眼前失败者无用怒火下的诡异变化，但还是回过身，点开了那个令人费解的录像。

  --余烬高级餐厅--

  --荒坂隐藏探头--

  --2077/09/27/1800--

  下雨了。

  灰色的雨混着微尘落下，巨大的都市自底部升腾出起层层叠叠的水汽，浸透过艳丽的广告牌与巨大的3D投影，远望过去，犹如隔镜视物，众生皆是空幻迷蒙。

  “新年快乐。”荔蛇进来的时候身上还有雨水，但她任由满是放射物的肮脏液体落在身上，把银发染湿，粘连在脸颊上，显出三浦森从未见过的生趣俏皮。

  “嗯？”三浦森发出不解的哼声，现在离新年还有好几个月，他相信女人知道这一点。

  “我以为只有在新年，城市才会这么美。”荔蛇凝视着雨幕下喧嚣的钢筋铁骨发射出五色七彩的璀璨眩光，在女人脸上映出模糊斑驳的光影。

  “美？”男人晃晃脑袋，他新买的定制礼服紧了些，“只有足够多的美才能掩盖足够多的不可见人。”

  “诚然。”荔蛇叹气，好似在哀叹男人不解风情，“怎么约在这里见面？”

  “来得起这里的人很少。”三浦森扯了扯嘴角，终于也像荔蛇那样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自空中俯瞰夜之城，口中燃过一半的香烟火光就像是巨城倾覆之前将尽未尽的远灯。 

  “告诉我能量体的影响范围。”女人收敛了姿容，在男人对面落座。她没有动倒好的红酒，问得直接了当 。

  “不谈谈先前提过的传染的事？”三浦森以新的问题回应。

  ”你没听进去，对不对？”荔蛇露出果然如此的恍悟。

  男人笑了笑，没有否认，反而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不是说好要三分之一的数据，怎么指名道姓要知道影响范围？”

  “先从这里开始就好。”荔蛇也朝他笑，“这个简单。”

  “为什么……”三浦森眯了眯眼睛，“……会想知道这个？”

  “我需要告诉你吗？”荔蛇歪着头，“你好像问得太多了。”

  三浦森一愣，女人进来时表现出的一瞬间的柔软几乎让他忘记这是朵如何扎手的玫瑰。

  “精确数据我不知道……”男人妥协了，他伸出手，在空中抡出一个圆，“但至少整座夜之城，都在它的影响之下。”

  “这里也是？”

  “噗……”男人忍不住笑出声，但他看了看女人认真的样子，还是耸耸肩：“考虑垂直方向的话，或许还影响不到。”

  “或许?”女人追问。

  “你好像很在意？”三浦森端起杯子，抿过一口酒。

  “是的。”荔蛇没有否认，“但满足我的要求也是交易的一部分，不对吗？”

  “嘿！”男人摊开双手，“别这么咄咄逼人好吗？我们可不是阿德卡多那帮背信弃义的废土流浪汉！”

  女人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我认输。”三浦森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随后缓缓念出保存在脑后芯片里的机密数据，“影响范围的话……唔……文件里估计会在垂直方向的107.45码至118.67码浮动。”

  荔蛇点点头，示意男人继续说。

  三浦森领会到女人的意思，于是看了看手表，读出表盘上高度计的数字。

  “我们现在有120码高。”男人挑起眉毛，“刚刚超过一点。”

  “果然如此！哈！”女人站起来，“该说再见了。”

  “什么？”三浦森差点觉得这是女人一次拙劣的幽默尝试，“你在开玩笑，对么？”

  荔蛇抖抖身子，把肩上的雨水晃下来，作了一个深呼吸，随后侧着头看着旁边的男人，露出一个不同以往的明媚的笑：“你听说过魔法吗？”

  “魔法？”三浦森的辅助脑下意识检索起这个名词，“你是说巫毒帮那群家伙？”

  荔蛇摇摇头，她伸出手，轻轻对着身旁的空桌子一推。

  就像是女人手中握住了风眼，伴随着震天撼地的惊人轰鸣，一场可以称得上小型灾害的混乱从荔蛇指尖迸发而出，呼啸轰鸣的暴风席卷了半个餐厅，又回转过来，携裹着碎裂扭曲的桌椅撞碎了落地窗上比拟钢铁的强化玻璃，才终于失去动力，消散在雨幕中。

  三浦森胸腔里瞬间涌动的所有震惊惶恐都被倒灌进来的雨水狂风吹得七零八落，他靠在立柱旁勉力维持着平衡，用几乎是审视异度来客的费解目光看着荔蛇钢钉般扎在原地，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幻觉毒品?VR？还是你提前埋好了炸药？”男人顶着四周侍者的尖叫与无序乱流吐出破碎的字眼，但这连番的问讯不过刚刚出口，随即就被狂暴的风雨撕碎成没有意义的散乱呓语。

  荔蛇学过唇语，她清楚地知道男人在朝自己嘶吼什么。

  “这就是你渴求的新技术。”

  她轻轻把答案送到猎猎狂风的号鸣里，一边抚平被吹乱的发丝，一边朝三浦森欠身行礼。刹那间流露的王女般的自信英姿让荔蛇就像是头戴冠冕，正站在庄肃严正的黑色大殿当中，四散飞旋的雨水瓷片便也如同披盔带甲的骑士，朝她致以恭谦的拱卫。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三浦森昂贵的人工皮肤被雨水烧灼得红肿，他半跪在地上，快要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看到女人重叠的朦胧形体。

  斯安威斯坦是这时候启动的。

  血液在奔涌，神经突触在震颤，被减慢的时间流速中男人的义眼穿透阻隔，捕捉到荔蛇嘴唇缓缓张开，就有清晰饱满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径直响在他耳畔，让男人胃部几欲因恐惧而抽搐痉挛。

  该死，三浦森发誓，在这幕荒唐盛大的演出中，他甚至幻觉般察觉到荔蛇语气有些许愧怍。

  “很抱歉。”女人当时带着神秘顿挫的变调，“这不是能随意施予他人的东西……”

  “盖因上古之血(Blood of the Elder）是超越时空的禁忌术法。”

  像在盛开，也像拥抱，荔蛇高高跃起，从窗外高空闪现出来，猎猎狂风擒住女人轻薄的躯体，让她看起来正像是秋日下飘旋的纷飞落叶。

  “你想要自杀吗！“三浦森徒劳地朝外面的女人呼喊，他知道荔蛇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只是不解。

  “短距离传动还有些勉强，不过能力到底是恢复了……”荔蛇感知着体内能量的涌动，在空中调整姿态。她甚至不忘抬起头朝男人爽朗一笑，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虚空便被新鲜复苏的能量撕开一道口子，暗色漩涡里蔓涌而出的绿芒在半个呼吸间便淹没掉三浦森眼前的一切。

  包括荔蛇。

  女人从传送门里跌出来，落在软乎乎的草荫上，温柔的触感差点让她呻吟出声。

  “回来了？”灰白头发的猫眼男人察觉到狼头吊坠的震动，从地窖里走出来，手里正捧着一瓶“怀特沃夫”（WhiteWolf）自酿葡萄酒，他眯着眼睛看着荔蛇舒舒服服躺在新修剪好的草甸中 ，上下打量一番，言语里透出宠溺，“没受伤吧？”

  “没有，只是有些累了…”女人半闭双目，嘟哝着回话，好似是回到顺柔鹅绒铺就的大床上，映着对面炉火正旺。

  “旅行如何？是个足够有趣的世界吗？”男人倚着花园里的橡树，橙黄色的瞳孔在树荫里闪动。

  “唔…”女人翻了个身，显露出美好的曲线，惫懒的模样一如才玩闹整夜，兴尽而归的野猫一只，“乏善可陈。”

  “我看起来你倒是玩得开心的样子……”男人轻笑一声，径直拔开瓶塞喝了口酒，“休息够了去洗个澡，叶待会儿要传送过来吃晚饭，到时候给我们讲讲你的新冒险。”

  “知道了…”女人答应一声，便熟睡过去。陶森特午后暖春的的日光透过屋檐之下的树影翕动，斑斑点点洒落在她的发梢上，晕染出层层温润柔和的金黄。

后记：

  在《赛博朋克2077》发售前写过一个同人故事，当然也因为是发售前写的，就有许多错误，甚至更多的是自己臆想的设定。

  在通关游戏后，就拿回来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符合游戏世界观的改动，也把之前一些不严谨的，欠考虑的情节重写过，但还是保留了克苏鲁元素与荒坂原型对人作战兵器（Arasaka prototype combat weapon）这个自设，算是小小的任性。

  当然，文章中有些彩蛋，例如致敬《攻壳机动队》经典台词的描写，当然还有cue到巫师的安排。（PS：荔蛇（Rici）这个名字来自本名希里（Ciri）变体）

  也因为如此，除却《赛博朋克2077》原有的世界观，也用上了希里拥有的穿梭不同世界的能力设定，使得原本算不上低的阅读门槛更高了些。

  但也是一篇尽心尽力的作品了，还希望大家能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