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之乱)《混沌之子》(短篇)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也许是某个答案?某篇读来能让一切真相大白,知晓来龙去脉且感人肺腑的救赎典故。亦或许是其中确有一个缘由,一个能阐明一切的因果关系,一个能让你再了解后,可能会对我浅放几分恨意的理由。
但我可没那些玩意,我从未想过去忏悔,而我也正如你们所言所想,生来便是如此,无需多言。注定在这整串谎言的背叛中担当此角。
当真想显露时,我早已领悟。我就是我——这是我的赐福,但为了均衡起见,这也是我的诅咒。
现在先打住。我说的有些过快了。既然你们需要一个答案,那么我们就从科尔其斯开始讲起吧。那里有着你们想要的一切——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从一个多么(如此)绝望、糟糕的地方开始。现在先打住。
我想,万事开头皆如此。
天哪,我简直恨透了科尔奇斯。我讨厌那里的炎热。讨厌它降下的蒙蒙灰尘和挂在我身上厚厚的臭汗。以至于在我还未知晓其他世界存在之前,我就为诸神竟创出如此破烂不堪的世界而对其破口大骂。宗教能在沙漠中兴盛无不不无道理——因为大家伙除了思索此地的苦难以外也别无他法。
我曾经蹲在父亲家的房阴下,待到空气中闪出耀光,蝎子窜出阳面之时。我就会用我的手指抓起它们,并开始欣赏蝎子的蠕姿。我把它们的肢体一个接一个地拔了下来。有时我会因此而蛰伤,有时则安然无恙。虽然这并不好受,但终归也算是一种娱乐。有一次,我的一处蛰伤,害得我发了一个月的烧,那时我除去在床上闹腾也便只有浑身发癫及眼出幻影的日子可过。我可能会因此而死,但我却毫不在乎,待我康复之后,我就马上回坐在了门廊上,等待在烈日下窜出的蝎子。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玩同样的游戏:接近危险,看看在它咬你之前你还能坚持多久。
那座房子所属的城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它们千篇一律——满是污秽、阴霾、汗气和乐色的臭味。我的父母对我很是气恼。他们想让我学门手艺,在将来出人头地后,好去找些实事来做。但我却对此不屑一顾。我想不劳而获。我想要成群的奴隶和妻妾。我想和人们玩我的蝎子游戏。虽说长期以来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实现这一目标,但命运之神却总能让我走上机遇之路的。
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我注意到了圣约教会可能是一个令我飞黄腾达的天命之所。在后世那些自诩保护记录和述说历史的人看来;圣约教会仍被其看作是一片虔诚的泉源--它们正是后来主流教会的前身。也许在某些地方正如其所言。就比如在瓦拉迪什的分会办事确实不错。不过,但到了外省,那里的祭司们可就别有一番风评喽。他们酗酒。他们赌博。他们奉行暴力,以暴敛财。即使是虔诚的教徒也知道,他们缴纳的什一税并没有全部用于修饰寺庙。整个建筑就像一个被破坏的水塔,空有一颗不受光耀普照的油腻寒心。
现在你知道这对我有多大诱惑了吧。我甚至能看见自己身着锦衣华服,拥有着一座属于自己的宫殿,庭院内喷泉叮当作响,满屋子的俏佳人们披着绫罗绸缎在园内闲逛,把玩着我的金币。尽管早已堕落不堪,但这些神职人员依然如攥着具新鲜的尸体不放般牢牢握紧手中的权力。
不过,我没有放弃。自这个想法进我脑中时起,它便深深地扎根在了那里。我开始在宣讲室的四周闲逛了起来,看着那些年轻的后浪像是群肥狗一样,摇摇晃晃地进出教室。我在窗边听起了他们唱的颂歌,并有样学样地模仿了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愈发大胆了起来。我趁着那些老态龙钟的讲师们都打瞌睡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古老的缮写室,狠狠地顺走了几经书。我开始一点一点地拼起了对答的教义和教规。当然,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它们只是普通的单词——但我记住却了很多。一切都完成的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不管我是否对此心存信仰,但这些东西确实是我与生俱来就该拿去宣讲的天命之物。后来我也确实皈依了此教,但那些东西对当时的我来讲,只不过是些乱码字符罢了。
在我居住的地方有个虔诚的年轻人,他的面部和光洁的脑壳上涂有着圣书的经文段落。每至一天的破晓前息,他都会借着一只抛光的银碗将更多的纹漆涂抹于身去并开始重新书写那些神圣经文。也正因如此,他又被视为了我们这座肮脏小镇上的楷模人物。就连我自己的母亲,那个又胖又懒的荡妇,也关注起了他的勤奋。
“你为什么不学学人家那样呢?”她会一边扣着自己的手指甲,一边看着散坐在门廊上的我,抱怨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学学艾瑞巴斯呢?”
现在你瞧瞧,这样的想法属实含有一种可怕的力量。我把母亲的话牢记在心,开始自我寻思了起来。我心想:我为什么就不能和艾瑞巴斯一样呢?
当在我绞杀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我的心里也依旧想着这句话,甚至在当我扭紧绳子,看着他鼓起且爆裂的眼珠时,我可能还直视它们大声念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杀死一条鲜活的生命,诸神在上,那感觉可真是不赖。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我的面容焕发容光。每当他的生命越发消逝,我的内心就感到愈发愉悦。当我把他的尸体扔进小巷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已高唱起了愉悦的赞歌。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处理掉了他的尸体,然后翻遍他的遗物,在备齐了我所需要的东西后,便转身离开我的故居,奔向了一片茫茫的沙尘——我不能待在一个我与他都熟悉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穿着死人的袍子,在自己剃光的头上整齐地印着死人的经文,走至南门下,看着满天的繁星,感受起渐消的暑气。
噢。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我身上的这些印记,这些看似是自家的经文,实则并不属于我自己。它们自那事之后便一直伴在我的左右,以保盗取而来的假名和身份不会受到质疑。假以时日,我已经半忘了它们的来历,并开始更加在意亲手书写的东西。每当我伸手去拿用来纹身的绣针时,我便感知到了经文的变化,这种行为不仅仅是一种伪装。在初起之时,它更是一条赤裸裸的谎言。
我原来的本名是什么?那就像是我出生的故居一样,已毫不重要。我已经堕入魔道,为自己取了一个唯有上苍才可知晓的秘密绰号。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们。毕竟有些事情可是连诸神也无法知晓的。
或许是走运,也或许是命中注定,孩提时代的我得到了研习神学的机会,就像所有神学院的学生一样,我也潜进了神学的学海之中。那些偷来的文件和我自己编造的谎言很快就让我在另一个机构安顿了下来。在那里我并没有过多潜心于对神学的研究,而是孜孜不倦地观察起了更世俗的权力之路。我看到了牧师们在大教堂里是如何保持纪律的。我见到了欣喜和恐惧是如何统治整片人民的。而且我还经常发现,那些轻声细语的演讲远比那些大吵大闹空架子要给力的多。
旧时的信仰现在已是一只秋后的蚂蚱了。传言有一支由金色先知统领的军队正在横扫荒漠,他将会颠覆旧社会的一切产物,并把与那些与他们意见相左的老顽固们逐出他们旧时的天堂。教会的大人们开始害怕了,祭祀变得更加频繁,信仰的宣示和对罪恶的忏悔也更加真诚。但我知道这救不了他们。井中的剩水不多了,不论如何,他们已经抽走太多的水了。我开始猜测起这位先知是何许人士,并想知道我是否能以某种方式来将我的事业与他的事业结合起来。我真是越来越讨厌这些腐朽的老教师了,我希望自己能再次栖身于某种带有适当刺激感的阴影下了。
然后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看那些书,念那些经,以及那些关于痛苦和救赎的说教上,不知怎么的,我忽略掉了对它们产生的层层戒心。我发现自己说出了富有含义的话语。我发现自己正在学习,这不是为了逃避教师们的惩罚,而是完全出于兴趣所致。就如同我被浸润在抄写员的墨池中,带着一身墨汁出来。没有什么茅塞顿开的顿悟。我非常笃定这就是我注定要走上的道路。你可能会这般形容我,天生恶种,生来就是把惹人厌的贱骨头。
我犹记得那段在古老泥瓦神庙地窖下的日子,我照看着那里的细烛,细嗅着香火落在唇上蛰起血泡的腥味。我记得,那里镜子上的镜像不止一个,它们裂为了四项,给那时身处闷窖的我激起了不少冷汗。我是个小偷,是这永恒虹膜里的一块小污点,但我知道我能为这些伟大存在做些什么。我觉得它们一直都在这里,在我的阴影里徘徊,在我使得小坏(微小恶事)下栖身。教会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物。或许其他的阵营也可以被它们以相似的手段把玩在手心。
因此,当这位先知最终来到我们的城市之时,当我看到那完美无瑕的伟岸身影穿行,照耀在这个为他所带来的的启迪而感激涕零的奴隶邦国时。我既不高兴,也不沮丧。现在能留给我做的唯有等待。
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孩子,但我可不是一个甘于永居于檐下之人。
当然,我最终还是与我的先知近距相遇了。当我看见他带着那群目不转睛的忠实信徒穿过城门时,我立刻就明白了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他是一只更大的蝎子,而我则需要更加向他靠拢过去了。他对我意味着什么,是一只更大的蝎子,一只更需要被我拉在近身的蝎子。
那时候的科尔法伦是他的近侍。那团涂抹着玄秘药水的皱巴皮囊,如一块正午烈阳下的腐肉般散发着恶臭。他是主宰这只狂热军团的统帅。我记得,当他们两人在被占领的城市里举行凯旋阅兵时,我们的目光就曾短暂的相遇过,但是,我想他现在也记不得这件事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是,而他则是一位主宰。我是泥土里的虫子,而他是这个世界上的狂热军团之主,人们贪婪的站在受膏者的旁边,吸吮着从他身上掉下来的香膏。
人们一定普遍认为我是讨厌科尔.法伦的。事实还真是如此,在这个由恶棍和二五仔组成的庞杂联盟中,互起敌意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说实在的,他也并没有让我对他生过太强敌意。相反,我还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他一直努力地跟上大家伙的脚步,致力于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可他所付出的一切又让他显得十分可笑。他把自己的那身老肉强塞进了盔甲里,使之变成一把外强中干的“冢中枯骨”。他能一直留在这里,完全是出于一种伤感的怜悯。如果他现在以某种方式离开我们的话,那我会十分想念他的,因为我们的军团并没有多少小丑,而我们也不能失去仅有的几个稀罕货。
当然,随着先知的到来,圣约教会在明面上也算是彻底玩完了。我们随着我们当中那些真正了解万物运转的人转入了地下。我们收集了己身所需的那些东西,并把它们藏在了不为人见的地方。事情就是这样,黑暗的词句在紧缩的大门后嘶嘶作响,偷偷传播。我们表面上热情地诵读新教的圣歌,背地里却暗自吟诵着古老的旧曲。说实话,在我看来那是一段很是舒坦的日子,那段日子里画满了憧憬未来的大饼、但也暗藏着无数的诡计和黑暗中悄声的谋杀。
当然,我们都知道在那之后他很快就会君临于此的消息。先知们每逢占卜和祭祀之时,就会对此大肆宣扬。而我也十分想见见这个所谓的人类之主,因为我比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这对宇宙意味着什么。我想亲眼瞧瞧这位将要栽于我手的手下败将。我想要看到他似如一头在屠刀前无能狂怒的公牛那般被拖在我的面前的样子。我从来也从来没有信过他所说的一句话,而这些使得我与那些声称被帝皇欺骗的后发者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我一开始就知晓了一切。
自他踏上我这荒凉的故乡之前,我就什么也都知道了。我之所以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想着要做好本我——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可以说我是一个小偷、窃贼,是一坛充满着谎言与毒药的大缸。爱你怎么说也罢,毕竟很多人对都我的评价也莫过于此。但现在,我们中的每个人都得在这毫无理想可言的世界上找准属于自己的位置。
事已至此,别无退路。
首先,我们必须要做出改变。我们要成为他的战士。我们不得不舍弃了旧身,似如爬虫化蝶般焕在新身里焕发出了人生的第二春。而在我们踏出这一步开始,我们就已被顶上了亵渎的帽子啦。我们神圣的人形被这些无信仰分子捯饬了个底朝天。尽管我们知道我们已获得了更为贵重的回礼,但这种经历带来的痛苦却令我久久不能忘怀。
老实说,我们当时的年纪都有些大了。尽管我们的身躯才刚步入成年,但事实上我们已经错过了进行改造手术的黄金时段。结果可想而知,这过程让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你能想象到,有人把你的器官取出来,在身体里把它们乱翻一遭后,又把它们塞回去的感觉吗?他们还会弄碎你的骨头,再把酸液注满你的液管。总之这一番折腾下去。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就此西归了。死去的人中有不少是我们前教会里虔诚的信徒,而他们这身上发生种种惨剧则让我们这些剩下的幸存者们都心生了疑惑——我们真的受到上苍的眷顾了吗?
但我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像是一块不甚显灵但却佑人渡过劫难的护身符一样,我挺过到了新身迎来了蜕变,在微微地眨了眨眼睛后,还发现了眼角处轻轻留下的血滴。在完全康复后,我开始感觉到这简直是我有生以来最强壮的身体了。这壮的实属有些哈人。曾经我要偷偷摸摸溜进去的地方,现在都可以大摇大摆的踏进去了。我站在我收集的那些镜子前,惊叹于这个被肌肉包裹着的神明之体。我们学会了用新战术与新式武器来战斗的知识。我们学会了用套在身上的这幅铠甲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播吾之邪恶。而我也在这片新天地内发现了一处极其危险,但又十分诱人的秘密。我轻瞟了一眼这个新生帝国的未来蓝图--这是一个纯粹而又奢侈的物质宇宙,被古老的科学所束缚,脱离了混沌的精神领域。一个一个纯粹由物质包罗万象的宇宙。依托古老科技而限制剥离混乱的精神领域。
当然,这也没唬住我多长时间。不过这样的蓝图确实在当初让我惊叹不小。我开始更加谨慎地对待自己身上的纹身,而那些词句能停驻在我皮肤上的岁月也变得更为长久。我挑选那些即使在我们海量藏书中也堪称深奥,需要多种方式才能解读的文章的词句,在那些岁月里,我遍请所有能掌握解法的大师,不得不伏低做小,悉心请教。直到我的原体开始他的写作生涯,一切就变得简单易懂了。我应该没误解自己脸上的经文,不过反正这时与距离我需要解读最早纹上的那些不可逆转的脸部刺青的日子也已经相差很远了。
这里有太多微妙的地方需要和你们说说了。构成了军团主体的泰拉裔,都是些可怕的无神论者。而军团内部很多的科尔奇斯人也不是什么可靠的家伙,从他们之中分裂出来的新旧教会派和唯物主义派互起冲突。而我们就是一群没人理的混血杂种,一群被扔进虚空遭遇各类远超我们此前想象生物的沙漠隐士。我们这些执着于单纯信仰——高深秘术——的人必须得小心行事,我们长期奋力于军中仕途,慢慢地也就成为了军中最有权势的上等人了。
那时候的我可谓是如鱼得水。我不是这个军团中最强大的战士,也不是最有天赋的指挥官,但我从未被任何不确定性所困扰。在我们开始新征程之前,我就知道了最后的结局。在某种意义上,我就是这一切的终点。我是我的背叛者,背叛我的人就是我。现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消磨时间,免走弯路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在虚空的深渊里,我过去曾在科尔奇斯上了解的抽象信仰现如今都得到了具现化。当我第一次踏上星际飞船时,我可以闻到从甲板上蒸发出来的空灵气息。在第一次亚空间折跃的时候,我几乎要为这种荒谬的做法而大笑起来--我们短暂而又不切实际地把自己扔进了灵能宙域,而对此竟没有人敢多评价一句。这种自欺欺人的程度可太典了,以至于我根本看不出这样的法子究竟还能用上多长时间。
在这件事上,就像在其他事情上一样,我犯了低估对手的错误。伟大远征的天才之处在于它拿自身所蕴含的勇气为底。它的进程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数百万--不,数万亿--的灵魂被导向一个单一的目标。当整个银河系处于战争状态时,我感到我们这些人的心思都被它给搅乱了,大家都一直在抬头看着正午的太阳,虽然都被激出了泪,但我们却都没注意到在太阳光下低飞的腐肉秃鹰。如果我们粗心大意,那些暗藏的危机会一直蒙混过去,让他得以有时间完成大计。
当我开始理解这一点的含义的时候,我又因渐渐被提拔成了一个略有实权的干部这一事,而开始了对自我的反思。当我沉思的时候,我想到宇宙中本没有运气这种东西,如要准确来说的话,此时、此地、外加我高升的能力,这些都曾说明这里就是我的归属之地。我就是命运之本。我是它的忠仆及它的手足。
但直到危机时刻到来之前,我们都只得在各自的交际矩阵内围绕着彼此来共事共舞,就像一群巨大的黄铜乐器——每个人都各执一念,将所有的棋子和自身的资本都拿来作了赌注的筹码。我能感觉到那些潜藏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相互融合,并以联合的方式进而变得更强大。虚空诸神变得异常团结,它们放下了以往的恩怨,转而都对一条新的大鱼虎视眈眈了起来。更多的情报我也摸不清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征服星系中去,致力于用这种方式去领悟与繁荣这个动荡不安的崭新纪元,但就在那时我也彻底地明白了,我们都在一个狭窄的支点上摇摆不定,并很快就会以某种方式彻底走向崩溃。
另一件事也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当整个已知银河都屈服与泰拉的脚下时,我们所释放的暴力已将一切敌人置于险境。死亡人数在增加,痛苦也在增加。在跨越了如此遥远的距离后,我们的所作所为也终究得到了结果。我开始觉得旧时的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于我,甚至我都开始觉得,只要我简单地在眼前伸出几根覆甲的手指时,我都可能会以某种方式触摸到它们。
我从未失去过这种感觉。无论你从我的敌人那里听到了什么样的谎言,这也都改变不了从那时起,我便与诸神建立的密切关系。我从未像荷鲁斯那般,被他们推选为冠军,我一直都是它们的忠仆,他们青睐强者的顾问和灵魂的引渡人,
团结一致可以说是它们的可贵之处了。也许是因为它们不断变化的特性,它们总会将赐福赐给那些意志坚定、从不动摇的坚毅之辈。
或者,这也是一个谎言。大多数的事情开头皆如此。
他们无法理解。他们无视分辨。
为此,正如我经常说的那样,为了那一个不可定义的真理,他们灵活繁多的名字是受福保佑的。
所以,我们来到了戴文,在进行最后的亚空间折跃之前,我因过度期待而导致身体出现了一些不适,以至于折腾了四个晚上都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当然,这是另一个沙漠世界。而这些神指定也有些什么问题,不然它们为什么不倾向于在森林、工厂或城市中显露更多的神性呢?当我们进入轨道时,我所能看到的其实就是第二个科尔奇斯,那里干燥而尖锐,赭色平原包裹着他膨胀的赤道地区,挤压着各式别类的地形。
一旦我们突入了星球后,很快就会发现了关键的区别是什么。这里的居民是人类,但仅仅保持了个人形。他们身体强壮,样貌奇特,好像他们的骨子里长期附着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他们的样貌我觉得丑的一批。可我的战斗兄弟们却是把他们看作是一群最合适吾之信仰的虔诚信徒。
很明显,这是拿帝皇的信仰为幌子来办事的。让我们暂且沉寂在其中的讽刺味里吧。不过我还记得曾经的军团着虔诚与绝意之心第一次登陆戴文,将其人民都净化朴素的无神论者的日子。
但现在的我却将这一切都抛在脑后了。我知道我们会在那里找到什么,就像我知道每次我瞥一眼。私人房间里的镜子会看到什么一样。所有的世界都有谐波——那些以太中的共振——自然会对戴文产生一些影响。这是一种回声,是一种半听不见的声响,似是可在知的边缘处徘徊的无休低语。
当我的座机飞过热到变形的荒漠风景上时,我感觉到了在我抵在太阳穴上的热压,一阵喧嚣的杂音正在引导我去这场行动的关键地点。在其他地方,亦有战斗。还没有向突如其来的铁律低头的土著们,正在同荷鲁斯之子和怀言者展开了交战。这样的抵抗震惊了舰队中的一些凡人侍从,他们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自杀行动,但他们却对其真正的目的视而不见。战斗很快就会结束,但它会让所有的目光至此远离了沙漠深处,远离了那埋藏在炙沙底下的沉眠密室。
当我抵达了目的地后,着陆的座机也随即关闭的引擎。从座机内走出来的我,第一次呼吸到了戴文的空气。那股问道略含香甜,像极了过熟的水果。凝结的灰尘也一并粘附在了所有来客的身上--这也很快使得我战甲内部的过滤器全力发动了起来,以保持其呼吸道的畅通。
在我面前矗立着一座类似庙宇的建筑,看这样子它曾经也度过了一段风光日子。它的泥砖和石墙都被毁坏了,它的塔楼倒塌了。旧火留下的旧污渍仍然损坏着摇摇欲坠的石雕,许多的门口都大开于众,在炎热中吊着这座密室最后一口气。
我往下瞥了一眼,看见了一条在我的脚踝上蠕动的绸带蛇。它的黑色分叉舌头短暂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就朝着前方的阴影边缘溜走了。
我走上一条两边满是破碎人雕的长长堤道。从那里越往前走,你就越能看出这个地方曾经是多么的宏伟,这是一座规模和结构都非常复杂的八角形神庙都市。虽然我们在科尔奇斯有着更为宏大的教堂,但我们也许也没有什么能对真实和虚幻之间的关系有如此原始的理解的建筑了。我马上就看出来了,这些早已逝去的建筑师们对神庙的艺术品味。他们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建筑比率和装饰比例才能让神庙最显神圣。他们懂得建造瞭望塔和钟楼的最好地界,因为这样才能抓住戴文古老太阳射下的红色光道,而由此投下的阴影,若单拿眼角去瞥的话,你也能发现它们那行如齿状、角状或爪型的变体。
那时天色已晚,空气中弥漫起了闷气。我四周几乎全静;唯剩我的呼吸与脚步声还在打搅着这一片静匿之地。
我发现在一个破烂不堪的院子中央蹲坐着一位祭司。一座喷泉在一堆瓦砾中窒息地喘息着,它的水早已消失。石像鬼和石龙从摇摇欲坠的梯田上俯视着我们,它们虬结的表情在发红的天空下显得十分怪异。
这位祭司和其他戴文人一样丑陋——他是一个牙齿扭曲、头发油腻、穿着肮脏长袍的可怜虫。可当我走近他时,他竟朝我眨了眨眼,随后又咧开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你来了,”他说,好像我是个跑腿的送货员。我的体型是他的两倍,轻轻一弹手指就能扭断他的脖子。他显然是个傻瓜,体力和智力都不太行的低能儿罢了。
“我在梦里见过这个地方,”我说。但不是这样个样子的。”
“今非昔比了。”他赞同道。
祭司站起身来,瘸一拐地穿过了院子。我就跟在他的身后,不得不放慢脚步以跟上他的步伐。我们在石像鬼的阴影下经过,进入了里面的房间,所有的房间都装饰着有裂缝的石膏和有缝隙的马赛克瓷砖。而在行径的途中,我看到墙上褪了色的壁画——天使与恶魔的战斗,怪物与骑士搏杀。我看到了高墙倒塌,烈火直下的长画。还有一个面部被涂画的金甲战士,他的面部被一只模糊的独眼取而代之。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处更大的房间,它埋在神庙都市的中心。高高的圆顶屋顶像是裂开的蛋壳一样,让红光射向了我们周围的地板。一个低矮的石坛矗立在房间的中央,四根仪式柱子环绕在了四方。这些保存完好的石柱上刻着精细的雕刻线条——那是一种卷曲紧密的象形文字,一遍又一遍地重绕柱身,同我身上的经文如出一辙。
我的皮肤刺痛。我能感觉到电荷穿过这些地基,静电一样,随着我的一举一动而迅速破裂。我的呼吸加快了,我的一号心脏跳动得有点太过力了。
“所以这就是将要创造历史的地方,”我喘着气说道。
“如果你真是一个忠实的信徒,这确实有可能。”祭司说道。
在那一刻,我感到很兴奋,很陶醉。目睹幻象是一回事,看到真实的场地、石料和真实的砖块又是另一回事。我转向他,掐住他的喉咙。祭司干呕了起来,而我在看见这一幕后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是真的吗,祭司?” 我一边问一边又在手上用了些力。他无法回答。只要稍微动他的气管就该被捏碎了。我差一点就要得手了。在这个地方,死亡和权力的关系是如此的紧密与全面。
但我停了下来,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有人正在看着我。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怀中抱着婴儿的小女孩,正在用黑黑的大眼睛盯着我。我无法理解她的表情。那并不是恐惧。那可能是一种兴奋,就像我一样。
我放下了祭司,并向他问道。“那是谁”
“只能是阿克苏布了。”他喘着粗气,沮丧地揉着脖子上的伤痕。“不要伤害她,算我求你了。”我仔细端详起了她,隐隐觉得还有几分好笑,那个女孩同样也在无畏地回望着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她是什么危险分子吗?”
说罢,我的目光便从这个女孩的身上移开,并开始在褪色的壁画上漫游了起来。这些壁画的腐蚀状态十分严重,即使用我的强化视力也很难辨清其具体的样貌。然而,在所有的模糊壁画中,我发现出了一个各画皆有的图案,那些在赤土色、赭色和黄色的沙漠色彩中最为亮眼的存在。
然后我又注意了壁画上的一把刀。或是一柄剑。那是一块做工粗糙的燧石碎片,约有一个凡人脊柱那般长。不用问,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制造过这样的武器。这些古代工匠一直在从幻象中工作,他们将自己的思想投射到以太的潮汐上,以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而进入了那片虚无之地。
“我在哪儿能找到它?”我问道。祭司抬头看着我,他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恐惧与怨恨。“我想这是你的任务,信使,”他答道。我在头盔下冷冷地笑了一笑,感觉到我的新纹身因我的笑容而扭曲了起来。这是一个很好的讽刺,这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在吊着最后一口气等我这个信使。如果我再晚来十年,可能这里除了石头、灰尘和沙子里的蛇,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重建它。”我冷冷地说着,抬头观察起了墙壁和屋顶的受损状况。“战争结束后会上台一位新的总督,他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但我要你重建这片地方,直到它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牧师可怜地咧嘴一笑。“我们剩下的人如此之少。你能不能给予我们些……帮助吗”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些从我们诸多的远征中挑选出来的奴隶正是他渴求之物。自从他学会了那些古老的咒语,他便一直对那些奴隶念念不忘。
我没有给他甩出去一句答话。他回头瞥了一眼那个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孩。她蹲在黑暗中,只是在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我们回头见,”我最终还是开口了,这笔交易也算是正式成交了。
因为这一切,我变成了个万人恨。
我想他们希望在这个故事中找到一些东西来解释事情——某个决定的时刻,某个可能会被后悔或解释的选择。但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根本不存在,这条路是我此生唯一的道路,我从不变向,也未曾偏离。
很久以前,在我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后,我便开始用一句谚语来描述我自身的状况:拙而不疑,是为受祝,心胸狭窄而乱起疑心的人是幸福的。我非常重视这句格言,并尽我所能地去大力宣传它。因为我希望一旦我们大功告成,将伪帝永远驱逐出物质领域后,继来的混沌诸神能够受到大家最为热烈的欢迎。
不过,就目前而言,我很满意。我被我背叛的人所憎恨,也被我引导而背叛的人憎恨。我让一位战帅了解到了真相,并破解了银河系最大的障碍来让他的军队获得了神速加持。我已经破坏了不少世界,但我也同时被那些陨落的世界弄出了一些小伤,谁会为此而感谢我呢?这场叛乱甚至没有以我的名字命名——而是以我最亲近,亦是史上最凶猛的蝎子命名。
现在,我回看起了以往我所遭遇过的耻辱,创伤,以及将永远伴我左右的新痛。我想起了那些曾带给我羞辱的人,以及他们是如何以高尚的方式开始他们的故事,并在不久的将来在阴沟里结束他们壮烈的一生。
他们恨我,不是因为我是什么,而是因为他们是什么。他们恨我,因为他们叛变了,而我没有。我们敌人的记录称我们都是叛徒,但我没有改变效忠对象。我一直在这里,就像我现在一样,将意识全身心的放在自己和造就我的宇宙身上。除了对自己以外,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句谎言。这是一种纯洁,也是这支由叛徒组成的庞大舰队中没有其他灵魂可以夸耀的东西。
我现在从我那空旷冰冷的有利位置望向泰拉,看到它那挤成一团的灯光在脆弱的黑暗中闪烁。很快,进攻的命令就要来了,最后的行动就要开始了。我创造的怪物很快将就会抛下漫长旅途所带来的种种疑惑,它们将会挣脱自己的镣铐,同大军一起发动最后的打击。
荷鲁斯将我毁容,我自己的原体弃我于不顾,这本该是自暴自弃的绝妙理由。此刻身处泰拉陨落的边缘,若是一个稍弱的灵魂可能会畏手畏脚,在人类堡垒于终末时刻轰然坍塌时独自舔舐着挫败。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以前被蜇过,而且我总是反手朝它掠夺更多的毒药。我仍然是 科尔奇斯房阴下的那个男孩,那个拉着绞索,感受着热血沸腾的那个男孩。
事实上,旧时的游戏根本没有改变。唯一变得只是参与其中的玩家。
我可以对着自己那纹着繁复经文的脸皮低语,我也可以将其举到眼前让它当我唯一的听众。虽然很快就会像我过去以同样的目的保留的那些镜子一样,马上就要裂得个稀碎了。
我曾经从另一个人那取得这张脸,成为了我梦寐以求的人。现在它提醒我,所有的暴君都是群脆皮,而命运之手将永远被世人鄙视。
这就是我的力量,现在,我可以在瞬间塑造一个新面容,但我不需要。我的脸还在头盔下淌着血,在剥皮的肌肉上闪闪发光。这很痛,但这也是一个提醒。
我从一开始就在那儿,在我们一切所行之事得以命名之前就在那里了。我不再有会众了,但我还会再来的。忠实信徒们也会回来的,他们渴望知道这一壮举是如何实现的,我会有故事等着他们。那种会让他们耳膜窜血,心脏爆裂的精彩故事。我从一开始就在那,在我们一切所行之事得以命名之前就在那,
一切尚未结束,艾瑞巴斯,还没有,让我们走着瞧吧。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