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第十二章)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十二章 旧事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耀这座营地的时候,佐奕终于得到了飞隼全军覆没的消息。
“蠢货,给老子滚!”
“无论是谁,动了本郡主的东西,都要连本带利还回来。”
愤怒的咆哮在营地中震响,袍袖挥舞,酒杯案桌承受着剧烈的怒火,哐啷全部碎裂,打翻在地面上,能砸的全部被砸了个遍。
下属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没有人敢直面他此时的冲天怒火。
宣泄了一阵,佐奕挥舞的手臂突然顿住,看着关押执明的大营,目光中全是愤怒,大踏步行去。
佐奕踏进大帐的时候,执明似乎才梳洗完毕,好整以暇的喝着昨夜所留的残酒。
看着佐奕,执明微微笑道:“郡主如此兴致勃勃,莫非是想通了?”
佐奕死死盯着执明,眸中尽是愤怒:“抓起来!”
两位下属上前一把将执明拖过来,按倒在佐奕的脚下。
执明双肩吃痛,并未挣扎,反而笑道:“郡主此刻的反应,看来本王的计策成功了。”
佐奕蹲下,手掌卡着执明脖颈,强迫他抬头,咬牙看着他,字字凌厉:“执明国主好心计,一面与本郡主和谈,一面又暗地里夺了本郡主的飞隼,如此鸡鸣狗盗之事还真做得出来。”
“卑鄙阴损也只学了郡主的三分火候,和谈是真,夺飞隼也是真,看郡主如何抉择了。”执明仰头,这件事,他本就没想瞒过佐奕。
倒是莫澜,平时弱不禁风的样子,关键时刻真能悄无声息的夺了飞隼,成了一大助力,果然人不可貌相,执明如此想来,有些欣慰,反而不在乎现下的处境。
佐奕气极反笑:“事到如今,你还想与本郡主和谈,做梦。”
执明淡淡笑道:“飞隼在郡主手中顶多算一件玩物,在本王手中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优势。至于天玑天枢,那是阿离辛苦打下的江山,阿离不在了,本王也要为阿离守好。若是郡主与本王合作,本王可以不追究当年子煜的死,郡主还能好好的在开阳做一郡之主,颐养天年,如若不然,待本王大军踏过便只能弃尸荒野。”
这批飞隼,是佐奕拜托乾元在原来的基础上做过改进,更为精进,连连弩都有些难以克制,统计也才研制出几百架,带来此地就是要一击必胜。驾驭飞隼的士兵更是经过魔鬼般训练,战斗力非比寻常,是整个开阳的心血,至于为什么如此容易就落败,再去想已无任何意义,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要撕裂执明以泄他的心头之恨。
“聪明如慕容黎般的人都死了,也不知道谁给你的勇气想踏平开阳。”佐奕嘴角迸出一丝冷笑,手上猛然用力一拧:“那就看看谁先爆尸荒野。”
剧烈的痛楚从脖颈处传来,执明垂下头,紧接着就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无视这份痛苦,淡淡道:“郡主不想拿回六壬残页了?”
佐奕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又迅速恢复了怒气:“国主死了本郡主踏平天权一样可以找到。”
执明突然笑了起来:“郡主今日脑子好使,不似昨日那般容易忽悠,到真是本王失策。”
佐奕站了起来,看着执明,满心怒气无法宣泄,这番话,无疑坐实了执明从始至终说的都是谎言,没想到他竟如此能演戏。
他怒火中烧,突然从桌上抽出星铭剑就刺入了执明胸膛:“这一剑,是你曾经刺艮卿的代价,接下来的账,我们慢慢算。”
他拔出长剑,扔给下属,厉声道:“送这把剑给他的下属,若是不想为他们王上收尸,就把飞隼一件不少的给本郡主送回来。”
属下接过沾染鲜血的星铭剑,小心翼翼领命退下。
长剑在执明胸口处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随着长剑被拔,血液如涌泉般喷出,淌向地面,执明痛得几乎晕死过去,眉目拧紧,轻轻喘息,这些鲜红的血液让他突然又想起那抹轻红:“阿离,本王刺你那一剑的时候,你也是如此这般痛苦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挣扎着从血泊中爬起,平静的直起了身子,对身体的创伤,置若罔闻。
佐奕看着执明,看着他提起慕容黎时目光中深深的创痛,心底突然传来一阵快感,如果身体上的折磨不能摧毁这个人的意志,那就毁掉他的内心,寸寸凌迟。
而毁掉执明的内心,只不过缺一把利刃而已。
他要让执明看清这柄利刃——亲手杀死他心灵的利刃,让他撕心裂肺,败得彻底,败得一无所有。
“既然你让本郡主不好过,那么你也别想好过。”佐奕眼底深处的怨怒一闪而过,一点点化为尖锐的讥诮,“慕容黎,算计了全天下的人,唯独没有算计过你,却死在你的剑下,不知道他倒下的时候有没有后悔当初认识了你。”
执明错愕的看着他,似乎还不太明白他究竟要说什么。
佐奕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你可知道,慕容黎为什么不杀了我,留我一命?”
执明嘲笑:“不过是因为你的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你错了。”佐奕注视着执明有些苍白的脸,心底传来一阵愉悦,“那只是因为,我是知道你的那位爱将——子煜之死真相的唯一一个人。”
“子煜,不就是死在你的手上吗?”想起子煜,如此通透的一个人最终成了战争的牺牲品,执明的心在轻轻颤抖,胸口的伤又渗透出血液,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佐奕,眼中的温度一点点消失。
曾经,他就想把佐奕大卸八块,如今重提,是觉得他的怒火还不够燃烧这片苍茫大地吗!
“执明国主连报仇都找错对象,真是……哎!”佐奕最终没有把愚蠢两个字说出口,感受着执明的怨念,长长叹了口气,“国主还真是看得起本郡主,慕容黎大军围困着开阳,在那种情况下,本郡主如何分心去对付子煜将军。”
执明手不由自主的扶住胸口,身子重重一颤。
佐奕挑衅的看着执明,语气中满是戏谑与讥诮:“那不过是仲堃仪的一小部分兵力而已。只不过骆民在行军途中使了一点小小的伎俩,就让子煜发出求救信,你以为我们当真是要杀了子煜吗?不,真正的目标是慕容黎,只要慕容黎撤军返回营救子煜,就会步入我与仲堃仪设下的连环陷阱,那是个死劫,他定会葬身此役之中,奈何慕容黎心思缜密,知道我们要算计他,拒不撤军,想必他也看出来围困子煜的不是开阳军队,只不过是拖延时间,子煜有大军跟随断不会送了性命。”
执明的心一阵抽搐,紧咬的嘴唇渗出淡淡的猩红,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还有一丝坚强。
他握紧拳头,指尖都嵌入血肉之中。
这个真相和他所知的完全不一样,他目光几乎凝滞,等着佐奕说下去。
“慕容黎万万没料到子煜第一次带兵,也有一些急功近利,若是好好待在营地又怎会枉送了性命。军中鼠疫盛行,你的那位子煜将军大概也是心急了吧,竟想着要潜入敌军斩下将领头颅,这原本也是一则妙计,奈何骆民本就是仲堃仪安插在天权里对付慕容黎的细作,一封小小的飞鸽传书,子煜就直接羊入虎口,哎,死的真是有点冤枉。”
“不过我想慕容黎从此背着害死子煜的这个罪名应该更冤吧,慕容黎若是能算到子煜会就此惨死,估计不顾自身安危还是会出兵的。却不知道,若是慕容黎在那场战争中殁了,你会不会将矛头指向子煜责怪他救援不及时呢?”
“慕容黎为什么要攻打我开阳想必你也还不知道吧。因为天权内乱时,他为了救你带去了瑶光的所有兵力,导致王城空虚,我就趁机偷袭了一把,若不是城内还有一部分临时召集的私兵苦苦支撑,本郡主就是瑶光的王上了。”
佐奕带着满足的微笑,一心要从执明眼底搜寻出压抑他最深的痛苦。
站在群峰高处,得赏良辰美景,自己却暴露于人前,无处可藏。近来总觉得不安,一离国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还是早些回去吧。
天权之危解除后,慕容黎就急于返回瑶光。原来为了救援天权,慕容黎不顾王城空虚倾尽所有力量而来,他竟然还责怪阿离所带兵力不多,却不知,那就是慕容黎的全部力量。
这些,慕容黎从未对他言过。
好一个寒了四海诸侯之心,你这么做,就不怕寒了我的心吗?
后来慕容黎任性的要留住佐奕的命时,他看着慕容黎,眼里都是冷漠,却没得到慕容黎的一句解释。
依慕容黎的性子,佐奕偷袭了瑶光王城,定然是不可能放过的。
原来,留着佐奕的命不过是只为他一人而已。
愧疚如浪涛一般涌来,让执明无法承受,这把利刃如梦魇般扼住了他的呼吸。
这一次,他痛苦得只想死去。
七日之约,慕容黎坦白了一切,却还是对子煜之事只字未提,执明曾想,或许子煜终究是在慕容黎的算计中,他内心愧疚才无法做到两袖清风吧。罢了,就算子煜是横在两人中间的一条刺,已也成了故人,终究不再重要。
但这到底还是一道坎,无法跨越。纵然慕容黎身死,为他天下缟素,这道沟壑依然刻在执明心中,无法抹去。
阿离,本王以后还是叫你慕容国主吧!
从他称呼他为慕容国主开始,他的一切解释都如鲠在喉,再难言出。
所以,慕容黎又能解释什么?
对他说,他们算计的是我,不是子煜,那不是开阳军队,若是出兵救援死的就是我吗?那时他会不会认为原来你慕容黎也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子煜已经死了,这场战争最终针对的到底是谁这些还重要吗?重要的是慕容黎收到子煜的求救信却置之不理,导致子煜血染沙场,无论怎样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怎样他都能怨恨到他头上。
如果当时死的是慕容黎而不是子煜,他会不会又怨恨子煜呢?
执明从未想过这些,他从来都不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从称呼变成慕容国主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异常脆弱,经不起任何一丝的挑拨。
若是不信任,曾经的喜欢是不是都是假的。真正捅破他们之间薄如蝉翼情谊的正是他自己。撕心肺裂的痛苦袭来,执明第一次如此无助的坠落在绝望之中。
事实是慕容黎跟子煜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真正害死子煜的凶手却被他当作天权救星供养在天权之中。
执明的每一丝痛苦都令佐奕兴奋不已,他觉得这把利刃还不够锋利,还应该再补上几刀:“骆民看出来原来你对慕容黎也不完全信任,因此在你和他之间种下一粒粒怨恨的种子,就等着这些种子在你心底生根发芽,最终变成了我们收割的果实。”
“艮墨池围攻天权,你把骆民派去救援,你以为他真是去救援天权的?你错了,若是开阳胜利,他就和艮墨池联手拿下天权国都,奈何本郡主多疑坏事中了慕容黎奸计败了,所以骆民立刻转攻为援,还得了你执明国主的青睐,当真是仲君的又一步好棋。”
“慕容黎留我一命,又不在当时让我说出真相,因为他明白,只要他活着的一天,我不仅不会说出真相,还会反咬他一口,对他更加不利。艮墨池弥留之际告诉你的事实就是本郡主让他转诉的,是不是加深了你对慕容黎的怨恨。而我们真正要做的,就是让你们慢慢反目,让你亲手杀了慕容黎。”
“艮卿的临终遗言,开阳守军的横行无理,关押鲁大人,瑶光使臣的密谋刺杀,夺什么六壬残页,这些都是仲堃仪布下的连环局,就是要培养你这颗带有复仇之火的心,杀了慕容黎。”
执明感到一阵恍惚,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坐倒,这些话字字如刀,寸寸凌迟在身上,让他感受到削骨之痛。
佐奕细细玩赏着执明的痛苦,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慕容黎心智近妖,以天下为局,众生为子,这天下,无人可伤他半分,唯有你执明,是他的软肋,唯有你可以杀了他。”
“你可知,这天下,只有你能杀了他。”
“因为你是他的软肋。”
“你杀了他,你杀了那个唯一能为你筑起这万里河山的人,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啊。”
“这天下,除了慕容黎,是没有人会去想方设法寻八柄宝剑送给你当礼物的。”
“执明国主,你活着就像一个笑话。”
“你和慕容黎若是真正的知己,你若足够信任他,我们那些小小的伎俩又怎能在你们之间钻了空子,真正杀死慕容黎的是你的多疑猜忌,你不是要报仇吗?”
“最该死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你不是要天下缟素吗,那你杀了自己呀,你死了,这天下就会化为皓白祭奠你这位天下共主,不是吗?”
“……”
天地苍茫,执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令自己站起来。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冰山般的冷意一点点袭来,冻得他忍不住剧烈颤抖,佐奕似乎还在滔滔不绝,但他已经听不进去。
这天下,唯有你能杀了他。
因为你是他的软肋。
他为什么不知道?
事实真相,竟是这么残忍吗?
毓骁兵临城下时,慕容黎集聚所有力量都要与之抗衡,却在天权大军之下,未着战袍,矗立在烟雨之中,以一人换一城。
他竟然还看不出来,他在他心中是如此的不同。
慕容黎的每一次将生死置之度外,每一次令瑶光又立于风雨之中,都是因为他。
这天下,唯有执明是慕容黎的软肋,唯有执明能杀死慕容黎。
执明心痛得几乎死去。
他再也不能记起,慕容黎在天权做兰台令那三年,他对他是如何的掏心掏肺。
后来他对慕容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柄利刃深深的在扎慕容黎的心。
慕容国主好算计,把本王也给算入进去了。
那一次,慕容黎开口想对他解释,他却对他说,你是君王,我也是君王,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慕容国主算计人心的能力着实令人佩服。
果然什么事都离不开慕容国主的算计,本王现下也只是庆幸,庆幸本王还未与慕容国主为敌。
只是慕容国主向来善于揣测人心。
他后来再也看不见慕容黎的谪仙之姿,在他眼里,慕容黎说出的每一句话,吐出的每一口气,都有阴谋算计之嫌。
王上还是王上,阿离还是阿离,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慕容黎直到倒下的那一刻,对他的称呼还是那一句王上。
同样都是君王,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永远都是他的君啊。
不是慕容黎变了,是他看他的眼神变了。
善于揣测人心的从来都不是慕容黎,只是执明自己。
伤人的话,每一句都是一柄刀,一次又一次刺向慕容黎,而慕容黎,忍受着一次次刺痛屈尊降贵来天权讨好自己,自己竟然还认为那不过是惑敌之术。
他的阿离,最终哀莫大于心死,和他定什么七日之约,演一场所谓的假死之戏,不过就是想真的死在星铭剑下,全了这场君臣之情。
都是因为他的冷漠猜疑不信任。
说到底,是因为不够爱。
这一瞬间,执明恍惚如梦,这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
已经数不清了,每一次,都是一道伤痕,由他亲手划在慕容黎身上,直到不可挽回。
“滚!”他猛地低头,嘶声痛吼出这个字。
他本来还想说更多,但刻骨的剧痛,已将这一切绞杀在喉头,让他甚至无法呼吸。
泪水终于滑落,仿佛一直在支撑他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他用星铭剑,亲手终结了这一切。
将自己留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拥有万里江山,享受永世孤独。
佐奕微笑的注视着执明,仿佛目送一枚星辰的坠落,他的心情无比愉悦,很喜欢欣赏执明此刻的绝望,这真是一种极其变态的行为。
但,那又怎样?
然后,他扯住执明的胳膊,将执明从营帐中拖了出来,按倒在巨大的木桩上。
执明一动不动,除了悲伤和绝望,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身体上带来的痛苦。
佐奕找来绳索,暴虐的将执明捆在木桩上,一如曾经自己被执明如此捆住一般。
鲜红色血液将绳索染得一片绯红,执明丝毫不觉。
“要我怎么杀你?”
佐奕两根坚韧的手指,重新提了柄剑,剑尖抵住执明下巴。
执明垂着头,双目紧闭,仿佛已经死去。
真是无趣,佐奕似乎对此时的执明表示很失望,激不起他心底痛快感的任何欲望,他提住剑柄,从执明的肩胛骨刺了下去,长剑透过肩,钉在木桩上。
剧烈的疼痛让执明身体一阵痉挛,不得不睁开眼睛,他的眼神中却是茫然不知所措,成空的荒凉。
他的心已经死去了,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一剑刺中的仿佛不是执明的身体,而是一片荒芜。
佐奕冷笑,并没有拔剑,任由它刺穿执明身体,钉在木桩上。
“你只有一日的时间,一日过后,没有见到飞隼,你就去阴间陪慕容黎吧,所以你现在不用过于悲伤,马上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骄阳之下,佐奕煮起了香茶,在巨大的遮阳伞下悠然畅饮。
执明置若罔闻,仿若已经死去,一切成空。
开阳的两位将士提着那柄带血的星铭剑,奔走在商道上。
飞隼寅时被劫,现下巳时未至,搬走几百架飞隼并非易事,行进速度定然缓慢,何况大军走过,必然会留下各种蛛丝马迹,他两只要跟随这些痕迹脚程再快一倍,就可以将这柄带着天权国主血迹的信物交到天权将领手中。
无论是谁,看到自家王上受伤留下的斑驳血迹都不可能无动于衷,飞隼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一国之君的命。
只要血剑送到,飞隼就能找回,他两的这趟苦差就能顺利完成,谁都不敢再直面佐奕的第二次怒火,他的怒火可能会要了下属的命。
商道两旁多了些参差不齐的树木,两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日光照耀下来,光影却有些凄迷,云仿佛沉得就压在头顶上,空气闷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斑驳陆离的树影中闪过一丝红色,寒意,迅速蔓延全身。
“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慵懒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猝然回头,就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公子,春水般的眸子眯成细细一条线,朝着他们微笑。
两人惊愕,还未有任何反应,就见那人手中抬起白色箫支,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那箫尾弹出一截锋利的利刃,轻轻划过了他们脖颈。
血液,喷洒在烈日之下,这闷塞的天气似乎更加陆离凄迷了。
燕支轻轻一挑,星铭剑就握在了巽泽手中,剑身上的血迹,被风吹干了,有些暗红。
南风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头来,几乎靠到了巽泽肩头,他盯着星铭剑上残留的血迹,啧啧叹道:“刺得这么深,看来执明国主伤得不轻。”
巽泽一把扒开南风脑袋,将星铭剑嫌弃的一扔,不想理他。
南风颤抖的接过星铭剑,又凑了上来:“郡主,你把开阳使臣杀了,没有人给莫澜传信,那执明国主岂不是死定了。”
巽泽对南风一脸的嫌弃,却又任由着他:“本郡主好不容易干掉开阳飞隼士兵,让莫澜捡个便宜。就他那胆小怕事的劲,知道执明受伤要用飞隼换回,还不屁颠屁颠的运回飞隼,那本郡主还费那么多事干嘛。”
南风忍不住点头,又有些垂头丧气:“你是郡主大人,你说的对,那现下怎么办,执明国主由谁去救?”
“自然是……”巽泽静静看着南风,似笑非笑,嘴角勾勒出一丝阴险。
南风突然一阵哆嗦,直接退到三步之外,拼命摇头:“郡主,属下不行的,佐奕有了前车之鉴,对执明国主的看押肯定已经是重兵把守,属下这点微弱的功力去了就是送死。”
巽泽有些欢愉,将燕支别进腰中,拂了拂袖,仿佛拂去身上沾染的俗尘:“别人家都是做下属的动手,而我每次都是自己动手,是不是快把你养废了?”
南风撅着嘴,满不在乎:“郡主英明神武,做事雷厉风行,属下还未开始,郡主就结束了,哪有属下出手的机会。”
巽泽笑了笑,悠然道:“要不咱两去?”
南风突然郑重点头道:“郡主,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不如我们悄悄的把仲堃仪干掉,岂不是直接大结局,皆大欢喜。”
“滚!我又不是行走的工具人。”巽泽微笑中露出一丝不可捉摸,“仲堃仪兵强马壮,岂是那么随便就能干掉的,再说了,这样聪明的人总得留着阿黎自己解决。”
“所以佐奕现在也是兵强马壮的围着执明国主,我们也不是随便就能把人带出来。”南风有些沮丧,“郡主若是听我的,昨夜趁着月黑风高悄悄把执明国主打晕拖走,岂会有现在的麻烦。非要去取燕支。”
巽泽抽出燕支把玩着,让它在指缝中转了转,觉得非常的爽才悠然道:“你看本郡主,是不是像阿黎的十之一二。”
南风惊讶的打量着他家郡主,慕容黎的红衣,慕容黎的发冠,慕容黎的燕支都配在巽泽身上,从头到脚都是慕容黎的标配。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是慕容黎再现,但是凭他对巽泽的了解,就觉得没有任何风雅之气,甚至粗俗无比。
或许是他家郡主素日邋遢凌乱的风评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吧,他更加沮丧:“所以这就是郡主大半夜不睡觉跑到瑶光王城的原因?郡主这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巽泽被南风嫌弃,这感觉真是不爽,冷冷道:“我不过是打扮成阿黎的样子,你有必要这么嫌弃吗?”
南风吐了吐舌头,又一脸谄媚:“郡主怎样都好看。”
巽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手搭在南风肩上:“走,我们商量一下,如何把执明弄出来。”
想到如今开阳定是水泄不通的看押着执明国主,南风就难过的叹了口气:“不救行不行?”
巽泽声音轻柔,充满了循循善诱:“要不,你去顶替执明。”
“救,属下这就去准备。”南风突然觉得跟着巽泽是件很不妙的事情。
走着走着,他又问了问:“郡主,佐奕会不会杀了执明国主。”
巽泽:“会。”
南风倒吸了一口冷气:“可郡主之前还说过他不会杀的。”
巽泽笑容未变:“那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巽泽笑起来,也是那么温和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