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合伙人|花无谢】雪落半庭殇(二十六)后续篇(十一)
转眼已是百年。
润玉斜倚在温泉池子里,温热的泉水让他后腰的酸痛得以舒缓。
“殿下?太子殿下?”
听见司命在他耳边轻唤,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睁开眼。
“殿下,这快晌午了,帝君遣小仙来问问您一会儿想吃点什么?”司命问道。
“什么也不想吃,”润玉无精打采地答道,而后他幽怨地看着司命,说道:“司命,你能明白吗?百年了,我想做的事一次也没成功……”
润玉想做的事儿,司命倒也略知一二,男人么,哪个不想一展雄风,偏偏他们的太子殿下愣是100年没能支愣起来一次。“小仙明白倒是明白,可是这也是没办法不是,虽说您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晋了神,可帝君同时晋了上神之位,你们这实力仍是隔了一条鸿沟。”
“夫夫之间这是实力的事吗?他就是只顾自己开心,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润玉忿忿不平地说道。
司命劝慰道:“帝君于人情世故方面确实不太通透,与其等着他开窍,不如殿下您就直说……”
润玉:“直说?你让我怎么直说?这种事你让我求他让让我,我面子还要不要了?”
司命悻悻地不说话,心道:那您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么……
润玉沉默着运了会儿气,越想越气,突然振臂呼道:“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他要再这样,我就纳上18个侧妃,半个月都不重样!”
司命听着,并不太在意:“这话殿下您也就跟小仙说说,在帝君面前可不敢,这要被他听见……帝君!”
司命这一声“帝君”听得润玉心头一跳,他抬眼看去,见柏麟站在三丈开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却不怒反笑:“18个侧妃,殿下真是好兴致啊。”
润玉猛地一个寒战,只觉得身下的温泉都变成了寒泉,“不是的,柏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见柏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飞身便追了过去,司命倒着小碎步也追过去,手里拎着润玉的外袍,“殿下,衣服!衣服!”
润玉脚下不停,手一抬,隔空取过自己的外袍,一直追到璇玑宫,但还是慢了一步,大门在他眼前“砰”一声关上。润玉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差点被门夹了的鼻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拍了拍门,“柏麟,你先让我进去,我解释给你听。”
然而里面的柏麟不开门,也不说话。
润玉推了推门,发现门上被柏麟加了禁制,他解不开,唉,修为不够,就得处处受制。于是他干脆站在门外解释起来:“那些话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18个侧妃,我就是有心也是无力啊。”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柏麟笑脸嫣然,“殿下,还真有这个心啊?”
润玉连忙否定:“不不不,没有!我哪儿敢有这种心思啊!”
“不敢?”柏麟笑意更甚,同时眼中寒意也更甚,“看来是我平日里太过凶悍,让殿下心生不满了?”
润玉:“没有没有,没有任何不满!”
“口是心非!”柏麟笑容敛去,“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润玉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无语凝噎,他明明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了口是心非呢?
“柏麟~~,你开门呐~~,让我进去好不好?宝贝儿~~”润玉一边轻叩门扉,一边唤着柏麟的名字,那声调是抑扬顿挫、高低有致,可惜门里的人一点回应都不给。
邝露一向是个有眼色的,悄么么地送了一壶仙茶过来,就悄么么地溜了。
叫了两个时辰,喊累了,润玉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白玉石阶上,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突觉口干舌燥,于是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呷了几口。司命这时从垂花门外探出个头,然后捂着嘴、小跑着进来。
“殿下喝茶呢?”司命问道。
润玉敷衍地“嗯”了一声,并不是太有心情理他。
司命却是个从来都不长眼的:“殿下啊,您也真是的,怎么能说出纳妃这种话呢?帝君他于感情一事虽有些木讷但专一,只认这一生一世一双人,您还要纳18个,这他能不生气吗?”
润玉放下手中茶杯,睨着司命没好气地说道:“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有用的?”司命沉吟道,“以小仙这么多年来对帝君的了解,他吃软不吃硬,您姿态放低一些、好好哄一哄应该就没事了。”
“哄?”润玉颓然笑了一声,“我都哄了一下午了,你看他理我吗?”润玉说着突然激动起来:“司命我跟你说,这要不是我打不过他……”
“怎么?你还想打我?”
突然一个极冷的声音自司命身后响起,润玉表情瞬间凝固。
“柏……柏麟?”他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自庭院外走入的柏麟,一脸的惊吓,“你你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哦,对了,他们是神仙,一动念就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不必非得开门。
柏麟撇他一眼,自他身边走过,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上神威压让润玉和司命不由得缩肩低头。润玉愣神一秒,急忙跟上去,抬脚还没跨过门槛,便被塞了满怀的枕头被子,他踉跄后退两步,只听“砰”一声,门又关上了。
司命看润玉的眼神颇为同情,踩雷踩得如此精准,这放眼六界也是没谁了。“哎哟,”他突然一拍脑门,“小仙匆匆赶来,就是想告诉您,帝君从中天殿回来了,让您把握好机会。”
润玉:“……”如果眼神能杀人,司命此刻已经死十回了,“这么重要的事你就不能先说吗?!”
司命心虚地往后错了错身,低头不语。
这时邝露又出现了,“殿下,您把被子给我吧,我帮您拿到偏殿去。”
润玉犹豫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寝殿的大门。
邝露:“殿下,我看帝君正在气头上,您这时候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您还是先去偏殿住几天,等帝君消消气再说。”
司命:“上元仙子说得有理。”
润玉长叹一声,只得认命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邝露。然后对着司命问道:“柏麟他生气一般会气多久?”
“这个……一般帝君为公务生气的话,骂几句、该怎么罚怎么罚,罚完了就没事了。可跟您这夫夫吵架闹别扭不是一回事,恐怕没有参考性。”司命答道。
润玉思忖片刻,笃定道:“柏麟一向性子温和,应该不会气太久。”
温和?司命心中惊讶道,太子殿下怕不是对温和二字有什么误解?当年灭灵族叛变致使天军伤亡惨重,帝君一怒之下灭了他们全族,当时哀嚎遍野,柏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罗喉计都对他也是一往情深几百年,将其诛杀之时帝君可有丝毫犹豫?提起中天帝君柏麟,六界之中谁不知道他杀伐果断、甚至冷酷无情。温和?帝君也就对身边几个人温和,尤其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可是这人却还不知道珍惜,居然要纳18个侧妃……
司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风流成性的太子殿下因酒后的一场赌局,招惹了那清冷无情的美人帝君,撩得人家芳心大乱却又始乱终弃。得知了真相的美人帝君伤心又伤身,悲愤之下离开了天庭,而自认洒脱不羁的风流太子,此时却发现那道如皎皎明月一般的身影早已在自己心中挥之不去,于是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追妻火葬场……
嗯,不错,下一个话本就这么写!
司命猛一抬眼,突然对上了润玉那双了然的眸子。
润玉:“想什么呢?”
司命:“没……没想什么。”
润玉:“你要是敢胡编乱造地瞎写,我就罚你去地府吃上三个月的火锅。”
“别别别,那又油又辣的地府火锅,小仙无福消受。”司命说着,赶紧转移话题:“您就先在偏殿委屈几天,这些日子想法子哄着点儿帝君,记得一定要谨言慎行。”
接下来十余日里,润玉采纳了司命的建议,谨言慎行。柏麟不理他,他绝不往跟前凑,兢兢业业处理政事,但每日都会刷一刷存在感,比如飞书一封表述衷肠,或送上一朵鲜花、几个仙果和他亲手做的点心。
这一日午后,柏麟吃下一个荔枝玫瑰糯米糍,微甜清凉的滋味确实让人心情舒畅。他看着盒子里白白胖胖的糯米糍,犹豫了片刻,向身边的司命问道:“太子殿下这几日在做什么?”
司命听帝君这么问,顿时精神一振,看来他这气是消得差不多了,“太子殿下这些日子,除了给您写写信、做做点心之外,一直十分勤勉地在处理六界事务。”见柏麟不语,司命又劝道:“殿下他那一日就是胡言乱语一番,您也晾了他十多天了,依小仙看,殿下也知错了,您就原谅他吧。”
柏麟迟疑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司命顿时替润玉松了口气,笑道:“那小仙这就去告诉殿下,今晚就可以搬回主殿去了。”
“不必,”柏麟叫住司命,“等看完这几页公文,我亲自去。”
司命欢欢喜喜应了声,这敢情好,帝君亲自去,太子殿下这面子不会丢太多,台阶也好下。
截至目前,勤政殿里,润玉确实一直勤勤恳恳帮他父帝批折子,直到邝露抱了一堆画卷从他门前路过。
“露露,拿的这是什么?”他好奇一问。
邝露:“六界各族不知道怎么听说了您要选妃,纷纷送来美人画像,我都跟他们说了是误会,可他们还是硬把这些画像留下了,我正准备拿去扔了呢。”
润玉“哦”了一声挥挥手示意邝露去扔,突然又一转念,问道:“这些画像,你看过了没有?好看吗?”
“看了几幅,都还行,可是哪有咱们帝君好看?”邝露答道。
润玉突然间就来了兴趣,“真的?拿过来我看看。”
于是,当柏麟来时——
润玉的案上摊着十几幅美人图,男女皆有,润玉兴致勃勃地挨个点评:“这个丹凤眼樱桃口的,看起来挺温婉;这个身材不错,细腰丰臀;这个不行,明明是个男子,却一脸媚态,不好;这个这么壮,选什么妃,这该去参军!哎,还是花界的姑娘和公子赏心悦目,身上还自带花草香……”
此情此景,司命简直惊呆了,说好的谨言慎行呢?太子殿下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再看身边柏麟,已经是脸色铁青、眼眶泛红,可润玉还浑然不觉。司命赶紧大叫一声:“太子殿下!”
润玉被这一声吼吓一哆嗦,刚拿起来的画卷脱手而出,滚落在地并刚好在柏麟脚边展开。柏麟低头看去,画中衣着清凉、妖冶性感的魔族女子嘴角扬着一抹妩媚轻佻的笑,像极了是在嘲笑他。他倏地心里一紧,满心的怒气突然就发不出来了,皆化作浓浓的失望与无力。
润玉看着柏麟转身离去,飘飞的衣袂消失在视野中,才猛然一个寒战从清醒过来,他求助的眼神飘向了司命。
“殿下您别看我,小仙实在是挡不住您这作死的步伐,恕小仙无能为力。”司命说罢,一甩袖也走了。司命也是生气,本以为18个侧妃只是润玉随口一说,结果他还真选开了。他在柏麟身边900年,什么时候见柏麟这么委屈过,都快气哭了好不好。
“邝露,怎么办?”润玉又绝望地看向邝露。
邝露:“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啊?我就说赶紧扔了嘛,你非要看,这下误会大了。要不你赶紧去跟帝君说说清楚?”
润玉慌忙起身,却突然一阵惊雷传来,还带着明显属于柏麟的上神威压,吓得他又缩了回去,“这我哪儿敢去啊?去了会被天诛吧?”润玉苦着脸说道,“要不露露你替我去解释一下?”
邝露:“你都不敢去,我更不敢了,帝君的天诛,你挨一下子好歹还有命在,换了我不得魂飞魄散?”
“他气的是我又不是你,不会诛了你的。替我解释一下说几句好话,送你一瓶星辉凝露,行不行?”润玉祈求道。
邝露迟疑一秒,“两瓶。”
润玉咬紧后糟牙:“成交。”
邝露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一刻钟之后就回来了,“没见着帝君,不过您今晚可以回主殿去睡了。”
润玉疑惑:“他不怪我了?这不太可能吧。”
邝露:“自然是不可能,帝君他生气搬回自己寝殿了,璇玑宫的主殿给您空出来了。”
润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脑阔疼……
润玉眉头紧皱,用力揉着脑壳,许久之后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些许狠厉,“去给我查——,是谁散播的谣言说我要选妃。”
又十日,润玉捧着一册奏折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柏麟已经10天没理他了,不光避而不见,连他送去的信件、礼物、吃食都一概不收,通通给他又送了回来。
司命禁不住润玉的软磨硬泡,替他传了话、做了解释;邝露为了两瓶星辉凝露,也向柏麟证实润玉真是纯粹好奇才打开看的,绝对没有选妃的意思,还替润玉说了不少好话。然而柏麟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无妨,既然他嫌我丑,那便找个长得美的、合心意的,届时我与他拟一份和离书便是。”
润玉“啪”地一声把奏折扔到了一边,一脸生无可恋地发着呆,许久,他大叫道:“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嫌他丑?我是眼瞎还是美丑不分?!”
旁边的邝露这时小声说道:“殿下,您好像还真说过……”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润玉反问。
“这事有点儿年头了,得有……”邝露算了下,“1900年了。”
“1900年?我500岁,柏麟才200岁,那时候我们就见过一次面,我……”润玉突然语塞,他与柏麟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愉快,当年自己也确实背地里说过不少柏麟坏话,但是柏麟怎么知道的?“露露?”润玉质问的眼神看向了邝露。
邝露连忙摇头,“绝对不是我!你知道我的,我虽然喜欢吃瓜但可从来不嚼舌根。”
“确定没有说漏嘴过?”润玉问道。
“绝对没有!”邝露就差对天发誓了。
润玉长叹一声,到底什么情况,当年他也就在璇玑宫发发牢骚,他璇玑宫的人绝不至于背后传这种闲话,这之中到底是有什么误会?
“殿下,您还是去问问帝君,不然您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啊。”邝露说道。
“我倒是想问,他都不见我,还要与我和离。”润玉快哭了。
“殿下你这是当局者迷,帝君那果决的性子,若真要与你和离,那和离书早就送过来了,还会跟我说那一番话吗?只要您没真的找个‘长得美的、合心意的’回来,他还是给您机会的。”邝露劝解道。
“你说得对,”润玉恍然大悟,“他还没天诛了我那就是给我机会,我现在就去找他去。”
接下来好几日,润玉再也无心政务,也不再写信送礼物,而是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天天在柏麟可能出现的地方围追阻截。然而,他是追不上也截不到……
正在他心灰意懒之际,太微突然出现。
“爹啊,您要是来骂我的,就饶了孩儿吧,我娘已经揍过了;要是来笑话我的,更不必了,如今孩儿已经是整个六界的笑话了。”润玉委屈说道,而后他又说道:“印象中我娘也时常与您闹别扭,但从未超过七日,不如您传授一下经验?但如果是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就别说了,我连柏麟的床边都摸不着。”
“那为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太微长叹一声,“你也真是胆大,18个侧妃这种话也敢说,当年你爹我也只敢臆想8个而已。”
润玉:“我就随口一说,谁知道柏麟怎么就当了真。”
“这是能随口乱说的吗?柏麟舍了1800年的修为与你结下鸳盟,这才过百年你就说出这种话,他不生气才怪。而且各族送来的选妃画像你还真一幅幅看过去,你说说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太微责备道。
“爹,我真的知错了,您就帮帮孩儿,替我美言几句。”润玉拉着太微祈求道。
“那不行,我是长辈,又是天帝,我若开口,柏麟岂会不从?届时就算是请求也会变成逼迫,对柏麟不公。”太微拒绝,但见润玉这一脸的凄凄惨惨戚戚,又于心不忍,“算了,为父送个法宝给你,但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
太微说着,手中出现一长约一尺、宽约4寸、刻有沟槽的木头板子。此物天界仙人用不到,但人间常见,名为“搓衣板”。
“爹,你给我这个是几个意思?”润玉惊疑道。
太微蔼然一笑,“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为了家室和睦,偶尔跪跪媳妇儿也是可以有的。这搓衣板可是为父专门为你打造的,你别看外面只是普通的木头,里面可是包着东海冰晶玉,水系灵力充沛,久跪还可助你修行。来,拿着,不用谢。”
“…… ……”无语片刻,润玉认命地接过,凑近太微小声问道:“爹你跪过我娘几次?”
太微面露尴尬之色,掩饰地咳了一声,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