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田野调查（其三）
钱笙悦和他对视了一眼，打开了麦克风，“22号和21号收到。”说罢，她便朝着关灵越一招手，自顾自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去。关灵越只能郁闷地跟上，他还在想刚才钱笙悦的那一番话，原来他的性格缺陷能在谈话中暴露得这么明显，而之前没有一个人提到过这件事情——除了他的父母，但他们也只是让自己要自信点。
不知道认识他的每一个人对他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呢？读心的能力真的是一如既往地好用啊，要是他能这样做就好了。
不过，郁闷归郁闷，他还是想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钱笙悦对委员会的信任问题，不，准确来说，是钱笙悦究竟对这些超自然调查有多大的热情。虽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多大的把握，但是他总觉得一个下雨天比自己走的还要快得多的女生不可能没有热情。
也许这就是人类的好奇心吧。
18号报告的地点就在通向气象站的小道上，他们二人越过眼前的坡，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打着伞，黑压压地围在道路一侧的荒地里。
“这样还能不显眼吗？幸亏今天在下雨，要是平时放晴，气象站的人绝对能发现他们。”
“不知道啊，”钱笙悦无奈地摇头，“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气象站的人员沟通的。”
他们正要走近，10号把他们拦住了，“等一等，你们先不要过来，你们收到短信了吗，在来这里的路上。”
“没有。”
“我也没有。”关灵越说。
12号隔着雨衣挠头，显得很为难，不远处11号正在和一群人争论，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的情况。当钱笙悦问起这事，12号看了他们一眼，显得很为难，“我们今天收到的短信内容不一样了。以往收到的短信就是那种‘天城市欢迎您’之类的，原理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的手机号都是2015年之后办理的，没有在那之前入网，所以每一次遇到时空间隙，系统都会判定我们刚刚来到天城市所在的辖区，从而给我们发一条短信。我们当中只要有人收到短信，就意味着间隙就在他附近，接下来就像你们之前在无意中做的那样，只需要慢慢移动，把间隙‘撞’出来就可以了。”
“那今天的情况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的……短信的内容变了，直接变成了一条短信，大致是通知某一个人，让他结清医疗费用，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是还是有一些有用的信息的，这条短信里面提到的时间是2015年9月16日，也就是——”
“到目前为止我们在时空间隙中感知到最早的时间点。”钱笙悦抢答道。12号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一回事，碰到2015年的时间线还是第一次。”
人群那边终于停止了争吵，好像他们还是开始准备继续了。在11号的指挥下，身旁的几个人都从书包里拿出了激光笔，其中一个人甚至还拿出了喷雾器。
“今天需要喷雾器吗？现在在下雨。”
“还是需要的，雨滴肯定没有那么细密。”11号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了一个防水袋，从裤兜里拿出了一支激光笔。“准备好了吗？开始吧！”
说罢，他和身旁的几个人开始慢慢地向前移动，每个人都在不断转动自己手里激光笔的方向，还有两个女生在不断往他们前方喷洒水雾，看起来很像是什么行为艺术。
不仅是他，钱笙悦也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是委员会的前辈想出来的办法，在间隙附近会发生明显的光线偏折现象，如果光线彻底变成了弧形，那就说明我们已经离间隙很近了。”
此时前方开路的队列已经前进了二十几米，但仍然没有任何进展。11号似乎有些失望，他和身边的人聊了两句之后，纷纷收起了手里的东西，似乎今天是要打道回府了。在他向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在场的人都很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办法，他们不会在这个地区滞留太久的。
关灵越默默地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腕，每到阴雨天，自己的右脚腕就会不太舒服，刚才自己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地站了几分钟，感觉十分酸疼。不过他后撤步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手掌大的鹅卵石，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然而，就在他刚刚站稳的时候，手机却“叮咚”地响了一声，紧接着自己身边钱笙悦和12号的手机都响了起来。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你……不要动。”
11号举起了手里的激光笔向他照去，人群顿时惊呼起来，不用说，光线一定在他背后发生了偏转。
“怎么说？”
“开搞。”11号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一番检查过后，用胳膊夹住伞，腾出手擦掉了脸上的汗。“好的，接下来，你可以慢慢地转身了。注意，慢慢来，千万不要着急，我们不想让这个间隙再一次丢失掉……”
关灵越听从了他的指示，慢慢地转身，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虽然没有第一次看见那个被他称作“幕布”的场景时那么兴奋，但仍然啧啧称奇。在他面前展开的这个间隙里，虽然仍然能看到和脚下没什么区别的一片枯黄的草地，但是那里没有下雨，夕阳照在他的身上，顿时让他感觉暖洋洋的。
“我们今天还要进行常规操作吗？”12号拿出手机问道。11号的眼睛已经完全被这番景象吸引了， “不……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从安全上来考虑，我们今天就不要派人进去了。”
原来常规操作是这个意思啊。关灵越差不多明白他们每一次如果找到时空间隙会做什么了：只要有人一直留在间隙这里，间隙就能维持很长时间，这样其他人就可以穿过间隙来到异时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从存档来判断，他们只是会拍照，然后带走一点附近的物品，然后快速返回。这也就解释了14号为什么会保存有过了保质期几年却像刚出厂一样可口的饮料，他们是直接从“过去”拿来的。那为什么今天他们却这么担心呢，难道说……他所看到的景象不是他们过去看到的？
“喂，你看，气象站。”12号突然抬手指向透过间隙的远处，“它怎么变成那样了？”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很快就找到了气象站，但是这座只有一层高的建筑却和刚才在雨中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常春藤几乎覆盖了建筑的全部，不过因为寒冷的天气，显得有点枯干。原来气象站的背面以前是这样子的啊，关灵越不太明白，用攀援植物做装饰不是也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把它们去除呢？
11号却没有闲情逸致来观察眼前的绿化，他最终在好奇心和对安全的担心之间下定了决心，“今天就只是拍照就可以了，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以前不是这样子。我拍完照，咱们就返回。21号，你帮我打一下伞，我的两只手都要操纵相机。”
关灵越点点头，把自己的雨伞递给钱笙悦，接过了11号那把大的出奇的折叠伞。11号回头喊了一声，17号便从背包里掏出单反相机，一番确认后走上前来递给他。“我忘了充电了，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家伙，只有一格了？”11号气得瞪大了眼睛，“我昨天不是提醒过你要充电了，你这是让我去拍《真实的谎言》啊。”说着，他便摘下镜头遮罩，对准了时空间隙，“激光笔，谁把激光笔打过来。”
一道绿色的激光从旁边照出，接着关灵越就看见了让他一辈子都没法忘记的情景：他看见了转弯的光线。
没错，转弯。面前的空气就像玻璃一样让光线偏折两次再射出，但是一般情况下，照在玻璃上也只会发生折反射，眼前的转角却完全是一段弧形。他现在虽然不是理工科学生，但是中学的时候还是学过物理的，这场面让他感觉自己的知识体系遭到了暴击。
11号对着转弯的光线拍了几张之后，又把镜头移向气象站。关灵越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一股难以抑制的感觉顺着鼻腔直冲脑门，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不只是他，身边每个人都开始打喷嚏，少则一两个，多则三四个，最惨的是正在收拾书包的17号，他直接打个不停，就像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一样，身旁的人连忙把他的书包和单反相机包都接过去，免得里面的东西洒一地。
“阿——嚏！”举着相机的11号也难以自制了，“行了行了，不拍了，这实在是太邪门了。”
关灵越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很快就能离开了，不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忽然之间，他感觉到脚下的草地里，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裤脚。
他的喉头瞬间感觉干涩发痒，像是干涸的田地。难道是……
之前在博物馆里那恐怖的记忆再一次袭来，他紧绷着全身的肌肉，慢慢地把视线下移，从远处的气象站一直看到脚下。呼！还好，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条电线而已，并不是什么丑陋可怖的无毛鸟类。估计是这条电源线自己绕了一个圈，然后他偶然间踩了进去。
等等，电线？
下一个瞬间，电线突然收紧，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右脚腕，他还没来得及出生，整个人就被绊倒在时空的间隙里，雨伞也脱了手。摔倒在地上并没有让他感觉很疼，他连忙爬起来，手上全是草屑。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朝他跑了过来，“喂，你没事吧？”
“没事……”
“我就说嘛，”其中一个中年女人蹲了下来，把他脚上的电线结解开，紧接着就对着身边的小年轻骂了起来，“我早跟你说过了不要让电线打结，每次拿出来之前都要检查一下，下次还不注意我就要和组长说了……”
一旁的男青年很委屈，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两个人解开电线之后就走了，看样子是在气象站背后除草的工人。除草机的声音响了起来，关灵越却茫然地停留在原地，他找不到钱笙悦了。
不仅是钱笙悦，委员会的其他成员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短短十几秒之内他们绝对不可能做得到。那就是说……
一道阳光穿破厚重的云层洒在他的周围，但是几秒之后，太阳再次被乌云遮挡住，此时他眼前的，分明是一副日薄西山的样子。气象站前的马路上车来车往，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平常，一片祥和，而在属于这片土地的再也平常不过的这一刻，有一个人却心潮汹涌。关灵越环顾四周，心中满是茫然，他其实是明白的，现在自己已经回到2015年的现实了。
如果他回不去了，那么在这样的世界里，他应该怎么样生存下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