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 第三十七章 命中注定

“欢迎，来自影刃号的哨兵们，虽然比预计的到达时间晚了两个小时，不过并不能算是超出计划。”

“下午好，乔尼指挥官。”

分别管理联邦的内外星区的两个最高统帅，虽然是毫无疑问的双胞胎兄弟，但是相对于乔纳森长期在地球和火星上的高重力大气环境中的生活，遥远的木星和土星的卫星，并没有可以提供这些“优越”的环境的地方，虽然他们的确拥有着孪生兄弟的相近外表和身材，但是危险的宇宙环境，时刻伴随着危险的电离辐射，以及数量庞大难以预测和防备的微型小行星，乔尼虽然和兄长乔纳森拥有相同的年龄，面色却显得苍白和饱经沧桑，如同木卫二的冰天雪地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冰盖沟壑一般。

而或许是因为这般欠佳的气色的确印证着每况愈下的健康问题，当他出现在凌霜的视线中的时候，仍然拿着一个装满灰色液体的玻璃小瓶，还没来得及让凌霜问出其中究竟为何物的时候，身体内传来的剧痛，就迫使乔尼在强忍着发出闷哼的同时，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恕我冒昧，指挥官，但是那是什么？”凌霜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疑问。

过了约有半分钟，乔尼才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暂时从这随着脊椎刺穿了整个身体的痛苦中恢复了理智，原本几乎要和坚冰一样的皮肤这才恢复了些许红润，他收起了手中的小瓶，说道：“你知道太空给人类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吗？凌霜？是瞬间就可以夺走生命的真空和严寒，还是难以预测，迫不及防的撞击事件？”

凌霜并没有开口，若是从直观上看，的确这两种事件在瞬间就可以夺去一个人类的生命，但是，这并非是如此辽阔和深邃的宇宙所带给其中养育的生命的真正挑战，至少，对于自己而言，再遥远的距离，在可以纵横于其中自由翱翔的他的眼中，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见凌霜保持了沉默，雷牙便抢先一步提供了自己的答案：“你给的都是错的，兽人的身体可以吸收光来自我修复，而人类不能，所以宇宙中的电离辐射迫使着你们必须要进行严密的防护，不然就会……”

“错！”乔尼十分干脆的回答了他，“果然，你并不了解一直在领导着你的国王，哪怕是从凌霜身上的力量上有所思考，都不会像你这般的表面和浅显。”

“难道你是说，虚空的……”

“现在的宇宙，远比数十亿年前要空旷和冰冷许多，动辄数光年的恒星间距，让我们即使是踏出自己的家园都变的无比困难，正是这遥远的距离以及弥漫的黑暗，压迫着每一个探索宇宙的人类先驱内心中，探索的进取心，让他们的脚步始终被困在自己的家园上。”

几天都没有信息的虎南，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边上，而特伦特一见到他，就咬紧了牙，主动远离站到了凌霜的身后，然而虎南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哨兵的异常举动，只是自顾继续着发言。

“大爆炸理论和宇宙膨胀，想不到你们兽人也会对我们的科学体系产生兴趣。”乔尼点了根看起来像是雪茄，实则是包含着各种具备着疗愈作用的药剂喷雾的小容器，“的确，真正让我们人类始终不能走出去的，正是宇宙本身的距离，每一个落脚点之间，都是动辄数千万公里的虚空，就算是具备着完备的维生系统和循环装置，遥远的航程都足以摧毁一个正常人的心智，而除了心理上的巨大压力，还需要同样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威胁，正是这样天然存在着的距离，即使是如今将旧世界的国家全部消除和统一的联邦，都无法彻底终结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仍然让这些火联的独立势力摧残着我们拼死才建设出的居住地和空间站。”

“是啊，凌霜，谁都不能和你一样，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毫无阻碍的前行，纵览整个宇宙的壮丽景象。”正牧拿着手中的终端，检查着影刃号的战斗数据，准备进行分析和传送，虽然他始终并不明白，这个觉醒者的上古遗物究竟是如何和一个毫不相干的飞行员产生这般的联系，同样，原本联邦应该对于这些事物只会是一无所知，但是他们在如此快的时间内就成功破译获得了它的控制权，随后又制造出了几乎一致的仿制品，这不得不令人怀疑，联邦是否真的仅仅只是凭借一己之力做到了连火联都不曾达到的成就，只不过，这样的疑问，也暂时不能找到任何的证据去支持罢了。

“各位，针对于最近火联开始针对我们在土星的殖民地进行攻击的情况，联邦目前也正在进行相对应的反制措施，不过在此之前，凌霜，你先和我过来一趟，而其他人在影刃号的数据上传完成之后就先暂时解散，等候进一步指示。”

“是。”

土卫一相对于土星其他更大具备有更强引力的卫星而言，其不到500千米的体量实在很难让他被认为是一个足够稳定的地方，然而，微不足道的引力，以及适中的轨道位置，让他毫无疑问的变成了最为理想的进行战舰停泊修整，以及控制土星环的主体的最好要塞位置，可以保证在最大利用空间的同时，又无需担心因为过强的重力而倒塌，历经二十年的建设，作为联邦在土星区域的关键军事节点，这里已经建设出了完备的造船厂以及军火生产设施，大量的人造结构甚至已经远离了卫星的表面，从地面上延伸出的巨大立柱上径直建设到了高达十几千米的高空，使得来自各处的舰船无需降落到表面，就可以进行停泊，同时，彼此之间相连的立柱，更是将物资在要塞中的运输时间和成本下降到了最低。

凌霜从窗外看向这些从地面上建设出来的巨型钢铁结构，对于人类不依靠兽人的光质能技术就可以创造出如此复杂和紧密，却又具有生气的建筑感到十分震惊，早在即将泊入土卫一的时候，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位置，明亮的金属反光就让船上的所有兽人都感到难以置信，数百个伸入太空中的建筑物，如同地球上茂密的丛林一般构成了一层闪亮的中空球壳，如同细胞膜一般覆盖了整个卫星的表面，而现在，当凌霜下降到了表面以下的中间层以后，这些建筑物的庞大便以更加直观的角度呈现在了他的眼前，在球壳以下的立柱之间，是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除了有轨电车以外，不时还能看到三五成群的送货无人机在这座钢铁丛林间飞过，这座要塞，是联邦倾尽所有在外行星的力量才修建完备的，而如今从它这般高效而成功的运转表现来看，这番努力，是绝对物有所值。

“看够了吗？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正当凌霜仍然还在这副景观中难以自拔，乔尼就将他拉回到了仍在运转的电梯中，他们在向下，朝着土卫一的表面行进，凌霜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去往何方，但是毫无疑问是和自己带回的机动战士相关。

“是，长官，但是，特洛伊-4的爆炸，很显然并非仅仅是火联所造成，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在核爆之后还要回到残骸处……”

“不是这个问题！你们的确成功阻止了敌人疑似的资料回收行动，但是，贸然带回来一个敌人的机动战士，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对我们潜在的威胁吗？就算你感觉那可能是我们失踪的中尉，但是仍然严重违反了联邦军法！”

如何去证明一个肉体被替换的灵魂的身份？即使是拥有时空之力，近乎无所不能的凌霜，也难以给身为人类的联邦高层一个难以信服的答案，人类是一个只从外表以及知觉到的信息来看待世界的唯物物种，他们从来都不会对于灵魂这类事物有任何的认同，毕竟，这就和早已逝去的宗教以及各种原始信仰一样，在联邦成立之后的数十年里，被彻底由自然科学所取代和消灭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如今，又必须让自己的上司明白如今的问题，面对着这样一个完全无法信服的人类，凌霜虽然焦急，却又束手无策。

“火联舰队很明显是在被摧毁的空间站残骸上，寻找着什么，极有可能是要回收他们的机动战士……”

“停！我不需要你进行主观的描述，影刃号的航行日志里已经记录了一切，没有经过任何的修饰，我并不是要因为这件事而惩罚你，虽然在哨兵部队特权之外进行行动，构成了对联邦海军军法的违反，但是与此同时，从敌人的手中夺回了重要的战斗装备，可以让我们真正知晓他们的技术水平，也是应该值得记录的功劳，既然这次没有造成任何连带的伤亡，我就暂且先不追究责任了，但是下次，绝对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像这般，允许出现这种意外情况的。”

乔尼并非和自己的兄弟乔纳森那般有人情味，在外行星的恶劣环境中成功存活下来的人类，除了身体上需要有更强的体质来抵抗长时间的低重力环境和加速度变化，心理上也因为要时刻面对着致命的各种危险，只能变得如同机械一般理性和冷漠，虽然人类真正踏入宇宙只有不到两百年，但是自然的选择法则，已经开始在这些人的身上开始体现。

就如同虚空一般，外行星的遥远世界并不能像接近太阳的地方活跃而富有生机，这也是不得不做出的适应性改变，凌霜到现在算是稍微明白了一些，也只好不再提出任何其他的意见。

电梯最终下降到了土卫一的表面上，高高耸立直入太空中的船坞，此刻变成了一片遥不可及的天花板，在地面上投射出了昏暗的阴影，作为受到最多保护的地面，联邦的下一期计划，就是将这颗卫星的表面完全封闭为气密结构，随后尝试进行地球化改造，不过这个有些荒谬的提案最终因为耗资过大而被废止，不过，由于外侧被几乎完全阻挡，任何尝试想要渗透进入的存在，恐怕都只会在半空就被击落，这也使得所有重要的科研和生产设施都可以安全的放在表面，无需挖掘内部索取空间。

“身份确认，乔尼-乔利安，联邦外行星区元帅，允许进入。”

大门刚刚打开，凌霜就在前方的收容罐中看到了这台自称为方星的机动战士，看起来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没有任何的活动迹象，不过，他依然能够在这具躯体中感知到那个如同恒星般灼热的事物，它并没有因为机体停止活动而消逝。

他走近了收容罐，在被运输到此处的过程中，它并没有进行任何的抵抗，也没有打算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的反驳，如果它真的是一个假冒身份的敌人，那么这般顺从的行为就应该让它从敌人的位置上离开，但是很显然，这些联邦科学家和军官并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们仍然想要侵入这个战士的内部，获得任何需要的信息，不过所有的尝试都以无法突破表层的光子护盾层而告终，即使是用上了和凌霜的刀刃一样的材质，都无法造成任何的影响。

“有任何的进展吗？”乔尼问道。

“绝大部分的机体都使用了常见的材料，石墨烯表层，钛合金骨架，仿生肌肉纤维，小型核反应堆以及定制版的能量速射炮等，都是早已经成熟的技术，除了在内部的一层具有极其复杂的单分子结构的金丝神经网络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科学家将分析结果以全息影像的形式投射在了两人面前，的确，绝大部分的结构都在情理之中，其中有一些还已经被联邦使用于外太空活动的机器人上，但是，其中的一个如同人体的神经纤维一般在机体中四处延伸，连接着头部，脊椎，四肢的各处，就像是一个生命体一般的结构，在他们看到的一瞬间，就立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神经网络？为什么一台机器会拥有这样的东西？”凌霜发出了疑问。

“这不只是简单的神经网络，它是由单晶态金构成的，没错，由一块完整的纯金直接拉成了这个和人体中的神经网络几乎完全一致的结构，甚至于分子尺度上都是一样的，没有经过任何的焊接操作，”科学家将神经网络的图层分离，将蜿蜒曲折的结构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凌霜面前，“如果说单纯是作为战斗单位，这样的结构显得十分多余，然而，我觉得这正是它们可以和人类一样拥有灵活的动作的同时，可以毫无阻碍的使用他们的武器装备的真正原因。”

科学家在终端上操作了一阵，神经的网络上立刻出现了大量涌动的电流，这并非是一般的机械中的恒定流动，而是和人体一般，是大量看似无规则的脉冲，在全息图像上显示为大量起伏不定的明暗变化。

“等等，你是说，这东西是一种活着的生命形式？和人类以及兽人一样？”乔尼凑近仔细观察着。

“不，我观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能量涌动，然而，他们并不具备任何可供观察的手段，甚至在不具有静止质量的同时，不具备量子的特征，然而，的确影响到了我们的仪器，并且，不只是一点半点……”

“能让我说句话吗？”

林翎突然出现在了全息影像中，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韩一，手上还拿着一个黑色的金属容器，并不能看清楚细节。

“林翎？你们破译这个容器的进度如何？隔了三天没有汇报进度了。”乔尼退回到了全息感应器前方。

“事实上，我们刚刚获得了重大进展，但是，得出的结果，是我们始料未及的，这个容器中拥有着同样的能量流动，无法分析出具备任何形式的量子态，甚至于不具备任何的实体，但是，这正是关键所在。”

林翎将容器和一个线缆相连，随后，放置在另一旁的凌霜的黑色机体便突然动了起来，即使没有凌霜自己的控制，仍然具备了生命力，并且看起来认识自己的主人，朝着他缓慢走来。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的异动，使凌霜下意识的拔出了双刀，做好了战斗准备。

“等等！还认得我吗？”

战争之体突然发出了声音，这反而让凌霜原本紧绷的神经稍微有所放松，这是马丁的声音，不知为何，居然来自这台被自己寻获的机体，而他也能明确的感觉到，原本空虚的内部，这时却也被其他的事物所充满。

“马丁？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凌霜将机体拖到了自己的面前，然而，并不能在外表上看出任何的异样，它并没有被这里的研究人员动过手脚，只是，被另外的一个人所控制着。

“传识过程完成，没有任何异常，你可以放心了，我们并不是要盗走属于你的战利品，只是我们要用于一个至关重要的科学研究。”

乔尼拍了拍战争之体的肩部，而它随即就再次失去了活力，变成了一台冰冷的盔甲。原本还是对自己捕获的机体一无所知，现在却又事先知道着什么，联邦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科学研究？你们到底隐藏着什么，恐怕，根本就没有透露给我们这些忠心的哨兵们吧。”凌霜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真的觉得我们军方会放弃掉一切的可能性？来吧，林翎，告诉他，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先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乔尼朝着投影中的两人挥了挥手，随即快步离开了房间，仅仅留下凌霜在原地。

“凌霜，你应该读过我先前发表的论文，关于你们兽人对于灵魂和肉身的认知概念吧？”

“确实，然后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林翎将容器的线缆拔出，放到了一旁，“你们对于灵魂的理解，给我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方案，我们原本以为，意识就是我们大脑中涌动的神经信号，这些永不停歇的电子相互关联产生的集合，然而，我们错了，由于你们给予我们的两个新的维度的出现，让我们意识到我们的意识，很可能是来自于这些异空间的事物，而我们能够通过仪器测量得到的任何数据，都只是他们在现实中反应出来的信号，永远都无法到达它的真正本质。”

“还想不到，你们这些科学研究者居然渗透到了如此高深的哲学层面，所以呢？”凌霜并不以为然。

正当凌霜等待着回应的时候，马丁却也出现在了画面内，看起来十分疲惫，经过了一番剧烈的运动。

“凌霜，我知道你不敢相信，但是我刚才真的进入到了你那台强大的机体里面了，只不过，我只能拿来当做一个新的身体使用，并不能想你那般拥有控制引力的技术，过程还真的难受，我简直就是被上万根触手一起拖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里，冰冷刺骨，还无法呼吸。”

“这正是你的灵魂穿越虚空进入另一个身体的感受，凌霜，你们的理解是对的，灵魂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从未能够获得认识到他们的机会，自然产生和生长的肉身，是灵魂在正常情况下感知世界并且做出影响的容器，随着肉体死亡，灵魂自然因为没有容身之所离开身体，同时伴随着肉体消亡，记忆也随之一同湮灭，所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前世究竟如何，同时，肉体也无法感知到灵魂的存在，除了像你们兽人，以及兄弟会的那些拥有魔法能力，可以观测到超越于这个世界的部分信息的存在可以，而灵魂和肉身一样，同样可以经过虚空进行传送，同时，只要出现了新的足以进行容纳的容器，那么切换到一个新的身体，就完全有可能。”韩一说道。

“然而，切换身体会导致记忆丢失。”凌霜回答。

“对，然而，只要能将物质上存储的记忆进行备份，然后输送进入新的身体内部，那么，就可以实际上进行毫无代价的灵魂转移，通过整合了兽人的仪器，我们现在也足以检查到灵魂的存在，这也是唯一可以证明我们面前的这个机体，是不是我们失踪的中尉的办法。”

“够了吗？”

乔尼带领着一众联邦军官快步进入了实验室，足有十几人，凌霜并不明白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从实验室打开的地板中，升起了一个经过特殊改造的床，上面密密麻麻连接着大量的线缆以及各种仪器，同时，还有几个用于显示数据的屏幕，虽然看起来像是某种审讯道具，但是并没有任何的拘束装置。

“这是什么？”凌霜注意到，床铺的表面，密布着大量由金属丝线编织而成的纤维网络，就和自己看到的机动战士内部一致。

“凌霜，你拥有毫无障碍的侵入别人的思维，以及短时间控制的能力，意味着你的灵魂可以强行占据其他人的身体，我们需要你入侵这个机动战士的内心，利用能够识别的回忆，证实他究竟是否为方星中尉，他已经被我们设定进入了休眠状态，正是大好机会。而这个床集成了所有必要的感应设备，实时监测你任何的记忆变化，即使是极短时间的过程都会被记录。”

“你要我去入侵他的内心？”凌霜接近仔细检查着所有的设备，虽然并不能直接看出有什么可以被察觉的地方。

“的确，只有你具备有这个能力，如果那真的是方星的话，我相信你应该可以在侵入之后看到他的灵魂，在你的视野中，会和他本来的身体的相貌一致，你可能会进入到他的回忆中的某个地点，或者发生的某个事件中，无论是什么，一定要找到他，确认他的身份，只有这一点，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伪装的。”林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

解开自己面前的机动战士的谜团，不仅是在场的联邦军队的需要，同样，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他，虽然并不情愿，但是目前能够真正接触到他的办法，也就只有顺应乔尼的意愿，将自己从克纳尔德中解救出来的人类，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当初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导致他宁愿违反命令都要跃入虚空之中？所有的这些，只能在侵入之后才能得到最终的答案。

他躺到了这个看起来十分渗人的装置上，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金属丝网络并非预料中的冰凉，而反而是和体温一致的温热，他感觉到装置内部的表面伸出了无数纤细的丝线，插入到了自己的体内，但是这并无任何的痛苦，反而更像是一种奇妙的连接，或许是因为是在是太细，甚至都无法被自己的神经所察觉，但是当他还在这么认为的时候，自己的头脑里就想起了各种奇妙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大量的二进制信号如同海啸一般在他的体内如同海啸一般，从头冲击到了脚底。

“哦！这正常吗？”

“你感觉到了？那么就证明连接已经成功了，这台机器会对你全身的神经信号进行近乎无损的测量，同时，会在我们常人根本无法注意的时间尺度，举例而言，十个普朗克尺度左右，确保我们不会错过任何的信息，现在，做你该做的事情。”

林翎在远程按下了控制按钮，一个半球形的头罩便覆盖住了凌霜的头部，看起来有大量的电流通过，因为凌霜能明显感觉到大量跳动的电子，他从未能在这个距离如此精确的感受到这种电荷的运行，当一切就绪后，周围的研究人员也开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

“精神框架连接确认，所有微处理器运转正常，量子波态监控正常工作。”

精神框架？凌霜好像在月球上听说过，火联可能应用了这个技术来制造他们的机动战士，难道就是自己看到的那个类似于身体中的神经脉络的存在吗？

“所有设备运转，正常。”

“该去寻找我们的中尉了，凌霜，一路顺风。”乔尼按下了启动按钮，而凌霜也不再拖延，他沉入了自己体内，周围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无边的黑暗，如同在遥远外太空径直掉落进入了一片深海的海底，而的确，从虚空中窥视现实，就如同在海洋中寻找一些闪耀着光芒的珍珠一般，没过多久，就的确在他的身边出现了这些包含着不同画面的泡泡，只是凌霜所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截然不同的幻象。

过去，现在，未来，曾经存在过，现在存在，即将出现的生命的双眼所见的事物，都被蕴含在了这些闪耀着流动的光的泡泡中，每一个泡泡，都是现实的一角，也是一个入口，通往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凌霜正是在这些数不尽的时空泡泡之间飞行，尝试在浩如烟海的可能性中找到自己的目标。

如果说在地球上的城市中寻找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无异于大海捞针，那么在贯通了一切的虚空中寻找一个特定的人的灵魂，可以说是比捕捉历经上百亿年的旅行才能到达眼中的宇宙背景辐射还要困难，大量的泡沫从凌霜的身边飞过，他们有的是目睹了自己家园的毁灭，有的是刚刚认识到了原子内部的结构，而有的，甚至是在刚刚进入宇宙不就，就发现自己的恒星即将死亡，不过，所有的这些，凌霜都可以知道并不是自己的目的，他所要追寻的事物，还在更加前方的位置。

当他还在这片无穷无尽的维度中继续前行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中开始生长出几根缥缈的发光的丝线，以一种微妙的力量牵引着他向着特定的方向前行，虽然并不能通过视觉确认，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自己需要的导引，顺着这奇妙的丝线，他加快了速度，直到他被引导着径直穿过了其中一个闪耀的泡沫的界限。

被视界所包围的时空在穿越的一瞬间，立刻重新延展开来，凌霜首先是看到了一片十分辽阔的海面，随后，周围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大陆海岸，这是长江口上的崇明岛，在联邦建立之前的共和国时代，这里就已经兴建起了通往宇宙的太空港，至今至少有120年的历史。

丝线并没有因为穿越了时空发生断裂，仍然继续拉扯着凌霜继续向前，他降落到了一艘即将起航的联邦太空梭的边上，在周围除了零星的几名来送行的联邦军官，并没有太多人，很显然，这艘飞船马上就要起飞，前往地球轨道，可能也就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

周围的人类并没有注意到凌霜的存在，即使是他进一步接近，几乎要来到身边，都没有任何的变化，这是预期之内的，毕竟自身仅仅是以灵魂状态穿越了时空，他在这些联邦军官的队伍中，看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从外表上看，并没有很特别的地方，只是紧抓着即将登记的军官的手，一直不肯放开，而自己的丝线在到达了此处以后，也脱离了凌霜的身体，消失在了男孩的身上。

“爸！你说好的暂时不离开地球了呢？！”

即将登机的军官已经穿好了宇航服，凌霜并不能很清楚的看到具体的面貌，不过，悬挂在宇航服上的标签，十分明显的向凌霜提示出了他的身份，这是方星的父亲，著名联邦战斗机飞行员，方成少校，凌霜所看到的，是他即将再次重返宇宙回到岗位上，和自己的儿子分别的一幕。

“爸爸也不想走，儿子，但是，别忘了，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机器，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很多事情，并非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有些时候，并非是我们自己能够决定如何参与。”

“可是，明明是你说好的！”

年幼的方星很显然并不能容忍自己父亲违反了约定，声音已经变得愈发颤抖。

“对不起，儿子，这一次的确是爸爸的错，有些坏人想要破坏我们的世界的安全，这是我的责任，如果还有机会回地球的话，我保证，一定会带你去宇宙，无论是月球，还是火星，木星，土星，都会带你去看，好不好？”

方成虽然看上去并没有透露出明显的情绪，但是透过了这副身体，凌霜能明显的看到，一个父亲因为无法推卸的责任，只能被迫和儿子分开的无奈，愧疚和自责，只是身为一名联邦军人，他没有任何的余地去违反自己的命令，他并不像自己一般，天生就是拥有半个宇宙的组成部分的存在，可以藐视一切的法则和规矩去修改世界。

“爸爸……还会回来吗……？”方星看起来已经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眼泪已经在眼眶之中回转，即将陷入难以自拔的边缘。

“会回来的，只要宇宙安全了，没有人再去威胁我们，我一定会带你去亲眼看看这片辽阔的世界。”

“一……一定？”

“一定。”

方星听到了父亲的回答，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径直扑进了对方的怀中，而方成也只好抱紧了他，这种分别的凄凉和不舍，凌霜终于在此刻明白了，为何救出自己的这个人类会如此拼命的想要去保护一个自己救下来的事物，这并非是为了某种利益关系，更不是为了所谓的叛逃，实际上是他找到了多年以来所缺失的一部分，他从未能真正拥有，一直在不断追寻的事物，尤其是凌霜知道，根据他所查阅的档案，这是当时不到10岁的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的机会。

离别的时间最终还是到了，方星身后的军官将方星带离了登机口，在舱门关闭的最后一瞬间，凌霜看到了登上了太空梭的方成，直到最后仍然在看着自己的儿子，或许，这就是人类这种生物所独有，而兽人很难理解的真正的“爱”吧。

“磁力约束装置正常，核反应堆出力确认，航电设备状态检查完成，伊卡洛斯，已获准起飞。”

太空梭喷射出明亮的尾焰，经过电磁弹射加速之后，迅速上升到了星光璀璨的夜空里，逐渐消失在了凌霜的视野内，他转身看向仍然在一旁哭泣不止的方星，虽然明知自己并不能干涉这段已然成为历史的过去，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单膝跪在了这名男孩的面前，拉住了他的手。

在接触的一瞬间，令凌霜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大量闪耀着绿色光芒的粒子，从两人接触的双手之间喷涌而出，并且，周围的世界在转瞬之间就破裂分解成为了更多这样的尘埃，将两人吞没在了这片流淌着的绿色星云内，这些绿色的尘埃，仿佛无数颗初生的恒星一般明亮而又极富活力，而当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自己抓住的方星时，发现自己面前的男孩，在不知不觉间突然就变成了成年的样貌，一名刚刚进入军队服役，尚且对一切仍然不甚明白的联邦军官，凌霜也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一个和自己结下了如此微妙，却又无法摆脱的关系的人类的面孔。

“这……这是……？”方星这时才突然从过去苏醒了过来，他首先同样是对两人接触所产生的这样一片流光溢彩的星云感到难以理解，而随后，在看到了自己对面的凌霜之后，更是无以言对。

“总算是找到你了呢，方星中尉，我就是你救出来的兽人，我叫凌霜，对于让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事，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凌霜松开了紧握住对方的手，然而，这奇特的绿色粒子非但没有停止产生，反而还让他看见了源头，一个明亮的光球，正在和周围的黑暗相互融合，被黑暗解离的同时，也照亮了这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解离的过程似乎是完全无序的，从球体的所有方向均匀的向外喷射，黑暗和光明相互结合，相互包容，这才有了所谓的……

“黑暗与光明相遇之日，即为崭新世界重新展开之时……这是你们的城市中所记载的预言，如果是这么说，凌霜，那么你难道，是那片无法穿透的黑暗吗？你们其他的族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星很显然并不明白自己解救了凌霜的一个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实际上，一切正是因他而起，看着这副堪称创世的景色，凌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思虑再三，还是将最近的所见所闻，以及联邦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方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引来了一整个全新的文明和种族，同时，联邦和火联之间的战事，不仅没有任何消减，反而更加趋于白热化了，越是这无边的战火继续增长，自己找到父亲的的希望，就会变得越发渺茫，原本已经些许安稳的神情，此刻又突然紧皱，很显然，凌霜早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

“对你父亲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我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同样进入的联邦海军，我也知道，你现在遇到的这一切，或许仍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现在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般孤独了，至少，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到真相，不是吗。”

“要知道……”方星抬起头看着凌霜，“在当初遇到你的一刻，虽然并非是我的理性给我的答案，但是直觉告诉我，你一定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值得我去这么做，现在，看起来我并没有错。”

一个拥有和自己同等程度的质能力量，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还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凌霜的心中，此时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虽然很难用语言形容，但是自己必须要帮助这个曾经失落的灵魂，找到属于他，以及两人所归属的命运，他能隐约看到在不久的未来，有一个不可避免的事件正在等待着他们，而且只有两人协力才能共同渡过难关。

“的确，”凌霜再次伸出手拉住了对方，“我们一起努力吧，无论前方是什么，都一起走下去。”

“当然。”方星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答应了他。

与此同时，凌霜周围的一切，突然又开始远离自身，他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中，而周围的联邦军官，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仍然只是紧张地看着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不过，当连接着身体的金属丝线脱离，凌霜也从装置中起身之后，他发现原本被固定在容纳舱中的方星，也被释放了出来。

“既然如此，从仪器上得到的数据来看，你所见到的，的确是这台机动战士的躯体内，货真价实的方星的记忆，我们解码出来的画面，也完全符合2207年6月5日当天参与的军官的口述，”乔尼喝了口咖啡，随后将杯子交给了旁边的无人机，“所有的数据似乎都完全确凿，没有任何的错误，看来，我们也只能相信你的确是方星中尉了。”

“曾经还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能够相信我，谢谢你们，韩一，林翎，如果没有你们，恐怕我永远都不能……”方星不知道该此时如何表示，自己在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的情况下，居然仍然被认可为联邦的军官，若不是有凌霜的协助，这恐怕真的就只能称为一个奇迹。

乔尼在这时咳嗽了两声，他并不打算给这名发生了太多事情的新进军官太多的面子，“方星，你要知道，是我和乔纳森两个星域指挥官坚持着韩一和林翎的意见，才没有让你面临因为擅自违反军令导致这一系列的事情的发生，若不是事态特殊，你早就已经被联邦战舰所直接销毁，你欠我们两人，以及整个最高指挥部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总会需要还的。”

“要说还的话……”

方星刚要开口，就被突然响起的战备警报所阻止，根据声音判断，这时发生了全面入侵的一级战斗准备。

“警告，检测到火联战斗编队入侵，全员一级战斗戒备。”

“是霍金辐射检测到异常了吗？果然苍穹实验室的东西还真能起到预警这些依靠视界伪装突袭的敌人的作用，凌霜，方星，登上影刃号准备作战，看起来这些家伙不仅不打算放弃掉硬骨头，反而要以卵击石，这次我们绝对不能败在他们手上。”

乔尼说完，便快步走出了实验室，原本一片平静的要塞，此刻也进入了全面战备状态，留给两人的时间已经不多，敌人可能随时到达，看起来，马上又要投身到了惊险的太空战场上。

方星看向凌霜，虽然他感觉到，自己面前的兽人的体内，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黑暗和严寒，但是，他从未因为任何的因素去选择离开和自己相遇的这个白猫，即使是第一次正式相见，一股奇妙的纽带，早就将它们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准备好了吗？”凌霜搭上了方星的肩膀。

“当然，随时都是。”方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