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干员故事】关于我爱上你这件事。(凯尔希篇)
友情提示;
本文篇幅较长,请耐心观看。
请于安静环境下阅读。
祝观看愉快。


漆黑的天空覆盖着破灭燃烧的城市,巨大的漩涡云裹挟着明亮的雷霆无情的撕裂着天空的一切,甚至包括明媚温暖的阳光。所有的生命气息在此不复存在,永夜一般的苍穹遮掩了空间,埋没了时间。在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存在。烈火焚烧后的灰烬与尘土弥漫在本该清澈到让人想要深呼吸的空气中,为所有的一切欢声笑语画上休止符。
“第一次见到天灾?”
“第一次。。。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像现实,更像科幻小说里描写的末日一样。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恐怖的景象。”
“你猜猜这天灾云下能有多少人存活?”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找吧,干愣着没有意义。”
“。。。这种情况,即使找到了幸存者,他们也命不久矣吧?”
“问得好,罗德岛就是这样的组织。毕竟这个组织建立的初衷,比科幻小说更加让人难以置信。更何况你已经站在这里了。”
老干员穿上防护服装,走入地狱般的远方。
习以为常。
新干员依然有些迷茫,看向深渊般的彼岸。
不知所措。
“罢了,来都来了。”
新老交替,前仆后继。
没有人知道这是否有意义。
但正是因为没有意义。
所以这种看似没有意义的事情。
才有了意义。
他小跑两步,追上了前辈的脚步。

“没有多余的运载设施了。”
“没办法了,向博士申请一下调用作战部队的运载设施吧。”
“可是。。。前线残留的整合运动和萨卡兹。。。”
“我批准了。”
干练的灰色短发与矫捷迅速的身影,以及不紧不慢平稳有力的语气。
“凯尔希医生?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他会同意的。”
“。。。我知道了。”
两名医疗干员面面相觑,各自分头去拦截准备出发的作战小队。
凯尔希看着一辆又一辆运来的受伤的平民。
运来,他们并不是物件。
那又为什么这么说?
运来的人们,有些人早已死去,或伤到要害垂死挣扎,或失血过多,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被上面的人压到窒息,眼球如气泡般迸裂干瘪,似乎要溢出眼眶。
已经死去的人群之中有一个男子还在痛苦地呻吟,呼唤着母亲、妻子、儿女们的名字。一只拳头紧握,慢慢的那拳头缓缓倒塌,松开,一张握得变形的照片,血迹斑斑,慢慢飘落,一些源石结晶碎末沾在照片上,照片上的一家人其乐融融,欢笑定格在那永恒的一瞬间。
死去的人们,有的紧闭双眼,脸庞上保持着生前对死亡的恐惧,有的望向天空,祈祷神明的救赎。摩天大厦轰然倒塌后的尘土覆盖在他们的脸颊上与眼眸中,为这副骇人的画卷蒙上寂灭的颜色。
现在,那群人没有一个生还了。
死物,就是物件。
哪怕他们曾经为人。
凯尔希没有任何反应,连一声叹息都没有。
这种场景恐怖吗?
恐怖。
但却又觉得灾难之下就应该是这样。
她也曾无数次见证,甚至亲身经历这样的灾难。
岁月冲去了她多余的情感。
她像一个机器一样注视着这一切。
那平淡的眼神,好似看遍了岁月沧桑。
医疗干员们步履匆匆,作战干员们神色凝重。
远方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建筑物倒地的冲击撼动大地。狂雷肆虐撕裂漆黑的天空,狂风呼啸席卷着碎裂的大地。
一切应该是这样。
又不该是这样。

“博士,第六小队的联络。”
“嗯。”
博士没有回头,只是单单的伸出手,等待着联络专员把通讯器放在他手心里。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窗外的敌方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他身后紧锣密鼓的搜救行动。
为此,他只能不眠不休,一刻不停的紧盯着那一片片废墟中可能存在的每一丝敌情。
“博士,我们不能支援了。凯尔希医生下令让我们把移动设施全部让出来给医疗部搜救伤民使用。现在我们是原地待命还是。。。”
“去告诉所有留在本舰的小队,协助医疗部救人。前线不用管了。”
“这。。。博士你们都已经连续七十多个小时没有。。。”
“这是命令。”
“我知道了。”
布满血丝的双眼只剩下瞳孔还是黑色,其余的地方都因充血保持着鲜红的色彩。
博士把通讯器拿开,一声不发。联络专员也只是拿走他身上的通讯设备,一声不发。
在这里,唯一需要的便是高效。任何多余的举动和交谈都是没有必要的。这是在作战指挥部工作的干员的常识。
他很清楚这里根本不需要作战部队了,空气中因为天灾而碎裂成粉末的源石会杀死所有残留的敌军。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过因为源石粉尘堵塞呼吸道而窒息的命运。最后他们会变成新的源石,新的传染源。然后再因下一次天灾而碎裂,继续感染下一个不幸者,周而复始。但是他又必须确保这群亡命之徒不会因为意识到必死的命运之后破罐破摔而给医疗救援行动雪上加霜。
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医疗部门需要他们的支援。他需要考虑尚未发生的风险,但他更应该优先考虑已经发生的问题。
而且,某个人现在也许正在等待他的归来。
“传令吧,所有作战小队准备撤离。八小时后立刻出发返回本舰。”
“是。”
博士闭上眼,用力的用眼皮挤压已经不堪重负的眼球。顺手拿起已经剩下一点点的应急理智顶液,一饮而尽。
八小时后的运载设施上,博士依然没有休息的打算。不然他也不会喝下那最后一点理智顶液。
“博士~这么久了,你饿不饿呀。小刻这里还有剩下的蜜饼哦,都给你好啦。”
博士看到那只布满细碎的漆黑源石结晶的纤细手臂递来的已经发凉的蜜饼,久违的露出了微笑。
“小刻不饿吗?”
“小刻饿。”
“那小刻为什么不吃呢?”
“小刻觉得博士不开心啊,吃东西就会开心起来的。所以我就把剩下的蜜饼都留下来啦。”
博士接过那半袋蜜饼,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瞳孔突然有些发胀,眼眶四周缓缓升温,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他的眼眸之中决堤,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他的腹中空空如也,长时间的饥饿几乎让他的胃酸停止分泌。每一次伴随着饥饿感而来的呼噜声都会带来好似胃部萎缩一般扭曲的疼痛。
“博士一定要吃哦,不能饿肚子的。”
“嗯,我会的。”
他轻轻的揉了揉眼,拭去那一丝湿润。
然后悄悄的把微凉蜜饼藏入自己温暖的怀中。
运载设施驶过四分五裂的大地与城市残存的躯体,路途略显颠簸,让人越发疲惫。
远方如平地而起的庞然大物一般停靠在废墟中的本舰越来越近。

所谓的临时战地医院只是连成一片的几顶帐篷。
临时搭建的医院中,一名又一名的医疗干员进进出出,为了拯救一名又一名气悬若丝的无辜平民。他们之中,有的人连续手术超过48小时,有的人因为初为医师无法接受残酷而又血腥的手术室而狂奔向室外疯狂呕吐,缓解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与大脑中无法磨灭的恐惧。
比起本舰的手术室,临时搭建的手术室的设备与环境明显降低了数个档次。这种临时手术室只收治与抢救本应该宣告死亡的人们。但即使他们下一秒就可能失去生命体征,罗德岛也不打算放弃他们的生命。但有限的物资与无限的伤民让他们不得不做出取舍。
沾满鲜血的纱布扔了一地,止血钳变了形状,被锯掉的残肢断臂孤零零地指向天空。远处爆炸声连成一片。不断有运载设施停在临时医院外面,车厢打开,又一批奄奄一息的伤民与受伤的作战干员被运来。
伤民们有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死去,他们的断肢与伤口中流出的暗黑色血液染红了运载设施的地板。血腥与腐臭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臭味充斥着车厢。
与伤民一同被运来的作战干员中,有些是战斗时负伤的作战干员,有些则是不幸遭遇天灾余波而身负重伤。
他们本应该在本舰受到最好的治疗,但他们已经感觉到命不久矣,所以自愿放弃前往本舰,而是把本该属于他们的位置留给了其他伤势不重的伤民。尽管他们打算自我放弃,但医疗干员依然坚持将他们转移至临时医院进行治疗。
尽管医疗干员和他们自己都知道,这是徒劳。
被运来的数名负伤干员,他们喘息着,呻吟着,拉着护士的手,有的求护士叫着他工牌上的代号让他保持清醒,求护士用石块砸烂他的脑袋让他解脱。有人在艰难地嚎叫,试图拔出萨卡兹雇佣兵狠狠挖入他肉里的特制放血箭头,却用不上力气。护士跑过来,慌慌地拽住那枚长箭,用足力气,却连带着拽下他肩头的一大块肌肉,一只粗壮结实的胳膊上瞬间出现一个漆黑的大洞,温暖的鲜血喷涌而出。
尖锐的箭头无法用常规方法取出,临时医院没有任何方法和工具做到只让箭头离开他们的身体。但如果不拔出深深刺入血管的箭,血流不止的伤口最终会让他失血过多而死。
他感到一阵冰凉又一阵滚烫,没有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因为下一秒他就因为伤势过重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另外一名作战干员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看着护士,他说你长得像我的妻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体越缩越小,目光愈来黯淡。他像一名婴儿般死去。临死前他想询问护士的名字,但他只是双唇轻微的翕动,他没有成功。
他们的脸上涂满鲜血,没有人记住他们的样子。
一名刚刚从预备行动小队提拔到正式行动小队的干员,来自叙拉古的鲁珀。他的腹部被天灾余波引发的爆炸炸的血肉模糊,鲜血不断流淌。止血措施根本是徒劳无功,他的生命不可阻止的消散。他的右脸被余波震得皮开肉绽,但医师看着他还算完好的左脸,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还是一个孩子。他感觉不到痛苦,他说他的身体变得很轻。“我的身体变得很轻”他说,现在我跑起来,一定飞快。
医师盯着他的脸,冲他微笑:“肯定是的,你要快点好起来,然后跑给所有人看。”医师分明在笑,泪水却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年轻的护士无法接受生死别离的痛苦,她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痛哭。
他的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但那一瞬间他却向这片苦难的大地露出了他可爱的小虎牙。
医生戴好口罩,擦干了眼泪,清了清嗓子。
“别哭了,死亡在这里是常态。站起来,下一名伤员要到了。”

本舰内的气氛一改常态,轻松与活泼的节奏被绝望与痛苦打断。博士大步流星的走入办公室,然后立刻下令让全体作战部队立刻增援搜救小组,让连续工作的干员们强制轮换休息调整。
连续工作的人员中有一个人拒绝了他的命令。
“凯尔希现在在哪?”
“凯尔希医生。。。正在手术?呃。。。还是手术完了准备下一台手术?。。。对不起博士,我不知道,凯尔希医生已经连续手术76个小时了。
博士呆呆地站在中心手术室门外,紧闭的大门上刺眼的红色提示灯让他停下脚步。
“手术中。。。”
博士呆呆的念出那三个字,他放在怀中的半袋蜜饼随着他肌肉的脱力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但他迅速回过神来,立马捡起了那袋蜜饼。
“凉了就不好了。”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着,重新把蜜饼放入自己大衣里,用体温保持着蜜饼的温度。
他靠着墙上,身体慢慢的下滑,然后坐在冷冰冰的长椅上,视线越来越暗淡。
“第三次除颤准备。”
“心率异常。”
“加大功率。”
凯尔希盯着手术台上的男子,他是刚刚被送回来的伤民中伤势最重的一个。
如果临时医院收治的是已经被宣判死亡之人,那能躺进本舰中心手术室的人就是即将要被宣判死亡之人。
“手术刀。”
凯尔希的动作就如机械一般精准无误,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眸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波澜,有的只是对伤势的判断和病患的救治这两个问题的思考。
“止血钳。”
“静脉缝合准备。”
“左侧第三根肌肉,华法琳。”
平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华法琳一改常态,一丝不苟的听从着凯尔希的安排,切去那碍事的肌肉组织。
“血浆准备,电刀准备止血。”
凯尔希从他的身体里,取出一枚破裂的瓦片。本该完整的瓦片夹在骨缝中,碎裂成一片又一片小碎块,就像一朵绽开的梅花。
她的动作很快,直上直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有条不紊之中,他脱离了生命危险。
“给他安排病房吧,下一台手术的病患资料等下准备一份给我送过去。然后再去送来一瓶理智顶液给我。”
“凯尔希医生。。。您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休息了,而且博士留下几瓶的理智顶液已经全部被您用完了。”
“只剩最后一台了。联系他,让他送一瓶。”
凯尔希脱下沾满鲜血的手术服,只穿着洗手衣便打算暂时离开手术室。
但她没走两步远就呆愣在手术室门口。
博士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医疗部不需要他,又为什么在这里睡着?
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脸。
睡眼朦胧的博士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奇妙感觉。
“正好不用找你了,理智顶液给我一瓶。”
“啊?可是我听说你。。。”
“给我。”
凯尔希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关于工作与手术,尽管她一直是这样,但是博士还是感觉心里有那么一丝失望和无奈。他愣了一会,还是把兜里仅剩的一瓶理智液放在她伸出的手心里。
“这瓶我喝了一点点,你不嫌弃就。。。”
令他没想到的是,凯尔希对着他喝过的瓶口,仰起脖子干脆的一饮而尽。
“你有事找我?”
“也不是什么急事。。。”
博士一边说一边摸索着自己怀中的蜜饼。
“不急就再等等,最后一台了。”
凯尔希急匆匆的离开了。
只留下博士一个人在手术室门外。
“。。。再等一会吧。。。”
手术将要开始时,
凯尔希又回到了这里。
她把自己经常穿的那件外套披在了博士身上。
无奈的对着他叹了口气。
“这个人,真是死脑筋。”
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那不知多久都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眸之中倒影着男人的面庞,只有此时,她的眼神才会有一丝喜悦,心中才会有一丝安慰。
然后她便头也不回的进入了手术室。
这一次,她的嘴角挂着微笑。

最后一台手术,很特殊。
论病情,这位少女并不是常规的接触性源石感染,而是更特殊的。或许是爆炸的源石粉尘覆盖在伤口上,亦或者是碎块状的源石破片接触伤口。细微碎小的源石粉尘在接触了她右臂的伤口之后从静脉进入了她的血液循环之中,源石粉尘迅速的扩散至她的全身,每一处。
论相貌,一样的棕色长发,一样的蓝色眼眸,一样的年轻幼小,那面庞与容颜又是一样的不谙世事、纯洁无瑕。她那玲珑可爱的脸颊与精致的五官笑起来一定非常甜美可人,但她现在却躺在冰冷刺骨的手术台上。白皙的皮肤因为死去血色而变得苍白,宛如飘零在天空的点点雪花,似乎只需要小小的触碰便会碎裂,化为虚无。
一样的,是一名卡特斯。
那长长的、毛茸茸的耳朵。
本该属于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的那个令人喜爱到心疼的可爱脸庞。
很少很少有事情可以影响到凯尔希的情绪,而此刻她居然有一丝动摇。
“凯尔希医生?手术随时可以开始。”
“不,我没事,开始吧。”
凯尔希紧皱着眉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起来,不要被其他多余的感情影响手术的进程。
源石粉尘直接参与血液循环的后果很明显,虽然体表没有任何源石结晶的存在,但她已经被严重感染了矿石病。
血液里流淌的是冰冷坚硬的岩石粉末,这种全身心的痛苦从体表扩散至体内。如万千根细针从体表刺入内脏一般的痛苦,手术必须全程保持全身麻醉。单单只是承受这份痛苦就足以要了这名女孩子的性命。
血栓导致的呼吸困难已经发展到了窒息的地步,呼吸机的肺管深深的深入了少女的肺部,勉强的让她维持呼吸。但伤口的坏死已经非常严重,伤口的创面甚至已经开始发黑发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坏死部位的腐烂息肉准备切除,华法琳去拿血液透析仪过来,然后派人去调抑制剂。”
“抑制剂?对这么小的孩子?”
“她下一秒就可能因为多器官衰竭而死,现在我们只能不择手段。”
“。。。知道了。”
血液透析仪的玻璃管之中不停的有晶莹的细碎粉尘被析出,大量的血液之中依然有数不清的源石粉尘存在。抑制剂的生效还需要一段时间,而罗德岛也是第一次对年龄如此幼小的患者使用抑制剂,当然年龄这么小的患者也很少有病情严重到需要抑制剂来进行急救,因为他们大部分已经横尸荒野成为路边野狗果腹的美餐。
命悬一线来描述她的处境再恰当不过了,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但心率监测仪上的心电图频率越来越低,幅度越来越小。呼吸机并没有阻止,甚至是拖延她呼吸停止的脚步。抑制剂仍未生效,血液透析已经不起作用。
多器官衰竭的现象已经开始出现,多个器官正在慢慢的停止工作,脑电波也正在慢慢消失。
最恐怖的情况出现了,那便是一个人,年轻可爱的小姑娘,身体还活着,大脑却已经死亡。
“生命体征还在,但脑电波已经。。。要停止抢救吗?凯尔希?。。。”
凯尔希呆呆的看着她,戴着呼吸面罩的她。
那张脸,似乎得到了解脱一般无比的轻松。
那张脸上有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但她却永远的离开人世间,魂归大地。
她还没来得及体验美好的年华与世界的绚丽。
也许在生命的尽头她看到了梦中所见的甜蜜。
但在那彼岸的磅礴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有理由夺去她的生命。
本该璀璨夺目的生命之花还未开放便惨死于孕育它的土壤之中。这种场景凯尔希曾无数次的见证,但唯独这一次,似乎引起了她心中的一丝共鸣与思考。
夺走她的不是不幸与灾难,而是大地本身。
这片苦难不休的大地上蛰伏着骚动与阴谋。
即将到来的风暴会夺走一切。
不只是如这个小姑娘一样的孩子们。
包括这个世界上所有让人心动的美。
天灾终究比不上人心。
“凯尔希,不能迟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如果她的尸体不迅速处理,很快她体内残留的源石粉尘和晶体碎屑就会爆发并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嗯,我知道。停止抢救吧。”
凯尔希没有移开她那深邃的目光,心率监测仪与脑电波监视器的刺耳警报声不绝于耳却又好似不存在一般。她的世界里,此时此刻的手术室之中只有她和小女孩两人而已。
‘也许,她睡着了?也许,下一秒她就会睡醒?也许。。。’
‘不,终究只是也许。。。’
凯尔希久久的凝视着她的脸庞,想要全力记下她的样貌。因为很快她就会在焚化炉中燃尽自己最后一丝踪迹,彻彻底底的消失于这片大地。
但至少还有人记得她来过,记得她生命最后一秒的风景。这样,她也就不算真正的死去。
在她经历的漫长岁月中,她见到过许多人,亲历过许多事。正是因为经历的太多,所以很少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或是可以让她念念不忘。
她看着手术台上仿佛安然睡去的卡特斯小姑娘,她仿佛把她看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只是这个小姑娘比起她更加年幼。
耳边似乎响起了悠扬动听的小提琴声。
在那个手拉小提琴的小女孩身旁。
站着一个高洁优雅的洁白身影。
那个身影向她微笑。
笑容治愈了她所有的伤痛与疲惫。
仿佛持续无数日月的奔波流浪都被终结。
生命也被赋予了意义。
在那身影旁,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莫名其妙的让她非常信赖、让她有十足安全感的男人。
突然,那些亮丽的美好幻影全部飘散湮灭,她的世界重归于黑暗。
凯尔希没有说什么,所有的医疗仪器都撤下去时,在蓝色的裹尸袋带走她的前一秒,她提前离开了手术室。
这是负责的她的最后一台手术,却不是罗德岛上的最后一台手术,更不可能是这片苦难大地上的最后一台手术。
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因为门外还有一个笨蛋在等着她。

纤细的玉手轻拍在男人的脸上,将他唤醒。两双疲惫的眼眸彼此交汇,摩擦碰撞出无声的欣喜。
博士挣扎着坐起,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一回来就找我?有什么急事?”
凯尔希伸手搀扶着他,尽管她也需要搀扶。
“也没有什么急事,前线的作战干员都撤回来支援医疗部了,我就是来通知一声。”
“撒谎。”
“。。。其实还有我想要让可露希尔再多为我储备一些理智顶夜的申请。”
“再撒谎。”
“好吧其实是我想看看你的手术顺不顺利。”
“没一句实话?那我就走了。”
博士眼看凯尔希把手一抽准备走人,慌忙的抓住她白皙的手腕。
“好吧好吧,其实是我想给你送点吃的。”
“肯说实话了?”
“。。。其实我有点不好意思。。。”
“那就换地方说。”
凯尔希一把将博士拉起,自己却差点一个趔趄蹲坐在地上。博士本能的把她搂进怀里,吃力的保持着两人的重心。被他突如其来的怀抱惊讶到的凯尔希紧盯着他的双眼,随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移开了双眼,想要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你。。。稍微轻一点,我累了三天了,浑身发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对不起。。我只是怕你摔倒。。”
“。。。别乱道歉。”
“好。。。好的。”
两个人,一高一低的两个背影,互相搀扶着对方,吃力的走向凯尔希的办公室。毕竟比起博士的办公室,还是凯尔希的办公室离手术室近一些,虽然他们两个的办公室只有几步之遥。但此时多走一步路就快要让两个人的骨头散架。
凯尔希用尽最后的力气拧开门把手,跌跌撞撞进门的两人一泄力便把身体甩在沙发上。
“停。。先休息会再说,要累死人了。”
凯尔希看着博士在自己的怀里摸来摸去,有气无力的抱怨了起来。
两个人的四肢好似离体一般的酸痛。他们彼此靠在对方的肩头,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享受着来之不易的休憩时光。
博士睁开快要缝在一起般疲惫的双眼,吃力的抬起酸痛的手臂挠了挠头。四周却不见了凯尔希的踪影。他焦急的四处张望,最后发现浴室之中亮起了温暖的光芒。淋浴的声音拍打着地面,凯尔希正在冲刷着身上的血腥气息与浑身的疲惫。
至少他确定了凯尔希没有离开,博士便躺在沙发上继续小憩片刻。但他刚闭上眼睛,便感觉到有什么潮湿又温热的东西在触碰着他的脸颊。
“醒醒,至少把你头上的尘土都冲掉再睡觉。”
凯尔希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微微用力的揉捏着,她想要尽量的做到在不影响他情绪的情况下将他唤醒。
博士吃力的爬起来,看着眼前只裹着一块浴巾的凯尔希愣得出神。
白皙的皮肤上有一两块紫青相接的瘀血浮肿着,那是因为长时间的疲劳工作导致的,因为正在抚摸着他的脸颊的双手正在微微发抖。她的头发还是潮湿的,微微反射着迷人的光芒,正如他在漆黑夜空中苦苦追求的点点星光。
她的身上散发着幽幽的熏香,迷人又让人安心。
还未风干的皮肤上零零碎碎的分布着点点水珠,慢慢的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滑落,在地板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剔透的小花。
凯尔希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么的美,那么的迷人,独一无二的迷人。
“别乱看,赶紧去洗。”
她一把将博士拉起,推揉着把他送进了浴室。
浴室之中满是她的气息,这种气味好像流血的小白羊刺激着饥饿的狼。博士甩了甩头,想让自己冷静冷静,不要再去回想凯尔希的身体。
淋浴之下,他头上的灰土顺着脖颈慢慢流下,褐色的泥土与汗液被慢慢冲刷。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揉搓那些结块的泥痂了,只是呆呆地等待着淋浴将它们冲碎、散开。
属于凯尔希的香气包裹着他,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难以自拔。他贪婪的吸吮着她留下来的味道与痕迹,他想要独自占有她。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博士拧上水阀,随手拿起凯尔希的浴室中属于他的那块浴巾,潦潦草草的擦拭一下身上的水滴便把它裹在身上,走出了温暖的浴室。
门外的空气略微有一些冷。凯尔希正坐在沙发上享受着那半袋蜜饼。
“这就是你特地来找我的理由?”
她头也不抬,只是吞咽着蜜饼。
“嗯。”
“真是笨蛋。”
她拍了拍沙发上自己旁边的空地,示意博士到她的旁边坐下。
博士摇摇晃晃的,连呼吸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一般的疲惫让他无法正常的思考。
突然他感觉到唇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撬开他的牙关,他本能的张开嘴巴,一股甜蜜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刻俄柏送你的蜜饼,你又送给我,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他无言,只是呆呆地咀嚼着。
“跟块木头一样。”
凯尔希不满的掐了一下他的腰部。
“我问你,你累吗?”
“累。”
“累,你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有意义吗?”
“如果是我自己做,那就没有意义。如果是和阿米娅与罗德岛,还有你一起,那就有意义了。”
凯尔希咀嚼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如果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你会不会很失望。”
“不会,毕竟陪着我的人是你。”
“其实是你陪着我。”
凯尔希把那剩下的几块蜜饼放在一旁,把疲惫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曾经见证过一个帝国的兴衰,一个时代的落寞,一群有志之士的牺牲,一些伟大理想的灭亡。我一直在思考,我们现在做的一切,罗德岛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因为你会告诉我。”
博士轻轻的揉了揉她那还未完全风干的秀发。
“你就这么信任我?”
“嗯。”
凯尔希沉默了一会。
“我曾独自流浪奔波于这片苦难大地之上,只是为了尽可能的减轻各国的腐败暗流可能带来的不必要的流血与冲突。你觉得,我做的事情有任何意义吗?”
博士静静的听着,听着有关于她的一切,与她内心深处的真情流露。思索良久,他才开口。
“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其实真的避免了许多本会导致生灵涂炭的大规模战争吧。那你觉得,这种保护了无数平民的举动有没有意义呢?”
凯尔希笑了笑。
“你居然反过来把问题又丢给了我”
“因为你的心里很清楚你做的这些事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不否认。但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有多么荒唐,救治将死之人,救赎将亡之国,改变这个大地的生存法则与它的面貌。”
“但你并不觉得这事荒唐,因为从来你不做无把握之事。”
凯尔希听到他的回答,笑了。
灿烂又甜蜜的笑了。
她很少那样笑。
笑的很美。
“你错了,我做过两件自己都不知道有多荒唐的无把握之事。”
“是什么。”
“第一件便是相信特蕾西娅那美好到无法实现的纯真梦想,并把罗德岛作为完成她梦想的最后希望。”
“第二件呢”
“我居然蠢到把自己托付给现在的你,一个失忆了的你。”
博士看着她的双眼。
一如既往的深邃,令人捉摸不透的眼光。
永远都是那么惆怅,似乎每时都在思考。
但现在,那眼光之中似乎有一些欣喜。
还有一丝期待。
这并不常见。
“你可不觉得特蕾西娅殿下的梦想天真,因为那也是你的梦想。我很难想象到底多么温柔的人才会有这种造福众生、毫无私欲的梦想。殿下是那个温柔的人,你也是。”
“那你对第二件事情的见解呢?”
“我感觉你比我更想说。”
她悄悄的笑了,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猜透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让她烦恼。她奇妙悠久的岁月之中居然真的有人可以理解她的心思。她烦恼如果以后在这个人面前再也藏不住任何秘密,那该如何是好。
“其实,如果你没有失去记忆,我是不会全身心的托付给你的。”
“为什么?”
“因为过去的你并不信任我,你很自负。自负到让我心疼。”
“所以你现在才不想让我理解你的思想,害怕我替你分担一下那沉重的梦想,对吗?”
“也不全是,我也害怕让你的负担加重,那样你会很累。”
“我感觉你更累。”
凯尔希叹了口气,缓缓的把沉重的头抬起。
两人都保持着沉默,直到博士打破了僵局。
“凯尔希,我觉得你不应该是那种会怀疑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正确的人,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为了寻求一份安慰吧。”
“你居然需要安慰吗,我记得你说你讨厌别人泛滥的同情心。”
“我只需要你的安慰。”
博士用力的把她抱入怀中,感受着她的温度,品味着她的芬芳。
“你轻点,浴巾要解开了”
“那干脆不管它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自打我喜欢上你之后。”
“原来都那么久了吗?”
“很可惜今天才派上用场。”
花朵在起舞,花朵在狂欢,花朵在绽放。
身心交融的前提是将自己完全托付于对方。
那个人,只能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挚爱。
行走于苦难大地之上,完成着属于自己的浩瀚行程与漫漫旅途。
凯尔希一刻不停的在思考。
王国覆灭,终归无闻。
岁月静好,暗波涌动。
命运的齿轮在她面前转动。
她的每一步之下,都有无数人的命运随之而动。
她好似一个棋手。
坐镇中场,艺压群雄。
技惊四方,运筹帷幄。
游刃有余,波澜不惊。
直到她又遇到了和她相同的另外一个棋手。
他们都是执棋者,是如此的相仿。
起初她很厌恶,这世间居然有人可以猜透她。
但棋手的眼中只有另外一个棋手。
在漫长的岁月悠久之中,她最终明白了。
原来有一个人可以猜透自己,理解自己,欣赏自己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
挺奇妙的。
也许我爱上他了,也说不定。
“毕竟,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
凯尔希深情的望着博士。
只有在此刻,她那明亮的眼光才是如此的剔透的无瑕,眼中只有他,而不是整个天下。
两个伤痕累累的棋手,拖着疲惫的身躯,彼此都将自己和盘托出于对方。
他们在彼此的怀抱中,安然的熟睡。
治愈着对方疲倦的心灵。
等待着明日的曙光与方舟的轰鸣。
牵起彼此的手。
再次踏上行程。





凯尔希长篇进行了部分细节修改与重新排列文序之后再次进行发布啦~
其中也添加了一些新增剧情哦,希望大家喜欢。
(´-ω-`)
接下来会再发布一篇凯尔希的短篇哦,纯桃的那种。在短篇更新之后,麦哲伦的长篇也会恢复更新~请大家继续支持我这个小up吧(。・ω・。)ノ♡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