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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戒

2023-07-31 15:11 作者:废品回收王大爷  | 我要投稿

“这样做会是对的吗?” “二点五亿,第三次!嗒!” 木槌清脆的响声将吴森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赶忙放下了自己微举的左手。 “恭喜吴先生以二点五亿欧元的价格获得本次会展的最后一件藏品,同时也是希尔顿先生的退隐之作!”拍卖会结束了,吴森所收藏的风景画全都出自希尔顿之手,这是第二十一幅。这个世界闻名的风景画大师自从人类实施了星戒计划后便再也没有新作品问世。吴森坐在位置上看着这最后一幅画——星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与以往画作巨大的反差让他感觉这不像是希尔顿画的。 走出拍卖会厂,天空仿佛被一条隐隐约约的黑线分成了两半,这便是星戒,一个高悬在城市上空的超级空间站,因为其长度几乎纵横了整个天空,有人说它是人类从上帝头上扯下来的一根头发。 天上的星戒悄无声息地挪动着,街上的人们都习以为常,自顾自地走着,只有几个小孩在街边时不时停住脚步,好奇的探头观望着这个老是从头顶飘过的东西。 吴森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这条黑线,秘书也习惯性地在一旁沉默着。自从星戒工程竣工后,这样的仰视成了他的习惯,也成了地球对他的诅咒。 一直等到戒时过去,三人这才坐进车里。 “小张,去机场。”秘书滑动着手上的平板说道。 伴随着和往常一模一样的晴天,车子朝着机场出发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车里放起了天气预报“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天气预报,本市将于今日晚上十一点二十分迎来降雨量为十毫升的小雨并伴随有二级阵风,有晾晒衣服的朋友要多加留意,原来三日一次的降雨由于个别原因将改为四日一次,降雨量不做改变。本市的白天气温将会继续控制在二十五度,夜晚二十度。其他时间也一直会是理想天气。本台预祝大家今夜好梦,明天同一时间将继续为您报道。” 这样的天气预报已经持续了三十二年了,从没有预报出错,或者说是报道出错。 这时,从街边飞来一个披萨,“啪”一声重重地砸在车子的后排玻璃上,披萨黏在上面缓缓滑落,番茄酱和芝士草率的涂抹在车窗上。 “也许会有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雨冲干净你的车窗!”街边两个青年拿着披萨盒大叫道,显眼的绿色T恤向外界展示着他们环保主义者的身份。“如果没有的话就去问一下你那丑陋的魔戒!” 小张放下车窗指着那两个青年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 “你是新来的司机吧,他们就是知道车里是谁才扔的东西,习惯就好,等下找个地方用水冲一下就行了。”吴森闭着眼睛平和的说道。小张无奈的升起车窗没有说话。 啪!啪!又飞来两块披萨,一块落在后车厢上,另一块砸在后视镜上把小张吓了一跳。 “转向去人类近代史纪念馆。” “吴老,研究所那边联系您过去,好像挺着急的。”女秘书在一旁担心的说到。 “他们想要干什么我知道,现在去纪念馆。” “好嘞,老吴。”小张赶在秘书前回复到。 吴森躺在座椅上,回想着四十年前的状况。也许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懂得感恩,他心中默哀着。 或许是因为披萨的事,小张的车开的很快,窗外闪过一张张电子屏幕,无不在报道着星戒在各领域给人们带来的喜讯。“由于星戒计划的完美实施,全球经济增长迅速,每年避免约两万亿美元的损失。”“水稻,高粱,粮食产业再创新高。”“人类技术在掌控地球后将会更近一步迈向宇宙!”最后一句留言占据了最大的屏幕,琼斯将军的话极为显眼。 黑色的电动车在大街上穿梭着,少有人会来纪念馆的这条街,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纪念馆周围并没有电子显示屏,市中心到这里就好像跨越了两个时代一样。不安装电子屏幕,这是吴森在联合国建造时的请求,作为星戒计划最大的贡献者,联合国对他的要求表示尊重。但是由于缺少了太多现代元素,导致几乎没人会到这里参观。 吴森走进纪念馆,秘书拿着伞在后面跟着。 “在这里不需要拿伞。”吴森在前面走着,好像是知道秘书的习惯。 “可是......”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来这里忏悔,把伞放到寄存点吧。”吴森从秘书手里拿过雨伞递给了前台。 纪念馆全部由巨石打造,照设计师的意思,是想要以后的人们铭记这段历史的沉重,吴森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刚来时看到设计师坐在还没开凿的巨石块上,左手举着铁锤右手拿着馒头对他激动的说到“我们已经把黑暗全部吃掉了,人类的未来一定会是光明的!”设计师却从未想过来到这里缅怀的都是曾被黑暗裹挟的人。 看着展厅里的物件,以前的种种经历在吴森脑海中闪过。 2080年除夕夜,千家万户都溢出了欢声笑语,大街小巷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一束束烟花划破夜空。同一时刻,十七级超级台风“昼狮”肆无忌惮的登上海岸。按照气象局的预测,原本八级的“昼狮”将会在年后的太平洋上逐渐消散,不可能对沿海居民构成威胁,但是它却不这样想,除夕过后便以九十五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朝海岸线扑了过来,沿海城市被打得措手不及。在半个月的狂风扫荡后,这场闹剧以五百亿美元的损失收场。 气象局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毕竟气象预测总会有出错的时候,但随着时间的推进,“昼狮”的诡异行踪成为了其他自然灾害的导火索,原本在气象局预测范围内的其余飓风受到它的影响,也开始了无规则运动,没有人知道它们在哪儿形成,在哪儿上岸,在哪儿消散。这场从未有过的飓风浩劫霎时间席卷全球,还未来得及归航十余万吨货运轮船被肆意的抛在海浪之中,沿海的城市建筑全部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基础设施,通讯基站也被一众摧毁。 在沿岸狂风的威胁以及民众的怨声下,各国组织了第一次大规模迁徙,沿海居民,物资全部运送到内陆,等待飓风的自然消散。本就拥挤的内陆城市变得更加水泄不通,不过好在只是沿海遭到了侵袭,飓风到陆地上就会逐渐变小直至消亡,并不会影响到内陆设施。两个月后,飓风的势头稍稍过去,情况逐渐回到了预测范围之内,可就在沿海人员陆续归乡的途中,卫星观测数据表明,沿岸海水大规模退潮,海岸线正以惊人的速度往后靠,裸露的大面积海岸意味着这场风波并未结束。 地球在飓风过后像是发现了人类的弱点,海啸应约而来,海底埋下的几百根缆线被急流肆无忌惮的扯断,天然气,电力,信息管道全部被迫停工,百分之九十九的互联网数据传输都是依靠海底光缆,而卫星通讯只提供了不到百分之一的数据流量,信息时代的数据阻塞很快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恐慌,各种末日理论野火似的在群众中蔓延, “这是上帝降下的神罚!” “这是地心文明想要重返地球了,他们想把地表清理干净。” “听说恐龙就是这样灭绝的,人类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就是亚特兰蒂斯文明覆灭的原因!” 于是人们或是挤到教堂里祈祷,或是罢工罢学的游行,更有甚者想要乘坐飞船逃离地球。 又过了两个月,海啸逐渐平息,种种火热的末日理论也不见踪影,世界好像又重归于好,经过这些天的海岸气象研究,初步确定了自然灾害形成原因——环境问题,近几百年的碳排放量远超前面几千万年,而这只是九牛一毛,还有其他的酸雨,水体污染,垃圾处理等等。地表环境早就不堪重负。 简简单单的海啸,飓风仅是前奏。 大规模灾难暂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更为严峻且持久的天气问题,常年干旱的非洲沙漠下起了冰雹,湿润的中国南方却不见一滴雨水,还有闪电,雾霾,酸雨等各种极端天气频发。地球开始将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 危机发生后,众多火箭发射平台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酸雨侵蚀,短时间内发射卫星恢复通信简直是天方夜谭。于是各国施工团队顶着巨大的风险入海,对海底光缆进行抢修,每个队伍都会配备一个卫星定位装置,便于寻找光缆位置以及返航定位。 为了节约时间,每一条光缆的维修都是从两头开始,最后连接。 我们守在屏幕前看着这些不停闪烁的卫星定位光点,不敢想象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是世界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出去的船只无一返航,第一批定位装置最后停滞的位置,那条在屏幕上闪烁的光带成了第一条恢复通信的光缆。 一年后,以国际光缆维修者几近灭绝为代价,百分之八的通讯功能再次回到人类手中。各国借此举行了第四十三届联合国大会,会议内容全球公开直播。大会上,中方代表提议,受频发的酸雨,冰雹以及其他极端天气影响,像以往一样在地面控制天气的方案,无论是在施工方向还是实施条件上都是极其困难,效率极低的,我们应该联合全球的人力物力资源,从地球以外对地实施救援行动,在近地轨道上建立起一个纵向跨越全部大陆的星环,实现人为控制天气。 这项计划被提名为“星戒计划”。 “星戒计划”总共分为四步。 创建:在地面上完成一千个星戒碎片的建造,这些碎片被称为戒尘,欧亚大陆承担两百块,其余大陆各承担一百六十块,材料开支与人力资源按比例分配。 镶嵌:每个碎片中将会配备一百架可控核聚变航空飞机,他们是控制天气的关键。 升空:军用直升机将会把碎片拉到六千米左右的高度,然后会将其转交给航空飞机运到预定轨道。 运行:航空飞机将会在全球天气异常地区选择完成吸热,放热,收集,吸附等功能,从而达到人为控制天气的目的。气象卫星会把地表的实时气候变化上传到各个戒尘指挥中心,然后派出相应飞机前去调节。 中国作为制造业大国,承担了将近半数航天飞机的制造,因为这种特殊飞机能够精准的控制天气变换,政府给他们取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绘云。 在所有的理论全部过关后,制造过程却成为了一道鸿沟。虽然取名为戒尘,但是这些相对地球而言的尘埃,落到人类身上就变成了长一千米,宽两百米的巨型宇宙飞船。地球周长四万余公里,而这一千个戒尘只能平均覆盖千余公里的区域,其中间的空隙只能交给绘云,而星戒则是实际意义上的空间补给站。 在各国全面投入“星戒计划”的一年中,情况一度恶化,海啸飓风远没有那么猖獗,但是持续的极端天气导致农作物生产困难,饥荒,人口数量锐减等问题使计划遭到了数次叫停,前前后后折腾了十余年才将所有的戒尘送入近地轨道。 “吴老”秘书叫了一声,吴森并没有听见“吴老!” “说吧,什么事。” “比起去星际研究所,您有其他麻烦了。” “呵,又是那帮年轻人起诉我吧。”吴森无奈的笑了笑。 “对,您现在要去法院一趟了。” “罢了,罢了,看看他们今年会拿出什么说辞。” 培养一个绘云飞行员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远超其他行业,而且原生地球人根本不适合从事这一工作,为提高工作效率,降低工作成本,在第五十一届联合国大会上批准了“星戒自留人”相关法案,于是在之后的十多年里,星戒上诞生了一批新人类。 “沈指挥!”一个年轻人叫住了正在赶往指挥中心的沈昰。 “你有什么事吗?”沈昰停在了舷窗前。 “我老婆要生孩子了,我想......” “你老婆不在空间站上生孩子?你想请假吗?” 年轻人显得有些不自在“她不喜欢呆在宇宙,我也不喜欢,这上面的地球人都没几个了,我想辞职。” “辞职?”沈昰看向舷窗外飘过的亚洲。“你知道联合国培养一个驾驶员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吗?一旦有一个区域的气象没有稳定在可控范围,产生的连锁反应是很难估量的。每一个驾驶员都要严格负责自己的控制区域,这是为了地球。” “我距离辞职还有十八年。”年轻人显得有些激动“一年十天的假期,我孩子从出生到十八岁,我只能陪他半年,我是地球人,我不属于这儿。”他颤颤巍巍的掏出兜里的药塞进嘴里。 沈昰看着他四处躲闪的目光说道“把你的负责区域以及往年环境观测数据发给我,我批准你辞职,回去好好带带孩子。” 因为星戒所管辖的是全球范围,而且拥有全人类规模最大的航空机群。联合国当任主席瑟修斯曾对各国发出忠告“星戒系统包含了约二十万架航空飞机,如果机载人员想要对地球发起袭击,仅仅依靠它们所装备的可控核聚变发动机,十秒内就能将华盛顿夷为平地,十分钟就能把北京变成一堆废墟。一旦装备武器,挑起战争,他们会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 考虑到这一问题,与自留人法案一同降下的还有一项星戒专属法典,法典规定: 一:星戒人不得参与星戒主席或国家主席的选拔,这两种职位只能由原生地球人担任。 二:绘云气象飞机只得在所属戒尘范围内飞行,不可超出飞行范围。 三:核聚变燃料的囤积,运输,装配全部由联合国指定人员管理,星戒人严禁参与其中的任何步骤。 这项法典同时也成为了两种人类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星戒人被允许后,每一个戒尘需要承担的功能越来越多,最开始是食物补给和能源补充,后来因为所有绘云不可能同时呆在戒尘里,干脆把一些放置绘云的区域改为了医院,学校,住所和各种必要设施,每个戒尘可以容纳五千人左右,宛如一个小型生态系统。在法案批准后的十年里约有二十万个人类在星戒医院诞生,他们从小除了接受基本教育外,还会学习绘云的驾驶。后来为了方便管理,更好的为人类工作,时任美军上将琼斯提出了全方位军事化培养方案,此后,这星戒上诞生的不仅仅是工作人员,更是军人。 星戒会议厅的透明圆桌上端坐着六个人,分别是各个大陆的星戒指挥官,虽然平均年龄才三十岁,但除了沈昰外却是最年长的一批星戒人。 “别等那个糟老头了,要开会就直接开,他的意见又不会起到决定作用。”北美星戒指挥官威尔逊不耐烦的话语打破了近一小时的沉默。 “吴森始终是星戒之父,现在所使用的类中微子材料和可控核聚变引擎都是他的功劳,星戒会议这种仅次于联合国大会的重要会议,还是他在场比较合适”亚欧星戒指挥官沈昰看着军帽上的徽章平静的回复到。 现场又陷入了沉默,六人都在等待主席的发话。军帽端正的躺在桌上,第十任星戒主席聂袖清站在舷窗前凝视着窗外的世界,地球无声的在眼前滑过,窗里窗外好像都不愿打破宇宙的寂静。作为星戒计划的创始人兼绘云气象飞机的主干研发人员,他接连拒绝了前九任的主席岗位,转而将自己的时间全部投入到改善地球环境和研发新能源的工作中,不过在自留人法案通过的第二十个年头,他一反常态的主动请缨,担任了第十届星戒主席。 星戒运行了三十多年,这却是他第一次从太空中俯视地球,宁静的黑夜,或者说太空中只有黑夜,十万余架绘云在地球表面若隐若现,时不时发出一些光亮,跟地球旁边的星空一样令人着迷。他眼中无边无际的地球在浩瀚太空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无助,星戒悬在地球边缘,地球悬在宇宙边缘,联系两者或许不止是地球的引力。这时,太阳从地球外围探出,逐渐把地球边缘镶上一层金边,一线曙光照耀在聂袖清的脸上。避开耀眼的光芒,聂袖清转头看向圆桌上的六人。 “第十八届国际星戒会议现在开始。” 吴森快步走进法院,秘书顶着伞在后面跟随,在这期间挡下了好几个人朝吴森扔的鸡蛋,水果,直到进入法庭后她才谨慎的把伞收起来。 这是吴森第一次被成功起诉。走上座位的时候听到两旁的人还在议论纷纷。 “听说他没有老婆孩子,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还想有孩子,恶魔的孩子还会是恶魔,想把地球控制在手里,” 吴森并没有理会,安然自若的做坐到座位上。心中再次响起了那个声音“这样做会是对的吗?” 伴随着法官道格的到来,现场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消散下去。法官道格知道这帮所谓名义上的环保人士不过是在无理取闹,但是也没办法,索性就让他们闹腾几下得了。 “现在开庭。请起诉方发言”道格没有按照正常流程进行审理,而是在尽力出演着这场闹剧。 起诉人是一个西方少女,他拿着稿子站到桌子前。 “星戒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漫天飞舞的飞机像寄生虫一样贴在地球表面,令我感到恶心。我们必须呼吁全体人类,保护自然环境,爱护我们的家园。而吴森这个提出星戒计划的人,打破了人类与地球的和谐共处,用他那丑陋的魔戒禁锢了地球,这种人应该和那该死的魔戒一起被丢进地狱!” 少女的发言得到了观众的支持,台下呼声一片。吴森缓缓的走到桌前,秘书在座位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台下飞过来的苹果就已经砸中了吴森的脑袋,然后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扔苹果的人被安保赶出去的同时吴森弯腰捡起地上的苹果。 “你们知道在以前的土地上种植苹果有多难吗?在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人类迎来了史上最大的一场飓风——“昼狮”,它登陆的那天,世界都为之颤动,人们都说,末日不过如此。后来,海啸来了,人们都说,地狱不过如此。最后,极端天气频发,人们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酸雨一遍遍冲刷着草地,森林,然后渗入湖泊和海洋,海洋生物开始大规模死亡,被酸雾杀死的动物和人类每天都在增加。渐渐的,防毒面罩焊在了我们脸上,带来的经济损失让我们感到畏惧,于是联合国开始严格把控化石燃料,石油的使用,把目光放在环境保护上,我们大力植树造林,对必须使用的燃料进行全面脱硫处理以降低排放。那时候,全国,不,全世界都在尽可能的节约资源,各国家的人们不分你我,平等相待,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有一个身份—人类!我们丢下偏见,砸烂枪炮,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挽救人类的地球,无数人在祈祷着,总有一天,世界会重新接纳我们。后来呢?事情好起来了吗?我们太过天真了,人类微弱的力量在自然面前如同蝼蚁一般,刚种下去的树,转眼就会被冰雹打碎,被酸雨腐蚀。停止使用需要原始燃料的农业和商用机器后,我们的效率远不及以前的万分之一,本就低产的土地更加入不敷出;原来那些遭到飓风,海啸侵袭的沿海城市根本没必要重建,大饥荒的来临导致死亡率急速上升,人口大幅减少,使本就不容乐观的局势雪上加霜。这就是现实!” “那,那这些环境污染也是长期排放有毒有害气体导致的。”少女的气势下沉了些许,倔强的说道。 法庭寂静无声,等着这个老人发言。 “对!近几百年来对环境的污染已经超过了前几千万年的总量。但是我们这一代人别无选择,前人做出的事改变了我们,我们必须尽全力去改善后人!你们是否了解过历史,在三十多年前,我们不知道明天和海啸谁会先到来,不知道冰雹和月亮谁会先落下,我们蜷缩在被酸雨侵蚀的房屋下祈祷,忍受着饥饿恐惧的侵袭,就这样度过漫长的一天,漫长的时代。短短一年里,人口由七十亿衰减成了三十亿。在那场仅用百分之十通讯功能直播全球的联合国会议上,星戒计划的可行性被敲定后,联合国主席瑟修斯将防毒面罩狠狠的摔到地上,对着世界喊到“人类要成为自己的主人!”说完后酸雾中毒倒在桌下。我们看着那些船只定位光点连成弯弯曲曲的光线,想象着光缆连接时的那一幕,两条船上素不相识的一群人在大浪中相视一笑,然后慷慨赴死,那时,滔天骇浪,电闪雷鸣,自然的力量在他们眼前显得那样薄弱,抢修团队即使已经遭遇不测,却仍在闪烁着指引我们。”吴森停顿了一下“在这黑暗的时代里,祈祷无用!哭泣无用!我们要成为自己的主人!托起下一代的黎明!”现场的沉默变成了激烈的掌声,观众早已忘记来到这儿的目的。 “在万众瞩目中,我们把星戒升空,迎来了第一个属于人类的黎明!” 少女羞愧难当,默默的走回自己的位置。 “看来这场闹剧结束了。”吴森微笑着对众人说道。 “星戒研究所那边不用您过去了,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去拜访一下希尔顿吧,听说他到中国来了,买了他这么多幅画,还没有见过本人。你帮我去随便对付一下会议那边。” “既然吴森博士还没有出席,我们就不等了。从星戒第一次运行直到现在,已经三十四年了。期间没有出任何一次差错,我在此代表地球人向大家表示感谢。”聂袖清向座位上的六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如果真正的想要感谢我们,你们应该放宽权限,而不是在这里口头表演。”威尔逊端正的坐着,犀利的眼光刺向聂袖清。 “威尔逊,这并不是会议所要讨论的内容。”沈昰在圆桌对面浅浅的说道。 “不用这么严肃,你们不是第一次参加星戒大会了,我却是第一次主持这种会议。在这三十四年里,绘云总共维修更换了一千三百架,戒尘目前没有出太大的问题,这是很傲人的成绩。联合国高度表扬了你们的效率,不过我们认为也许能进一步挖掘潜能。” “你就直接说吧。”威尔逊不屑的说道。 “我们想要将戒尘联合起来,总共由五段组成。” “您的意思是?”沈昰不解的问道。 “就是将一千个戒尘分为五个整体,划分比例不变。” “把原有的空间站首尾相连从而形成大型星际空间站?那最大的亚欧空间站的长度将会达到,两百公里!其余四部分也有一百六十公里!”沈昰惊讶道。 “对,那会是名副其实的星际空间站。” “这样做有意义吗?节约资源或是提高效率?”威尔逊并没有惊讶,反而异常的平静。 “两者都有。在完成组装后,巨大的容量可以解决自身所有的生态循环问题,不需要地球定期运输食物,水源或是其他生产材料。通过近几年的考察,我们发现绘云在戒尘内的数量不会超过其总量的百分之十,换言之,只要满足两万个机舱需求即可,剩下的十八万个位置完全可以改造成各种设施。” “实现自循环后,我们不再需要地球,而地球却不能没有我们,你难道不怕我们一走了之吗?”威尔逊并不相信聂袖清所说的话。 “这件事与联合国商讨过,就算把星戒上的微调发动机全部超限启动也没有办法摆脱地球引力,如果再加上二十万架绘云的推力也需要近二十分钟,这些时间完全足够地球对你们实施审判,到时候将会有几千架携带武器的航空飞机将你们赶下来。”他微笑着看向威尔逊“你们跑不了。”聂袖清对于这些可能的场景早有准备。 “威尔逊!注意言辞,相比以前,我们已经被放宽很多权限了。”沈昰又一次提醒道。威尔逊这才将目光从聂袖清身上挪开。 “从根源上讲,星戒还是地球人的产物,而你们只是在这里工作,所以请不要带有太多偏见。我不希望联合国曾对你们划清的界限,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进一步拉大地球与星戒之间的距离,你们的管辖范围是全球,你们的监督者也必须是全人类。这一工程预计会在两天后开始实施,必须以最快速度达到目标要求。” 会议结束后,各个区域的指挥官都回到了自己的管辖范围,开始筹划链接工作。 星戒中的工作人员都是依靠身上穿着的磁感应服装进行移动,聂袖清并没有经过系统性的训练,第一次用这种东西,悬浮在半空走走停停的,不过正好借这个机会参观一下自己当年提出的设想。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使用,改装,星戒的内部空间与他所想象的有很大出入,最大的不同莫过于众多绘云的停放点改为了各类公共设施,这些停放点都会有带有一个巨大的高分子玻璃窗口,为飞机提供开舱前的视野,改造后的设施一般也会保留这些窗口。聂袖清一边观察一边往自己的住所移动,不断感叹着人类惊人的创造力。这时沈昰从后面赶了过来。 “聂袖清主席,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走,去那边围栏那儿说。” 两人穿过中心通道,来到了栏杆旁,下面是育儿室,拆除了两个停放点中间的墙壁才建立起来,在两扇巨大窗户的后面,八百个新生儿静静的躺在保温箱里,几个护士不断在间隙间游走,守护着这些睡梦中的孩子。 为了不让自己左右摇晃,聂袖清顺势将双手搭在栏杆上保持平衡。 “问吧,你有什么疑惑。” “我在会议上注意到了您的措辞,您代表地球人向我们表示感谢,这样的说法是有意为之吗?” “你的父母是中国人吧。” “对,我的父母陪我度过了很愉快的童年时光,他们的思想对我有很大影响。” “我的说法并没有太大的讲究,这只是我的本能反应,我并不知道要以何种方式来称呼你们,所以才这么说的。” “本能反应?” “对,就像前不久,我们曾邀请一小批人去地球上参观,但是没有人愿意。对你们来说,这儿才是你们的家,地球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以人类来称呼或许有些不妥。如果邀请的是你,你会愿意踏足地球吗?” “不会,就跟绝大多数人的选择一样。我的父母曾与孩童时期的我看过一部电影,有一个钢琴师在海上出生,在海上死去。他的一生只有钢琴曲,他死后世界再无钢琴家。他曾有一次踏足陆地的机会,不过他拒绝了,对于他来说陆地太大了,而总面积占比百分之七十一的海洋却能成为他的小世界。现在我们也是一样,和地球比起来,浩瀚无垠的宇宙却能够成为我们所能接受的小世界,地球上有太多的人,太多的琴键,那是只有上帝才能弹奏的曲调。” “你们本质上已经不是地球人了,政府之所以对你们多有防备,因为你们太过完美。”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看下面躺着的孩子,黑的,白的,黄的。他们的地位都是平等的,这一点,我们几百年也未曾达到,你们却只用了二十年。从事着一样的工作,多劳多得,在此之外的闲暇时间完全可以发展自己,这是我们几千年无法达到的,你们用了十年。最后一点。”聂袖清往下观望着,指了指中间那个刚刚睡醒的孩子。“你看那个婴儿。” 沈昰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八个月左右的孩子伸完懒腰后并没有哭泣,而是静静的观察着舷窗外的星空。 “我今年六十二岁,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地球,第一次直面宇宙,我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与忐忑,这里对我来说太黑暗了。以往地球上能够涉足宇宙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并且他们的年龄,身体素质必须经过严格把关。而这些孩子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医院的天花板,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千万颗恒星,行星,彗星组成的庞大,宏伟的宇宙歌剧。这样的环境熏陶下,诞生的将会是天生的枪手,狩猎宇宙的猎人。而蜷缩在地球上的人类不过是待宰的猎物罢了。” “您这样说未免过于夸张了。” “不,一点都不夸张。一个地球猴子进入太空会变成太空猴子吗?永远不会的,它只会变成太空中的地球猴子。”说完,聂袖清看着栏杆下,露出了略显辛酸的微笑。 两人沉默的看着保温箱里的婴儿,又有几个陆续睁开眼睛,不同于醒来就会哭着找妈妈的地球孩子,这些宇宙的婴儿,清澈的双眼中映照着点点繁星,他们将人生第一次笑容献给了宇宙。 “希尔顿先生不接受拜访。”管家看着面前的老人,不屑的说道。 “他现在在家里吗?”吴森向管家询问道。 “希尔顿先生去种树了。” “去哪儿了?我们可以去找他。” “不知道” “那我们可以进去等他吗?” “对不起,这个要求没法满足,大多数人都是来找先生索要签名的,还有一部分是来找他约画的,先生不喜欢这些人。” 小张本就不喜欢这个带有腔调,装作高人一等的外国人。听到这么敷衍的回答后气不打一处来,对管家喊道“你他妈知道......” “小张!”还没说完便被吴森打断了。“我们可以在车子里等。” 回到车里后,小张的气还没有消,对吴森抱怨道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保镖和司机了,老吴,我跟你说,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么惯着他干啥?” “临下骄者,事上必谄,他能当希尔顿的管家自然有他的道理。而我们只是来拜访希尔顿的,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不必有其他纷争。” “老吴啊,你好歹是举世闻名的科学家,天上飞那玩意儿还是你造的,地位不比那画画的强上一百倍,这么放低姿态有啥用啊!你现在说句话,我上去给他揍一顿,没人敢追究你的责任!” “小张,地位可不是这么用的,如果人人都想用更高的权利去践踏规则的话,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乱。” 小张仍然没有消下气来,坐在驾驶位上动来动去。 “你这人挺有趣的,我以往的司机都是叫我吴先生,你这一口一个老吴的,叫得好不亲近。哈哈哈哈。” 说罢,一个头戴斗笠,穿着白褂的老人出现在车窗外。 “走吧,希尔顿回来了。”吴森拍了拍小张的肩膀。 “哈,那老头?” “跟我走就是了。”吴森先一步下车截住了老人。 “希尔顿先生”吴森询问道。“我们慕名而来,想要请教您几个问题” 老人把锄头放下,考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 “我认得你。”老人抖了抖脚上的泥土回复道。 “以竹子为主要材料是中国很古老的建筑风格了,而且大多是武侠小说中隐匿的大侠才会选择这种方式建造房屋。”吴森坐在竹椅上环顾四周“希尔顿先生喜欢这种建筑吗?” “那你所说的大侠一定没什么钱吧。我喜欢所有地区的建筑风格,无论是北欧的,亚洲或是美洲的,它们总是向外散发着自己强健的生命力,近千年的沉淀别有一番风味。” “我一直在收藏你的风景画,不过很可惜,三十多年以前就没有新画儿了。” “我的画中,记录的是含有无限可能的地球。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画家,画画的不是我,而是地球。在她的画里,初升的太阳会一层层掀开清晨的薄雾,七色光裹挟着飞鸟等候雨滴落定,飘落的晚霞眷念那一抹逝去的夕阳。这些绚烂的瞬间用话语表述出来,就会削减立体观感;用相机拍下,往往会失去最值得的瞬间;而我仅仅是一个记录者。” “我观察过你很多的画作,只不过最后一幅画——星夜,给我的感觉好像并不是一个完成品。” “那幅画不能叫画,至少在我这里不叫。那一晚,也就是星戒升空的前一晚,我在家里的阳台上想了很多,我想画夕阳刚落幕的余晖,但是未免显得太过苍凉;我想画入夜凉爽的晚风,但未免过于冷淡;我想画深夜点点的繁星,但未免仅剩孤寂。最后,我知道我要画什么了,我要将最后一个属于地球的朝阳留在我的画板上!”希尔顿清澈的眼里发着光“朝阳是最具生命力的东西,他或许能为我绘画事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我拿起画笔激动的拉开窗帘,几十架直升机运输着巨大的舱体从我眼前飞过,太晚了。最后我只能回到房间,画下那个星夜,也画下我的失望。” “在没有希望的时候,所有的景色都会被加上一层滤镜。告别了最后一个属于地球的朝阳,却迎来了第一个属于人类的黎明。我很敬佩你在星戒计划初期做出的支持。” “我不喜欢也不反对这一计划,但是我必须忠于内心,我的画里不需要一个傀儡。” “我们别无选择,如果不把天气因素掌握在手中,我们连最基本的生产生活都没办法保证。” “自从人类可以控制天气以后,已经没有人从事气象工作了,这比星戒本身带来的危害更大,可以用机械播种玉米后就没有人会种植玉米了,有的只是修机器的人,这种垄断的产生将是毁灭性的。如果这些假象继续蒙蔽大众的双眼,那么他们的眼睛将会彻底失明。” “时代变了,现在学习气象专业就好比机械种植的年代去学习种地。你我都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但我敢肯定的是地球不再是人类以前熟知的那个地球了,我们在经历这些巨变之前必须活下去。” “从来都没有人类的地球,只有地球的人类。” “也许吧,但我们有了人类的星戒。” “奶奶的,希尔顿跟他那管家一个德行。就他娘的知道装,这帮资本家就是没过过苦日子!”回去的车上,小张又开始抱怨起来。“以前那粮食减产的时候,天天吃的啥玩意儿啊!野菜,树皮被酸雨淋过的,都没得吃。不去控制这鬼天气,早他娘的被饿死了。” “希尔顿算不上是资本家,他的父母是。你觉得我来拜访他就单单是因为他画的画儿吗?” “那是为啥,他不就只会画画?” “他权利很大。父亲是世界前十的富商,早早为他开拓了许多人脉,无论是军事,商业还是政治,他都有一席之位,遇到灾难时完全可以采购粮食然后躲起来,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各国开始制造戒尘的时候,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有钱的资本家,但是他从始至终并没有表态。星戒开始运行时,其他的富豪感觉还可以,于是又回去过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却把全部的积蓄用在了改善环境,植树造林上,现在唯一的资产只有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别墅。” “他能有几个钱?能起到决定作用?” “这样跟你说吧,星戒包括绘云的制造经费原本是各国分担的,他的公司承担了百分之五,也就是将近八千亿美元。植树造林这种全人类的业务,他所雇佣的人占了百分之十,并且持续到现在,也得花几千亿。最具中国代表性的建筑应该是砖瓦建造的,也就是紫禁城的那种,但是他现在只能住在竹屋里。” “好吧,这人我服,但他那管家是真不行。” “他爱地球,他也爱人类。在锦衣玉食的家庭里,能出现这种品质是难能可贵的。而且,他画中的地球也很美。” 按理说主席在星戒上的名气远不及那六位指挥官,如果人类想要更好的实施管辖,应该把指挥官职位全部划分给地球人,而不是设立一个可有可无的主席来传递联合国消息。不过事与愿违,在世界范围内,即使是将帅级别的军人也无法长期直面宇宙的冷淡,只要踏上了这条船,繁重复杂的指挥工作,昼夜不分的作息规律,失重带来的不安,长时间面对电子设备和厚实的墙壁,这些烦恼就会全部压在从业者身上。曾工作过的地球人苦不堪言,有的甚至在驾驶绘云时直接将其开回家里,拒绝回到星戒。 后来开始试用另一个方案,那就是制造机器人来代替人类,不过这个想法还未做出初步实验就已经遭到拒绝,且不论每个机器人的造价,能源问题,就单单是识别天气这一点就无法准确达成,更别说控制绘云了。这种赔本买卖实验了一年后只好允许星戒自留人的诞生。 聂袖清在这里也并非无事可做,这一席位的主要作用是守着桌子内侧那个红色按钮,一模一样的按钮还有一个在联合国大厦里,被吴森看管。世界范围内,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拥核国总理及军事负责人,联合国主席以及这两个星戒之父。 当两个按钮同时处于按下状态的时候,一千枚五十万吨TNT当量的核弹将会直冲天际,卫星定位精准打击每一个戒尘。因为其他人并不知情,所以这项工作不能起到威慑作用,仅仅只是极端情况的应对措施。吴森曾百般阻拦这一秘密计划的落实,他认为这种阴谋是幼稚且愚蠢的,并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但是奈何五个国家,两个人,七张选票,4:3的结果,谁也无法阻止。 起初,聂袖清在联合国提出这项建议时,英方军事负责人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一定是撒旦在人间的代言人。”前者则是微微一笑。 自留人诞生之际,人类就用这两颗钉子牢牢的将他们的双手钉在了最终审判的十字架上。 星戒上的生活似乎并不那么难以适应,聂袖清在经过了几十天的摸索后已经熟练的掌握了作息规律。主席的办公室并不是停放点改造的,可能是制造初期考虑到历代主席都将会是地球人的缘故吧,床的旁边也有一扇隔离宇宙,面对地球的窗户,可以让房间的主人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地球,舷窗上方还刻着一行字“舷窗之外,即是地球”。 桌子上那个按钮时常会让聂袖清感到烦闷,于是在适应生活后便开始闲逛起来。 自留人方案实行了三十多年,太空中刚刚诞生的第一批新人类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常常能见到他们像水里的小虾一样上窜下跳,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就已经摆脱了引力的束缚,实现了人类千百年来的飞行梦。很难想象,如果从来都没引力,他们世界里的牛顿将会以何种方式来发现万有引力?也许是看着头顶漂浮的苹果在思考它为什么不会砸到我的头?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不再会相信亚里士多德的“有力才有运动”,也不会相信欧多克斯的“地心说”或是哥白尼的“日心说”,伽利略也有可能会对教会收起他的中指吧。 无论如何,这些星戒人都是站在人类的肩膀上,看到的风景也比人类更远。 聂袖清操控装置熟练的穿过了那几个小孩,径直往驾驶室飞去,因为要链接星尘的缘故,一路上的医院,种植场,食堂都没什么人。路过的指挥室里也只有沈昰一个人在指挥施工,他站在诸多显示屏前滑动着屏幕,时不时会因为效率问题指责两句。因为戒尘都是靠自身携带的微调装置移动,所以运动的很慢,每两个戒尘之间的链接都要花费巨大的人力,材料和时间。看到主席进来,他并没有放下手头的工作,只是浅浅的问了一句“聂主席有什么事吗?” “链接工作大概多久能做完。” “两个月。” “不得不说,你们的效率确实高,这项工作给你们预估工作时间是六个月。” “人员调动没有太大问题,工作起来自然没有任何难度。” “我想来借航空飞机,你们这儿有闲置的吗?” “你可以驾驶我的,不过您会驾驶绘云吗?” “小子,你可别忘了这东西是我造的。” “需要检查核对聚变燃料。” “我会通知机检人员的。” 说完,聂袖清便飘出了指挥室。 驾驶绘云比他想象的还要轻松,面前的这架虽然说是指挥官的专属乘机,不过也只是个名号,除了外面刻着的那行字“沈昰——绘云0102”以外,整体的外观和里面的操作云台都跟普通绘云没有任何区别。作为星戒指挥官,沈昰能调动两百个戒尘,四万架绘云,这些东西完全能达到发达国家的军事水平,只是想不到他的出行会和平民没有任何区别。 随着引擎在窗外停下,短暂的开门声打断了在屋里下象棋的小张和吴森。 “吴先生,好久不见,” “小张,我去和这位同志谈两句。” 小张听懂意思后便走出门外。 “聂袖清博士,你才上任一个多月就想家了?”吴森点了一根烟,缓缓的说道“私自把公有财富开到地球上来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我只是来请你帮忙的,听说你辞职了?” “对,那个按钮我可不想再看见它,新上任的好像是...” “琼斯。” “对对对,就是他。”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两个按钮关乎未来的人类命运,你却草率的把它让给了一个激进派军人?” “这项工作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看不见,不知道那它就不存在,我们把它唯一有的威慑作用都隐藏起来了。再者说,如果这件事公之于众,那也只会加速星戒人对我们的信任衰减,提前爆发战争。” “我们能够一直在任的话,这把剑就不会存在。” “没必要的,决定权从来都不在你我手中,我在联合国大厦那儿呆着只是一个傀儡。”说着,吴森夹着烟往门外走去“让我看看你们用我的材料和聚变反应堆干了些什么。” “你有按下过那个按钮吗?” “真假都不知道,按下干什么,说不定是在我们按下这两个按钮的时候会发信号给五国领导,然后他们再按下五个按钮,然后再发信号给军方,军方又按下更多的按钮。自己骗自己罢了,谁会把这么重要的职位安排给科学家和一个气象学家?即使他们做出了最大的贡献。” “自从我上任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松开过星戒上的按钮。” 吴森愣在了原地,轻微颤抖着把烟叼在嘴上,一两秒后才开始继续向绘云的方向走去。 “你迟疑了,你所提出的可能还是没有原来的可信度高,那就是这两颗按钮本就能决定核弹的发射。” 吴森走到了绘云面前,拍了拍后面的引擎。 “他们给你多少燃料?” “两百克,加上应急箱里的,一共两百二十五克。” “挺多的,够绕着地球飞几圈了。”说着,他打开舱门坐进去并示意聂袖清坐在副驾驶位上“这种样式的全家福还能在这里看见,这飞机的主人是中国人吧。” “对,是一个优秀的星戒指挥官。” “开上去,兜两圈。我活半辈子了还没上过太空呢。” “不用上去,普通人进太空会感到恶心的,你这么一把年纪了。”聂袖清把舱门关上,唤醒屏幕上的计时装置,打开引擎旁边的暗格。“这是装应急燃料的地方,打开的时候会降低功耗,同时封锁飞船内部信号四分钟,不过到现在也没人用过,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必去太空扰乱信号。” “聪明。在我这儿按钮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按下,既然我不按,那呆在那儿也没必要。你应该不是专门为了我辞职这件事来的吧?以前这么多人推荐你任职主席你都不做,偏偏这一次你上位了。” “没有时间了,这三十年刚好把星戒上的人类全部换掉,我必须到这个位置上来。” “好吧,我大概知道你要做些什么,你这样的想法和你以后的行为都是反人类的。” “我们已经失去所有机会,这些年我一直在呼吁保护环境,呼吁人们去学习气象环境学,根本没人听,他们以为人类已经完全控制地球了,他们想要涉足太空。” “还是环境问题?”吴森掐息了烟头,看着窗外已经持续了三十余年的晴空,他不敢相信聂袖清说的话。 “暴风雨来临前的万物都是宁静得出奇,不要被假象所迷惑,即使这个假象持续了三十年。” “你的意思是,我们制造的星戒没有任何作用?” “只能说不能起到绝对性作用,天气因素还是不可控的,当它下一次爆发的时候,我们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将其公之于众?” “太晚,就算全球现在回到石器时代的排放量,也需要近三百年才能将生态修复,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气象学自从天气无法预测后就没有人去学习,延续。我是最后一个老师,也是最后一个学生。” “既然准备让星戒上的人离开,你为什么还选择按下核弹按钮,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你是在毁灭还是拯救?” “我们总得选一个拯救,如果星戒人可以躲过我们发射的核弹,那么他们就代替我们走向宇宙。” “那要是躲不过呢?” “如果星戒被炸毁,那么我们至少消灭地球上的全部热核弹头,足以防止人类内战,我相信你了解人性,倘若不这么做,内战带来的折磨将会比环境问题更加严峻。我们的历史不会在他们身上重演,毕竟结局就快要揭晓了。” “你眼中的人类就这么不堪?” “不是人类,是那帮践踏规则的精英阶层。星戒上的每一个人都很朴实,无论是最顶层的指挥官还是最底层的劳动者。我们和他们谁生谁死,就看造化了。” “既然无法挽救,那就讨论一下你的对策。我现在没有资格去按下按钮。” “按钮也只是个傀儡。不必管,我只需要你的小型核聚变反应模型。” “在此之前,你应该明白这是小型核弹。而且联合国长期管控的东西,我只有模型,没有燃料。” “足够了。”屏幕上的时间还剩下三十秒了。 “我不会完全相信你,虽然你以前对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现在你所涉及的事真假未知。所以在我看到真相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三个月后,我会蒙住他们的双眼,让所有人看清真相。” “倘若在此之前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毫不犹豫的以反人类罪检举揭发你。” 计时停止了,吴森率先从车上下来,又点燃了一根烟。 “还有一件事,既然决定这样。”说着,他带着聂袖清走进卧室。“把这些带上。”他指了指卧室里布满整面墙的风景画。 “艺术品?你相信星戒人能躲过你的追踪核弹?” “照你的设想,如果严峻天气在再次到来,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东西的,放在地球上也是被糟蹋,这些画的主人对环境事业和星戒计划做出了巨大贡献,他有资格占据星戒上的一个位置。” 在画作被一张张运上飞机后,聂袖清离开了。吴森坐在院子里看着湛蓝的天空,他仍不敢相信刚才的十分钟所听到的一切,或许只是一把看不见的剑罢了,但它始终悬在你的头上,无论你知不知情。脑海中的回声再次响起“这样做会是对的吗?” 人类的赎罪终究还是不够吗?如今却还要拉上一批最单纯的人。 在返回星戒的航程上,看着副驾驶位上摆满的画作以及带回来的十八个聚变模型,聂袖清一直在思考吴森说的话,“按钮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按下。”那他到底按过了吗?结果又是如何? 将画作搬回自己卧室后,他凝视着桌上里那个被杯子压着的红色按钮。不对,气象学只是在地球人眼中变得可有可无了,却是星戒人必修的科目,因为只有精通天气状况后才能熟练的使用绘云上的控制设备。如果我的天气推测是正确的,那么星戒指挥官不可能不知道等到那时候,再多的绘云也无法控制地球。难道他们现在的不作为都是在迷惑我们? 于是他去指挥室找到沈昰,后者还在指挥链接工作。 “你们准备怎么办?” “聂袖清主席”沈昰转头看了看那双疑惑的眼睛。“看来您已经知道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难道你们真想自己逃跑吗?” “不是,威尔逊曾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人类自始至终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怀疑,如果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只会导致你们自相残杀。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我在实施这个计划之前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天气因素从来都不是人类能掌握的东西。” “这也是您上位的原因吗?” “对,现在说说你们的解决方案。” “并没有解决方案,但是可以帮助你们争取时间,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再制造出成百上千的星戒实现星际生存。” “你们想要怎么争取时间?” “我们的工作已经开展了三十多年了,所有的绘云都经过了我们的更新改良,您制造的绘云可以控制最初的二级和三级天气,但是现在的二级天气已经是最低级而且最少见的,延用以前的科技完全无法控制,而改造后的绘云最高可以控制六级天气。这才有了三十多年的风平浪静。”沈昰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仍在指挥。“在我们的计算里,未来最高等级的极端天气只能到达五级,我们可以帮你们争取足够的时间造舰艇,然后把在星戒上生存的全部经验教给你们。” 聂袖清听后落魄的悬浮在指挥室的桌子旁,心中默念道“也许怀疑真是地球人的顽疾,从星戒法典的建立到我现在的谈话。” 此时大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星戒的链接工作,里面的工人有条不紊的运作着,拼接,转移。他在工人的队伍里看到了前两天还在经营食堂的姑娘,医院里的医生,种植蔬菜的农民,就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余光瞟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聂袖清不敢相信的仔细观察了许久,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尖锐的眼神和一针见血的发言,那是北美星戒指挥官——威尔逊,他也在和平民一起参加链接工作?这个星戒上发生的事一遍遍冲击着聂袖清心中的世界观,他知道会朝着这一方向发展,但他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彻底,迅速。 沈昰见聂袖清没有反应,于是暂停了下来“您看这种方式行吗?” 聂袖清刚回过神来,缓缓的说着。 “你们,还是人类吗?” 沈昰见没什么大碍,便又将重心放在屏幕上。 “也许吧,谁知道呢。地球上也有与我们制度相似的国家。” 当天晚上,聂袖清在睡袋里辗转难眠,他在努力重建自己的世界观,极力的寻找思维中相似的碎片证明这一批人还是人类。 司马光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商鞅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些莫不是目前所闻的真实写照,人类追求了千年的理想在他们这儿只用了三十年。 那我们还要用多少年呢? 我不知道,但是绝对不能让他告诉所有人,这样只会引起大量无意义的战争。 那你要抛弃地球人吗? 我也不想,无论从思想上还是行为上,地球人只适合在地球生活,强制的带上太空只会扭曲他们的心理。 那就此斩断星戒与人类之间的联系吗?人类就要在这里面对最终审判了? 也许几亿年前的恐龙因为气候环境变化而导致了灭绝,人类不会,我们有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 那让星戒人脱离地球的理由在哪儿呢?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斩断所有的希望。能控制天气,能在星戒上苟活,能逃向太空。这些想法只要存在一天,就一天没有人会向地球忏悔。 倘若地球真要抹平人类,那就让星戒人代替我们去奔向宇宙! 我会成为检验你们的第一道关卡。 计划六个月完成的施工项目,两个多月就已经落成了,原来漂浮在地球上方的星戒碎片被一个个连接起来,五段总长达到一千公里的庞然大物第一次出现在了公众面前。赤道上方的亚欧星戒达两百公里,相当于六百六十艘最大的航空母舰首尾相连,其余四段也有一百六十公里。新闻媒体纷纷表示惊讶和难以置信,虽然数据,模样都在可以想象的范围之类,但是当它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还是难免感到震撼。 与此同时,沈昰正站在舷窗前望着地球叹息道“与自然相比,人造物果然还是那么微不足道。” 琼斯坐在联合国大厦的角落里守着那颗按钮,沈昰还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工作,吴森的象棋又输给了小张,希尔顿在父亲的别墅里计算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预报并没有出错,星戒仍在围绕着地球转动,绘云仍在不停的修复天气。 2137年除夕夜,星戒人并没有过年的习惯,就像以前一样经营着地球。 聂袖清预言的那场浩劫,正在悄无声息的走来。 一排排红色信息出现在沈昰的指挥屏幕上。 “首长,中国临海出现了目前为止第一个八级雷暴天气,现在的两百架绘云已经控制不住了!请求支援!” “首长,美国东海岸出现十七级飓风!请求支援!” “澳洲东部出现集中性酸雨!请求支援!” “请求支援!.......” “不要发消息,把各地区天气等级分布图呈现在屏幕上,全部绘云现在提升高度至平流层待命,避免不必要损失不要擅自行动”屏幕上霎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黄相间的地球,其中的红色部分还在不断增加“把星戒中的所有绘云全部派出去,全力挽救地球!” “.......”一时间,屏幕上的信息变成了一个个省略号。 “信号呢!” “首长,气象卫星被炸毁,我们变成瞎子了!”工程师赶来后冲指挥室里喊道。 “什么?派人去更换,现在通过星戒上的基站给每个绘云发布卫星信号,通知其他四个指挥官全部到自己办公室。” “地球的表面积有五亿多平方千米,没有气象卫星提供的数据就没有可能!等到更换完毕,人类社会早已面目全非了!” 沈昰沉默了。 “首长!我们已经实现自循环了,不需要人类也不需要地球,我们都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我们也无能为力啊!我们走吧!” “沈昰将一旁的工程师踹开。” “首长!” 沈昰紧盯着面前的屏幕,屏幕上的地球还在转动着,透过全息投影,他朦朦胧胧的看到了窗外的一些东西“现在,微调器全部超限启动,加速星戒!” “琼斯将军,卫星监测到星戒加速了。” “呵,终于还是藏不住了,他们也有人类自私的通病,看来吴森博士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通知召开紧急会议。” 简单的通知后 ,各国军方代表以及吴森陆续开启了视频会议。 “绘云全部飞到平流层以上,星戒加速,我想,他们想要干什么已经人尽皆知了。”琼斯慢条斯理的叙述着。 “就现在这种情况,两方的通讯已经中断,未能获得关键信息之前还是等待为好。”吴森漫不经心的说到。 “吴博士,不同于以往,这件事您只有知情权,并没有决定权。如果不把这最后的权力拿捏在手里,我们将会一无所有。” “那之后呢?我们的核弹朝向自己人,打破人类的希望?我们该面对的天气还是得面对,与他们有何相干?”中国军方代表说道。 “星戒本就是人类的财产,我们自然有审判它的权力,这时候他们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而且想着逃跑,地球人会允许吗?”琼斯点燃了一根雪茄“逃跑还是最理智的想法,我想你对他们的经济,政治应该有所了解,他们在执行苏联那一套!在更加成熟完善的制度面前,我们将会变成那该死的印第安人!” “我们也许会是印第安人,你就这么肯定他们是无耻的殖民者?”中国代表反驳到。 “将军,请收起你幼稚的想法。我们坐在这儿的义务是保护我的国家以及全地球人的利益,按下这颗按钮就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我们的一切,现在你告诉我要把一个完全掌握在手中的事实变成一个概率事件?即使最后的风险需要全人类来承担。” 中国代表沉默了。 “也许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时间来取得联系,现在的天气问题十分严峻,我们无法独自解决。在混淆视听的情况下很容易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俄罗斯代表说道。 “在我们说话的期间,星戒仍在加速,绘云仍在撤离工作范围。这些能解释吗?如果要取得联系,我想我们有一个很好的人选,此时此刻在星戒上的聂袖清主席已经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我相信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琼斯把烟拿到手上,烟雾挡住了他的眼睛。 “将军,星戒快达到逃逸速度了!”琼斯视频里传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不安起来。 吴森无奈的笑了笑。聂袖清,这就是你让我们看到的真相吗? “你们还要等待?就现在,做出选择!”琼斯将烟头丢在桌子上。 吴森关掉了视频会议,屋外狂风大作,浑浊的天空遮住了太阳。他走出门外,扑面而来的风沙打得吴森睁不开眼,几十年前的经验告诉他,这又是一个八级飓风。伴随着房屋上的瓦片不断剥离,十几米高的大树如草芥般在风中摇晃,吴森眯着眼极目望去,他能感觉到自己创造的魔鬼将要脱离束缚了。 “孩子,这是我送给你们最后的礼物了” 吴森感觉自己站不住脚,于是又回到屋里,他知道这屋子也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变成一堆废墟,他很高兴自己将以前的地球送了出去,同时也在担忧那帮天上的孩子难以承受这份礼物的厚重。不断倒塌的房屋只告诉他一件事——命不久矣。 “继续抢修通讯卫星,争取与地球取得联系。现在的气象卫星已经停止工作,天气状况瞬息万变,全力加速星戒尽可能实现全球实时观测。指挥官把地球全息投影全部换成对地经纬度扫描,只保留语音指挥。按照2x1-1.6x4的范围划分全球纬度。”星戒开始了对地救援,虽然他们已经做了三十年了,这时,其他指挥官已经来到指挥室前。 “如果没有气象卫星,就用眼睛看!用脑子分析天气状况!给地球争取最后的机会!” “不行!”中国代表说道“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说不定他们正在努力补救这一切!” “你觉得你一个人就能阻止这一切?我们的战斗机的飞行极限距离只能抵达星戒,一旦发生意外情况,你又能承担什么责任!” “那至少中国不参与!”这句话撂下后中国的连线断开了。 “剩下的还有异议吗?星戒已经快达到逃逸速度了,这是最后的机会!”在无声的回复中,琼斯砸向了那个决裂的按钮。 绘云返回平流层以下的时候,数枚核弹从他们身边滑过,驾驶员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避开它。 路过的驾驶员并不知情,心想人类是想用核武器强行炸毁海上的飓风,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行,但是生态环境付出的损失未免也太大,虽然可以人工收集核废料。反正,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继续帮助修复生态环境的,即使现在的情况很窘迫,第一个八级天气应该需要我们工作很久吧。 “0201,准备好和第一个八级天气一决高下了吗!”他拿着对讲机说道。 “舍生取义,死不足惜!”对讲机那边传来了斩钉截铁的话语。 “哈哈哈哈,对!” 几百架绘云往核弹相反的方向飞去,冲向那声势滔天的飓风。 几百个核弹头往星戒砸去,砸向最后的希望。 “首长,卫星检测到人类向我们发射了大量核弹,预计将会在两分钟后击中星戒!” “唉。”沈昰长叹一声,无奈的关闭了经纬扫描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们要怎么办?” “威尔逊,你赢了。接下来的事交给你吧。”沈昰对着屏幕上的威尔逊说道,后者也显得十分失望。沈昰说完后便走出了指挥室。 “威尔逊首长,我们该怎么办?” 威尔逊将自己换到了主屏幕上 “绘云即刻返航。微调器持续最大功率输出,尽快脱离地球引力。”威尔逊的话语没有一丝波动,就好像这些早已在预料之中。 “引爆人类所有的定位卫星,戳瞎他们的眼睛。” “看来聂袖清主席早就做出了选择,他是一个明智的人。”琼斯看着窗外徐徐升天的核弹说到。“你们还是能办点事的。” “将军,定位卫星信号消失,核弹定位失效,计算预计轨道的核爆可能会有偏差。” “现在已经盖棺定论了。打开核弹上的热探测仪,继续追踪星戒。把军备库中的战机全部以总统的名义派出去,他们跑不了的。” “核弹的预测飞行轨道会与我们相撞!必须减速!” “继续加速,没有卫星定位就只有热信号追踪,每个戒尘外面派遣一个绘云,打开自动驾驶,把核引擎的功率提到最高,给我推!”威尔逊紧盯着眼前的地球 。 “现在星戒中有两千左右的绘云,最少也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使我们摆脱引力。为什么只派出一千个?等到那时候我们早就被击中了。” “核弹。”威尔逊嘀咕着。“躲不过的,热追踪仪是躲不过的。” 近四十年的风调雨顺,郊外的原野上像是镶嵌金光一般诱人,希尔顿坐在别墅的阳台上,看着这金黄的原野,远处残留着核弹飞过的尾迹,再远处,那天边的尽头,无边的乌云伴随着滚滚雷霆,有一些仅仅属于记忆中的东西触动着他的思绪,几分钟过后,脚下的麦田响应着天上的雷霆,开始在风中肆无忌惮的摇摆,许久不见的狂风骤雨如同一个落魄的国君来夺回自己的王朝。 希尔顿站起来几番确认那天边无尽的混沌。 “不会错的,地球!我的地球!”希尔顿疯狂的喊道。 他一边在那安置了四十年的画布前重新摆放着颜料画笔一边喊。 “管家!红颜料呢?没有红颜料了!快给我买来!” “希尔顿先生,快到避难所避难吧,飓风又要来了!” “红颜料!”希尔顿把桌子上的车钥匙丢了过去。 管家拿着钥匙迟疑了一会儿,“好!我去!”说罢便跑出门外。 希尔顿把上衣丢掉,将颜料桶全部打翻在地,暴雨冲刷着阳台,狂风卷着树叶草根无情的拍打着他,这个年迈的老人拿画笔颤抖着勾勒眼前的风暴,宛如那雨中奔放的舞者。 吴森安静的坐在书桌前,聆听着窗外的嘈杂,突然,汽车引擎声刺进窗来。不对啊,我住在郊外,这儿不会有其他人的,正在吴森疑惑之际,熟悉的声音穿到了他的耳里。 “老吴!老吴!”小张在车上大喊道“上车!我们快去屯点儿野菜树皮!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子,现在还想着我呢!”吴森大笑着走进车里。“对,去屯点儿!” 千余枚核弹在太空中炸开后,因为是真空环境,不会有冲击波和铺天盖地的蘑菇云产生。最开始,天空中陆续出现了很多个光点,他们的亮度不断增强,最后比太阳还要亮,高强度的伽马射线和X射线伴随着光热一起到来。几分钟后,核爆所产生的电粒子与地球磁场相互作用产生的激光,带电粒子流和光带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景。 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武器再次对准了最单纯的一批人. 这个陪伴了人类四十年的东西在这强光中不见了踪影。核弹炸裂带来的高速碎片摧毁了近地卫星,辐射和高能粒子使得地面上的通讯基站陷入了冷寂,卫星通讯被尽数摧毁,乌云,飓风,暴雨逐渐遮住了整个天空,没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人们在进入避难所的时候,大厅的电视里正在占用军事通讯播放紧急新闻: 四十年前,人类为控制天气第一次联合制造了星戒,在这之后,长时间的外太空生活扭曲了部分人类的心理,滋生了想要逃亡的思想。这次战争中,拥核国一致对外,组织了规模空前的核战争,无论在战略意义上还是今后的国际关系发展上都迈出了不可磨灭的一步。事实证明,任何以危害全人类利益为前提的行为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这场歼灭战里,星戒全线崩盘。同时,面对日益严峻的生态环境,我们应该去补救而不是去敷衍,去面对而不是去拖延。“星戒计划”的失败告诫我们,任何侥幸心理都会在青天白日下化为虚影,唯有虔诚的心灵方能得到救赎! 希尔顿的管家是最后一个到达避难所的人,他手里拿着满满的两瓶红颜料,双眼恍惚,来到避难所后坐立不安,守在入口处走走停停。原本只够容纳八万人的避难所挤进了四倍之多,核爆带来的信息阻塞加上飓风天气导致的停电,全封闭的避难所里只有应急灯在两边发出一些微弱的光芒,里面的人把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不知道想要看清什么,在人类的认知里,我们总是想看清光所照亮的东西,直到陷入黑暗才想起光本就不是用来照亮东西的,它只是单纯的光,不为任何光之外的事物而存在。 外面的风暴愈加猖獗,广告牌,电视塔纷纷倒下,重重的砸在避难所上,墙顶也会随之震下一些灰尘, 墙边的应急灯时不时的闪烁。危机爆发两个小时后,政府还在思考该如何去解释这一切,如何去控制失控的人群,他们逐渐意识到这样做并没有意义。即使每个避难所里都承担了三倍甚至四倍多的避难者,拥挤的人群却没有失控,抱着孩子的母亲,还在清点学生数目的老师,工人, 就像失足掉进了万丈深渊,你能做的只有等待死亡,而这个过程本就与死亡一样悄无声息。 因为一千个绘云发动机的超限启动,核弹精准打击了每一个在外推进的绘云,而星戒在短短十几秒便凭借着巨大的爆炸达到了逃逸速度,在加速的同时星戒内部增强的电磁力使得这剧烈的加速度并没有带来多大影响,伴随着绘云一个个的归航,星戒不断调整着轨道,向着木星驶去。 “威尔逊首长,我们要走了吗?” “不是我们要走了。”威尔逊看着远去的地球和尽数归来的绘云,在宇宙这个巨大幕布的映衬下,绘云所发出的光芒与那群星平分秋色。“是他们要走了。把绘云这名字改了。” “您想改成什么?” “绘星。” “哈哈哈,老伙计,我还以为你跑了呢?”吴森看着绘云上下来的聂袖清,拍着他的肩膀激动的说道。 “太空里可没有气象给我研究。不过就是把沈昰的飞船开回来了,这张全家福是他与地球最后的联系。” “所以,这就是你要让我们看到的真相?” “有时候,把眼睛蒙起来会看到更多。短时间里做出的决策往往都是错误的,但却是最真实的。那两颗按钮的决定权我们从未失去。” “核弹只能给类中微子材料挠痒痒,琼斯应该知道吧?不过咱两可成了千古罪人咯。” “他知道核弹无法击穿你的材料,他也知道接受审判的本就应该是我们,而不是他们。只有对星戒剑拔弩张消耗完所有大规模热武器,才能防止人类内战,建立起我们的共同信仰,让我们知道人类是一个整体。” 吴森点起一根烟,放嘴上吸了一口,宛若叹气的说道“很聪明,就这样走了,人类历史,数千年的沉淀在这一瞬间就被斩断 唉” “你有听过蜗牛与奖杯的故事吧,蜗牛自从在跑步比赛里拿到奖杯以后就一直把它背在身上,逐渐变成了他的背壳,结果身负奖杯的蜗牛再也跑不过任何动物。他们不会忘却人类历史,更不会负重前行。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人类的奖杯可比蜗牛壳大多了,这个拖慢脚步的奖杯需要我们自己来抗。” “他们将会代替人类去出席宇宙的宴会。你造的那个纪念馆估计也已经被摧毁了。”吴森遗憾的说到。 “那建筑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与其说毁坏,不如说是重建。”聂袖清看向依旧浑浊的天空,好像能透过它看到星戒似的“我们把黑暗都吃掉了,他们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爸爸,那是什么啊?”沈昰四岁的孩子指着地球问道。 “那是编号C-1370,蓝星,与我们将要到达的木星,土星”沈昰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没有区别。” “我们从哪儿来的呀?”孩子看着舷窗外的世界问到。 “......”看着孩子眼中的宇宙,沈是问到“你觉得我们来自哪儿?” “星星。” “对,星星。” “哦,我觉得木星比蓝星好看多了,我们快点走吧。” 看着逐渐远去的地球,他默默的走开,不经意间路过星戒主席的住所,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人也没有光,他记忆中的这里应该有一个舷窗的,不应该没有一丝光亮。沈昰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灯光。 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惊住了,舷窗的位置上多出了几十幅画作,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画,这与他眼中的地球大相径庭,画中的夕阳,朝晖,彩虹,雪山,海洋,一笔一画无不透露着作画者对地球的眷念与赞美。这些美丽的东西在这一刻映照在他的脑海中,与那日夜相伴的繁星相比毫不逊色。他走进画作,舷窗顶部还刻有一句话。 “目光所及,便是家乡。”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热泪盈眶 第一次是十二岁与父母分别的时候,他想不通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丢在这个地方,后来老师告诉他,呆在这里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合家团聚,舍小家为大家是优良品德。这次经历以后,他开始逐渐理解这一切,理解威尔逊的想法,之后沈昰曾推荐威尔逊担任主席,但是他拒绝统筹星戒舰队。他说自己的思想并不成熟,之所以能在这次争斗中取得胜利,不过是地球人的思想更加不成熟罢了。 星戒在十多万架绘星的包裹下朝着宇宙飞去,奔向他们的母亲 聂袖清当起了气象学教师,这个灭绝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学科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并且成了所有人的必修课。吴森的可控核聚变不再用于制造引擎,而是为避难所的人们提供了相当一部分的能源,第一轮风暴过去,搜救者`在希尔顿的别墅里发现了最后一幅画,当这幅画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它泼墨般的暗红所刻画出的强劲生命力感染了避难所中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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