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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聊天:如何看待作为一种制度的生育?

2023-02-23 00:10 作者:乔伊的妈  | 我要投稿

首先我自己对生育认知的变化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小时候我完全没有思考意识的阶段,我觉得生育是女性必然的人生,甚至很小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以后我要有了孩子,我要如何如何的念头,这样的阶段大概持续到我20岁左右。第二阶段就是我大学期间对女性的命运有了一些深层的思考之后,我察觉到了母职是如何的沉重,如何吞噬女性人生的,所以我开始进行了一些女性主义的探索,这时候我也产生了一种我想要自私一点,除非各方面条件都特别的完善充足,否则我不想要孩子这样的念头,这个阶段差不多持续到了我26岁。第三阶段也就是过去这三年里,我依然不考虑生育,不过随着我女性这个身份有了更加深入的体会,我发现如果可以不从受害者的角度来看待的话,也就是假如能够逃离父权制的影响,生育的能力很像是一种大自然赋予女性的神力,不过回归到现实里生育给女性带来那种互相无法互相抵消的巨大的幸福和痛苦都太真切了,每一天都在上演,生育好像是从母体中剥离出来一个新的生命,这里面似乎有一种以命换命,用一个生命去成全另一个生命,用一段人生去成全另外一段人生的壮丽壮美和史诗感,而我想要去探索这条路以外的人生,我开始在想是否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不经过生育去掌握一种更宏大的母爱,比如说去爱所有的孩子,而不仅仅是自己的孩子去当自己的母亲,珍惜自己的人生,爱护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其他生命总结来说,这个阶段的我依然不太想生孩子,但是已经没有那么的愤怒了。

我想要理解的是,为什么无论男女个体层面生育成本都是这么高的情况下,不生的压力依然强悍的推动着很多人选择了生育,我们真的有不生的权利吗?我想从生育的三个属性来聊聊这个问题,并试出给出刚才这个问题我自己的答案。

第一,在我看来,生育就是以一种女性为主体的劳动,怀孕分娩都是女性就不用说了,家中养育孩子的主要也是妈妈,甚至是隔代养育里面,也主要是奶奶和姥姥在劳动,这项艰苦卓绝的劳动常常要求一个女性付出几乎是他人生中最年富力强的二三十年去换取劳动成果,但他们产生的价值却是输送到了更大的家庭和社会集体当中,并没有或者只有少部分回流给了劳动者本人。根据马原的剩余价值理论,就很容易发现这里面已经产生剥削了,可是和一般的劳动生产不同的是,女人在这个劳动过程中,既是劳动者也是生产资料,也就是说他既是一个部分财产拥有者,也同时是财产本身,就像古代社会中对待女性的那样,女性本身是一个具体的个人,也可以拥有一定的财富,但从婚育制度的角度而言,女性是财产而非财产的所有者,正如奴隶制社会当中的奴隶那样,虽然有人格,但是可以被买卖标价占有交易,同时作为生产交资料继续投入到再生产活动当中去。说起来挺残酷的,但就像恩格斯所说,婚姻的本质不就是为了保证每一个男性都拥有至少一个自己的奴隶吗?2021年有一个数据是中国女性gdp的贡献率是百分之49点一,同时还承担了百分分之75不计入gdp的无偿劳动,最典型的就是生育和家务,再举个例子,之前我看到有个专家分析说我们这一代人说生孩子压力大,是因为我们母亲那一辈大部分都是有工作的,在我们二三十岁想要生孩子的时候,我们的母亲很多都还没有退休,所以不能帮忙带孩子。他这个分析也就是说女人55岁退休根本不叫退休,而是叫换岗,只是用无偿的劳动地替代了有偿的劳动。这样想,我更加觉得上一辈的劳动女性真的很了不起。所以既然劳动过程很艰辛,劳动成果也不被劳动者本人所享有,为什么过去的女性却一直愿意承担这种艰苦的任务呢?我觉得其实不是愿意,而是没得选,因为在过去的社会结构当中,这种劳动即便性价比低很低,也是女性换取价值的主要甚至是唯一的途径,女性唯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作为一种附属品被吸纳进家庭这个最基本的经济单元当中,解决个人最切实的生计问题,而那些离开了婚恋制度的女性,就像失业的人一样,会被慢慢的排挤到社会边缘,但现代社会女人开始接受教育进入职场,可以直接参与社会劳动来获得价值的时候,生育的必要性开始动摇,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和教育领域的提高,生育率就会下降,这已经是被全世界的发达国家验证过无数次的社会规律了。值得一提的是,在提高生育率的讨论中,有人会提出一些限制女性社会发展的建议,他的底层逻辑就是想要给女性接受教育和进入职场,通过市场换取劳动价值,设置更高的门牌,这样女人就能够回归到家庭当中,继续不得不从事从前的生育劳动,但是这样一来,其实只是会继续加重这个社会的男女比例失衡,进一步的降低生育率。去年的人口调查报告的新闻里提到的第一条生育率下降的主要原因就是育龄妇女的大幅减少,所以别再搞啥农村老头暖被窝计划了,没用的,那三四千万消失的女孩子,他们并不在城市里面,也没有在哪里快乐的享受独生生活,他们都去哪里了?我们自己心知肚明。想要多生孩子,归根结底还是要让大家愿意多生女孩子,想要让大家多生女孩子,就要给女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和生存环境,毕竟生育是一种只能以女性为主体的劳动。

第二个属性来自于费孝通,也就是生育是一种社会再生产的制度,费孝通在生育制度这本书中论述过人类社会当中婚姻,性,情感,怀孕,分娩和养育并不是一个必然的连贯的过程,他们完全可以是分离和独立的,也就是说,一定带来怀孕,怀孕不一定关联,婚姻生了也不一定必然会养,比如说婚外性就是婚姻和性的分离,性产业就是性和情感分离,避孕手段带来了前面三者和怀孕的分离,主动终止妊娠,也就是堕胎又可以带来怀孕和分娩的分离,私生纸和弃婴可以带来分娩和养育的分离等等,这些现象在不同的文明文化中都长期的存在着着,无论这种分离是否受到文明道德本身的认可,而生育制度就是要把这几个原本分离的要素绑定在一起,并且通过文化习俗和法律去加固这个结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在费孝通看来,生育是一种社会再生产,他对于族群的延续是必要的,就像生育率下降会引起老龄化,少子化,进而引发社会问题,所以为了维持这样的再生产发展出了婚姻和配套的一系列社会工具,让个体及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不得不进入婚姻并生孩子,以婚礼为例,在婚礼上我们会邀请父母,亲友,宗亲来见证,会拜天地,拜祖先,西方人会引入上帝,还经常要以类似于彩礼或者嫁妆的形式质押财产,这一系列的操作其实都是在给婚姻加码,用群体,亲情,财产和鬼神的压力增加,婚姻破裂时,个体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成本来限制,即使婚恋痛苦,育儿很艰辛,也不能轻易后悔。社会道德还会驱赶所有的男男女女进入到婚姻当中,惩罚并污名化那些企图从中逃逸的人,男性会因为没有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而受到社会谴责,女人则会因为嫁不出去或者无法生育,被污名化和惩罚,结了婚想要离婚,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想这也是很多人说离婚就和扒下一层皮一样的感受的历史由来。类似的为了生育制度的强化的设置,还有对于母爱的道德建构,围绕如何惩罚离婚堕胎弃婴等现象的法律建制,这些都是为了强化并固定生育制度。

第三个属性,也就是最近两年我感受最深的,生育是一种类宗教的信仰。虽然说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宗教国家,但是儒家在我们的社会传统中的确发挥了类似于宗教的作用,给所有人提供了一套集体主义的价值体系,在这套宏大的叙事当中,个体是被安置在一副很壮阔的千秋万代的图景里,而非独立存在的,这个图景的扩大和延续,被当做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每个人都要按照性别,年龄,经济和社会地位,在这个图景中找到一个自己的位置,并且你可以通过它清晰的看到自己属于并可以被哪些人支配,比如说父母集体权威和历史,而每个人在被自己隶属的对象支配时,也渴望找到自己可以支配的对象,比如说妻子,儿女,下属等。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人很难自我拥有自我决定,女性当然也不例外。我们的身体思想时间子宫都并不是完全属于我们,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会很自然的把自己放到一个历史长河的坐标中去感受,尤其是我父亲那一代的男性,他们会把生育看作一件家国天下的事情,而非自决的,讲不仅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更重要的是对那些早就已经不记得名字的祖先负责,而我们的后代也需要对我们负责,因为他是河流的下游,我们要将这样的长河延续下去,血脉使我们不分彼此,在这样世世代代无穷中,我们也获得了一种类似于永生的幸福。别的宗教里对抗死亡恐惧的方法是相信轮回或者天堂,而在我们这里的方法就是生育,换句话说,当生育能够帮助一个人抵挡必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时,他就不仅仅是一个生活策略了,而是上升到了信仰的层面,就是刚才说的那条历史长河,他会给我们一种类似永生的幻觉,也给我们自己渺小的生命赋予了厚重的意义,这样做的好处是你自己不用再苦苦的追寻,也能找到自己人生意义的答案,你的生命就是父母生命的延续,而你的目标是要将这样的延续继续下去,生育这个时候变成了一种信仰,人这辈子到底活着是为什么的茫然和无助被消除,我们得到了确定性,并清楚接受了这样存在的意义,我想这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想要不生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感觉到愤怒生气,伤心,担忧,因为这不是一个个人选择,是信仰问题,不生的其实就像是异教徒那样,背叛了自己,是可鄙的,是需要被清除的,同时从社会经济角度来说,生育是自己承担成本为社会提供价值,拒绝生育的人就不用承担这种剥削,但是好笑的是,被剥削的人常常不会去愤怒那些资本家,而是去憎恨那些逃逸了剥削的劳动者,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底层互害吧。所以在集体当中,生育的人要求得到文化道德层面更大的认同,我觉得这是合理的,不生的人会被看作自私可鄙的,我也完全接受,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抛开狭隘的民族观集体观,从生态尺度上来看待自己,我觉得不生孩子可能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环保最节约资源的决定。微观经济学有一个证明题是证明局部最优解的相加,并不等于整体最优解,而整体最优解也并不等于局部最优解的简单相加,如果把这个概念挪用到社会现象当中也是合理的,大我的幸福并不是小我的幸福的简单相加,在追求大我的幸福时,一定会伴随着小我的让步牺牲和付出,无论这个大我是一个有十几亿的集体,还是一个三口之家。

我们到底有没有不生的权利呢?我的答案是,我们作为个体,当然有不生的权利,但是考虑到生育的种种属性,这样的权利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抗争,争取和维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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