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鸥羔】烧不尽40
*
事发突然,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包围,被吞没,却不及做出任何动作。
“有,有人……唔……”羔拼命扑闪眼睛,用余光哀求海鸥收敛,可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海鸥干脆就顺着他说话时张开的唇齿,气势汹汹捣了进去,碾着他的舌,叫羔什么都说不出来,像只委委屈屈的小猫,脾气有余,威慑不足,鼻子因为刚哭过堵得紧,只能黏糊糊的哼着。
海鸥充耳不闻,他捧着羔的脸专注吻着,温热的掌心几乎可以完全覆盖羔两侧脸颊,他的大衣衣摆随风敞开,遮去怀中人的半边身形,也成为了欺负猫的帮凶,就算身边路过了行人,也见不着羔的面庞一星半点,这样的小羔只能他一个人看。
待到羔彻底换不过来气了,海鸥才舍得结束了这个吻,嘴里还残留着两个人食饮热汤圆后的桂花汤香。
甜的。
这才是他的小羔。海鸥舌尖抵着下唇,轻轻舔着残余下柔嫩又甜美的触息,这般想道。
他双手松开了羔的脸,看见了羔的后颈部已经红成一片。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耳朵外侧已然全部通红,双目充血,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寒冷。
羔眨眨眼睛,想要驱散眼角的湿意,他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嘴唇整个儿都被侵略得失去了知觉,潮潮的水迹被风一吹就凉,留在上面不大舒服,于是抬起手臂,用毛衣袖口擦拭。
手抬了一半,就被海鸥阴沉着眼神再度迫近,重新衔住了那片柔软。海鸥的手肘直接擦过羔的肩胛骨一路往下,将那截宽松毛衣也掩不住的窄腰腰线,和羔将抬未抬的手臂,一并羁押着困死在自己臂弯中。
羔完全傻了,挣扎都忘了挣扎,就又被拽回了海鸥所编织的天罗地网。海鸥这架势也根本没准备放他逃,一手扣住羔后脑勺,鼻尖抵着,舌尖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此前几吻都只是浅尝辄止,短兵相接,从没有哪个像现在这这样,来的激烈又汹涌,羔不知道他哥可以这么坏,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交织的热气和轻微的水声迷失了感官,傻傻地半张嘴,叫海鸥的唇舌从里到外尝了个透。
海鸥只会变本加厉地入侵,不容拒绝地,把独属于自己的气息烙在羔唇上,渗进羔灵魂,他要疯了。
他在电话里只听得一声刻意压抑的啜泣,犹如绝望困兽,便辗转难眠,请了游泳队的假,一路上踏过的薄雪和夹着冰渣的朔风没眼见地烧得他心烦,忧思被热油滚过,堆砌到了沸点。
而他大老远赶来见到的,是数条新鲜的血痕,羔脸色苍白好似纸偶,某种秘术咒符样的东西,施加在羔藕白的细胳膊上,夺舍了那个熟悉的小跟屁虫。得而复失的不安感让海鸥几欲窒息,想咆哮着抓点什么,可什么妖魔鬼怪也看不见,摸不着,眼前无辜可怜的小羔,便又被当作了宣泄的替罪羊。
他才是那个没用的胆小鬼。
爱与欲两股洪流,从大脑和下腹往胸口拥塞呼啸,生生撕裂出了贪婪的凶兽,当他的爪牙想要更进一步,将朝思暮想的猎物囚入笼中时,被最后一道声音敲醒,扩散成无限闷痛:
小羔怎么……还是这么瘦?
海鸥心颤着想,他好害怕弟弟被恶魔抓走了,被伺机而动的妖怪吸食了精气和骨肉,灵动和健康,想要拼命把他拥紧,可是太过用力,会摸到他硌人的骨头,也硌痛了海鸥的心脏。
他被杨小娟已经以爱的名义关押了这么多年,不可以,不可以再把他束缚到无法呼吸。
这个吻起先夹杂着愤怒和质问,逐渐注入了心痛和爱意,直白地诉说着想要。海鸥不知道自己的急躁该如何发泄,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那个他喜爱的弟弟回来,如此心绪百感交集,万般不是滋味。
只有像现在这样,把他的小羔亲得黑眸含水,红云密布,冷漠阴郁的外壳被掀掉,流露出一点不知所措的孩子气来,又软又乖地伏在他怀里,才让他稍稍安心。
羔在舌尖上后知后觉尝到了一滴不属于他的晶莹,苦的,这才看清了,哥哥的眼底微微反光。
海鸥哭了。
羔慌了,自己才像个坏人,他想做点什么来安慰海鸥,发现自己还手脚酸软瘫在海鸥怀里,松嘴时气都半天跟不上来,只好眨巴眨巴眼拼命喘气,眼角还有一块水渍。
海鸥没有松开他,眼睛仍余有残红,他盯着羔鲜红水润的唇,也在喘息。
“这是对你的惩罚。”海鸥大脑飞速运转,为自己的行为拉扯出一个理由,不过他从小到大做事情硬气惯了,再加上他那副不容置疑的语气,就算是理不直,气也能壮。
“你要是再伤自己一次,我就像这样亲你一次。”海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不太对劲,改口道,“你不伤我也要亲。”
好像更不对劲了。
海鸥烦躁地挠了挠头,顿了一顿,重新组织语言:“从今天起,你划自己一刀,我也划自己一刀,我每天都要和你视频检查,听见没。”
羔呆呆地靠在他怀里,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海鸥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气又急,他恨恨地说:“你要我的命,我也要把你亲到没命。你生下来就是来克我的吧,你要这样折磨我,我也要纠缠你一辈子,你躲不掉的。”
小羔被他含煞的语气给凶住了,更加接不上话,他的眼睛还窝着刚刚被亲出来的泪水,于是侧过身,再度卷起海鸥的袖管,拉起那受伤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用嘴唇去亲吻唯一的创痕。
海鸥成功了,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羔体会到了什么是十指连心的痛,一如羔所赠予他的。那伤痛连带着难舍难分的情意,像泛滥成灾的野火玫瑰,灼烧自己,也灼烧着羔的整个生命。
羔不安地低下头,这个吻同时掠夺得他失去了正常的语言功能和反应思考,他颓然敛下眼睫,喃喃地重复着:“哥哥别哭,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海鸥意识到自己又把话说重了,他痛恨自己嘴笨,深深呼一口气,让语调慢慢平和下来:“我跟华雄杰说了,让他给你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有空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海鸥知道他的顾虑,又补充说:“我问过我爸,他是协和出来的,很年轻,也很有经验。你们的聊天是绝对保密的,不要太有心理压力,在家里没办法说的话和困惑,可以和他聊聊。当然,我也希望自己未来可以成为你信任的倾听者。”
羔的反射弧慢了好多拍,脸上红潮未消,低低嗯了一声。
同时的无言,让两人都不由得回味刚刚那两个激烈缱绻的吻,除去刻骨铭心的痛楚,引人长久咂摸的又是一番滋味。
海鸥面色浮现起不自然的红,心跳加快,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羔那张被欺负得乖乖就范的小嘴,又柔软又红嫩。明明是每个人都具有的部分,却只有在羔这里,才能尝到情系一身的深痛与甜蜜。
他抿了抿唇,设法让他们前后的这些亲吻名正言顺起来,他强迫自己不闪避,看着羔的眼睛,郑重地对羔说:“刚刚的事……如果伤害了你,我非常非常抱歉,是我太着急了,才这么不择手段。不过,刚刚那个……亲,我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这么做过,只有你。我是说,如,如果你还喜欢我的话,我,我也……”
“哥,你不用……因为可怜我,这么做的。”羔吸了吸鼻子,说话有些瓮声瓮气,他说的很慢,试图让条理清晰。
“未来……我也不敢去想未来,像现在这样子就挺好的,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我……永远拒绝不了你,也不会对你生气,就让我一个人想着你,或者,淡忘你。”
海鸥瞪着眼,不敢置信地望他。
“然后,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准备开始一段真正的感情,或者要结婚了,请提前告诉我,让我的心理有个准备和缓冲。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在羔的计划里,他们似乎没有未来,羔甚至不把他们的两情相悦视为一段感情,一段为世俗所容忍的感情。它太过天方夜谭,羔宁愿自己溺死在幻想中守望一辈子,也不愿意心爱的人屈身下趟这浑水。
现实的一瓢冷水,直接迎头浇灭了海鸥满脑子热情。羔说的不错,他现在能拿什么资本,和小羔不惧一切地牵手?
羔送哥哥去机场时,见他一路上都铁青着脸。羔于心不忍,又满心歉疚,悄悄勾起了小指,去够海鸥的掌侧。
这是示好。
下一秒钟,羔的手掌就被海鸥擒住,以五指交扣的姿势牢牢裹紧。
一条红线从两人受伤的手臂上悄然生长,它缠住海鸥也缠住羔,在红线交汇打死结处,形成了手铐的形状,预示了他们这一生难解的情缘。大手握小手,交叠相似又不同的掌纹,春天的骸骨在相互侵染的体温中获得滋养,山花烂漫时,便会从伤处传来蝴蝶的吟唱。
前方的风“呼啦”涌过枝头,雪从树枝上掉落,落在地上,盛开出一瓣瓣纯白的花。
海鸥想起了自己被罚站的那个雪夜,他们也是这样手握着手,在纯白的地狱里触碰彼此的翅膀。每一粒雪都是一颗苍白的晶盐,数以万计的盐粒倾落而下。在基督教教义中,盐是神圣的象征,他们仰头看着天使的降临,如同新生儿完成了一次受洗。
“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是海鸥走进安检入口前,对羔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睛里飘着苍雪和浓雾,他用这样坚定的目光,燃烧至岁月彼端的余烬,很多年以后于羔来说,依旧惊鸿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