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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难为:九歌》作者纸醉金迷 5-6

2021-10-27 22:50 作者:mi米小奇奇  | 我要投稿

5


沈筝问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问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她煎药,回头她就坐在窗脚下,阳光从窗柩洒下来,她很白,所以整个人融化在光晕中,看着就像马上要消失了一样。


我笑了笑,说:“因为你是姐姐。”她怔了怔。


我和她说,十五年前大草原上的一场干旱让所有水源干竭,牧草枯死、牲畜大批大批地死去。


我们整个女真部落南迁,我姐姐在路途中将最后一口水和吃食让给我,最后她生了很严重的一场病,病死了。


老实说,其实我们也不想背井离乡地发起战争,我们也有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但是没办法。


大梁占有中原最肥沃的土地和资源,十五年前的干旱几乎让我们死去了一半的人,我们要生存下去,必须南下占据资源。


而沈筝对她妹妹的爱,让我想到了我姐姐。所以我忍不住对她好,反正都在力所能及范围内。


我问她:“你愿意代替你妹妹来这里,你们的感情一定也很好吧?”


谁知她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眼神中带着怅然。


她说:“不是,我很嫉妒她。”


那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心,谈起她的家人的时候,她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一样,眼睛亮得惊人。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可我五妹不一样,她身体非常好,翻墙、斗殴无所不会,我爹亲手教她枪法和箭术,我每次坐在院子里看着,都很羡慕。以我的力气,根本是拉不开弓的。


“有次她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外面掏鸟蛋,我太好奇了,所以就跟着一起去了,她很灵活地爬上树去掏鸟蛋,然后烤给我吃,后来回去我就病倒了。


“我明明只是站在那里,爬树、下水、生火都是她一个人在忙,可我就是病了,病得下不了床。


“小五当时很内疚,趴在我的床边一直握着我的手,睡着了都不松开,像是怕我死了。


“但她不知道,她睡着时,我看着她,真的非常非常嫉妒。后来我爹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和他说,是小五把我带出去的。


“然后她跪了三天祠堂,但她一点都不生气。出来那天她来找我道歉,看着我,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庆幸我终于好了。”


她看着我笑起来,对我说:“所以你看,我们的关系其实就跟最普通的姐妹没什么区别。”


她叹口气:“我从小时候就是家里重点关照的对象,不能出门、不能吹风、不能骑马、不能射箭,好像易碎的娃娃,碰一碰就消失了一样。”


我往窗外看,大皇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英俊的侧脸微微偏过来,他看着沈筝。


但她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怀念,根本没有看见他,直到他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后来沈筝休养好之后,大皇子带她去练兵场,仿佛这么久的冷战没有过一样,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和好了。


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她骑马,大风呼啸而过,他骑得很稳。


在练兵场,他教沈筝射箭,几乎将沈筝整个人护在怀里,拉开弓弦,温声对沈筝说:“没关系,我帮你拉弓,你掌握方向,等确认方向了我们再射出去。”


沈筝的手放在他握弓的手背上,脸上的表情很新奇。


不得不说沈筝不愧是沈家人,除了一开始几箭脱靶,后面每箭都射在耙上,最后有一箭还直中靶心。


沈筝很兴奋地转过来,双手搭在大皇子的肩上,问他:“你看见了吗?”


大皇子垂眸望向她,唇角的笑意如同浮光掠影,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了,他说:“看见了。”


那天沈筝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笑。


大皇子脸上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但我看见他揽在沈筝腰间交叉的双手,右手食指一直敲在左手食指的关节上。


这代表他此刻心情愉悦。


6


沈筝第二次怀孕的时候是在她来女真的第二年夏至,北方的夏至也是冷冷的,我看见大皇子的手覆盖在沈筝的手背上。


真奇怪,他这样独断的人也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当然,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他询问沈筝:“生下来好不好?”


其实不管大皇子问不问她的意见,沈筝都是拒绝不了的,大皇子想要这个孩子,那她就不能不生。


沈筝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和眼色望着大皇子,最后我看见她点点头,说“好”。


这不奇怪,她从来到大皇子身边就是一副柔顺得任取任求的姿态,仿佛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想讨好大皇子、只想活下来一样。


她怀孕第三个月的时候开始夜夜难寐,一开始是大皇子陪着她睡觉,后来因为大皇子每天要处理公务,所以沈筝就搬到了大皇子的营帐中。


有一天晚上我进去给大皇子送夜宵,看他半躺在床榻上,沈筝侧卧在他身边,左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大概做了什么噩梦,她一直不停地摇头,右手仿佛是想在虚空中抓住什么东西一样,小声地说:“对不起——”


我蹑手蹑脚地进去,看大皇子摇醒她,然后将她半抱在怀里,一只手从她的发顶慢慢往下安抚,轻声地安慰:“没事,别怕,只是梦而已。”


刚醒过来的沈筝眼底还带着朦胧的迷茫,隐隐有惊悸,大概是还没清醒的缘故,后来神智慢慢回笼,我看见她卧在大皇子的怀中,眼睫下垂,让人看不见情绪。


大皇子很爱他的这个孩子,孩子四个月的时候他开始亲手去做摇篮。


整块的木头,要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打磨。我站在沈筝身后,和她一起望着打磨木头的大皇子。


我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恳求了,我对沈筝说:“不管你怎么看他,但他对这个孩子到底是真心的,求求你,别伤害他。”


她没说话,过了很久之后,她才转过头来看我,面色如常,对我说:“姑姑多虑了。”


这并不是我多虑,最近前方战线不稳,女真和大梁的开战近在眼前,营帐中暗潮涌动,她这么聪明的人,我不信她没有察觉到。


一旦开战,天呐,这简直是个灾难,当年在沈筝来的第一天,我就应该劝大皇子的。


可是能劝他什么呢?他这样清醒的人,连我都能看出沈筝的不上心,我不相信他没有。


但他们绝口不提,我就只能旁观。


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我去请汉人的大夫。


我们营帐有自己的军医,但是大皇子想得比较周到,她到底还是汉人,而且身体虚弱,我们女真和汉人的用药习惯都不一样,备个汉人大夫安全点,以防沈筝早产。


我带着大夫回去的时候,整个大营灯火通明,我直觉是出事了。


一进大皇子的通营,帐中只有他的几个亲信,屋子里一片狼藉,大皇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几后,应该是发过一场脾气了。


中间地上倒着一个人,血流了一地,我认出来,那是之前叛降的北疆军。


沈筝半躺在床上,她肚子已经很大了,我疑惑地朝她望过去,她还对我笑了笑。


我惊惶不安地站在旁边,听见大皇子问沈筝:“你真的以为我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


沈筝闭上眼,甚至又笑了笑,她说:“我只是赌一把,输了而已。”


大皇子走过去站在她的床边,他眼中的失望和痛苦一样深。他只说了一句话:“桑吉说得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然而我已经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了,我尖叫一声,指着沈筝下身床褥上的血,大声地唤着大夫,沈筝早产了。


她生产的时候我才打听清楚,她从大皇子军帐中找到女真的布兵和城防图,与假意投降的一位原北疆军偷天换日,想将布兵和城防图传出去。


她实在太大意了,大皇子对她再怎么意乱情迷,都不可能不防着她的。


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在暗中监视她,她真的以为,大皇子会连自己的国家都不顾地去爱一个人吗?


我远远看着大皇子,沈筝的痛呼从产房传出来,他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手里握着城防图的竹简,因为太过用力,有血丝顺着掌纹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衣袍上,但他恍若未觉。


沈筝痛了三个时辰,生下一个男婴——是个死胎,刚落地就没呼吸了。


放在大皇子亲自做的那个摇篮里,像是在睡觉。


大皇子看着那个孩子很久,只远远地看着。


最后他走到沈筝的床边,轻声地和她说:“这孩子长得很像我们,脸型像你,鼻子像我,眼睛看不出来,没睁开,但大概是像你的,他要是活着,长大以后一定很英俊。”


他问沈筝:“是你故意的吗?这孩子的死。”


沈筝虚弱地躺在那里,眼睛一直往摇篮那里看,她没说话,我看见一道泪,或许是汗,谁知道呢,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沁入枕巾里,悄无声息的。


大皇子伸手很温柔地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手顺着脸颊滑落到她的颈间,一点点地用力。


他问沈筝:“你曾经真心过吗?”沈筝没说话。


大皇子的手一点点收紧,她很顺从地闭着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窒息前,大皇子松开了手。他站得笔直,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


沈筝剧烈地咳嗽出来,好半天平息下来,我看见她望向大皇子,就那样望着,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大皇子转身离开,她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我抱着那个孩子的襁褓,站得远远地望着她,我说:“沈筝,我真讨厌你。”


她眼底到底还是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她说:“桑吉,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孩子放到黄河岸边,完颜煌不要他了,让他顺流而下,代我回到我的故乡。”


我推着放着孩子的摇篮,转身就走。在我踏出去之前,沈筝唤住我。


我转过头,看她望着我微微笑起来,笑容苍白,如同初见,像是初春绽放在枝头颤颤巍巍的花,让人想拿玻璃罩子罩起来。不过我不会上当了。


她看着我,和我说:“对不起。”


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她已经成一捧灰了,我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将布兵和城防图放在了大皇子亲手做的那个摇篮里。


我将孩子放到河中的时候,河流下方已经悄悄隐蔽着数千沈家军,他们在等着这个顺流而下的摇篮,等着摇篮中的布兵和城防图。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她兄长联系上的,我只觉得她狠。


她知道大皇子一直没对她放下过戒心和防备,她故意暴露让大皇子以为她被抓到了把柄,可真正的布兵和城防图已经被她放在了摇篮里。


从怀孕的那刻起,她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算计人心,算计时机,她和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是我将那个摇篮放进河水中的。


我将女真的布兵和城防图亲手送出去。


我真的很讨厌她。


那天晚上,大皇子伤心欲绝地问她,这个孩子的死是不是她故意的。


她没有回答,可是不久后我们都知道了,那确实是她故意,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算计一切,连自己孩子都没放过。


大皇子知道后醉了三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醉得失了态,幸好没有旁人在场。


我看见他苍白着脸笑出来,然后望着我问:“桑吉,她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对不对?”


我撇过头,假装没看见他眼底那样深的怅然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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