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弹/田柾国 风花。 /微虐 存稿
今年是我爱上你的第六年。
我坐在空荡荡的公园里看着凋零的花边，夕阳边的天空沿着山峦变成了火红色，缠绕着美丽的花朵，随风摇曳在波光粼粼的河流之中。
落叶的枯黄便是风的颜色，味道是清爽干净的木棉香。我拥抱着风，忽然记起了初遇你那天。
那天的璀璨夕阳与熙熙攘攘的人群交织相错，我穿着浅紫的衣裙，抱着画板像往常一样坐在河边写生画画。风把无人的秋千吹得吱吱响，我动动画笔，将那天的夕阳画下了。
我的画为何总是没有人物呢？这些喧嚣为何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我这样想着。
就在我动笔想要画下第一个人物时，你毫无预兆的闯进了我的视野。你身穿一套纯白干净的校服，与同伴牵着脚踏车路过公园的石板路，你对他们有说有笑，帅气的脸上写满了青春的活力。
我一下便被你吸引住了眼球，就连笔墨染脏了画本也没马上注意。我一直望着你的身影远去，直至你跨上脚踏车，彻底消失在夕阳中。那日的夕阳带着你身上甜丝丝的清爽气味，我想我从未那样为一个人着迷过。
柾国，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你只是像往常一样与同伴说笑打闹着回家，却有一个女孩默默关注了你两年。
柾国，我真希望你能知道，那年那日你的灿烂笑容永远留在了我的速写本上，我每每望着那张画，就迫不及待想见你。
你热烈得像阵风，吹动了我平静如水的人生。我真想与你说上一次话，不是每每都像这样默默躲在人群中描绘你每日的模样。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我的心愿，想趁着我还活在这世上，给我带来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在第二年的盛夏，我们相识了。
那日的你不知为何忽然在公园前停下了脚步，你的身边没有同伴，没有你每日都会牵带的那辆灰色脚踏车，你也没有穿那套能够露出你好看的手臂线条的校服衬衫。
你穿了一件黑色T恤衫，蓬松的头发凌乱地耷拉在眼前，把漂亮的眉眼遮住了。你似乎有些沮丧，步伐缓慢的走到了我眼前的展望台上，靠在栏杆前看江。你不再笑闹，变得安安静静的，我不知不觉跟随着你变得沉静了下来。
你望着江，我望着你，我们互相不懂彼此心中所想之事，可是在没一个瞬间，我们却理解了彼此。我灰色的裙角与你的发梢都在风中飘动，那阵静谧的风将你的心事吹进了我的心里。
我望着你的侧影想了许多事，有许许多多曾经想不开的，理不清的，统统都在你鼓动的衬衣中得到了解脱。
神不知鬼不觉的，我放下了画板，等到我回过神时，我已经拉住了你的衣角。你抬眸看我，闪着泪光的眼里带着对我的惊愕，可是很快便消失了。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这样小心翼翼的询问应该没有冒犯到他。
或许是吧。
你说嗯，这个听似平淡的回答，却成为了我们故事的最开始。我们的故事平淡得像江里不动的水，没有轰轰烈烈动人煽情的铺垫，只是因为一句简单的问候，便开始了。
他的爸妈要离婚了，在这件事真正发生以前，他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是两人正式离婚各奔东西的日子，法庭将他判给了父亲，这本并不算坏事，可真正让他感到郁闷的，是那个身患绝症无家可归的母亲。他无法尽孝，无法陪伴母亲到老，这说这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我想，你的母亲会理解你的。”
“因为你是她最爱的人。”
那时那刻我好想哭，我想我会永远为他而哭，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让我眼红鼻酸的，便是他了。
我们一起看江，一直看到了太阳落下，我们交谈着，我知道了他是在附近学校读书的高中生，他也知道了我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画家，我们意外发现与对方有许多共同话题，仅仅只是一个日落的时间，我们便成为了知心朋友。
“沈姜姐姐，很高兴能认识你，你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动力。等有时间，我就去看望我妈妈，我会和她说起你的。”
“嗯。”
我望着他再次出现的笑容，眼里荡漾着对他的迷恋。我想这份久驻于心的迷恋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淡去，哪怕他会随着今夜的夜色永远离我而去，我也会永远记念着这个像梦一般美好的少年。
相识相知，解开心结，我本以为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可没想到隔天的同一时间，我又遇见了他。这次与以往不同，是他在等待我的到来。
“沈姜姐姐！”
他笑着叫唤我，那双含笑的微弯眉眼比那热烈的夕阳更能打动我。他说自己今天是特地来看我写生的，看着我靠着大树坐下，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在树旁蹲了下来。
入秋的树与江，被阳光照耀着的一切都仿佛置于天堂，美得不像话。我没一会便专注于写生了，画出了行走的人群与铺满花瓣的路面。
我殊不知他在盯着我看，悄悄地观察着我画中的一切，眼神如那春水一般温柔。
“沈姜姐姐，我也想画画。”
听见他轻轻的声音，我抬头看向他，看见他望着我的那双入了迷的眼睛，我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我慌慌张张地拿出新的画纸连同画板一起给他，起身灰溜溜地跑向了不远处的展望台。
“我，我去透透气，不然会近视的...”
我怎么会知道呢，那日的他初次接触绘画，分明连画笔都用不熟练，却将我一个人站在夕阳下的背影画得惟妙惟肖。
那幅画，在后来他高中毕业时被他当做告白礼物送给了我，也正是因为这副画，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去做画家的心。
那天，我红着脸答应了他，我们站在我们常常一起写生的大树下，在夕阳的见证下，我们第一次接吻了。
后来，他考上了一所很好的艺术学院，我们同居了。在那段简短而甜蜜的日子里，我们拥有了许多不曾拥有过的小确幸。
他课程忙，我们就打着电话彻夜长聊互诉思念，他假日在家，我们就一起窝在客厅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做饭，每日早晨都和彼此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我们甜蜜了好久好久，有两年的时间，我们都在对方给予的温柔与包容中度过。
可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在我们交往的第三年，也就是柾国即将面临就业那年，他的母亲忽然传来了噩耗。柾国顿时乱了阵脚，连夜赶回家乡见了母亲最后一面。
就这样突然失去至亲，柾国一下陷入了低谷，面试的几家公司也统统泡汤，整个人都处在一个消极颓废的状态，不论我如何挽救或是劝说都是无用功。
“沈姜，你说，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给我这么大的一个打击。”
深夜的深夜，我们躺在床上一起放空冥想，身边忽然传来柾国深沉冷静的声音，回头一看，借着微光，我看见了他眼底翻滚的泪浪。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的柾国长大了。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爱你的人总要离开，不论这个人给你的爱有多深有多沉，你也固然会失去他们，这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你也会离开我吗？”
“会。”
“我不要。”
他窸窸窣窣地钻进我怀里，紧紧咬着嘴唇克制了几秒，最后终于忍不住痛哭，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朝我宣泄这段时间以来积压的所有压力。
“沈姜，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柾国，你冷静一点。”
奇怪，面对他这般撕心裂肺的哭求，我的心脏为何波澜不惊呢？难道我不爱他吗？为什么我连一丝想要安慰他的想法都没有？
“沈姜，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求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原来，是因为他的身上有我曾经的影子，他的眼里有我最厌恶的东西，可悲的乞求。就像街道上的乞丐一般，不分理由的向周遭索取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爱的不是这样的他。
“柾国，我发现，我好像没那么爱你。”
浮躁的热爱燃尽了我的青春岁月，我寸土不生的心脏因为柾国的到来花开万里。可花要凋零，叶要枯黄，我所爱的那个柾国，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停留在了久远之前的记忆里。
陌生的绝望与落败灌满了他的眼睛，在我还未说出更绝情的话语之时，他拽着我的手臂将我带到了曾经我们相遇相爱的地方。
“你说，你看着这个地方，你敢说你不爱我吗？”
他指着黑色的江面，光秃的大树，怒吼的声音震撼着我的五脏六腑。进入深冬的凌晨，我的心比身体冰冷，我们对视着，眼泪都在止不住的流，可这又怎样？恍然之间意识到的这个问题，已经无法改变了。
“我爱你，可我不爱现在这个你。”
“沈姜，你看我一眼。”
他的心被我打碎了，痛得不得了，连声音都低到听不见了，可他还是要让我抬头。他忽然紧紧抱着我，捧起我的脸颊深深朝我的嘴唇吻了过来。
好痛。
他啃咬我嘴唇的同时带着撕扯的意思，我很快便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我用力推开他，情急之下给了他一巴掌。这声巴掌声震耳欲聋，就连下手的我也在心疼他。
他现在必然心痛到无法呼吸吧？我该怎么做呢？我该如何告诉他，他现在这副样子是自己最讨厌的呢。
“沈姜...你为什么，说变就变了...”
“柾国...”
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被我打得通红的右脸颊上有一块明显的巴掌印，一粒晶莹的泪珠从他被风吹得干燥的脸上滚落了下来。
我们没再对话，直至他木木地转身，步伐缓慢地一步步离开，就恍若我们第一次相识时那样，极度沮丧地离开了。
我对他而言，是犹如骨肉一般不可分割的存在，现在我这样伤害他，是否太过绝情了？
我总爱反悔，做错了事也总是来不及说抱歉。我不乖，小时候是坏孩子，长大了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深爱着我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他受委屈了。
“田柾国！！你回来！！你回来啊！！！”
我们的故事平稳得就像在打流水账，没有所谓的狂风暴雨，也没有他人口中的大风大浪，书中画中那些长篇大论天花乱坠的凄美故事在我们身上，总那样俗尘。
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我们曾经一同生活过两年的家，犹如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一般带走了我们留下过的种种痕迹。我匆忙收拾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因为我要赶在他未归来以前乘上前往他乡的火车，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不再与他往来。
在离开他以前，我做了此生中最无悔的一件事，那就是将初遇他那天所画下的他，当做一份礼物送给了他，在画的背后我写下了给他的祝福语。但愿他未来的日子能够幸福，哪怕一个人，也不要怨恨，不要气馁，更不要想着潦草地结束自己的余生，他还有路可走。
就这样，我们四年的甜蜜旅程毫无预兆的走到了尽头。我不知道他在得知我一声不吭离开时是怎样一副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理解我留给他的那副画与祝福语，在人攘喧嚣的火车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安静地抱着画板画着沿途的风景。
我甚至不知道这列火车要通往那里，不过我想这才是真正适合我属于我的生活，孤独寂寞，漫无目的，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做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家，不被任何人牵挂，不介入任何人的生活。
我在一座名叫长津的小城市生活了一年，靠着在夜市为过路人画画勉强维持生活，在这个人海绰约的混乱街市上，我依旧会在夕阳正好时在公园附近找个安静的树下写生，只是我再也没遇到与年少时的柾国相似的身影，也再没爱上任何人。
/冬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