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叶子
“飞蛾和蝴蝶，是两种相似的昆虫，但它们有着很大的差别，有的飞蛾呢，长着和蝴蝶一样绚丽的翅膀，普通人很难发觉，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蝴蝶喜欢在阳光下飞舞，而飞蛾总是在夜间出动。”孟宴臣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晦暗的灯光在他的镜片上闪烁，叶子被镜片反射的光刺得眼睛发酸。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轻呵，“是吗。”低头抿了口酒。 “我是喜欢你，但你有必要这样对我吗？”叶子哽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喜欢，你喜欢我什么。”他垂眸，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就是觉得人好，没有理由。”叶子被他无所谓的样子刺到，硬着语气回道。 孟宴臣抬眸，冷冷看向她，“我是一个商人，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要把你自己想的太聪明，也不要把我想的太傻，我是不会那么轻易的被你糊弄的。” “所以，”叶子垂眸，“一直以来你都在耍我。” 孟宴臣侧过脸，轻呵一声，“你有什么值得让我耍的。”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仰头躺在沙发上，“走开。” 叶子长吸一口气，起身离开。孟宴臣阖眼，偌大的休息室，连呼吸都听不见。 许久，久到沙发上的人好像睡着了，门又被打开，叶子拿着杯子进来，鼻子红红的，脸上斑驳的泪痕被随意地抹开。 “孟宴臣。”她蹲在沙发边，红着眼睛看着沙发上的西装男人，“你问我喜欢你什么。”叶子笑了笑，“第一次看见你，你和一群人坐在一起喝酒，明明很吵闹的环境，你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和别人格格不入，我那时候就在想，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所以我故意弄倒酒杯引起你的注意。第二次我被闹事的客人为难，当时我害怕得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和他对峙，就在那时你出现了，像我小时候看的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英雄救美。后来你给我介绍工作，带我听音乐会，请我吃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做的这些不过是出于礼貌和善良，但我还是想拼命靠近你，你知道吗，我就像飞蛾，在黑暗的世界里看见了一束光就拼命地靠近，即使到最后它会变成火。”叶子轻轻抬手拭掉眼角的泪珠。 叶子离开了，她坐在出租车上，掉了一路的眼泪，司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姑娘，失恋了吧，没事，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孟宴臣在叶子离开之后就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粗暴地把领带扯掉，伸手拍响了桌上的铃，片刻，便有服务员进来。 “拿一瓶酒过来。” “好的。” 他一杯杯地把酒灌进肚子里，嘴里苦得发涩。 肖亦骁一进来就被这漫天的酒气熏得够呛，一把夺过孟宴臣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你不要命了，这么喝，明天就得进医院，我说你何必呢，你要实在...” “肖亦骁。”孟宴臣眼前一片模糊，脑子却愈发清醒，他抬起手压了压眉头，“过去了。” 肖亦骁看着眼前人凌乱的衬衫，醉到发红的脸，是怎么都不信，但也只能作罢，“行了，把这杯醒酒汤喝了，我送你回去。” “今天晚上在你那睡一晚，不回去了。” “跟家里闹矛盾了？我说你就是太别扭，老是闷着自己，你……算了。” 回去的路上孟宴臣安安静静坐在后座，即使喝醉了他也不会耍酒疯，骨子里的东西永远不会变。肖亦骁叹了口气，作为朋友，他知道孟宴臣这么多年有多少难受事，还要压抑着自己装作没事，一时心里堵的发闷。 “稀客啊你，几个月都没来我这了，给你发消息也总不回，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肖亦骁笑着锤了锤孟宴臣肩头。 “工作忙。” “哎哟，你这渣男语录你是一套一套的啊你，别忽悠我，你再忙总下班的吧，喝杯酒的时间都没有啊。行，不贫了，走，先进去喝两杯。”肖亦骁勾过他的肩膀，把他带了进去。 两人开了个包间，这么多天没见，肖亦骁原本想说的话很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把酒倒满，笑着把杯子举起来，“来来来干一个，都在酒里了。” 两人你来我往喝了大几瓶，肖亦骁知道孟宴臣这段时间有事发生，但他不会问，兄弟间的默契，他知道要是想说，孟宴臣一定会说，不想说，就说明这事没必要说。 “沁沁。”孟宴臣垂着眼，手抓着杯子，没什么情绪波动道，“要和宋焰结婚了。” “什么？你妈同意了？”肖亦骁有些诧异。 孟宴臣点头，无言，又仰头喝了口酒。 “你妈怎么就同意了？她不是死活不愿意吗？况且那个宋焰..” “宋焰救了我妈。” “难怪，唉，这两人波波折折，最后居然最先结婚了。你...”肖亦骁一顿，“你怎么想？” “没怎么想，祝他们幸福。” 肖亦骁惊异地看向他，孟宴臣垂着眸子，看不见眼里的情绪，但看他脸色平静，似乎没那么伤心。 “你这是，真放下了？” “她就是我妹妹。” “行，不讲这些了，来再干一个。”肖亦骁笑道，心想，终归是放下了。 喝上头了肖亦骁就开始动手动脚，一把抱住孟宴臣的肩膀，凑在他耳边道，“改天兄弟给你介绍美女，你也该谈谈恋爱了，不然都憋坏了，对了，那个叶子还纠缠你没，我就觉得她心思不正，你还给她安排工作，这不给她机会吗。” “别乱说。”孟宴臣皱了皱眉，自从上次他说完那些话之后，叶子就不再联系他了，两人也就再也没见过，也好，省的麻烦。 “没乱说，记得上次也是你要喝酒，是她给你送的，当时我就说她了，她也挺倔，我这么讲她，她也忍着没说什么。”肖亦骁轻轻叹了口气，“她这种人我见多了，唉，这些女生啊，不走正道，偏爱走这些歪道。” “你说她什么？”孟宴臣难得发问，肖亦骁一下就来了劲，“我就说，”肖亦骁松开抱着孟宴臣的手，指着空气道，“‘你少动些不该有的心思，说你长得像许沁吧，还真不像，形似而神不似。’然后我就让她领工资走人了。” 肖亦骁一副你看我厉不厉害的表情看着孟宴臣，孟宴臣握了握拳，“你过分了。” “还好吧？是她自己非要动些歪心思，我不过就是提醒一下她罢了。” “她没对我干什么，也没有纠缠我，你这样说一个女生，过分了。”孟宴臣起身拿了外套便走。 “不是吧？！那我该死啊，那我跟她道个歉，我等下找人问问她联系方式，哎你别走啊！” “随你，先走了。” 忙了几个月，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理得差不多了，孟宴臣突然闲了下来，便回了趟家。 “儿子，怎么今天回来了，吃饭了吗？”付闻樱惊喜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儿子，她终归是位母亲，此刻也像平常母亲一样，因为久未归家的儿子的突然回家而欣喜。 “还没呢，妈妈，今天公司不忙，就想着回来看看。” 死里逃生让付闻樱变了许多，她看开了，对于女儿的生活她已经不想再插手，对于儿子，她想多几分关心和体贴，因为她从没想过从小到大的严厉教育，虽然让儿子成长成才，可也让儿子的人生多了些压抑和痛苦，作为一个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就够了。 “儿子，下周一你接上你妹妹回家吃饭，聊一聊你妹妹结婚的事。”付闻樱慢条斯理地喝着汤，表情淡淡的，也许是之前被她伤了心，也许是她们即将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好。” 吃完饭，父子罕见地下起了棋，付闻樱在一边给父子俩泡了杯茶，又凑到儿子旁边道，“今天在家里睡一晚吧，妈妈看天气预报说是有雨下，开车也不方便。” 孟宴臣下意识点头，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孟宴臣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机，是助理的工作号，“爸妈，抱歉，我接个电话。” “去吧。” 通话没有半分钟，孟宴臣挂断电话走进房间，“是公司有事吧。”孟怀瑾小酌一口茶。 孟宴臣点头，“是公司有点事。”他看向付闻樱，“妈妈，今天不能在家里睡了。” “好，公司的事你自己把握，毕竟你才刚接手，自己注意好身体，也别太累着了。” “我知道了。” 一出门，天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刹那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大滴大滴的雨珠狠狠地砸在玻璃窗外，随着噼噼啪啪的雨声，窗外流下了一道道水痕，车里自动播放广播电台，孟宴臣没有边开车边听音乐的习惯，他关掉声音，专心开车。 路面积水严重，消防车的声音此起彼伏，搅得人心烦意乱，孟宴臣把车靠边开，好让出一条宽路。 不远处站着一对夫妻，男人举着伞焦急地招手，“停一下师傅！拜托了！” 孟宴臣连忙开过去，摇下车窗，喊道，“这么大的雨你们去哪啊？” “我老婆不太舒服，要去医院！”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上车我送你们去。” “谢谢，谢谢！” “往那边走，往那边走！”叶子在雨里手舞足蹈地示意来车向右行驶，她身上只披了件雨衣，额前的头发早已被打湿，砸在脸上的水珠顺着衣领滑了进去，冷得她直哆嗦。 见车停下，她走上前去，车窗降下来，两人目光相接皆是一愣，叶子眼神闪了闪，先一步移开视线，指着不远处，有些吃力道，“前面下水道井盖掉了，你往右边开一点。” 孟宴臣扭头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眉心皱了皱，“你就一直站在这吗？” “我刚给市政府打电话了，他们车堵在路上，我再待一会吧太危险了。” 后车座的女人痛得低呼一声，两人的谈话被打断，叶子顺着声音望去，一怔。 “谢谢，那你也注意安全。” 叶子点点头，率先转身艰难地走到井盖前，向右招了招手。 车尾气混合着泥土里腐烂的气味，令人反胃，叶子不喜欢农村，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在大城市安家落户，可现在却格外想念农村，至少那里不会有化学产物的刺鼻味道。 裤子湿透了，每根线条都好像吸附了成千上百滴水珠，叶子感觉腿像是注了铅，寸步难移，她勉强弯下身拧了拧水，又直起来。 “小姑娘，出什么事了？”一辆货拉拉开过来，司机打开门，下车询问。 “前面下水道井盖掉了，车不要往那开，太危险了！” “不是，你在这站多久了？老这么拦着，不是个事啊。” “我给市政府打电话了，他们的车堵在路上了。没事，我在这等会吧，太危险了。” “不是，这样不行啊，你不能老在雨里淋着。”司机看了看货拉拉上的自行车，抹了把脸，扛了辆下来，放在下水道前面，用绳子捆了一圈，“这里你不用管了，你去找个地方躲雨吧，有这个够了。” “不差这一会儿，我来帮您。” 她拿过另外一段给自行车打了个结，“这种天气您怎么还在加班啊。” “这不我女儿要开学了，多挣点钱给她交学费吗，”提起女儿，他幸福地笑了笑，“我女儿啊，可有出息了，考上了燕山大学。一想起这个我就浑身是劲，干活都有力气了！” “那您女儿真幸福，恭喜你啊叔叔！”看着眼前笑着的男人，叶子有些恍惚，记忆里父亲的身影已经很远很远了，远到她甚至勾勒不出他的模样。 “行了，这样就没事了，你赶紧走吧，找个地方避雨去。” “谢谢叔叔！” “不用谢，再见啊。”男人挥挥手，转身回到车边，用力向里推了推堆在上面的自行车。 砰的一声，叶子回头，自行车全倒了下来，而司机不见踪影。 叶子一惊，撒腿跑到货车边。 “叔叔，叔叔你没事吧！”她费力扒开一辆辆自行车，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淋过雨的身体如同灌了铅沉重得举不起来，双脚抖个不停，全身又麻又僵。 “有人吗？这里有人被压住了！”叶子环顾四周，街道空无一人，她仿佛被大雨淹没，心里一阵发凉，又弯腰使劲扒着自行车。 “怎么了！”孟宴臣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将夫妇送到医院后，又返回来，一到就看见叶子一个人站在雨里费力地扒着自行车，伞也没顾上拿，冲进了雨里。 叶子回头，她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喜色，喊道，“有人被压在下面了！” “你先打119和120，我来！” “好！” 好在没砸到什么重要部位，只有几处擦伤，司机在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便马不停蹄去送完剩下的自行车。 两个人坐在医院大厅，看着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护士姐姐好心给了两块毛巾。 叶子悄悄看向他，他被雨淋湿透了,头发贴在了额头上,遮住了大部分眼睛,末梢还滴滴答答的下着水珠。脸上也是,一条条的小水线,从额角沿到下颌。孟宴臣随意擦了擦脸，“我送你回家？”叶子听出了肯定句的意味。想拒绝，却下意识点了点头。 路上叶子没有说话，她记得之前和一个学姐聊天，学姐谈到了她的暗恋对象，学姐很优秀，很漂亮，可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却怎么都不自信，打听到对方喜欢温柔的女生，明明活泼爱动的学姐，给自己套上甲壳，居然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喜欢上一个人，在他面前就会变得小心翼翼，会自卑。叶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但她不想变成这样了。 “到了。” “谢谢。” “下次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这次也是情况紧急，要是不站在那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伤。”叶子侧脸看向窗外，毛毛细雨，悄悄无声地飘落着，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 ，结出一张白色的网。 孟宴臣揉了揉太阳穴，受了寒他的头就会隐隐作痛，他从侧面拿出一把伞递过去，“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谢，那，我怎么还你？” “有时间我会来画展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