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鸟（上）

（一）死讯

        我的灵魂被消极的想法充满。但总有一天它会再次变得渴望美好，在那之前，我不得不学会思考出路。

        我从未对我无法向前迈出步伐这件事感到窘迫，甚至我对此沾沾自喜。

        “春天出生的鸟都在抢着筑巢呢，你又在做些什么呢？”

        我对着屏幕里的自己小声诉说着，但屏幕并不会给我任何反应。

        安于现状的春之鸟，窝在自己还算能住下的鸟窝里，仅仅只是睡着。只要睡下就会发现，归处可以是任何地方。人类的忠贞，不过是如此可笑的东西，我却只能在这份可笑的忠贞面前不停叹息。

        无处可逃的、被春天禁锢住的悲惨小鸟。

        我坐在列车上，望向天上的云，对即将到来的巨大悲伤做了稍早的铺垫。

        我的朋友，死于事故，而我正要去参加他的葬礼。

（二）鸟之墓

        人们争抢着证明自己的善良。

        我站在他的灵位前，看着那些说不上来名字的人的面容。那些悲伤的哭嚎几乎要把我自己的悲伤也一起嚷出体内，复杂的情感如反胃般一股脑涌上了胸口。

        对此自诩清高的我摇了摇头，看着这些人廉价的悲伤，发现心中对朋友的哀悼几乎要被这种廉价的悲伤所替代，这使我反而无法自然地表达我的痛苦。这些人只是趴在城墙上拔着死者头发的老妪。

        那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愤怒的情感愈发强烈，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就算什么都说出来，也不能什么都明白。

        我的善良，便是沉默。

        天上一丛丛厚重的云朵几乎要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的眼泪也没法止住了。

        我再次望向他的灵位时，有一只鸟正打算叼走他灵位前的一朵小花用来筑巢。

（三）鸟之梦

        我对自己这么回答道：如果有了想要做的事情，那是否就是正确的呢？

        这算不上什么回答，但也绝不是不能当做回答的问题。

        我对这些全都有数。

        风停止了，空气中的湿气卷土重来。冰冷的、落下春雨的夜晚，让我难以入睡。

        人是愚蠢的，对于自己所知的一切东西都深信不疑，仿佛世界的真理，而真正知晓世界真理的往往只是一无所有的人。

        真理即是：活着。

        关了灯后的房间无比昏暗。我毫不慌张——就像是接受了自己的死亡一样——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然后轻吐一口简单的伤感。可渐渐地，那轮残月反射下来的月光洒进了我房间的地面，藉由屋外地面的水洼再反射到我房间的天花板。

        我的房间仍旧一片黑暗。

        我索性闭起眼睛深呼吸，期盼着我能做一个只要杀掉别人就能杀掉我自己的梦。

（四）鸟之羽

        我的悲伤全部都碎为了零零散散的寂寞，成为了无法轻易让人理解的、无法用语言沟通的笨鸟。

        愚笨的鸟，笨重的鸟。

        被海水沾湿了身体的海鸟，不得不在礁石上停留片刻。它对于这些事情的苦闷仅仅是它一生中的短暂一刻。于是当我真正想要索性藏起悲伤的时候，我又无法保持太长时间。我的粗鲁以及我对轻松沟通的渴望变成了我作为人类的绊脚石。

        沉重的梦想，却没有与之相称的底气和动机，那份沉重愈发强烈，直至沉入水底。

        沉在水底的我望着微微照射下来的那变得湛蓝、深蓝的光线，继续睡去。

        或许有一天这也会变成一个能够被我笑着称道的饭后乐子，但这不是现在应该发生的事情，我还需要一些东西，至少是能够成为动机的东西……

        海鸟奋力挥动着自己的双翼，被抖落的海水扑啦啦地回到海里，它向着那片将要放晴的天空，亮出自己丰满的羽翼。

（五）春雨

        我在他的葬礼上学着正常人的样子不停吃着饭。

        大家都好似猪猡一般呐！边这么想着，我边在心底偷笑着。

        亵渎？敬意？辱骂？抬举？这些事情全都不值一提。已死者其实并不能感觉到任何事情，人也并没有灵魂，所谓的“完善自己的灵魂”更无法让一切变得美好，人们的认知不过是类似凭空想象出来的，而认知并非真理，如我之前所想。

        春天的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不停冲击着饭店的玻璃。如果说雨是为了给他的死送上一首曲子的话，未免也太浪漫了。

        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没法变得那么浪漫，就像是我在想象了那么久的“活着的美好”之后，得到的却只有那几张纸和浑浊的水。

        哪几张纸呢？又是哪种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呢？

        身边坐着的某只猪猡的孩子，正开心地笑着。

        春雨将那份不值钱的悲伤连同我的愤怒一同冲刷殆尽。

仅说一次：四部曲其实已经全部完成，只是之前没有时间发上来，现在一股脑投上来然后合并到文集《四部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