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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30 20:21 作者:昨夜骤雪开海棠  | 我要投稿

在中国的某些地区有这样一种习俗:一个家庭里的几个兄弟姐妹,年长的若是未成家,排行低的必不能结婚。世代的传承让生活于此的人们坚守着这条习俗,在他们的思想里,长幼尊卑,地位有序,祖先们遵从了千百年的习俗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戴在人们身上的枷锁。

在千千万万个被锁住的家庭里,我只要讲一个粟大夫的故事。

粟大夫在土地与工地里忙活了大半生,终于赶在小儿子结婚前拆掉了老房子并原地盖起了一座三层小楼。入住这天,家里人都在往新房里面搬着新旧家具、家电,粟大夫却坐在院子门口抽起烟来。

男人抽烟的时候总免不了想东想西,粟大夫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烟,却不让那股气体在身体里多呆,他把烟雾一下子喷了出来,用眯着的眼睛,透过烟雾仿佛看到了那座无论窗户关得多严实都四面透风的老房子,他还想起来那口泥浆搭起的灶台和大锅下结成块的草木灰。他浑身打了个颤,忙抬手拍了拍身边的煤气罐:“还是这玩意儿好使!”

粟大夫已经计划好了,自己在工地里爬高楼,在泥地里刨食,住不了高地方也受不了接着地气儿,所以就住在二楼,剩下的两层就随那兄弟俩自己分。想起两个儿子,粟大夫又开始担忧起来:大儿子由于左眼大于常人的,而另一只却小于常人,导致他三十岁了还没有对象;而五官端正的小儿子已经有了女朋友,小两口双双满了二十六,那女的还检查出来有了两个月身孕,女方家里已经催着结婚了,可是大儿子没结婚,按风俗小儿子是不能先结的。

“真愁人。”粟大夫摇着头,抽了一口烟。

过了一会儿,家具城的车送来了三张床,老二粟二生的女朋友过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最大那张床说:“这是我们的,搬三楼上去,我们住三楼,大哥在一楼,行吧?”粟一生点点头,大小各异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哼,二生,上楼!”

粟二生忙应声去了。

“唉......”粟大夫夫妻俩齐齐叹了一口气。

晚饭前,粟二生的未婚妻躺在新买的大床上义正言辞地对未婚夫发出通告:“粟二生,我妈说了,最多过一个月,你要是还不把这婚结了,就让我打胎,不跟你了!”于是当一家人在一楼吃晚饭,怀了身孕的人吃了一半就上楼后,粟二生举着筷子对其余人说了准岳母给的期限和威胁。

“唉......”听众们都叹了一口气。

“都知道粟家庄有个大小眼的丑八怪,我还结什么婚?不结了!”粟一生说。                                       

粟大夫深深地吸一口烟,正准备吐出来,听了这句话,气得嘴里一边冒着烟一边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不结就谁也別结!”粟二生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行!我也打光棍,等着绝后!”

粟一生心里堵满了说不出的滋味,两只充血的大小眼显得无比诡异,他叫起来:“谁来管谁先结婚?谁管这个!谁管!”

“这是怎么着了,叫这么大声?”以说媒为副业的来客用极快的语速喊了这么一声,粟大夫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露出绝处逢生的眼神,他把筷子一扔,叼着烟头就往外跑:“是来说媒的吗,是不是?”“啧啧啧,大夫哥,你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咧!又不是给你介绍老婆,你慌什么慌?”

“你头一回不请自来,搁以前请你都不来——怎么,有项目?”粟大夫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跟在后面出来的兄弟俩也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了一点光源,三人都感觉到“有希望了”。

“那家人是旁边那个什么什么县的——什么县来着——那个闺女别的都好,个子高,瓜子脸,身材更是迷人!不过呢,就是鼻子眼儿左小右大,二十九了也没找着婆家,还在发愁呐!也多亏了你家老大名气大,他们听说这有个情况差不多的,真是掉井的抓着了井绳——命悬一线,这‘一线’是哪‘一线’?粟,一,生!”媒婆自顾自走进屋里,给自己倒了碗热水滋溜滋溜喝了两口,继续说,“你家这楼可是气派,我看这事儿准成。”一家人全都唯唯诺诺,生怕说错一句话惹得这救星生气坏了大事,这种态度令媒婆感受到了足够的敬重,所以她临走的时候对着诚惶诚恐的一家子保证:“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第二天,太阳刚转到正南,媒婆就带着人上门相亲来了。粟一生早早接到通知,于是已经精心打扮了一番,他还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上午半眯左眼的同时睁大右眼,可是一见到那个姑娘,努力保持的形象一下子就被吓垮了:他很难想象,那两个鼻孔的差异竟能有这么大!粟一生终于体会到了别人看见他眼睛时的感觉。而这位姑娘心里也在这样想:天哪,这也太丑了!于是这对初见的人儿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宁愿死也不要和这样的人结婚!

姑娘扭过脸,背对着众人陷入了沉默。粟一生则昂着头回屋里去了。

家长们还不知道儿女的心意,也许是急着把这一男一女“脱手”,他们甚至没有问一下这对男女的意见就开始为聘礼嫁妆讨价还价起来:

“彩礼不能少了‘万紫千红一片绿’!”

“嫁妆得有小汽车!”

六分钟后他们做出约定:女方不要彩礼,男方不要嫁妆,一周后办婚礼。于是一群人把姑娘和媒婆丢在门口,到屋里去通知粟一生这个好消息,粟大夫为了表示庆祝而点了一根烟,在推开一楼卧室的门时狠狠吸了一口——

满满一罐煤气把三层小楼炸得粉身碎骨,不幸中的万幸是,由于小楼周围几十米都没有其它房屋,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就只有相亲的两家人以及三楼那个年轻的孕妇,而相亲的姑娘在无意间为媒婆挡下了一块石头,这使媒婆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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