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原罪（六）
“我们……成功了?”潘塔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看样子是的，我看看……”我感觉身下有些不对劲，低头正好和老瓦幽怨的眼神对上。
“在你看看之前，把屁股给我挪开!”
【九龙城寨】
我看见眼前大大的楼牌，“这里是什么地方?”
“以前的九龙市，看起来像是大型的城中村。”老瓦瞅了一眼路边电线杆上面的广告，“恐怕跟红水沟一样，都是鱼龙混杂的法外之地。”
“那是罗威的老家……听得到吗？”伯恩懒洋洋的声音从耳机里面传来。
“好神奇!小伯你怎么做到的？”潘塔摆弄着手里的耳机。
空的魔力可以作为连接梦境与现实的桥梁，但是现在没时间管这个了，因为外界的干扰罗威被弹到了梦境的某个角落里面，当务之急是抢在凶手前面找到他。
……
“听着，你们几个趁罗威的梦境还算稳定赶紧动手!还有小伯你把防火墙打开这种作大死的行为不要再有第二次了!我这边已经检测到另一个未知魔力入侵，时间不多了!”
按照伯恩的指引，我们在杂乱的小巷子里面狂奔。
巷子里到处都是杂乱的电线和晾衣绳，稍一不注意就会被捆成粽子；地上坑坑洼洼的，时不时冒出来一个积着脏水的臭水沟，还有横在路中间的垃圾桶。
“这什么破地方!”老瓦因为刚买的裤子被弄湿了很不爽。
“想象一下干透的裤子，魇瞳能干涉无关紧要的梦境。”
瓦尔夫的裤子瞬间就变回了原样。
A+级别的魔术【虚·魇瞳】。因为虚属性的魔力有干涉时空间的能力，梦境可以看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创造出来的意识空间，很久以前某位魔力属性为虚的守墓人发明了这个魔术。虽然进入别人的梦境看起来像是恶作剧，但是藉由梦来发动精神层面的攻击就像慢性毒药一样，在不知不觉中侵蚀对方的意志。
慢慢地巷子尽头出现了光，“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出口了!”阿澪大喊，同时伸出手，就像变魔术一样多了一瓶可乐。
巷子尽头的光越来越刺眼，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我们面前。
“卖鱼咯，刚出水的大草鱼——”
“哎呀你就放心吃吧，这茴香老好歹了!”
“三块二一斤？你咋不去抢呢？!”
眼前的景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算作车水马龙。但是区别于城市商业区的繁华，谁能想到零碎的天际线下隐藏着一个烟火味十足的地方。
“没时间了，找到罗威要紧!”耳机另一头伯恩大吼道。
我努力感应罗威灵魂的位置，但是梦境放大了外界干扰，无论怎么努力灵魂的轮廓依旧很模糊。
“你们看那里!”潘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一个初中生坐在堆满蔬菜的摊位后面默默地翻着书，仿佛自己独立于嘈杂的菜市场。和他手里的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五大三粗的身材，看样子罗威能进近卫局干活底子占了不少。
“那不是罗威。”耳机里面传来伯恩的声音，“罗威可不是独生子，他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看样子这个人是罗纳。”
这时一个瘦弱的高中生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向摊位，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教材，身上的大衣和肩上的书包都有明显的灰尘，就像在黄土地上滚了几圈一样。
少年面色消沉，不吭不响地坐在到角落里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
“又被人打了？”
“嗯……”
“零花钱呢？”
“没了。”
罗纳叹了口气合上书，“哥，你什么时候能跟个爷们一样呢？”
我们几个人都愣住了，威风凛凛的近卫局分警长，现在却遭受着校园暴力？
“小伯你确定……没来错地方吧？”潘塔目瞪口呆，因为眼前的罗威他的脑回路我们实在无法理解——
“因为我是班长，班长不能跟同学打架。”
“……”罗纳也被他的话呛了一口水。
“即使他们勒索你，对你拳打脚踢？”
“我可以告老师。”
“草，这他妈的光学习好顶个屁用，妈的这要是我非扒了那些人的皮不可!”老瓦气冲冲地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摸着潘塔的头“哦我的小胖，你是能文能武 跟他不一样～”
“行了行了，现在怎么办？把那家伙绑架带走？”阿澪对着罗威做了个手势。
伯恩沉吟片刻，“算了吧，这个罗威只是梦境中的记忆实体，真正的罗威一定还在某个角落……小伯。”
我心领神会，偷偷给这兄弟二人身上做了魔术标记。
线索断掉了，此时我们需要知道，如果回到了过去，罗威最想去哪里。可即使知道，在错综复杂的城寨里想找一个人也难于上青天。
“你们站在原地别动。”伯恩打开怀表的盖子，口中念念有词，“我要对罗威施加心理暗示……虽然这对他很残忍。”
伴随着场景的扭曲，整个城寨开始发生了变化。行人渐渐消失不见，偌大的地方就剩下我们四个人。
“然后呢？”老瓦看了看周围。
“哟，这不是大班长嘛。”从前面第五条巷子里传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我们悄悄跑过去，看见几个熊族小混混围在一个人身边，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是面露凶光。
“钱呢？”
“……”
“啪!”旁边一个貌似小弟的兽人伸手就来了一耳光。
罗威也只能低眉顺目地摸了摸脸，“没……没带……”
领头的老大一脚把罗威蹬出去几米远，“可以啊罗威，长本事了？”他一边步步逼近，一边欣赏着这位优等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
“咚!”罗威的头被狠狠踩在地上，脸上的毛全是土灰。
“怎么着？在学校就处处针对我们，没了那帮人你自己不啥也不是？”熊兽人弯下身子，微笑着看着脚下的罗威。
“我说你们几个，就算把他打死了，你们不也一分钱都捞不到？”出现在巷子另一边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只不过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很模糊。
熊兽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捏住脖子拎了起来，“还是说，你们单纯地享受这种乐趣？”说完就把他摁进了旁边的墙壁中。
虎兽人用余光瞟了一眼剩下的小混混，他们眼见老大被人摁成了肉饼纷纷落荒而逃。
“还有，即使在梦里，看热闹也不是什么好行为吧？”
我们从藏身的楼顶跳了下来，眼前的虎兽人穿着一身近卫局的制服，健硕的身材凸显出他优秀的身体素质，放在普通人眼里一个这样的警员出现在面前，估计会被当成什么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我应该没让你跟来吧埃克托。”我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黄金戒指。
“如果不是我一直保护罗威最后一点正意识，你以为你们能顺顺利利进来？别做梦了。”还是中学模样的罗威躲在埃克托身后，看来他们已经见面不止一次。
……
“好了，解释一下吧小伯。”墨子澪很严肃。
“就是……我净化了埃克托残留的灵魂，然后用自己的魔力帮他稍微修补了一下，没办法嘛，职业病。”
“噗，这叫冤家路窄，埃克托跟阿澪之间可没少起矛盾。”伯恩解释道。
“……”我看着埃克托，他正瞪着阿澪，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似乎都在冒火星。
“说起来阿澪得知埃克托没了之后还找我喝了一晚上酒来着……”伯恩这句话一出瞬间扭转了僵局，很不幸，埃克托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哈哈哈哈哈小澪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在乎我吗？”埃克托大笑着拍了拍阿澪的肩膀。
墨子澪瞬间火大，“伯恩，不说话会憋死吗？会他妈憋死吗？！”
埃克托没有理他，而是面对我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异邦的魔术师，能为一个相处了两三天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他顿了顿，“但是无条件地付出，很容易让自己反过来变成受害者。”
……
根据埃克托的描述，罗威的意识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眼前以学生形象出现的，是他仅剩的正面意识。
“而且分割并不平均。”他捏了捏罗威的胳膊，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真的是那个威风凛凛的近卫局分局长吗？
“如你们所见，这里重现了罗威过去的经历，和这位魔术师猜测一致，敌人想引诱他逐渐抛弃自己的原则，成为‘怠惰’的牺牲品。而且……”埃克托指了指罗威的嘴，“在敌人魔力的侵蚀下他几乎要丧失说话的能力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潘塔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埃克托。
“倒不如说在案发以前我就已经在着手调查相关联的案件。”埃克托坐在一个破木箱子上揉了揉太阳穴，表情就像在回忆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
“先是国家博物馆被盗，丢失了一件军旗展品，传说是邪神安哥拉统治时期的东西。”
“还真有这个神？”阿澪愣住了。
“神明的遗产，谁说的清楚呢……当我们寻回那把旗子的时候犯人已经逃之夭夭，留下的只有这个。”说着天台的水泥地上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图案。
“倒十字……但是有所不同。”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本该是原罪的地方出现了空白。
后来发生了一件怪事，有数百名从事性工作的人在首都的某个地形复杂的城中村被害。以教堂为圆心半径五公里的地方，短短三个礼拜出现了二百条命案。
“近卫局从全国抽调精英来调查这件案子，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见过的最惨无人道的凶杀案。”
但是最后不了了之。因为除了不完整的肉块，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疑信息，近卫局甚至让精英干员假扮成性工作者来引诱凶手出现，结果一无所获。对方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屡屡写信挑衅，还拍摄了第一时间的案发现场彩印出来扔的满大街都是。
“真是个恶趣味的人！”老瓦虽然承认我们三个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面对敌人好不留情，但是我们从来不以厮杀为乐趣，更不要说这种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性工作者……”我想了想，“那可不可以猜想，由于从事这份工作的大部分并非自愿，因此色欲这一原罪才无法显现。”
“所以才需要用那种复活术来提纯受害者最原始的本能。”
“但是为什么剩下的案子全都发生在我们这里？”伯恩有些不解。
埃克托看着我，“大概……因为真正的原罪持有者出现了。”
……
当我回过神来，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焦炭，浓烟散去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曾祖父，和其他几位族长一起。
“羅伯你……”曾祖父的表情我至今难忘，因为一把带着刀鞘的长刀插在我面前的水泥地上，正是“暴怒”的灵能将那些人化成了灰。
“从今天开始，我退出守墓人。”我只记得说完这句话之后与曾祖父擦身而过，那一刻我似乎获得了某种能力，感知他人内心的能力。
“所以你后背的纹样就是这样来的？”每次泡温泉老瓦都要盯着我的后背看很久，但是这是他第一次问我这玩意儿的来由。
“但是想要召唤邪神还是太扯淡了，”潘塔想起来了什么，“帝国理工的图书馆里面有一本《四海诸神谱》，里面记载了从古至今每个国家或者团体信仰的神明，安哥拉的描述并不像那种十恶不赦的类型。”
“但也算不上好，毕竟他在离开之前将整个国家付之一炬。烬灭荒原至今还是一个寸草不生，连风都不会吹过的地方。”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他们在造神。”墨子澪的猜测听起来荒唐，但是也不无道理。
神明需要信徒，信徒也需要神明。但是他们的历史太过于漫长，在各式各样的传说中很多神明渐渐被模糊了原本的样貌，甚至出现了正负两面的反转。
“想必他正在进行仪式的最后部分。”埃克托指了指前方一栋灰蒙蒙的建筑，大门上还挂着“九龙城中学”几个大字。
“为什么选在这里？”老瓦很疑惑。
学校，医院，教堂……这些都是承载了太多希望与绝望的地方。小到考试失利，大到生离死别，无数的感情在此堆积成为了造神最佳的养料。
……
这是一间已经荒废多年的学校。
“奇怪，罗威的梦境中学校已经倒闭了吗？”潘塔伸手蹭了蹭生锈的窗框，从里面看去只有简单的几张桌椅倒在地上。
为了保险起见，罗威的最后一点意识被转化成了纯净的魔力保存起来，毕竟一会儿出现什么状况大家很难去保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安全。
“准备好了吗？走吧。”埃克托一掌拍了下去，教学楼大门厚重的铁门就飞到了走廊尽头。
“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