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四案11】史料汇集
《明史》,李三才传:
李三才,字道甫,顺天通州人。万历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
与南乐魏允贞、长垣李化龙以经济相期许
。及允贞言事忤执政,抗疏直之,坐谪东昌推官。
《皇明经世文编(陈子龙)》,姓氏爵里:
李三才,字道甫,临潼人,居通州,万历二年进士,仕至工部尚书、漕运总督。以上疏剖别邪正,削籍去,公恢奇自喜,学本纵横,世之君子皆以为豪杰焉。
《畿辅人物志(孙承泽)》卷十,李三才:
李三才,字道甫,修吾其别号也。先世自临潼移居京师,卜宅城东之张家湾。万历甲戍成进士。少负志节,磊落不羁。
《国榷(谈迁)》,万历十一年三月癸未朔:户部员外郞李三才言:辅臣子不宜登第,魏允贞言是。
忤旨。谪三才东昌府推官。允贞许州判官。《皇明续纪三朝法传全录(高汝栻)》卷二,己卯万历七年至癸未十一年:
御史魏允贞疏论大学士张四维、申时行不改张居正之旧辙而私其子,后先预荐。疏入,夺其三级而调之于外。
时申、张二公子并举于会试,允贞条陈时事,因言:“廷试,阁臣为读卷官,其子须俟去任,方可预试。”张四维不悦,允贞贬外,李三才救之,亦贬。
《畿辅人物志(孙承泽)》卷十,李三才:
登第后,与南乐魏允贞、长垣李化龙相契合,以名世相期许。未几,允贞为御史。时江陵初殁,执政犹席其馀威,任意莅事。会张蒲州四维之子,联翩高第,允贞具疏抗论,谓不当私其子,蹈江陵覆辙。执政恨之,出为许州判官。公为户部郎,上疏救之,亦降东昌府推官。
《皇明续纪三朝法传全录(高汝栻)》卷二,己卯万历七年至癸未十一年:
以魏允贞为(南)吏部员外、李三才为南京礼部员外。
允贞论张、申内阁公子中式,故贬。
及四维以忧去,
于慎行
谓时行曰:“近来直言之士不乏,相国亦能攸容。但科场事鲜有摘及者,今允贞奋言及之,比得严旨,各各袖手,而三才独抗疏以救。两人直言于此,攸容方是真攸容。”
《皇明从信录(陈建、沈国元)》卷三十五,壬午万历十年至丁亥十五年止:
时申玄渚(申用懋)、张首岑(张甲征)并举南宫,魏见泉(魏允贞)条陈时事,因言廷试阁臣为读卷官,其子须俟去任后,方可预试。
蒲州(张四维)不悦,见泉贬外,李修吾(李三才)救之,亦贬。
有请于文定者
曰:近来直言之士不乏,相国亦率能优容,但科场事鲜有樀及者,以此为执政所讳,不敢犯手也。今独见泉奋言之,比得严旨,各各袖手旁观,独李修吾抗疏固争,窃以为此两人方是真能直言,相国能于此两人优容,方是真能优容,愿熟思之。
文定曰:君言固是,第有张老先生主裁,吾不得而强也。
无何,蒲州忧归,文定日以魏、李二君为念,比孙月峯在选司,文定与商之,即日具疏,见泉转南吏部,修吾转南礼部,一时翕然称相度焉。而见泉寻进光禄丞,比修吾考满至京,文定复为言诸吏部,擢山东佥宪,驯至大用。(出漫录)
《顾端文公小心斋札记(顾宪成)》,卷四:
魏懋忠(魏允贞)以言事谪,李道甫(李三才)上疏救之,亦谪。刘国徵(刘庭兰)闻之,自闽贻予书曰:言官有人,散曹有人,可令铨衡无人乎?其忠告如此。
于是懋忠从许州判迁南铨部,道甫从东昌理迁南仪部矣。检国徵发书之日,恰是越峰孙公为两君子启事之日也。
《顾端文公年谱(顾与沐)》卷前,祭文(关西李三才):
余少年寡识,间尝嬉戏,惟公正色相戒,勉余向学,始令熟玩诸子,潜窥古人检身之精,继俾博览诸史,历观古人康济之略,事事提撕,时时警觉,名为益友,实则严师。
《顾端文公小心斋札记(顾宪成)》,卷十七:
初予目击江陵横政,偕魏崑溟(魏允中)奏记相国,劝其从中匡救。
相国阅之点头,徐曰:两君之意美矣,
还须善藏其用
,勿得草草。
相国一日入阁,张江陵问曰:闻新进士有
三元会
,知之乎?每日取邸报递相评隲,自以为华衮斧钺俱在其手,
此皆贵门生也
。
相国曰:
不知也,是为谁
?
江陵因举予及魏崑溟、刘纫华(刘庭兰)三人以告,盖予三人竝举乡试第一,故谗者从而为之辞云。
相国笑曰:
皆迂腐书生耳
。
江陵发问时,意甚不平,至是稍解。
已而相国得政,次第推毂予与崑溟入吏部,此等事皆近世所希觏也。
《顾端文公小心斋札记(顾宪成)》,卷十七:
予谓伍容菴(伍袁萃)曰:《林居录》中盛推申相国居乡懿行良信。要之,特其小者耳,尚有大佳处。
容菴曰:何?
予曰:魏见泉侍御条陈时事,中及科场积弊,且谓大廷之试,阁臣为读卷官,凡阁臣之子,须俟去任后,方可与试。张蒲州不悦,将有处分。
予因请于相国曰:近来直言之士不乏,相国亦率能优容,但科场之事,鲜有摘及者,以此为执政所讳,不敢犯手也。今独见泉奋言之,比得严旨,各各袖手旁观,独户曹李脩吾抗疏救之。窃以为此两人方是真能直言,相国能于此两人优容,方是真能优容,愿熟思之。
相国曰:君言固是,第此事有张先生主裁,吾不得而与也。
予怏怏而退。已而,见泉、脩吾俱调外。无何,张蒲州忧归,相国谓予曰:向所言魏、李二君,欲为一处,何如?
予喜曰:老先生发此一念,天地鬼神亦来呵护矣。
《顾端文公小心斋札记(顾宪成)》,卷十七:
时与姚江孙越峯(孙鑛)同在选司,因入言之。
越峯曰:昨正商诸申相国,相国欣然曰:是吾心也。
予曰:今方推新堂翁杨二老(杨巍),想旦夕到任耳。
越峯曰:若待此老到任而后推,人皆归美此老,没却相国一片心矣。
予曰:此老长官妙用,非予所及也。
即日具疏,见泉得南吏部,修吾得南礼部,一时翕然称相度焉。而见泉寻进光禄丞,比修吾考满至京,相国复为言诸吏部,擢山东佥宪,驯至大用。
《馆阁旧事(黄景昉)》,卷下:王文肃尝称:海瑞、王用汲、李三才,铁肩帮汉子,此三人即手批吾颊,当笑受之。
《王文肃公文集(王锡爵)》卷十七,王凤洲侍郎(王世贞):
邹吏部毕竟君子,九卿中王用汲,郎署中李三才,此铁肩帮汉子,老海(海瑞)自成就狂狷人品。此三人即手批弟颊,弟当含笑受之,其他断乎吓弟,不动也。兄已得玄关一窍,试熟而守之何如?
《王文肃公文集(王锡爵)》卷十七,李修吾郎中:
朋友中得公,真鸟有凤、鱼有鲲,无一语不真,无一事不正,但能知公而不能卒置公左右,徒怅抱儿女之恋何为矣!
别来数月,过失何所不有,然尚从公推心剖腹之训,已佩之如韦,而颇闻南中少年业有切齿于公者,公尚不免,则仆又何说?且相与努力自重。
《王文肃公文集(王锡爵)》卷十七,朱虞葑郎中(朱廷益):
南中虽信多贤,然求其亭亭物表,如敝门生两李君,真不多得。吾丈更相与切磋,使其廉不刿物,静不却事,高不比于名,博不泥于古,乃真所谓圣贤而豪杰耳。
李君其一为修吾,名三才;一为霖寰,名化龙
。又郭考功、周通政亦一时闇然好修,知趣舍之士,公不可不一识之。此外倘更得人,亦幸有以告我。
《馆阁旧事(黄景昉)》,卷下:辅臣专意事主,势不便潝潝訿訿,与外庭附和。此王文肃所为攻江东之、李植也。
江、李寔谋,逐申文定,亟拥戴王,王心念申眷厚力饶,未容易动。即果去,同里同年,后何面目处?
此因首攻江、李,亦坐是不为言路所附,坎壈终身,于朋僚犹为厚道。
《宪章外史续编(许重熙)》卷八,万历注略:
大学士王锡爵上疏求去,极言李植、羊可立、江东之怙宠骄狂,以发张、冯旧事,为不世奇功。谓天下除建言之臣,别无人品。借大峪山风水为名,追论前尚书徐学谟主张未当,语侵时行,
明以时行弱而凌之
。小臣制大臣之命,一至此极。臣驽不能匡正,惟有去以自明。
上慰留之。
《黄忠端公文集(黄尊素)》文略卷二,隆万两朝列卿记序:
申、王继起,转相拥护,久而不败,议者比之传钵沙门。
《明史》,李三才传:
再迁南京礼部郎中。
会允贞、化龙及邹元标并官南曹,益相与讲求经世务,名籍甚
。迁山东佥事。所部多大猾积盗,广设方略,悉擒灭之。迁河南参议,进副使。两督山东、山西学政,擢南京通政参议,召为大理少卿。
《畿辅人物志(孙承泽)》卷十,李三才:
顷之,允贞升南吏部主事,公升南礼部主事。时邹公元标,由建言边戍,为吏科给事中,复以言事调南刑部。李公化龙为南工部。数公多暇相过,文酒从容,毎连镳出游,望之者若列仙也。
《定陵注略(文秉)》卷九,淮抚始末:
(李三才)历任山东司道,地方大盗大猾,擒治殆尽,民安其业,去任二十余年,民歌思之不忘。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十五年二月廿四:
升南京礼部郎中李三才为山东佥事,整饬武定等处兵备。《泾皋藏稿(顾宪成)》,赠山东佥宪李道甫叙:
予友李子道甫(李三才),介特疏旷,始为民部郎,最有声,尝坐救魏御史谪理东昌,已迁南仪部,今年出为山东佥事,葢后先历官十载余矣。论者惜之,而道甫意甚乐也,谓予曰:始不佞奉谴而出之官,仅浃旬耳,诚不意皇上遽寛赦其愚,有内召之命。今者自惟靡尺寸报塞,又令褎然秉宪一方,甚愧无当。而人犹见以为淹,何也?诚淹也,不佞其可以免于世矣,乃尤幸也。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七年二月:
七日丁巳,大学士沈一贯题:“照得各衙门官,但以得升为荣,不分内外,
惟翰林吏部科道四衙门,官地清要,以内转为荣,外转为辱,外官虽尊不屑为也
……”
《畿辅人物志(孙承泽)》卷十,李三才:
公自南移北,声望益重,
时拟以卿寺待之
。
《亦玉堂稿(沈鲤)》卷十,明诰封奉直大夫户部云南清吏司员外郎次泉李公(李三才父)合葬神道碑铭:
无何,道甫(李三才)成进士,授户部主事,部商多里人,不无望公居间,公一切谢绝之。南乐魏侍御允贞言事侵执政,祸且不测,
时道甫部俸满再考,旦莫迁矣
,乃发愤上书救之,得俱谪。
《泾皋藏稿(顾宪成)》,赠山东佥宪李道甫叙:
予闻之,太息而起。伟哉,道甫(李三才)之所称也。夫道甫者,非特可以免于世也,且可以免于数君子之忧矣。今
夫
君不以言为罪,而厚诛于臣,君之明也;臣不以言为功,而厚觊于君,臣之良也。君君臣臣,上下同得,綦隆之际也。夫如是,何荣何辱,名于何儌?利于何沽?莫抑其前,曷见可避?莫扬其后,曷见可趋?天下即欲以弃为取,以屈为伸,徘徊顾望,且前且却,显为标而匿为市,诡焉以自营其私,无繇矣。
吾是以为道甫幸也。
言足以犯当世之忌,而无其险;功足以为端人正士之卫,而无其奇;风足以廉顽立懦,流映千载,而无其享
。而今而往,即世之呶呶焉,日夕求多于言者,其亦可以少息也已矣。吾是以又为数君子幸也。
《泾皋藏稿(顾宪成)》,赠山东佥宪李道甫叙:
且
道甫故知于娄江王相国(王锡爵),相国每见客,辄嗟异之。至是亦殊内悔,曰:是不宜令出,是吾之元直幼宰也,奈何失之
。
予闻而忽有悟也。相国之所为失也,乃道甫之所为得也,其贤于人益远矣。予与道甫交甚习,窃以其进退之间,所闗于世道者不细,不可不志也。特为叙而归之,亦以告于当世,俾欲知道甫者,于是乎观焉。如曰道甫奇节之士也,则亦奇节之士而已耳,无为贵道甫矣。
《畿辅人物志(孙承泽)》卷十,李三才:
娄江王相国素爱公,欲致之幕中,公夷然弗屑也。出为山东佥事,论者惜之。娄江寻亦自悔曰:是不宜令出,是吾之元直幼宰,奈何失之。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十六年闰六月十八:
升山东佥事李三才河南右参议,四川分巡、按察使蔡国珍调本司按察使。
升广东游击侯国弼本省参将,守西山。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十七年十二月十一:
升河南右参议李三才为本省按察司副使,管理河工。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十九年闰三月初六:
调河南副使李三才为山西副使,提督学政。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三年五月初六:
原任山西副使李三才起补山东提学副使,湖广右参政李同芳升贵州按察使,云南副使李先著升云南右参政,福建泉州知府汪道亨升福建副使,江西佥事吴鸿功升陕西右参议。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三年六月十一:
升山西副使李三才为南京通政使司右参议,河南副使陈应芳为南京大理寺右寺丞,福建右参议吴之鹏为山东副使,管理清军驿传。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六年八月廿三:
升南通政司参议李三才为大理寺右少卿、陕西左布政使郑国仕为太常寺卿、山东按察使白希绣为山西右布政使、广西按察使朱运昌为福建右布政使、河南副使郑一麟为山西布政司参政、原任陕西副使荆州俊仍为陕西副使、宝庆知府徐应箕为贵州副使、兵部员外刘毅为山东提学佥事。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七年五月初十:
以光禄寺卿李三才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凤阳等处地方。
《泰州志》卷四:
李三才,字道甫,号修吾,临潼人,甲戌进士,万历二十七年任。
方履任,目击时艰剖切,章疏屡上,民赖回天。躬切抚绥,威先禁戢。修明军政,而强暴匿形;振肃官掌,而贪残解绶。
赵古元倡乱于徐,势甚猖獗,为之擘画擒挐,世荷宁谧。泰民赴濬黄河,若就死,市人之出钱僱募,民获更生。有假诚意伯之威,日占民田者,则大创之,依律遣戍。有称陈太监之使劫骗州民者,则严斥之,究罪论死。又有分税之官坐为民扰者,复弹压之,以消患于未萌。
凡此皆诘奸形暴,保世安民。若夫革旧例以清衙门买办,均门摊以息民间杂差,此又其绪馀耳。至于修頺圮之学宫,濬湮塞之市河,兴衰补敝,焕然一新,其开泰于泰者,功甚钜矣。万历三十一年六月,移驻淮安,士民瞻恋之切,攀辕无计,而因托之讴吟,以识去思。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六年六月廿一:
该部院又言:伏睹张养蒙等辩疏,屡奉明旨,谕以事情洞悉,不必深辩。且阁臣张位、科臣戴士衡、杨廷兰俱已奉旨处分,今又欲波及诸臣,恐非皇上洞悉之初念也。乞宽宥以存国体。
上曰:朕屡有旨,洞悉伪书惑世诬人、摇危国本,乃原任大学士、今冠带闲住张位倡言为首,已遣永戍。戴士衡、樊玉衡从和,俱经处分。其张位昨又被论受贿美珠、致债东事。朕念侍讲辅政,积有年劳,故存国体,姑准回籍、冠带闲住。
汝等既这等说,
张位着革去冠带为民当差,遇赦不宥
。若朦胧推荐,科道即指名劾奏。原奏官一并重治。且徐作等虽系言官风闻参究,其中不无趋附,还分别处治,奏来定夺。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六月:
十四日丁卯,大学士赵志皋题:“为阁务繁重恳乞圣明亟下廷推之旨以弘辅理以定羣心事。本月初三日传奉敕谕:‘朕思阁臣祖宗设立,匡辅重任,票拟丝纶,实乃枢机政本之处。今首辅调理,三辅在告,次辅位进阁办事,况值中外多事之时,如何不行题请?卿等便详议来闻。特此故谕。钦此。’
臣等仰见我皇上垂神政本,欲博选才贤以广忠益,不胜感激,即于次日具疏题请。廼数日以来,未奉明旨,中外臣工颇怀疑惑,而御史汪先岸又复以此论列。夫先岸不知臣等题请之数,业经具进,以此责臣,无足恠已。独念密勿重地,枢机至繁,中外多虞,参賛宜慎,况累朝以来阁臣或六七人、四五人,原无定员,
今阁臣止三人,而臣位已被论回籍,臣一贯尚给假未进,止臣志皋力疾入阁
。夫当此政务纷纭,羽书旁午,即以伊传周召之贤尚费拮据,而臣志皋欲以衰病疎庸之人,与一贯共肩佐理,譬之以蚊负山,必不胜任矣。矧敕谕既颁,羣情仰切,傥或久延,则臣病终不能支,众疑愈不能解,将来责备臣等者又不止先岸一人而已。
今在任在籍诸臣,其学术人品莫逃于圣鉴,伏乞皇上断自宸衷,简求贤哲,以充是任。或俯俞臣等疏所题,敕下吏部,会同九卿科道等官推举,上请圣明简用,以昭公道,以服舆情。庶羣贤彚进,辅弼有资,上可以慰皇上侧席之心,下可以免臣等旷瘝之议矣。臣等不胜激切祈恳待命之至。”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七月:
四日丁亥,大学士赵志皋等题:“为阁务烦重三恳圣明博简才贤以隆政本事。顷者臣等遵奉敕谕,题请阁臣,未蒙票发,
复该臣等再疏以请,及科道诸臣汪先岸、徐观澜、乔璧星相继具题,亦未奉有俞旨
。
窃惟阁臣之设,所以备顾问、賛枢机,职务最烦,责任最重,必延登俊乂,广集众思,乃可以禆益皇献,共臻治理。仰惟皇上聪明天挺,总览万几,臣等识闇才疎,固不能仰賛万一。近且各部员缺诸疏,一时并蒙发下,政化聿新,废垂具举,臣等实不胜钦戴。第推补阁臣,未荷俯俞,固知圣心渊默,非臣下所能仰窥。惟是臣志皋衰病侵寻,久欲退避,恳辞已非一日。近值阁中虚署,复自念狗马之躯尚未委填沟壑,则重肩未息,职业犹存,顾何敢自惜,以重烦圣怀?是以力疾入阁,勉强支持。然终以精神疲耗,颠覆是虞。臣一贯近遭骨肉之伤,复遘缠绵之疾,心志未宁,思虑且窒。是臣二人者,虽居无事之时,犹恐不胜委任。今何时也?四方多事,灾患频仍,岛夷有窃据之虞,内地增徵输之扰,人心摇动,颇有隐忧,政本重地,岂宜乏人?尝观累朝以来,阁臣四五人、或五六人,居常得以交修职业,临事得以共济时艰,并未有若今日止臣等二人之寥寥在阁也。
伏乞皇上,密勿重地难以久虚,乞即敕下吏部会官推举,上请简用,庶众贤并进,而臣等得以资匡襄之益,解负之虞矣。宗社幸甚,臣民幸甚。”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七月:
八日辛卯,大学士沈一贯题:“为圣恩极隆臣病加遽自料难起恐误政几恳乞早放归田以安愚分以保馀生事。顷者臣奏为恭谢天恩恳乞圣慈俯容宽假调理以图补报事,奉圣旨:‘览奏,知卿以积劳多鬱成疾,致有此请。暂准假调理。政本重地,痊可即出匡辅,以慰眷怀。吏部知道。钦此。’
窃念臣以草茅么䯢之身,际风云嘉会之盛,儒生至荣,臣子奇遇。匹夫怀德,尚思报酬,臣虽至愚,能忘恋阙?况臣不能奉职,而屡勤圣主之保护,几微心迹照察甚明,不能摄生而屡勤圣主之爱怜,赐宽假期至于一再。是圣主未尝弃臣,即臣亦何忍自弃?顾病势至此,天实弃臣,此臣之所以不能已于哀鸣也。臣自三月以来,每日汗流如雨,形容憔悴,饮食减少,其时但以趋事为急,而未暇请假调理,日深一日,至于并发,既有悲哀忧惕之伤其内,复有天行时症之伤其外。节今奉旨宽假以来,又十八日矣,医药不绝,冀望回生,顾为心愈急,为效愈迟。上膈下懑,前遗后閟,热气不解,黑痰潮涌。始犹夜重日轻,今则昼夜号苦矣。始犹凭人卧起,今则展转皆艰矣。又且忽复起作,忽复颠仆,有如狂易,不能自持。屡经多医,竟无一效,皆言病入膏肓,非可容易疗理,若不辞免荣禄,岂能苟延性命?窃计臣病有增无减,度日如年,而臣忧尸位旷官,亦度日如年。若复依回顾恋,不恳陈于君父之前,岂惟首丘难望,而妨碍贤路,辅理缺人,致使皇上以一心独劳于九重之上,首辅在阁亦无兼次,臣罪益甚,死有馀辜,多生一日不如速死一日之为愈矣。臣忧国一念,万倍于忧身,
即使身可强出,尚欲进贤共理,况兹自料难起,岂可妨贤病国
?
伏乞皇上悯念臣不得已之意,早赐罢免,回籍以归骸骨,断自圣心,特简贤才二三员,与首辅办理阁事。惟复亟下圣谕,令吏部会官从公推举,恭候钦命,则众贤弼亮,几务有託,臣虽存殁未期,而子子孙孙百世顶戴,祝延万寿无疆之庆,歌颂一人有道之长也。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
奉旨:“政本乏人,朕日望卿入阁佐理,如何又有此奏?几务繁重,倚任甚切,还着鸿胪寺堂上官宣谕即出匡辅,以副眷怀至意。不允所辞。吏部知道。”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七月:
十八日辛丑,大学士沈一贯奏:“为患病危笃调理罔功三恳天恩放归田里以延残喘事。臣摄身不谨,致婴重疾,屡蒙皇上备加悯怜,宽假调理,昨又遣鸿胪寺堂上官,到臣寓所宣谕德意,令臣痊可早出辅理。犬马贱躯,何至仰烦至尊睠顾之殷如此?臣不胜感涕。随即具本申谢外,伏念臣区区报国之心,自为小臣已自期许,况今遭际非常,岂忍有负皇上生成之大恩哉?实缘赋命浅薄,叨冒过多,天忌其盈,致此奇疾。百般苦楚、一时毕集,徧访诸医,罔知措手。臣之病状,有难尽言,总之痰火壅塞,腹背如焚,心志愦眊,饮食膈绝。每一痛发,几不欲生,下体尤病,足不履地,日夜辗转于牀席之间,气咽声微,不能出口。药饵无效,按摩罔功。医人朱法等共称劳伤过度,非旦夕可愈,惟解官就闲,庶几侥倖万一之生路而已。臣奉宣谕以来,日夜思强起以毕报効之诚,而沉痾纠结,有增无减,实係十分沉重,难以挨延。圣恩正赐眷存,而臣命适当极否,是皇上不弃臣,而天实弃臣,臣之心亦不自弃,而臣之身实自弃。心热徒炎,泪尽无益,一腔夙愿,空鬱奚施?臣素小心畏慎,每上一疏,迟回数日,若万分之一尚可冀望,岂敢复有渎于君父之前?人情危急则呼天,病甚则呼父母,臣之所恃为天、为父母者,惟皇上,急不择辞,实非得已。
伏乞皇上哀怜,早赐骸骨,放归田里,臣即残废馀生,傥馀一线存活,则尺寸之効尚有望焉。如其终填沟壑,他生必为犬马,以偿今生未毕之愿也。臣无任恳激待命之至。为此谨具本。”
奉旨:“前已遣官宣谕,日望卿入阁匡辅,如何坚词求去?暂准假调理,痊可即出,以副朕倚任眷怀。慎勿再有托陈。吏部知道。”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七月:
二十二日乙巳,大学士赵志皋等题:“臣因阁臣缺人,三疏陈请,未奉俞旨,日夕瞻望。伏念阁臣上佐万几,下总庶政,责任宏钜,至蒙发下章奏拟票,裁决可否,定于一时拟议,必须参酌往时,常备官三四员、或五六员,犹恐知虑未周,颠覆是惧。
乃今臣一贯抱病出告,止臣志皋一人供事,矧年纪老大,知识昏庸,徒竭精神,毫无补裨。且一日之间,为时有几?一人之见,岂能尽周?凡事干军国重务而未易裁决者,须合众见以议之,恐恐然犹虑上无当于圣心,下有拂于众志。况当今之何时也?东倭寇报屡闻,四方征调不息,主上有宵旰之忧,人民多惊扰之苦,而可使一衰庸老臣賛襄圣主?其不至于偾国家之事者鲜矣。此臣等所以不避烦渎、而屡次沥诚以请也。且众正盈朝,则四夷观望,昔宋起司马光于洛下,金人辄戒其将士不可犯边,中国再相司马矣,是岂啻十万之师已哉?
伏望皇上明诏即起素有德望二三旧臣,或特简见任诸臣二三人,同心辅佐,则贤才进而万政理,倭奴闻之将不战而自退矣。臣等无任恳切企望之至。”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九月:
二日甲申,大学士沈一贯奏:“为病势转剧痊可无期四恳天恩放归田里以幸馀生事。臣患病三月,屡蒙皇上备加怜悯,宣谕颁赐,宽假调理。臣不胜感激,日望病可少图报效。讵臣心日益急,病日益增。前月恭遇万寿圣节,远迩臣工奉表称贺,臣为近臣,受恩最厚,敢不力疾强起共效嵩乎?每于榻前学步,便觉腰膝怯,稍见风日,头目昏眩,几至倾跌,遂弗克匍匐叩头宫门,臣独何心而能安此?臣前具疏申贺,又不敢明言其状,臣心益苦楚迫切,肝胆欲碎,而臣病遂益沉重已。臣访医切脉,谓是繁火内蒸,心脾两竭,寒热交讧,肌肉潜消,即今瘦骨如柴,惟有一息未断,奄奄待尽而已,臣不胜悲愤。三十年来,受皇上知遇,委之密勿,眷怀异常,一旦恝然以骸骨请,臣复何心而能安此?顾臣心存报国而身不能支,义切忠君而命不可逭,徬徨无补,展转增欷,此臣日夜附心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者也。臣子稍长者,为臣亡妻扶柩归里,次子五月病故,今在寓者仅孩提二子耳。臣病卧中,止有一二僮仆,时见臣精神恍惚,语言颠倒,或昼卧瞑目而口中啽呓,或夜分惊起而号泣达旦,辄呼臣醒,问臣所以,臣似梦非梦,若见臣先父母共处一室,时觉伤心。盖人之精神魂魄,强则邻于阳,衰则邻于阴,况废病则呼父母,臣不啻号呼,且窹寐见之矣。臣颠迷错乱,不避忌讳,敢直吐于皇上之前。
伏望皇上怜臣苦情,哀臣病悖,特赐放归,俾臣得见父母坟墓,少慰臣垂死一念。万一获保残喘,是皇上赐之馀生,丹心未灰,图报有日,臣之大愿也。若因题获正首丘,则皇上高厚之恩,始终成全之德,臣死且不朽。臣不胜哀鸣激切悚惕待命之至。”
奉旨:“览奏知卿情辞迫切。但国家多事,宵旰深忧,卿为重臣,岂宜屡疏求去?有疾着再加调摄,稍可即出辅理。不允所辞。吏部知道。”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九月:
十三日乙未,大学士沈一贯奏:“为病笃待命五恳天慈曲怜早放以免误国事。臣自五月在告以来,屡因患病乞身,伏蒙皇上如天恩德,谕颁慰怜,日月相续,道路相望,臣举家感激,早夜焚香,告祈上苍,庶几再起,以图报明时于万一也。无奈病根极深,医工歛手,前月之内累换症候,五内自讐,一骨空在,身魂相离,语言错乱,足不任地,日夜呻吟涕泪,至于两目亦昏暗不能视物。因不得已于今月初二日,具本恳放,以幸馀生,伏奉圣慈俯亮臣之迫切至情,但以国家多事,宵旰深忧,令臣再加调摄,以期佐理。臣蒙头百叩,感激增悲。盖今国家委为多事,九重独任忧勤,臣素发忧国奉公之誓,幸际日月风云之侧,及今不一少效,万世宁复称人?上以闻命之顷,有不胜义愤之鼓激者。顾命实不犹,病适转甚,虚憍难久,力尽神疲。是夕心火暴炽注不收,体初痒后疼,如婴汤烙,至于九日,忽暴注不收,头涨如盘,身晕如轮,一厥之后,半体麻痹,气咽声嘶,去死分寸,无所哀控,盖自伤悲而不敢遽尔再渎于君父之前也。则时自解慰,以为臣方健时,身非臣身,乃皇上之身,既当不避寒暑,昼夜为国宣力,今病既亟,身非臣身,乃造物之身,又当任其生老病死,时至则行矣。既又念之,阁臣非养痾之官,今时非闲暇之日,三月在告,一痊无期,国家多事而欲望病臣任事,霄旰深忧而欲望病臣分忧,如以跛鳖涉峻崖,远水救近火,既不可恃,又不能待,若复迁延,
不过为前阁臣陈于陛之续,溘亡旅邸,作飘泊无依之鬼耳,竟无一裨,空增万罪
。比者既蒙皇上鉴臣迫切至情,伏想圣情既已垂悯,今臣又万分危急,比前迫切尤甚,至仁极慈,必蒙痛惜。
辄敢冒威恳祈,伏望早霈洪恩,允臣解职还乡,俾得乘此残喘未绝,归正丘首,臣生当啣环,死当结草。臣无任沥血披肠恳祈瞻望之至。”
奉旨:“览卿奏情词迫切,朕非不知体念。方今国家多事,宵旰靡宁,全藉卿等同寅恊恭,匡辅国政,安辑宇内,卿乃屡疏求去,殊非尽忠体国之念。有疾不妨再加调摄,痊可既出賛理,以副朕眷怀。不必再辞。吏部知道。”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九月:
二十九日辛亥,大学士赵志皋奏:“为年衰已甚佐理惟艰恳乞圣明怜察蚤赐放归遴选贤佐以图至治事。臣于万历十九年,蒙皇上以阁臣缺人,不以臣为不肖,谬荷特简,与原任辅臣张位进阁共事者几七年。臣尝自分,衰残之年久当避位而去,且数年之中屡被人论劾,而臣乞休之疏更倍之,俱蒙皇上眷倚,温旨勉留,遣中使慰谕。夫以衰年求去不遂,以诸臣论劾求去不遂,天恩诚厚,臣心实苦。盖位高者身危,任久者蚤避,自古以然,而臣惧不能免也。今岁以病杜门谢政者数月,自喜幸蒙圣鉴,冀得生还,不意张位奉旨罢免,而沈一贯又以患病给假在家,阁署几空,臣万不得已,复勉强扶病入阁办事,而此心实旦夕慄慄危惧。然臣非以去位为惧也,惧人不谅臣之心,谓臣此番复出或为固宠,甚则或疑臣与同事者有所猜嫌,而欲加臣以不韪之名也。夫圣天子明明在上,贤公卿济济在下,而俾臣复冒不韪之名,是臣之所大惧也。臣老矣,窃位既久,负恩殊深,逾致政之年,叨极品之荣,值多事之际,既不能殚心竭力为君上纾四方之忧,又不能荐贤举能为社稷成休明之治,臣又何颜立于朝廷之上哉?臣虽不言,臣心实无以自解,而近日台省衰庸之言可鉴矣。且今之阁臣,即古之相臣,佐天子以理万几,集众正以成大业,恐恐然犹惧不胜,而可使衰暮老臣独当其任哉?知必不能矣。
臣前请推阁臣,先后疏揭者四,俱未奉俞旨
,犬马私衷不胜跼蹐。
今闻次辅沈一贯病体少痊,可以强出,伏望特赐宣谕,促令入阁
。再惟今日急务,莫先于推举阁臣。阁臣多,则意虑周而国是定,阁臣少,则意见寡而国是摇。伏望圣上即敕下吏部,将朝野素有德望诸臣会推六七员,以俟圣明简充辅弼之选,庶羣贤彚进,而国政大禆。如臣衰病,则固不可一日留者,并乞皇上亟赐罢免,俾臣得以缷此莫大之重肩,避免多口之指摘,优游田里,歌咏太平,则未死之年,皆皇上覆载之恩也。臣不胜激切仰望之至。”
奉旨:“朕览卿奏,情词恳切,岂不体念?但今国家多事,边境弗宁,朕心日夜焦劳,正赖卿老成任事,公谨运筹,弼成化理,岂可恝然求去?宜益展忠猷,以副眷倚至意。不允所辞。
次辅一贯,便着鸿胪寺堂上官宣谕即出佐理。阁中缺辅,着吏部便会九卿科道掌印官,公同荐举数员来用
。该部知道。”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月:
十月癸丑,朔,大学士沈一贯奏:“为恭谢天恩事。今日首辅赵志皋一本奉圣旨:‘朕览卿奏,情词恳切,岂不体念?但今国家多事,边境弗宁,朕心日夜焦劳,正赖卿老成任事,公谨运筹,弼成化理,岂可恝然求去?宜益展志猷,以副眷倚至意。不允所辞。次辅一贯,便着鸿胪寺堂上官宣谕即出佐理。阁中缺辅,着吏部便会九卿科道掌印官,公同荐举数员来用。该部知道。钦此。’
该鸿胪寺堂上官张栋等,恭捧到臣榻前宣谕。臣心惟胆寒,汗流浸趾,感激无涯,悚惧并集,不觉痛失声,浙魂残喘,何当天睠勤隆至此也?自臣伏枕以来,今一百二十日矣,屡蒙赉赐之厚,复拜宣谕之殷,温旨慰存至于五六,宽假调理大破常格,臣日夜望病患之少瘉,图犬马之一效。何期久滞膏肓,至今未起,皇上不加谴诃,而尚廑悯恻,盛典再及,近今所稀,草木虽枯亦当为臣生春色矣。昔孔子论孝,曰:‘父母惟其疾之忧。’臣为皇上之子,不自谨疾,以致君父之忧,不孝不忠孰大于是?兹蒙帝曜之吉监悬,想灾星之远退,苟饮食可以少进,步履可以扶掖,岂敢孤负鸿恩,自捐丘壑,顾圣心虽甚慈恻,天意未审若何,内怀恓惶,实难启处。臣无任涕泣悲楚百稽百叩之至。”
奉旨:“览卿奏谢,朕知道了。方今国家多艰,阁臣缺人已久,宜益加调摄,痊可即出佐理,毋得再辞以负朕眷倚之意。该部知道。”
《沈文恭公年谱(沈泰藩)》:
上命鸿胪再传,谕太医日视疾,使相望于道,公(沈一贯)筮得剥之象,遯之四,称疾笃。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月:
七日己未,大学士赵志皋奏:“为衰年因病益虚病体因劳愈甚恳乞天恩怜察容臣给假调理以延残喘以尽臣节事。臣本以衰病艰难,万难驱策,祇因阁署一时乏人,不得已力疾强出。而臣之病根实在,忽于本月初五日,在阁办事毕,回至私寓,觉徧身潮热,手足麻木。臣时已知旧病复发矣,然在阁止臣一人,何敢少逸?次早复勉强入阁,已自不禁,及出时头日益加眩晕,左足不能屈伸。随倩人扶掖回寓,即延医看视,谓臣之病,夙病也,似成痿痺,必须从容调理,方可望痊。缘臣年龄頽迈,气血久枯,积劳成虚成病,必非旦夕可愈。切念阁署竝无一官,臣心非不踧踖,何敢遽然求去?奈病入膏肓,势实不能强起。用是不敢不陈乞于君父之前,伏望圣慈鉴臣情非假託,容臣给假调理,俟病稍瘥,再图补报。傥一日未填沟壑,则一日感皇上再造之恩。
仍乞谕令次辅沈一贯,即入阁办理。及吏部会推过阁臣,并乞皇上早赐简用。庶弼亮有託,政务不致废弛
。臣不胜祈恳待命之至。”
奉旨:“卿偶疾,宜慎加调摄,稍可即出辅政。朕闻次辅一贯前恙少愈,还着鸿胪寺官传谕守催,进阁佐理。所奏会推阁臣,候旨行。该部知道。”
《沈文恭公年谱(沈泰藩)》:
十月,兰溪(赵志皋)体半枯,上促公愈甚,始逡巡就职。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月:
十四日丙寅,大学士沈一贯题:“臣在告五月,所奉皇上恩赉、恩谕、温纶,独蒙厚眷,鸿慈超绝前后,臣竭口不能□感,摩踵不能称报,惟有铭缕肺腑,传示子孙而已。宣谕之时,猛欲即出,缘久卧身弱足软,连日学步。初见风日,适又感冒,寒热往来齿痛面踵之疾,如费调理。谨于本月十四日赴鸿胪寺报名,十五日见朝,及谢屡次非常恩典,入阁办事矣。但臣犹有缕缕至情,不敢不言。臣病多端,向已廑渎,但言其大者。则腹背之间常如火烙,闭目尤甚,终夜不睡,性躁妄发,又不耐思量,恐致错悖,辜负圣知,此臣内病之大者也。至于步履,极其艰难,腰膝以下似非臣有,出入禁闼,寸步千里,又臣外症之大者也。总因饮食日少,脾胃否膈,况以年衰弱甚,益难滋养。今未减十之一二,但因谕旨洊颁,宠私过厚,恩重身轻,威尊命贱,万不得已,扶掖而出,冀藉皇上如天福庇,回春再生耳。臣不敢爱身,但恐误国,若孤君父眷倚之意,万死何足塞责?今首辅在告,而臣以一病躯独任,更无同心资助,只取给于胸臆之内,夙夜战兢,恐其颠仆不远。就使旦晚之间首辅即出,而阁事繁重,恐非二臣所能拮据,抑且万方不便传闻。
伏望皇上,早将吏部所推辅臣简命几员,共图佐理,实今日第一急务。臣犬马苟可支持,决不敢推诿,庶几同寅恊恭,共襄大业,以酧今日泰交之隆遇也。臣不胜感激愿望之至。”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
六日丁亥,大学士沈一贯题:“为给假事。臣力疾勉强连日,又加焦劳,昨晚半夜旧病举发,徧身寒战如水,难以见风。伏乞圣恩暂假数日,即行趋阁办事,臣不敢偷安。谨此具题。”
奉旨:“朕览卿奏旧恙偶发,准给假调摄,稍可即出賛襄。还着御医诊视调理。吏部知道。”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
是日(十四日),大学士沈一贯题:“臣逢时特达,受恩弘深,顷因病发请告,即蒙许可,随遣御医诊视,因获更生。臣之微身,乃皇上再三生全之身也,敢辞摩踵以图称塞?除今日报名廷谢、入阁办事外,惟是臣之一腔苦情,无所陈告,敢恃恩私,为皇上极言之,伏祈矜怜,早增阁臣以重政本,因以缓臣垂亡之命焉。
盖内阁者,皇上之内阁,天下机务之所从出也。臣不敢以病误事,又不敢以病推事。前者屡造首辅,首辅具言欲得静养,不能即出。今臣在告,首辅又贻书于臣,嘱臣早出,且言即二皆健,亦当固请增阁臣,以图同寅恊恭之效。
今首辅既久不出,皇上又久不增,则岂徒苦臣一身
?切恐误国不小。若于国事有误,难罪臣亦何益乎?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
(十四日)臣于今日,有滨于死者三焉。以久病馀生,而夙夜繁剧不休,必将以劳死,一也。
才微德薄,而加之以孤立无助,必将以罪死,二也。
禁中之事,非外人所知,而独任独为,虽无专擅,谁则信之?必将以谗死,三也。
臣今固请,恐皇上必以烦渎嗔臣,纵或嗔臣,而臣之罪轻。臣今不请,则公论必以众罪加臣,皇上虽欲保全之而不可得,臣之罪重。此臣之所以宁冒威严而恳求不已也。即使臣身不病,亦不可不请。臣闻之,下臣事君以身,上臣事君以人,事君以身,则一人之独力有限,事君以人,则众贤之共举无穷。故古者进贤蒙上赏,蔽贤有显罚。臣今已病,而犹不避贤,且至于蔽贤,罪又当若何?此臣所为滋惧也。意者皇上谓阁职甚重,而人才难知耶?凡所谓人才者,必用而后知其为才,不用不知其为才也。其人若能读书循理,守己奉公,则今日之端士,即他日之名臣,而无不可用,不必以未试而重疑之,亦不可以小嫌而终弃之也。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
是日(二十二日),大学士沈一贯题:“臣等窃以为天下之事,出于天理人情之极者,必不可不行,又至于数穷理极之时者,断不容少缓,况家庭父子之间,尤为至情,不矫强,无俟人言者,则今日皇长子之冠婚是也。
臣等间侍讲读,伏睹睿容温粹,玉体充盈,问学日新,聪明天启。庆吾君之有子,颂义方之慇懃。惟是冠礼未成,仪章弗称,好逑尚邈,淑德愆期,天听转高,人心孔亟。
臣等职亲地近,幸无明诤显谏之嫌,敢冀皇上豁然允行,令天下传圣明独断之美
。冬日维暮,新岁倏更,揆以世情,万不可已。
臣等谬忝辅弼之司,动关天下指摘,即一事不妥,羣议沸腾,矧大典久稽,賛襄何在?岂不闻密勿近臣,格心为上,待言而悟,为术已浅?累牍无当,负罪益深。
万一此礼再迟,大小臣工纷纷烦渎,转觉观听不雅
。臣等区区固不足惜,而谓千万年有典有则之熙朝,侍十八岁不冠不婚之元子,宣播外夷,昭示来世,甚非所以为训也。披沥已尽,不知所云,伏望俯从。无任激切陨越之至。”
《大明集礼(徐一夔、李时增)》卷二十三下嘉礼,皇太子加元服:
国朝:皇太子加元服,参用周文王、成王冠礼之年,近则十二,远则十五。天子自为主,设御座于殿庭,设冠席于殿之东壁,择三公太常为宾賛,三加冠。祝醴、祝辞、醮辞、字辞,悉仿周制。爰举歴代之制,悉著于篇。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
二十八日己酉,大学士赵志皋、沈一贯题:“昨日礼部接出圣谕:‘朕惟册立、分封东宫及诸亲王,此乃祖宗训章大典,嫡庶长幼一定,自有次序。缘因皇长子为禀质清弱,气体未充,况皇后年在玅冲,又屡遭不讳大难,故不得已迟缓少俟耳,非有别意,乱危家国。昨者大行皇妣之服已满,虽无三殿,其二宫不日落成,
皇长子龄已过期,体已充足
,尔该部便具选婚旧仪来看。其册立并加冠礼,少俟二宫落成之日行。朕又思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俱已长成,若再少待,恐又费一番事,不若亦于二宫完日一并加冠、分封,庶免烦扰。内皇三子、皇五子年岁稍长,待分封之日可着出阁读书,亲近儒臣,朝夕训诲,以开蒙塞。礼部知道。钦此。’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
臣等伏惟,皇长子册立、冠婚诸礼,四海臣民瞻望已久。皇上涣发慈衷,布宣恩綍,礼臣捧出,中外传闻,朝署簪绅举色喜以相庆,闾卷苍赤亦踊跃而欢呼,臣等稽首号读。大哉王言,明《祖训》之当序分长幼,念中宫而有待,偶致延迟,兹及禫祥,遂求嘉俪,元良早定,先徵六礼之仪,皇子分封,并举三加之典,卜云其吉,拟宸居之告成,爱而知劳,期儒臣之纳诲。言言信如金石,事事恊于典章,经画出于宸衷,作为超于大圣。寻常之见,窥测固难,臣等忝列枢机,躬逢盛美,虽中宵舞蹈,曾莫罄其懽衷,即前此渎陈,翻自尤其过计。
窃惟本月二十五日,时当长至,日煇三珥,主有大喜,乃知圣意方动于渊微,玄象已昭夫灵贶,天时人事,岂曰偶然?万祉千祥,行当辐辏。实以集社稷灵长之庆,岂徒释四方疑揣之心?臣等无任欣跃庆祝之至。除选婚仪注礼部具题外,其皇长子册立、加冠,皇三子、皇五子、皇六子、皇七子加冠、分封、出阁等仪,谨遵旨俟二宫完日另行题请。查得选婚该有敕谕礼部一道,兹谨僭拟上请圣裁。谨具题以闻。”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二月:
二十三日甲戌,大学士赵志皋奏:“为衰年病困难支手足残疾已废万分不能供事恳乞圣慈垂悯早赐放还以全躯命事。臣因病三疏乞休,伏奉圣旨:‘朕久傒卿出视事,何为遂称笃疾求去?奏内所辩事情,已知道了,不必介意。还善加调摄,俟痊可辅理。不允所辞。吏部知道。钦此。’
窃念臣自病中屡有陈乞,即谬荷眷留,凡遭指摘,即曲蒙圣鉴,真遇隆于不可继,而恩被于无所加矣。际此明时,睠兹高厚,竭蹇躬尽瘁之力,以仰报皇上旷荡之恩,固人臣之义,亦病臣之心也。但事与愿违,情非假饰,又望皇上察而怜之。臣患病已踰二月之久,调治幸有御医之託,使臣若非痼病,必当渐有起色。乃今日复一日,未见稍减,愈觉增重。左手既不能持,左足又不能履,即前脾胃泄泻,今且徧体骨蒸,前痰火上炎,今更头目昏晕,呻吟牀褥,氛息奄奄,与死祇一间耳。盖缘血氛衰耗,非药石之所能扶,非箴砭之所能救。然则皇上留臣者,尚冀臣可以复出,勉效驰驱,其如病废之人,必无任事之理,密勿之区,又岂养痾之地?在朝士绅亦有诣臣卧榻看臣者,见伶仃病苦之状,莫不恻然动心,臣亦自恨请告之迟,不意衰年而膺废疾若此也。
伏望皇上怜察真情,毫无虚假,早赐放归,俾臣抱骸骨以归故里。不但臣感再生之洪恩,而臣之子孙,亦当戴天恩于世世矣。臣无任感激恳望之至。”
奉旨:“朕览卿奏,知疾尚未平,宜宽假安心调摄。春阳伊迩,易于导迎,还着差去御医上紧视疗,以慰朕伫待之心。所辞不允。吏部知道。”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二月:
是日(二十三日),大学士沈一贯奏:“为阁务缺人办理孤臣惫极难支恳乞圣明早赐简命容令退休以光新政事。窃惟内阁缺官,今已半载,止有赵志皋及臣二员见在,而递病迭兴,又不能全入。志皋尝具疏请补,臣亦尝具疏请补,又经三次揭催,未蒙简用。臣蒲柳质衰,狗马疾甚,实恐人道之患与阴阳之患并于一身,而无以谢天下万世,安能避烦渎之咎而不稽首于九阍之前?窃惟神龙之所以布雨泽于天下者,有风云为藉也。风云之藉不厚,虽神龙无所施其神矣。人主犹神龙也,而必藉众贤为之辅。众贤犹风云也,辅理单孑,是微风薄云,为藉不厚,何以显神明之功?我皇上神圣独运,而大泽犹屯于天下,臣以为辅理之藉不厚故也。且朝廷之有辅臣,犹车舆之有轮毂也。一轮缺则车不行,岂惟不行?将有倾辀之虞。今为皇上之辅者,独二病臣,是二朽轮耳,而不能当一轮之用,又何望其鸣和鸾,驾大辂,而收引重致远之绩?又知其不可也。往时四臣在阁,每一事而经四手,故耳目心思稍有优裕,而得虑其所未及,举其所未周。乃今独令臣为之,举四臣之事并于一臣,而耳目之应接不暇,心思之料理不遑,遂有因循姑置、溺而不举之职。臣安敢自诬,以为尽心协志而无遗憾?虽臣本意亦欲策发,而谋断无侣,辗转生疑,至增一事为数事之劳,愈多愈棼者有之,此臣之所以病益深,衰益甚,而职益废也。臣性禀迂愚,与世无适,火驰四应,原非所长,晷短天寒,尤多不给,而况素无学问,复鲜夹持,日暮途远,恐不免于倒行,离羣索居,虑难至于寡过,一字有失,万谬丛生,小犊偾车,咄嗟何及?终负任使,其危可知。窃惟圣祖立制,大小官员必有丞贰,所以预防人臣非僻之心,而厚之以寅恭之益,使不抵于悔尤也。自古明臣,不能以一身独为,而况至愚极陋如臣,能独为乎?即在卑僚,不可以一身独任,而况代言佐政如阁臣,可独任乎?外人不知禁中事,必谓阁臣素为上所倚信,今兹不增,乃臣等专擅之由,欺蔽之故,而非上本意,不然,于祖宗设官之意宜增,何为久不增也?于万机枢本之地宜增,何为久不增也?于皇上圣政一新,修废举坠,诸曹尽补,羣贤悉登,阁臣尤宜增,而何久不增也?令臣独策驽足,独沥枯肠,独当危机,独受恶名,为此,阁中夙为射的,而以臣为招尤不可解,虽家置一喙,其能白乎?
伏乞皇上悯臣衰羸危苦之极,俯赐骸骨,免贻政本之羞。尤念政本安危大机,早将吏部会推诸臣点用数员。若尚未当圣意,乞敕吏部再推二三员,以资选择。庶几辅理无阙,而新政有光矣。有如不蒙允行,而复令且需后命,则适滋天下之疑,而臣亦无所逃误国妨贤之罪,非所望也。臣不胜披肝析胆恳祈之至。”
奉旨:“朕览卿奏,祈请恳切,忠爱敬慎,殊可嘉尚。自古国家政务,君主于上,臣任于下,都俞吁咈,唐虞賛襄之盛治,及我祖宗设立内阁,枢机政本,最为详悉,岂不知?但今阁务繁重,倚任尤切,
人之贤否,遽难周知
,乃欲斟酌发行,岂有不补之理?便着吏部通将前推再推堪任数员,开具来用。卿宜尽心佐理,不必疑畏,以副眷怀。该部知道。”
《馆阁旧事(黄景昉)》,卷下:蔡光禄(蔡献臣)又云:
江陵相(张居正)深于申韩者也,江陵之末,人情怨嗟,祸甚烈,而知申韩不足治天下也。
四明相(沈一贯)深于黄老者也,四明之末,大失海内贤士大夫心,而知黄老不足治天下也。
张以权胜,失则恣,沈以术胜,失则诿。
《利玛窦中国札记(利玛窦)》第十四章,朝廷批准了北京的传教会:
首先,我们应该提到那位最高的达官显宦。在中国,这种职位称为阁老,当时他是唯一担任这项官职的人(意大利文作Scinchiaomuon(沈蛟门,即沈一贯)。利玛窦神父一直期望拜访这位显贵,他赠送些西洋小礼物作见面礼,其中一件是乌木精制的凹形日晷仪,主人特别喜爱。他受到款待和挽留,不仅要坐下来谈话而且还要出席宴会。席间,主人愉快地听取神父们谈论他们正在进行的工作,特别是关基督教风俗的讲解。
利玛窦神父告诉他,基督教的婚姻只是缔结于这两个人之间,即使是皇室也是这样。
阁老转向参加宴会的其他大臣说,“
在一个婚姻是如此圣洁的国度里,别的事看来就不用再问了,仅此就足以说明其他一切都是规范得多么得当
”。
他向神父们回赠的礼物远远超过神父们送给他的礼品的价值,包括绸缎和皮货,价值达四十多金币。然后神父们又回送他的公子一份礼物,后来这位公子也和他们发展了非常亲密的友谊,在他父亲身居高位的整整八年多中间,他一直保持他父亲这种仁慈的态度。这当然发展成为一种不可思议的威望,几乎在任何事故中都永远保证了他们的地位。
《喙鸣集(沈一贯)》卷十九,封夫人赠一品夫人张氏行状:
余北发时,有僧昼夜坐于门,匄施弥月,余终不顾。
夫人出门时,一僧复然,竟两月不捨一钱。
或问:夫人亦敬佛也,而何恡若是?
夫人曰:吾家无横入,安得横出?
《喙鸣集(沈一贯)》卷十九,封夫人赠一品夫人张氏行状:
知大体,与论天下事,每叹宵人之害公也。佐余谋,每以一语决,不多亦终不易。
《喙鸣集(沈一贯)》卷十九,封夫人赠一品夫人张氏行状:
督泰鸿学,自幼绳之严。
人谓:夫人独一子耳,何乃令不堪?
(张氏)曰:子与其不肖,宁无有?
泰鸿尝偶失一试,召前,立而痛谪之,几死。
《喙鸣集(沈一贯)》卷十九,封夫人赠一品夫人张氏行状:
余受命日,泰鸿将试于乡。
夫人语之曰:“吾见十年来,相公常以儿子得举累,汝勿往。”
泰鸿曰:“儿闻命。”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卷十六,宰相子应举:
自江陵诸子鼎甲以来,政府象贤,例为建言者所议,至娄江公子(王锡爵子王衡)之才。亦指摘及之。盖以触权之名甚美,不问其无忝科第否也。娄江当国后,兰溪继之,其郎君无可应选举者。
已而四明继兰溪,其长子沈泰鸿,有声诸生间,人皆以高掇期之。
偶至京省父,四明绐之曰:“汝盍授荫为试中书舍人,就北雍(国子监)试,不胜浙闱逐队耶?”泰鸿信之,四明竟题为尚玺丞,得旨供职。盖绝其登进,可超然免于评论也。
泰鸿大恨,请急归家,视其父若深仇。四明有所爱庶子,百端虐侮之,家庭之间,无聊生矣。四明在位久,卒被恶声以去,归里至与玺丞不相见。初不难借其子以市公,终于攒锋聚镝,受前人未有之弹射,所谓拙事无好手也。
《甬上耆旧诗(胡文学)》卷二十七,沈尚宝泰鸿:
字云将,相国一贯之子也。少有丽才,能诗,工书法,翩翩自喜。思以科名见,相国抑之,不使应诸生试,
始强就尚宝司丞,非其志也
。
家居,益与屠长卿、田叔、汪长文诸先生及湖南诗僧相唱酬,彷徉山水间。先子年,先生以才高忤时被黜,云将与长卿先生力辩诸当事,因得白,人以此益称之。云将卒,相国尚在。所著有《閒止楼集》。
《甬上耆旧诗(胡文学)》卷十七,布政使沈公一中:
字长孺,号大若。少与从兄一贯、族兄九畴同研席知名,人方之三谢。初中进士,值江陵当轴,其二子亦以是科第上等,使交同榜名士,公所冣注目者,然公澹然弗顾也。授都水主事,议罢神岭山采石,民得不扰。稍迁仪制郎中,多与藩邸关。时渖藩负大力,有所干请,俞旨每从中出,公争甚强,事得寝。出以按察副使备兵上荆,荆多庻宗,贫无赖,不受有司约,公为曲贷其困,巳稍整齐之,遂循循奉法。擢山东参政,以病致仕。起补福建参政,税璫高寀与红毛番通,许其贡市,为疏请,而番舶已泊漳门。公亢言疆臣无延宼入门理,宜以□守,下令集舟师逼使去,璫无以夺。其疏入,亦遂不行。进按察使,迁河南布政使,徙贵州。其地无成赋,一切车軨之备,仰给隣壤。适徵发巨材,人多受值而逋,隣值因不至,公下令先输木者受镪,立得材三千金。筑安抚,其民颇驯,数苦豪右侵,公具请使内比为州,拓地千里,遂力请骸骨归里。逾年卒。
方公初释褐,从兄文恭公(沈一贯)已在史馆,
及文恭枋国,深以家门贵盛为嫌
,不肯引兄弟使同列,公亦远自引避。每与客语终日,未尝一及相君,人或徵起居,唯唯而已。尝言:吾辈坚立脚根,庻晚节不至秋蓬转,虽有智巧,岂能益吾命所无。其自守若此。所著有书礼二经补注、梅园集。
《月峰先生居业次编(孙鑛)》卷二,寿尊师元辅蛟门沈老先生七秩序:
今岁公登七秩,方力辞位,上未许,计自拜相来,寔满一纪,门人鑛在南都,敢撰辞拜颂焉。
《月峰先生居业次编(孙鑛)》卷二,寿尊师元辅蛟门沈老先生七秩序:
今上御极之二十有二年,乃相我师鄞沈公。是时,太仓王公将告归,下诏卜相。先二年,已再枚卜,未俞。及是,复诘责吏部者再,始宣命。所谓如不得已,非耶?然公自未第时,已名满海内,人翰苑而益重,已历数阶至少宰,海内皆望公旦夕入相。至是相,皆恨其晚,闻之者莫不喜色相庆。嗟乎,此岂可智力得者哉!夫相之道无恒也,世情变则局变,必欲以徃事徵之胶柱哉!然要与君为一体,离君以树名,即得名,义弗安也。公之相也,倭方东讧,兵数万赴朝鲜,未奏功,而播州土酋复负固违命,中使四出,有採有榷,储宫年将及冠,位未正,嘉礼未行,大小缺多悬不补,而诸以言得罪者,又皆废不用。上临御乆,持独断以役羣众,宰辅唯唯,承顺不给。初犹四人,已止两人,而首辅又卧于家,独公入直。
公凡事逊赵公,退然不敢专,洞洞属属,小心以事上
。然至有盘错,则委曲竭智,必期于牖纳。
其他非重钜者,一切以安静持之,尤深避远权势
。
既而倭竟退,播竟平,三年乃正首揆。是冬东宫立,明年遂婚,天下心定矣。又拜两相,商丘沈公、山阴朱公,皆四海之望,中外訢訢望治。
然公性孤介,门无私客,每欲散小群成大群,由是诸希进者,或谓公不亲己
。比两公至,公方慕身退之义,乞归。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沈四明同乡:
沈四明在事,与西北不洽固也,而待同乡尤薄。时浙之名硕,惟沈继山思孝尤著,特以与孙富平相构,久不出。
壬寅冬,沈归德(沈鲤)为次揆,初抵任,两人交尚未离。一日,谓四明曰:“公之里人又贵同年如沈继山司马者宜亟用之,吾同里门人之吕新吾坤亦宜一出。”
四明怫然曰:“吕之当起不必言,若沈司马者,吾不敢闻命。”事遂己。
盖吕司寇为富平所厚,与沈司马争为太宰,同罢。四明方欲结欢西北,故抑司马以伸司寇,究之司马绌,而四明仍不为西北所与也。
时四明最善者,如蜀人钱给事梦皋、张御史似渠、齐人康御史丕扬、若浙人则有陈宫允之龙、姚给事文蔚、钟给事兆斗、贺吏部灿然,俱称契厚。然自以声气相引重,非关桑梓也。
《沈文恭公年谱(沈泰藩)》:
公称病时,中外咸皇皇。侦公出处为安危,谓“一出可救新建(张位)”。
公曰:“
吾为新建出,谁与我
?”
后兰溪(赵志皋)政日纷、织人炽,又谓“一出,可救兰谿”。
公曰:
吾为兰溪出,又谁与我
?
《沈文恭公年谱(沈泰藩)》:
十五年丁亥,五十一岁,正月廿三日,京察自陈,不允。
公(沈一贯)在部,见羣小噏訿,乱人视听,切齿之。与杨二山(杨巍)、吴悟斋(吴时来)、李渐庵(李世达)语,数至泪下,其忧国若此。
《喙鸣文集(沈一贯)》卷二十一,答亲知劝驾书,丁亥(万历十五年):
位在执戟,虽且十年,一旦超先,躐跻三品,抗经筵之眇论,戴凭之席已重,佐铨宰之下风,山公之启可续。然而吾之不能一日安者,何也?吾能一介不取,而不能一介不与,能化导有情,而不能通难见之主,能御虎豹,而不能制猘狗。古语云:仕无中人,不如归田。蘧蒢戚施,不如偃仰啸傲,以适吾所勿为。李陵张空弮以格虏,
知难而退,事之常也
。
且吾之不能一日安也,有十以焉:
多病,一也;硁硁顾小节,二也;不记事,三也;不喜树党植交,四也;心轻厌中人,不愿与共事,五也;事掣肘不可为,纵为,可小不可大,六也;好洁廉,无资以充结交,七也;四面攻者多,八也;不能忍气,虽习宽大,终非性之,九也;坦夷平易,耻作儿妇人附耳语,澹泊清静,不喜作为,又以竞进为深愧,以保宠为大辱,十也
。
犯此十不堪,而妄以身试,非据而据,身名俱败矣。鳬鹤之性,不可短长,勉强而行,终非久道。自揣头胪,可以已矣。
一入国门,终无善出之理
。处轩冕,意不为荣;飡藜藿,亦不饿死。故北望燕山,如牵牛入屠市,步步近死地。庸人可以不度德、不量力,吾可乎哉?文中子论三立曰量力,吾甚爱其言。君子所以贵早见预待者何?既已加诸身矣,辞无及矣;已出身而事主,终不能顾其亲矣。
人臣在朝,则进退唯君
;既尊宠之,则忧喜同国。人臣之义也,暇遑自为计哉?如人在舟中,而更谋陆事。传曰:鱼水不务,陆将何及?愿公勿复以北征相劝。
《敬事草(沈一贯)》卷五,请祷雨揭帖:
题窃见春夏以来,亢旱连月。每见云合,辄起大风。间得㣲雨,无救枯藁。来年绝收成之望,黍荳鲜发生之期。自京师以至辽东、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皆称不雨。米价日贵,民心惶惶。仰惟皇上,夙夜焦劳,宫中宻祷。臣等大小众軄,不能黾勉调爕,消灾迎和,深切悚惧。前礼部题奉钦依,行顺天府官祈祷。既未昭格,冝加申命。合无勑下礼部,令其再行虔诚致祷,以徼天佑,以慰人心。谨拟传帖一道进览,伏乞圣裁施行。
谕礼部:去冬至今,亢旱为灾,已历三时。河井乾竭,二麦枯藁,民无所頼。朕日夜焦思动火,深维失德致此。你部里便具仪,遣官祭告天地、社稷、山川,并应祀神庙,竭诚祈祷。内外大小臣工,着令痛加修省,各勤职业,以回天意,毋得徒餙虚文。(万历二十七年)闰四月十一日上十二日谕
《敬事草(沈一贯)》卷五,录上万历十三年祷雨圣政揭帖:
题:顷者六气失调,三时亢旱,仰厪圣心焦劳,深宫虔祷,并勑文武大小臣工,痛加修省,以消天灾。臣待罪辅弼,五年于兹,爕理阴阳,实惟典责。灾旱若此,咎将谁归?
因追思万历十三年四月,祷雨未应,皇上亲霈德音,亲御布素,自武英殿徒步出大明门,祗叩郊坛,虔申祭祷。又召辅臣九卿,谕以天下有司贪赃害民,致干天和,令该部慎加选用。德音恳恻,朝野欢呼
。三辅臣亦各引罪自责,交相儆戒。
是时臣备员讲幄,记注起居,窃窥皇上于诸臣,蔼然如家人;皇上于小民,肫然如赤子也。抚今思昔,如在目前
。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十三年四月十四:
礼部进南郊祷雨仪注:上香、进帛、三献、八拜,牲用特熟,荐不番柴,不奉祖配,用嘉靖十七年四月礼。而
步行不乘辇,出上意亲定
。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十三年四月十七:
昧爽,上如郊坛,躬御布素,步出大明门,百官以班前导至坛位。
礼成,召见辅臣及九卿于幄次,谕曰:天时亢旱,虽由朕不德,亦因天下有司贪赃坏法,剥害小民,不肯爱养百姓,以致上干天和。今后还著该部慎加选用。
申时行对曰:皇上为民祈祷,不惮劬劳,一念精神,天心必然感格,此皆臣等奉职无状所致。其天下有司官诚不能仰体皇上德意,臣等即与该部商量申饬。
上曰:还行文与天下知之。
将还,近侍请进法驾,上遽挥却。日昳,上至自郊坛御皇极门,时行等起居。
上答曰:先生劳苦。
时行等顿首谢。复诣奉先殿暨圣母告。至是行也,往返几二十里,群下虑劳圣躬,而上亲举玉趾无难色,圣容俨然若思,穆然若深省,百官万姓无不举首加额,欢呼颂圣德焉。
《敬事草(沈一贯)》卷五,录上万历十三年祷雨圣政揭帖:
臣因恭阅纪载,
即此匝月之内,圣政极多
,不独躬祷一事。如
亲享太庙,诘责太常卿沈人种转身轻慢,复用为福建巡抚。如念刑狱冤滥,去热审尚远,即谕刑部轻罪减等,重囚情可矜疑者,虚心鞫审。如念烧造磁器、屏风、烛台及大龙缸,糜费难成,即并行停止。如念天下灾伤地方,钱粮出办艰难,即传旨蠲免一年,并免先年灾伤地方带徵钱粮。如念户部婚礼,钱粮难办,即减三分之一。至于并建众辅,召见煖阁,君臣唯诺,宛若唐虞,羙政多端,史不胜纪
。匝月如此,馀月可知。
辅臣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王家屏,并以当代名贤,济济在阁
,此谋彼断,协力賛襄,智虑周详,精神暇豫,知无不言,言无不行,故上下泰交,共成盛治。至今海内思歌讴吟,使皇上循此不已,尧舜何以过之?
《敬事草(沈一贯)》卷五,录上万历十三年祷雨圣政揭帖:
迩年以来,端居静摄,朝讲希御,励精轸恤之念,不无少逊于前。而首辅赵志皋,又抱病经年,给假未出。
臣以衰庸之才,一身独任,智虑不逮于前人,精神每眩于多事,仓皇救过,然且不暇。其于圣政阙失,安能从容调护,以时禆补?致使盛羙渐隳,瑕疵累见
。试检比来所行,复有曩时一二乎?曩亲祷郊坛,亲享太庙,今对越久虗,庭燎无光矣。曩诘责沈人种,犹加器使,今迁谪不还,即考选科道之命亦不下矣。曩虑刑狱冤滥,今守令无辜被逮,缙绅满囹圄矣。曩停止烧造,今开採之使布满天下矣。曩蠲及带徵钱粮,今皇店税课朘民骨髄矣。曩戒剥害小民,今无藉棍徒假官横噬,莫可谁何矣。曩传免婚礼钱粮三分之一,今冠婚册立等钱粮多至钜万,需求日急矣。
曩四辅并列,召对煖阁,今阁臣寥寥,晋接无期矣。
试举今昔之政,虚心并观,岂不天渊悬隔,若两人之所为者
?前海宇宁谧,今安得不骚动?前百姓讴歌,今安得不怨咨?不见其形,愿察其影。即今杨应龙以小丑敢为跳梁,临清负贩穷民敢与中使作仇,湖口、仪真、上新河等处所在为梗,人情骚动可知也。中外诸臣怀忠极言者,不知其几,词意迫切,有非人臣所忍闻。贾生痛哭流涕长太息之谈,不至于此,即诸臣之惋恻而天下怨咨可知也。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开元、天宝可为烱鉴,皇上何忍以三五盛治而任其日颓日弛乎?臣上累新政,下愧旧臣,灾沴频仍,救禳无术,踯躅徬徨,徒有涕泪。
《敬事草(沈一贯)》卷五,录上万历十三年祷雨圣政揭帖:
偶因祷雨省愆,怆然追感,谨将万历十三年四五月中圣政摘举略节,以干睿览。
皇上即不远师帝王,近法列祖,第以所尝躬行者,反覆思维,恍然省悟。如寐斯觉,如醉斯醒,绍续前羙,荡涤后瑕,则励圣徳于废阙之馀,徳愈光;宣皇仁于壅阏之后,仁愈溥
。骚动复为宁谧,怨咨转为讴歌,人心不摇,天灾可挽,百祥并集,万福攸同。皇上直与古帝王齐名,而臣亦藉以少逭戾愆,不至为前诸臣罪人矣。臣无任激切仰望之至,谨具奏闻。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七年闰四月十六:
以久旱,祭告南郊、北郊、社稷、山川、风云、雷雨、黑龙潭,命公徐文璧、侯陈长弼、郭大诚、伯王学礼、驸马侯拱宸、真人张国祥各行礼。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七年闰四月廿四:
以雨泽沾足,告谢南郊、北郊、社稷、山川及风云、雷雨、黑龙潭之神,遣公徐文璧、侯陈良弼、郭大诚、伯王学礼、驸马侯拱宸、真人张国祥等各行礼。
《明季烈臣传》:
二十六年,吏部尚书蔡国珍罢。廷推代者七人,戴居末,帝特擢用之。
当是时,赵志皋、沈一贯辅政,虽不敢挠部权,然大僚缺人,九卿及科道掌印者咸得自举听上裁,而吏部诸曹郎亦由九卿推举,尚书不得自择其属,在外府佐及州县正佐官,则尽用掣签法,部权日轻。戴视事,谨守新令,幸无罪而已。
明年,京察。编修刘纲、中书舍人丁元荐、南京评事龙起雷尝以言事忤当路,咸置察中,时议颇不直戴
。
《林居漫录(伍袁萃)》前集卷三:
予自通籍至今,三十年间,京察凡五。最可恨者,无如辛巳;最可哂者,无如丁亥;最可快者,无如癸巳;而乙巳近之,
己亥无所短长
。若留铨,己亥之黜郑材,乙巳之黜祝世禄,亦快人意。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己亥大计纠拾:
己亥大计,最为平恕
。惟董太史思白(其昌)以私隙,为朱考功石门(敬循)所中外转,似未服人。
至于南京纠拾大僚,则可异矣。如右都御史沈继山(思孝)、吏部右侍郎杨复所(起元)、兵部左侍郎许敬庵(孚远),皆一时人望,尽入网中。远近骇愕,莫知其故。冯巨区祭酒谓余曰:“此非纠劾疏,乃荐举疏也。”时祝石林(世禄)为南吏科,以一人掌六科印,遂有此举。至次察乙巳,祝亦不免。前三公者虽被指摘,终无丝毫之玷,而祝遂不振。
《万历邸钞》萬历二十七年己亥卷,正月:
春,正月,陕西税监赵钦进金银内库。
大计京朝官,吏书李戴、考功郎翰编刘纲以浮躁黜,中书丁元荐以黜,南评龙起雷以不谨黜。纲与雷曾言事,得罪当路者。
《万历邸钞》万历二十七年己亥卷,六月:
时乘铨者为李戴。(梅)守峻贪声实布满中外。谓数十年来掌选清操,则陈有年为最,孙鑛(应为孙鑨)次之,贪浊则首守峻云。
《亦玉堂稿(沈鲤)》卷九,明故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保都察院左都御史赠少保谥恭毅温公曁元配赠一品夫人李氏继配赠一品夫人杨氏再继赠夫人宋氏合葬墓志铭:
公(温纯)禫除,未久,輙奉诏起南京吏部尚书,
主癸巳京察
,人服其公,与明近所创见,未几,升工部尚书,乞终养。得请……
已,又
主己亥京察,人心说服,与癸巳无异
。
及请下考选命,不报。
又请停矿税,请宽释被逮诸臣。
疏十余上,俱不报。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乡试借题攻击:
丁酉顺天二主考,独焦漪园(竑)被议
,攻之者惟二三科臣,皆次揆张新建客也。焦以进《养正图说》为新建所痛恨,而郭明龙以宫寮为皇长子讲官,亦深嫉之。焦既出闱,即以所撰《图说》具疏呈御览,其时祸本已成矣。监生吴应鸿、生员郑棻先被斥,而曹蕃、张蔚然等数人,则重罚以待覆试。分考行人何崇业、主事费写本费作曹,学佺等调南京,焦亦调外任。盖物情惟欲焦早离青宫讲筵足矣。其关节固无影响,即指摘文体亦借多名耳,
焦既补冗僚,己亥再入大计,直至丙午,始一补藩幕,推南司业,又论罢
。
盖新建厄之于前,江夏尼之于后,两公非同志也,时憎焦则无异辞
。丙午后,郭久已林居,时方为名流所宗,故人肯代为效力。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吕焦二书:
乙未丙申间,焦弱侯(竑)为皇长子讲官,撰《养正图说》进之东朝,而同事者不及闻。时郭明龙为讲员之首,已不悦之极。
既而徽州人所刻,梨枣既精工,其画像又出新安名士丁南羽之手,更飞动如生,京师珍为奇货,大榼陈矩购得数部以呈上览。于是物议哄然,而
张新建相公与郭江夏尤怒甚,谓焦且将由他途大用
。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吕焦二书:
按:焦书曾进呈,奉旨留览;吕书仅行人间,郑氏偶见而赏之耳。按焦书至赏之耳共二十四字,据写本补。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圣功图:
至今上乙未年,皇长子出阁讲学,
时修撰焦竑在直为讲官居末
,亦进《养正图说》一册,不以商于同事。后渐彰闻,
郭正域以宫谕为讲官之长,大恨怒之,次辅张位亦恚甚
,至焦丁酉为北京副考,遂借场事逐之。至今未召用也。
《涌幢小品(朱国祯)》卷十,己丑馆选:
焦弱侯率直认真。元子初出阁,定讲官六人。癸未则郭明龙(郭正域),丙戌唐抑所(唐文献)、袁玉蟠(袁宗道)、萧玄圃(萧云举)、全玄洲(全天叙),已丑则弱侯。
太仓相公(王锡爵)迎谓曰:“
此重任,我辈先年少着精神,故到今扦格乃尔。诸公看元子资向如何,择其近而易晓者,勒一书进览方佳。
”无何,相公去国,诸公不复措意。
惟弱侯三上、三多、不惑,纂养正图说一册。郭闻之,不平曰:“
当众为之,奈何独出一手,真谓我辈不学耶?且此书进后,傥发讲,将遂与古书并讲,抑出汝之手,令我辈代讲,谁则甘之?
”其说甚正。
弱侯亦寝不复理。后其子携归,刻于南中,送之寓所。
正在案而璫陈矩适至,取去数部,达御览
。诸老大恚,谓由它涂进,图大拜。事不可解矣。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廿四:
以科场风议,调翰林院修撰焦竑外任,行人何崇业南京别衙门用。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吕焦二书:
丁酉,焦又不幸承乏典试,遂借闱事摭拾之,调外去。己亥,复中之,大狡浮躁降调
。后虽屡登荐章,再膺启事,而议者终求多,至今未起也。
《汤显祖年谱新编(龚重谟)》,四十八岁:
万历二十五年丁酉春……久令遂昌不迁,有感作《感官籍赋》。不满矿税搜割,作《感事》诗。
《汤显祖年谱新编(龚重谟)》,四十九岁:
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秋,传奇《牡丹亭还魂记》定稿,作《牡丹亭记题词》,高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自署“清远道人题”。以清远道人为号自此始。
十二月,
达观来访
。
《汤显祖年谱新编(龚重谟)》,四十一岁:
万历十八年庚寅十二月初,初会达观于南京刑部邹元标家。
《汤显祖年谱新编(龚重谟)》,五十岁:
万历二十七年己亥正月十五。送达观去南昌。
二月十五日,梦达观来书,此后以海若士为号
《汤显祖年谱新编(龚重谟)》,五十一岁:
万历二十八年庚子三月,达观为止矿税赴京,启程前再访临川同显祖话别。
《平阳县志》卷三十七,人物志六:
吴宝秀,字汝珍,号惺台,慕贤西乡河前人……
税监李道抽分湖口,冀宝秀过已,先以礼通殷勤,宝秀不受,亦不报
。或劝委曲以应,宝秀曰:伊川不啜茶,不观画,是吾师也,下此难乎为守矣。漕舟南还,乘风利入湖,道欲榷其贷,遣卒急追之,舟覆,有死者。道牒府捕漕卒,旁及平民,宝秀拒不发。
道飞章劾宝秀阻挠税务
,并罪星子(今庐山)知县吴一元、青山巡检程资。明年春,诏逮治,
给事中杨应文、监察御史徐兆魁等请下抚按公勘,大学士沈一贯、吏部尙书李戴、国子监祭酒方从哲等交章为言,俱不听
。
《平阳县志》卷三十七,人物志六:
宝秀妻陈恸哭请从,宝秀惧,益罪不可。陈括馀赀及簪珥付其妾,属为道路资,夜自经死。宝秀就槛车,老幼万数遮道伏泣,宝秀口占一絶谢之,词甚哀婉。众茇舍送四百里,至江上,士人但宗皋率父老以卮酒进,曰:慷慨易,从容难,万民瞻仰在此。
宝秀正色曰:生平所学何事?虽不能衍易羑里,亦当不拜皋陶。飮毕,径渡至京师,下诏狱。
大学士赵志皋奏言:臣顷卧病,闻中外人情汹汹,皆为矿税事。南康守吴宝秀逮繫时,其妻至投缳自尽,阖郡号呼,几成变乱。事关民生向背,宗社安危,臣不敢以将去之身,隐默而不言。
星子民陈英者,方庐墓,闻宝秀获谴,亟挈南昌儒士熊应凤、同县熊烺徒步诣阙下讼寃,乞以身代。
于是巡抚夏良心、巡按某、曁都御史温纯、右军都督定国公徐文璧等相继申救,疏十数上,辄置不省。司礼监田义彙诸疏再进,帝怒,掷之地
。义从容拾起,置御案,叩首曰:阁臣跪候朝门外,不奉处分,不敢退。帝色少霁,取阅志皋疏,命移狱刑部。
皇太后闻宝秀妻死,亦为帝言
。九月,以太白经天,诏释宝秀及一元等为民。
《紫栢老人集(达观和尚释真可)》,达观大师塔铭:
上以三殿工下矿税,令中使者驻湖口,以南康太守吴宝秀不奉令,劾奏被逮,其夫人哀愤以缳死。
师时在匡山,闻之曰:时事至此,倘阉人杀良二千石及其妻,其如世道何?遂策杖越都门,吴入狱,师至,多方调护,授吴公毘舍浮佛半偈,嘱诵满十万当出狱,吴持至八万,蒙上意解,得末减。
吴公归,每念师,輙为涕下,师以予未归初服,每叹曰:法门无人矣,若坐视法幢之摧,则绍隆三宝者,当于何处用心耶?
老憨不归,则我出世一大负;矿税不止,则我救世一大负;传灯未续,则我慧命一大负。若释此三负,当不复走王舍城矣
。癸卯秋,予在曹溪,飞书属门人之计偕者,招师入山中,报书直云:捨此一具贫骨。居无何,忽妖书发,震动中外,时忌者乗白简劾师,竟以是罹难。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六年十二月:
是日(八日),大学士沈一贯题:“今日伏蒙发下太常寺少卿傅好礼一本为近郊之内假官抽税辱国虐民乞赐拏究重处等事,该文书官口传圣旨:‘不论大小事情,挟制朝廷,着实出旨。钦此。’
先是数日之前,本官曾到朝房投揭于臣,备言畿辅穷民被害之状,极虑旦夕恐不测之忧,欲臣转达天听,少回圣心,至于流涕哽咽,臣亦因之泪下。但因连日阁务烦冗,兼之病体不能支持,因循未得上闻也。不意傅好礼今日又行催奏,致干圣怒,臣惊汗不已,跼蹐难容。窃惟傅好礼迂愚渎言,不当圣意,加之以罪,亦复何辞?但详察本官之心,无非为国为民,非敢故为触廷,况其人已老,资望亦深,伏愿皇上曲赐优容,以彰天地之量。臣既奉口传,不敢有违,拟票恭进,然实臣万不得已之计也。傥再蒙皇上霁威霈恩,有出于臣愚所望之外,或改赐温词,以安畿民之心,或竟寝不下,以示候行之意,皆明主之盛节,圣帝之芳规。臣愿皇上为尧舜之君,辄此苦口。臣无任千祈万祷之至。谨附奏以闻。”
先是初五日,傅好礼具疏为假官抽税辱国虐民乞赐拏究等事,上未省发也。至八日,好礼复持一疏跪伏文华门,请面对,语甚恳,且曰:“今候旨不得,明日当复束,必得命乃已。”上怒以为挟制,谪其官。是夕,上又批发好礼前疏,令厂卫逮假官抽税者。盖虽怒之而行其言矣。无何而复逮固安人等。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六:
太常寺少卿傅好礼降三级调外,再降杂职。大理寺卿吴定降三级调边方,再罢为民。好礼疏论近郊之内,假官抽税,虐民辱国。有旨降调。定具疏救,并摘边方。寻以科道连章论救,再罢定为民。后复下好礼疏,着厂卫严拿假官张礼等二十八人付镇抚司考讯。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七年正月:
是日(十六日),大学士沈一贯谨题:“今日文书官卢受传出御前黑字揭帖,开採横岭矿务锦衣卫正千户郑一麟一本,奏白莲坡等处採出矿砂,陆续煎成饼银一十六两五钱恭进,
适有熟识南直隶土著官民王国用等称説,京口闸、清江浦等处往来客货蝟集,乞敕内臣高寀,督同王国用等前去,计货立店,徵收税银,以助大工事
。
奉圣旨:‘银两着内库收。
这所奏京口闸土著官民王国用等献店徵租,准着差御马监左监丞高寀,督率王国用等前去,会同彼处抚按官,徵收银两解进,以济国用
。务要奉公守法,不许扰害地方。店名与做广宁。写敕与他。该衙门知道。’
羽林左卫中所百户马承恩一本,
奏仪真等处请复旧税,理财最便,特遣内府供用库官暨禄,督同徵银类解,以助大工事
。
奉圣旨:‘
这所奏仪真县等处,旧制设立抽税衙门,今被势豪奸商侵挠隐昧。着差内府供用库官暨禄,督率原奏官前去,会同彼处抚按等官,照旧复徵税课,银两解进,以济国用
。写敕与他。该衙门知道。钦此。’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七年正月:
到阁。窃惟臣受皇上极重之恩,凡可以宣扬德意、足国裕民者,敢不将顺?顾思此事,皇上深居九重,岂能尽知?臣不敢不一言以罄忠悃。
臣惟我朝军国钱粮,丝毫皆出于江南,今江南疲弊之极,而又尚荒歉频仍之际,小民嗷嗷思乱,甚可寒心,况仪真与京口止是一江之隔,不上一二里地,岂有可以两税之理?
徒令内官与外官政务棼杂,棍徒奸党肆恶横徵,商旅不行,农民重困,皇上仁民爱物之意抑而不扬,
二十馀年鸿名盛德从此伤损,南京根本之地与国家财赋之区因此摇动也
。且此两处税银不过十馀万两,取之小民甚以为困,而国家视之所得几何?必欲取盈,亦无难处。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七年正月:
今赖天地祖宗之灵贶,皇上之洪福,海氛既清,东师可罢,则每年浪费可节者多。傥宫用有乏之时,
虽令户兵二部偶或设处进用,亦无不可,在部之臣,必当竭力恭体上进,岂敢抗违
?是不烦圣心筹度,而坐享四海之奉,且令羣小绝窥伺之奸,息掊剋之谋,而天下享安静和平之福,又增光圣德,使人人诵万寿无疆也。臣不胜忠爱,欲皇上继尧舜之复称,为万古圣明之主,辄此惓惓待命之至。”
奉旨:“朕览卿奏,情词恳切,具见忠爱至意。连年以来,西讨东征,兼发赈济,以致帑藏匮竭。目今两宫虽已就绪,三殿将次兴工,且有应行典礼,若非设处财用,安忍加派小民?
所奏两处地方不远,京口闸已免差遣,仪真县等处照前旨行
。该部知道。”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七年正月:
十七日戊戌,大学士沈一贯题:“昨日文书官卢受传奉圣意,令臣撰京口、仪真二税敕书,臣偶有愚见,具揭进奏,仓卒置词,恐致触忤,不意蒙被採纳,即免京口一差,臣愚下情,岂胜踊跃?自古惟唐虞之朝有都俞吁咈之盛,今臣遭逢何幸同此?
夫君曰都,而臣曰俞,君曰吁,而臣曰咈,是是非非,此何足以见尧舜之盛?惟君以为是,而臣执为非,卒能择善用中,舍己从人,此所以为尧舜也。益之戒舜曰:‘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夫尧舜,大圣人也,何至有喻佚法度与夫游逸淫乐诸事哉?而益惓惓以此致戒,乃知一日万几,岂能委曲无失?惟能受言,此所以为尧舜也。今日国家财计,因征讨、赈济、宫工等费以致诎乏,此后尚须有殿工、典礼繁费,所宜措处,诚如圣谕。
皇上不忍加派于小民,而欲取足于商税,又诚不得已之心。臣体国忧思,未尝不日夜念此,而与主计者相对颦蹙也。
《万历起居注》,万历二十七年正月:
但思财计,惟用兵为不可料算,今东氛净息,实免大费,以后殿工、典礼,
惟在圣心何如
。
圣心若加体悉,而容所司次第斟酌,不致浮浪,数年之内就绪何难?似不必过为预忧也
。《孟子》有言:‘无政事则财用不足。’故不忧财用之不足,而忧政事之不举。《大学》有言:‘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故臣不忧财用之不足,而忧民心之惑离。宋臣司马光有言:‘天地间财货止有此数,不在官则在民。’盖银钱在世,其数不多,散于民间,则远近流转,子母相权,而赖以养活之人众,聚于公所,则积而不流,母钱日少,而相生相养之利微。
通都大邑之中,若有千金之商数人,本处数万人家皆养给衣食于其间,而成富庶之国。管仲治齐,专务通商以成霸业,率此道也
。
臣伏睹皇上登极以来,忧民之言不绝于口,而近今以来似觉忧国之心过胜,兹蒙转圜,仰见圣心至仁,初无今昔。臣愚以为,
此事第当专责部臣
,不须多术。在昔皇祖时,亦有工作,亦有典礼,亦尝用兵,更多虑患,而皇祖未尝忧财之不足,则以付之所司,而委任之于始,责成之于终耳。皇上惟法祖攸行,将见高居安享而成无为之治,尚何烦霄旰之忧?臣奉御批,不胜喜跃,感谢天恩,因沥未尽愚悃。臣无任战竞之至。谨具题知。”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三十三年十一月十七:
大学士朱赓言:……京师细民,非皇上膝前赤子乎?近来闾井萧索,十室九空。昨岁佥报商人不过十余名,犹满路哀告,有自缢投河者。今一则曰行五城佥报若干,一则曰行顺天府佥报若干,总之不下百余家。旨意一出,
富者各投势要,百方避匿,止余中下人家力不能营求者,抵数代死
。辇毂之下,扰嚷号啼变且莫测,此尤其不可者也。
《金陵琐事(周晖)》卷三,焚灯草:
矿税繁兴,万民失业,均之取怨也,而税尤甚焉。有陆二者,往来吴中,以卖灯草为活计。万历二十八年,税官如狼如虎,与强盗无异。
陆之草价不过八两,数处抽税,用银半之
。船至青山,又来索税,囊中己罄,计无所出,取灯草上岸,一火焚之。
此举可谓痴绝,而心之怨恨也为何如哉
!
《粤剑编(王临亨)》卷二,志时事:
岭南税事,
从来有之
,凡舟车所经,贸易所萃,靡不有税。
大者属公室
,如桥税、番税是也。
小者属私家
,如各埠各墟是也。各埠各墟,属之宦家则春元退舍,属之春元则监生、生员退舍,亦有小墟远于贵显者,即生员可而有之。
近闻当道者行部,过一村落,见设有公座,陈刑具,严然南面而抽税者。问为何如人,则生员之父也。当道一笑而去
。
《嘉靖广东通志初稿(戴璟、张岳)》卷之十八:
九曰革牙行。访得按属客商辏集去处,多被光棍喇唬之徒,嗜利罔法,营求嘱托,假以增纳军饷为名,告充牙行,假藉权势,把持行市,评估物价,抽取钱物,强夺民利,深为民害。
近据东莞县民邓景焕具告,卢孟吉违例用强抽取墟税,批行该县拿问解院。审得本犯
抽税五年,得银八百馀两
,将银买嘱该县吏书串招,
止捏得银七十八两
,
又称花费二十八两免追
。殊不知此等银钱,皆系剥民膏血,揆之法律,岂容轻纵哉。
近访省城内外,私立墟市栏埠,抽收税银凡百,搭铺生理,出船摆渡,下至果品、红皮、草帽、竹箱,动辄令人家抽税。夫既纳军饷,不敢执役,必投充其门,献纳其税,每行皆有某大家为之管辖,是何名哉
?
吾谓士夫若係练达朝章,雅守儒素之家,必无此等卑污之事也。是必家人伴儅,或其亲戚影射侵駶耳。若刘德誉诈冒乡宦名目,抽收西湖鱼埠,巳经从重问发之类也。
今后敢有虚张声势,把持行市,访实定行参究施行
。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三十一年十月廿一:
圻州卫旗甲孙黑儿驾船赴水领兑,带有土宜六十石。
湖口税监李道妄谓夹带私货,盘出问罪,奏将以后粮船俱经该监盘验给单。直隶巡按杨廷筠奏言其故。
户部具覆:搜验一节,兑粮入船之后,国家令甲,即各巡抚按关分司俱不得干预,一切大小事皆备行漕司发理刑主事,俱待完粮日照例问拟,故盘诘之责,水次有监兑,沿途有粮储,至仪真有儧运御史,过淮有理刑主事,天津河西务有臣部分司。逐程分责,条例森然,从来无别衙门给单搜验之事。乞明旨申严,查照议单事例施行。
不报。
《明史》,田大益传:
田大益,字博真,四川定远人。万历十四年进士……
极陈矿税六害,言:内臣务为劫夺,以应上求。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
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
。公私骚然,脂膏殚竭。向所谓军国正供,反致缺损。即令有司威以刀锯,只足驱民而速之乱耳。此所谓敛巧必蹶也。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陈增之死:矿税流毒,宇内已无尺寸净地,而淮徐之陈增为甚。增名下参随程守训者,徽人也,首建矿税之议,自京师从增以出。
增唯所提掇,认为姪壻,又不屑与诸参随为伍,自纳银助大工
。特授中书舍人,直武英殿。自是愈益骄恣,署其衔曰“钦差总理山东直隶矿税事务,兼查工饷”。
以示不复服属内监
。旋于徽州起大第,建牌坊,揭黄旗于黄竿曰:帝心简在,又扁其堂为“咸有一德”。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陈增之死:是时山东益都知县吴宗尧,疏劾陈增贪横,当撤回。守训乃讦宗尧多赃巨万,潜寄徽商吴朝俸家。上如所奏严追。宗尧徽人,与朝俸同宗也,自是徽商皆指为宗尧寄赃之家,必重赂始释。
又徽州大商吴养晦者,家本素封荡尽,诡称有财百万,在兄叔处,愿助大工。上是之,行抚按查覆。守训与吴姻连,遂伪称勘究江淮不法大户,及私藏珍宝之家,出巡太平安庆等府,许人不时告密问理。
凡衣食稍温厚者,无不严刑拷诈,祸及妇孺矣
。又署棍徒仝治者为中军官,晨夕鼓吹举炮。时巡南几者,为御史刘曰梧,遇之于途,见其导从旗帜弓戟,较督抚加盛,令呵止之。程以彼此奉使为答,刘竟无以难之。
《明史》,吴宗尧传:
增遂劾宗尧阻挠矿务,且令守训诬讦之。帝既遣逮治,御史刘景辰、给事中侯庆远争之,不听。使者至,民大哗,欲杀增。宗尧行,民哭声震地。既至,
下诏狱拷讯,系经年
。
礼部郎鲍应鰲等言于沈一贯曰:“南康守吴宝秀已得安居牖下,宗尧何独不然?”一贯揭入,即释为民,未几卒。天启时,赠光禄少卿,赐祭,录一子。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陈增之死:
唯稍畏淮抚李三才,不敢至李所住泰州
。李亦密为之备,佯以好语陈增曰:“公大内贵臣,廉斡冠诸敕使,今微有议者,仅一守训为祟耳,他日壤乃公事,祸且及公。虎虽出柙,盍自缚而自献之?”
增初闻犹峻拒,既又歆之曰:“守训暴敛,所入什佰于公。公以半献之朝,以半归私帑,其富甲京师也。”增见守训跋扈渐彰,不复遵其约束,心愠已久,因微露首肯意。
李中丞觉之,潜令其家奴之曾受守训酷刑者,出首于增,云守训有金四十余万。他珍宝瑰异无算,并畜龙凤僭逆之衣,将谋不轨。李又怵增急以上闻:“公不第积谤可雪,
上喜公勤,即司礼印可得也
。”增以为诚言,果以疏闻。上即命李三才捕送京师治罪,及追所首多赃。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陈增之死:增既失上佐,迹已危疑,其部曲亦有戒心,所朘取不能如岁额。上疑增屡岁所剥夺且不赀,又苛责之,李中丞又使人胁之,谓“
阁臣密揭入奏,上又允矣
。”又曰:“
某日缇骑出都门矣
。”增不胜愧悔,一夕雉经死。名下狐鼠惧罪,即时鸟兽散去,
其署中所蓄,中丞簿录以献。江淮老幼,歌舞相庆。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陈增之死:说者云:“淮抚匿增金钱巨万,所进不过十之一二耳。”此固未足信,
即有之,诛剪长鲸,其功不细,以此酬庸,亦何不可
?
《定陵注略(文秉)》卷九,淮抚始末:
时矿税诸奄横行恣睢,陈增在淮,尤无状。三才悉力与之搘拄,三才家在畿南,不乏奥援,牢笼驾驭,榷谲纵横。神宗用其言,撤增,东南胥得安枕,而功高望重,颇见法色。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万历二十八年三月初一:
凤阳巡抚李三才奏:逆党就擒,乞诛渠魁以正典刑,安反侧以杜乱萌。
盖赵古元者,
自以宋朝后代
,生有异姿,久蓄不轨之念,将发大难之端。易名而游,四方挥金,而结亡命,流寓岂砀,潜至房村,
题诗见志
,显为不道之词,伪帖总兵,济以妖邪之术。而孟化鲸等遂欲藉此摇惑大众,称世道之将变,尊古元为真人。至王松感九泉之梦,献女乞二官之封,古元且悬示通途,自称国王,邂逅群小,辄授将军。观其书与化鲸招兵十千,约以二月二日,各处兵马八路齐起,先扬淮;次取徐州新河口,阻绝粮运;次取金陵、燕都,大事可定。又称有精兵十万,夹杂粮船帮内,其及状甚真。
当矿税纷纭之秋,正奸雄观望之际
。徐州南北咽喉,古元欲扼险据要,图兴大事,群小附和,妖言蜂起,万室惊惶。若非天夺其魄,阴谋豫泄,逆党就擒,则以妖异之流言鼓易摇之众,听乘人情之缺望成不逞之狂谋,即黄巾、赤眉之祸再见于目前,变生呼吸,可为寒心。
若化鲸等将市井狂徒失业怨望,当此水旱频仍,赋税繁重,计不聊生,皇皇思乱
,而古元啖以微利,堕其术中,为之羽翼。虽兆乱之机一揆,而造谋之因稍异,马登儒吃文商而事魔,而造推背图、阵法图,惑众有证,骈斩何辞?其余分别徒遣,宥以宽政,开三面之网,示更新之路,则反侧自安矣。若古元者干不赦之条,所当严缉正典以绝祸本者也。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妖人赵古元:
庚子之冬,江南传闻淮沛间大盗起,且如赤眉黄巾,旦夕扰宇内,既而次第就擒,则当事张皇太过耳。时有赵古元者,本名一平,浙之山阴人,惯习妖妄。有丽水县妖妇人王氏,亦假佛号惑人,传派孙枝,与义乌县吏人陈天宠同志,淫朋传香,浙东一路愚民,皆为所诳诱。会王氏夫死,一平构娶为配,造为《指南经》等妖书,令天宠等诸党,投散各省会,以及两京,其事渐彰。惧祸及,乃走杭州,复聚众逞妖,为诘盗者所谁何,辄拒捕杀人,窜走徐州,改今名。
时税监陈增横于彭城,诸无赖猬集,颇从古元习其教。抚院李修吾侦得,密遣健卒搜捕,尽获其徒党。李欲张大其功,上捷于朝,云:“古元造反,窥伺神器”,乃又改其名曰:“
赵赶朱
”,意且将图革命。而徐州兵备郭光复,又附会其说,益侈言立擒大逆,朝野之福。
《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妖人赵古元:
时四明当国,田任邱秉枢,皆谓事小不足当封拜重典,且古元祸首逸去未获,遂迟其赏
。未几,古元复亡命三辅,至宝坻县被获,械送都下,讯验具状。法司会谳,用妖言律,古元、王氏、陈天宠三人枭示,余或论斩遣戍有差。是役也,古元正与杨应龙俱授首,
李中丞自负再安宗社功,出播州上,而为庙堂所排,怏怏见词色
。次年辛丑外计,郭光复坐浮躁降级,以获古元功,得复原职,独不及中丞。自是中丞益不平,与朝端如水火。又六年而刘天绪事起,一时持论者,遂立意挫抑之。
时中丞方拟入相,诸参疏攻孙司马,实代中丞泄愤也。不知古元罪状止此,无可加,而
李中丞极力描写,谓古元为宋朝苗裔,生有异姿,题诗见志,伪帖总兵十万,约以二月二日八路齐起,先取淮阳,次取徐州,次取金陵、燕都。精兵十万,夹杂粮船帮内,其反状甚真。总皆风影之词,毫无证佐
。比近畿获古元,则事在刑曹,情状毕现,有识者益笑李说之诞,而李亦咋舌退矣。若天绪之僭帝号,擅拜官,且谋震惊陵寝,戕害公卿,逆谋显著,此岂可同日语哉?操白简者,以意中所爱惜评议公罪,而事变之大小,刑赏之轻重,概置不论矣!
《皇明留台奏议(朱吾弼、李云鹄等辑)》卷十二民隐类,请缓徵弭乱疏(朱吾弼)万历二十八年四月上
臣承乏江上,弭盗安民,乃其职掌。迩者逆恶赵古元、孟化鲸等,无知么么,敢于狂逞,虽古元未获,业已伐谋执党,意自悔祸远遁。乃本月初四日,臣又接淮徐兵备副使郭光复申到淮安府抄録逆贼僞示,内开:
顺天王诏谕:孤立为王,非图尊贵,实救万民。卽今宠用宦官,不纳忠谏,听信姦妄,剥尅民膏,残害生灵,天人共怒。切照连境凶荒,万民涂炭。去年淮、徐二郡,二麦少收,虽种秋田,先遇炕阳,禾稼枯藁,后遭大雨连绵,水深丈馀,渰没已尽。又兼太监抽税,扰阻客商,民无营计,日亦难支。即今青黄不接,百姓流离,嗷嗷待毙,孤心恻然。今举大义,替天行道,应命顺人,自立为王。特示诏谕本郡在城并附郭鄕村镇集居民得知,如有早识时务,顺命投降,兵到秋毫无犯,将尔百姓大施赈济。万历二十八年以前拖欠钱粮,尽行宥免,以后蠲免三年,稍甦民困,拯救残遗。再赦释狱囚,以取豪杰。上至官将,下至军民,有能献仓库城池门禁,定封矦爵,与国同久。若能聚千人,短住粮运,封为伯爵。聚百人,或献银百两,或米百石,封为指挥。如若执迷,不识时势,抗违天命,不顺孤者,大兵至日,诛戮一空。汝若顺命,所有害民,□官汗吏,与尔除害,决不食言。故兹诏示,遐迩知悉等语。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政乱民离、目击真切、恳乞圣明,承天念祖、救之水火以自尽君道疏(三才罢税第一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五月
窃自矿税繁兴,万民失业,朝野嚣然,莫知为计。阁部、九卿、台省、百执事无不诵言之,忠臣、烈士、孝子、仁人亦无不极言之,皇上莫之省也。岂以或出于风闻而不足凭与,抑以或过于激切而不能听与。臣今所言,何能加于诸臣。顾披肝沥胆,必欲一效于陛下者,实以得之于目击之真,申之以和平之说,不敢浮乱蔓语,一味真诚,为万民请命。知皇上仁孝神明,当必有洒泣于臣之言者。
夫皇上之位,上天所托之位。皇上之天下,祖宗所授之天下也。天以大位托之皇上,岂以崇高富贵独厚一人?盖付以亿万生民之命,使司牧之也。故曰“天子”,言“代天子万民”也。则凡寒者衣之,饥者食之,一民不得其所,皆子民者之责也。祖宗以大统传之皇上,亦岂以崇高富贵私其所亲?盖授以亿万生民之命,使安养之也。故曰“嗣君”,言“继祖宗为民主”也。则凡寒者衣之,饥者食之,一民不得其所,皆主民者之责也。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政乱民离、目击真切、恳乞圣明,承天念祖、救之水火以自尽君道疏(三才罢税第一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五月
乃今则如何哉?不惟不衣之,且并其衣而夺之。不惟不食之,且并其食而夺之。
征榷之使急于星火,搜括之令密如牛毛。今日某矿得银若干,明日又加增银若干。今日某处可税银若干,明日又加税银若干。今日某官阻挠矿税,差人拏解矣。明日某官怠玩矿税,罢职为民矣。上下相争,惟利是闻,远迩震骇,怨讟载道。子万民、君四海者,顾如是耶?
如臣境内抽税者,徐州则陈增,仪真则曁禄。理盐者,扬州则鲁保、卢政者,沿江则邢隆。千里之区,中使四布,棊置星列,如捕叛亡。加以无頼亡命,附翼于虎狼,不逞奸徒,托名于城社。如含山之潘元等,和州之陈所蕴等,淮安之马如壮等,扬州之蒋季柔等,瓜州之鄷奎等,仪真之吴大川、汪三等,泰州之郭实等,宿州之顾其礼、戴环等,或假雕印信而公行赫诈,或冒充名色而明肆抢夺。陆续经臣批行该道,有见问未结者,有已问充军者,有致书内使求免提解者。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政乱民离、目击真切、恳乞圣明,承天念祖、救之水火以自尽君道疏(三才罢税第一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五月
至如中书程守训,尤为无忌,假旨诈财,动以万数,破产倾家,十室而九空。屡有告发,臣亦屡批该道行查,手口拮据,日夜调剂,仅仅得此。然祸本不除,灶薪不去,左支右吾,终何底止?
昨运同陶允明新自楚来,为道彼中内使,沿途掘坟,得财方止。真有盗贼所不敢为、不忍为者。生者含冤,死者被虐,毒施人鬼,莫敢谁何。然此辈实不足责也,夫麒麟之于虎狼,凤凰之于鸱鴞,固并生于世也。人参之于砒霜,茯苓之于乌头,固并蓄于肆也。今惟近鸱虎而远麟凤,取砒鸟而弃参苓,乃令之曰:尔无杀人,无害人也。有是理哉?
故臣无责于此辈也
。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政乱民离、目击真切、恳乞圣明,承天念祖、救之水火以自尽君道疏(三才罢税第一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五月
夫民心之离叛,臣今不暇论;社稷之安危,臣今不敢论。独念皇上天托以司牧之任,而乃甘为此掊剋之举;祖宗传以安养之众,而顾使罹此流亡之祸。清宫静夜,试一思之,圣心忍乎?不忍乎?安乎?不安乎?臣知其决不忍且安矣。
且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皇上爱珠玉,人亦爱温饱;皇上忧万世,人亦恋妻孥。奈何皇上欲黄金高于北斗之枢,而不使百姓有糠粃升斗之储;皇上欲为子孙千年万年之计,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之计。试观往籍,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有不乱者哉?
及至于乱,则珠玉之贵,不啻粪土之贱;数年之积,不足一瞬之用。悖入悖出,失众失国。每诵斯言,心寒魄散。吁,可畏也已!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政乱民离、目击真切、恳乞圣明,承天念祖、救之水火以自尽君道疏(三才罢税第一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五月
夫皇上所居之位非他,乃太祖高皇帝之所相传也。太祖高皇帝非他,乃臣治内凤阳之所自起也
。元政不纲,黩货无厌,羣小擅命,横征暴求,是以万民不忍,共托命于太祖。太祖因而奋其一剑,扫清秽浊,受天大宝,是以得携而传之皇上。夫胡元盛时,幅员广大,士马强壮,无减于今日之天下,而太祖乃以布衣取之,如摧枯拉朽焉,何哉?则仁与不仁之验也。仁者散财以得民,不仁者亡身以殖货。先儒之言,岂欺我哉?诗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善镜者也。
且皇上代天以子万民,继祖以保宗社。一人之身不能独治,一人之力不能独运。于是设官分理,凡以为民。所谓巡抚者,安抚此一方民也。
所谓巡按者,按察此一方民,恐有害之者也。所谓知府、知州、知县者,知此一府、一州、一县之民之事,不令之失所也
。今采抽踏勘,俱会抚按。少有异同,动蒙切责。起解徵收,任委各司。驾言阻挠,便被逮繫。是上自皇上,下至抚按百司,无非为矿税计也。
故谓臣等为巡扰可也,巡害可也,知税、知矿、知盐可也。岂上天所以托皇上之意哉?岂祖宗所以授皇上之意哉?亦岂皇上所以设官命名之意哉?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政乱民离、目击真切、恳乞圣明,承天念祖、救之水火以自尽君道疏(三才罢税第一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五月
嗟嗟,当今时政之关者亦多矣。郊庙之不亲也,朝讲之久废也,密勿辅臣屡推而不用,台省各官既选而不补,建言得罪者禁锢终身,无辜被逮者幽滞囹圄。臣皆不及,而
独汲汲以矿税为请
,何哉?曰:此病根也。
夫人之一心,理欲不并立,公私不同道,此重彼轻,势固然也。皇上既溺志于货利矣,故目之所见,身之所接,昼之所思,夜之所梦,无非金宝珠玉者,所谓逐鹿不见泰山也。即有睿哲天真,时一发见,而欲海茫茫,随而扑汨之矣,何能及于政事哉?故古之抵璧投珠,不迩不殖,岂独非人情耶?诚惧此患耳。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政乱民离、目击真切、恳乞圣明,承天念祖、救之水火以自尽君道疏(三才罢税第一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五月
伏望皇上超然远览,庙然虚受,
仰思上天所以付托之隆,俯念列圣所以传授之远,察我国家之所以兴,鉴彼胡元之所以亡,痛赤子之伤残,悯海内之鼎沸,亟下明诏,罢天下矿税,其一应内使,尽数撤回,明示中外,与天下更始。其掘墓杀人、事有显迹者,仍严敕法司,明正典刑,传首四方,俾深山穷谷,僻乡下邑,皆晓然知我皇上敬天法祖、惠养元元,一应虐政,俱属此軰所为。则一私不存,万理明净,将见郊庙必不可不亲,朝讲必不可不复,辅臣必不可不重,台省必不可不信,建言诸臣必不可不用,无辜被逮必不可不释,大典自将次第举之矣
。
由此而纪之史册,传之万世,必大书曰:
万历二十八年,皇帝用都御史李三才之言,罢天下矿税,则至德深仁,鸿名徽号,行与天壤共永矣。岂不休哉?岂不烈哉?而臣以草茅疎贱,亦得附名不朽矣
。若置臣言而不听,弃臣计而不用,徒令禽视鸟息,坐待乱亡,被豸怀金,夸耀人士,则臣惟有愧而死耳。夫贞臣爱君,惟以效忠,烈士殉节,匪为图报,况臣束发立朝、渥受国恩、已逐而旋收、既废而复用者哉。则臣之竭力效忠,感知图报,尤万万不能已者。惟皇上留神照察,臣愚不胜踊跃候命之至。《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万民涂炭已极,乞赐省览以救天下疏(三才罢税第二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六月
顷臣以矿税殃民,如沸如羹,竭忠极虑,具疏上请。盖即臣境内之茹苦,而知天下之荼毒;即臣境内之流亡,而知天下之反侧。不敢无稽,不敢过激,直据见闻,明开祸福。自以皇上仁孝明决,本于天性,得臣此疏,将必慨然太息,澘焉出涕曰:何矿税之流毒四方也如此!何内使之暴虐吾民也如此!又何奸人之乘机诈害也如此!字字如获荆山之璧,言言如得夜光之珠。沛下明诏,悉罢各役,不俟崇朝,始于两畿,达于四海矣。
今既月余矣,翘首跂足,未之或闻,岂左右有所壅蔽耶?皇上神武不测,近习慑畏,谁敢寝格,自取罪戾,岂睿览有所未及耶?皇上聪明天纵,一目十行,又何至不遑,致此躭阁?
数日以来,远迩传闻,凡有章奏,但系矿税,即束高阁,一切不省。臣且信且疑,且警且骇。信斯言也,是治乱存亡之机也,臣不愿皇上有是也。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万民涂炭已极,乞赐省览以救天下疏(三才罢税第二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六月
夫天下之患,莫大于忌讳而不敢言,尤莫大于固拒而不受言。忌讳不敢言,罪在下,犹可说也;固拒不受言,责在上,不可说也
。臣之前疏,非泛常乏疏也,国脉民命之所关,天心祖德之所在也。《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盖言民之视听,即天之视听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不可拒也。
故臣反覆譬喻,几数百言,实集亿万人之心为一心,合亿万人之口为一口,剖肝沥肠,痛哭流涕,是即上帝明神遣臣以告皇上也,是即二祖列宗教臣以告皇上也,而何皇上之未即允行也
!
且皇上毋以民为弱也,皇上毋谓民可虐也。天佑下民作之君,君固民之主也;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则民又君之主也
。故省刑薄歛,视之如伤,爱之如子。人主能为百姓之主,然后奔走御侮,尊为元后,戴为父母,百姓亦长为人主之主。若休戚不关,威力是凭,劫夺之已耳,斩刈之已耳,孤人之子,寡人之妻,折人之屋,掘人之墓,奸贪残贼,
若近日秦、楚等处所奏,即在敌国雠人,犹所不忍,况吾袵席之赤子,无辜之齐民哉
!
穷困无聊,呼天叩地,奸雄乘机,遂生窥窃,如徐州赵古元之类是矣。夫有土有众,则人皆知有朝廷;众畔土崩,则人皆起为敌国。一旦风驰尘鹜,四方云扰,介焉之身,块然独处,即有黄金过斗,明珠填海,谁为守之?而又谁为运之?祗以藉寇兵而资盗粮耳。及至于此,即家散万金,人分双璧,亦何救于败哉!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万民涂炭已极,乞赐省览以救天下疏(三才罢税第二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六月
夫天下非小也,草泽之人至广且众也,其间欲为古元之所为者何限
?独以朝廷处置得宜,纲纪有道,欲乘之而无衅,欲挑之而无端,故俛首頫心,从教从令耳。今乃驱之使乱,逼之令反,一人背去,百羣遂奔,
臣惧百姓之不肯为朝廷主也。是故古之人君,譬之为六马,喻之为邦本,非直以其同胞一体,不忍残虐,实以此曹至弱至强,至微至危,亦不敢残虐之耳
。试观叔季之世,所以亡人家国者,岂在勍敌外患哉?
民心一去,天命随之,历代相传之业,斩焉绝矣
。汉、唐、宋而下,可历而数也。吁,可畏哉!可畏哉!语曰:祸不好,不能为祸。今其乐祸也已。夫臣之心亦苦矣,臣之积虑非一日矣。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万民涂炭已极,乞赐省览以救天下疏(三才罢税第二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六月
有谓臣职已尽,无复有言者。臣以为或属仪文制度之差,或系用人行政之谬,所损无几,一言可已。此则何等利害,何等喫紧!一日不止,宗社一日不安。若亦以一言塞责,名之曰误国,是谓不忠,臣不敢也。
有谓可遂乞身,不必再言者。臣以为或有不合于时,或有不信于上,或有繫念于子舍,或有牵情于内顾,可以杜门托疾,一辞而去。臣则二亲已塟,义当致身。羣工见信于朝,明主委任甚重,当此危急之日,祸乱之兴,乃遂苟且避难,全躯自保,名曰弃国,亦谓不忠,臣不忍也。
有谓气数实然,不当力争者。臣以为夏暑冬寒,天之气数也,而衣葛衣裘,乃以人力而回天;山高水深,地之气数也,而用马用舟,乃以人力而转地。即令小民实当气数之厄,皇上犹当劳心焦思,百计拯救,况此气数,在我自为之而自止之,俾各安家乐业,只一转移之间耳,安得归罪岁凶,而漠然不之念耶?
有谓迹类好名,不可再言者。臣以为或无病而呻吟,或危明而忧治,或虚诞而不情,或悻直而太戆,有意求名,故曰好名。今则万民实在倒悬,宗社实在垒卵,日夜咨嗟,声泪俱尽,惟知有国,何知有身,况曰身外之名乎?倘皇上嘉纳臣言,一赦天下,则皇上得尧舜之主之名,臣亦得尧舜之臣之名,亦非臣之所恶也。
《万历疏钞(吴亮)》卷二十九,矿税类:万民涂炭已极,乞赐省览以救天下疏(三才罢税第二疏)
李三才,巡抚淮扬都御史,万历二十八年六月
夫都御史之位不为卑矣,都御史之禄不为薄矣,乃从令则富贵长保,不从则贫贱立至。顾臣毫无繫恋,弃之不啻敝蹝焉,岂臣好恶之性与人殊哉?所欲有甚于身荣,所恶有甚于身辱,故舍彼取此,掉头不顾耳。皇上即此亦可以一思矣。嗟嗟,臣之口舌敝矣,心胆裂矣,无复说矣。
倘皇上犹谓臣言不实,臣心有他,乞先斩臣头,悬之正阳门外,而后亲临朝宁,大集勲戚,又武大小百官,一一面询,果否万民有水火之苦?是否宗社有危亡之忧?各处地方曾否有杀人掘墓之事、卖儿鬻女之惨?
大奋乾纲,速下臣疏,尽除前令,其一应假旨作威,结党煽虐,严行各处抚按查勘明实,如律究罪,传首天下,明示中外,于以报匹夫匹妇之讐,于以洩孝子慈孙之愤。
皇天后土,二祖列宗,实闻臣此言,是臣草矛之微,遂能挽国家无疆之祚,鸿毛之躯,乃能救百万生灵之命,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岂不幸哉,岂不幸哉。若皇上仍不加察,照前留中,亦望察臣无当,速赐罢归,别选才贤,以补臣职,臣之愿也,然非臣之所得已也。臣不胜泣血推心待命之至。
《抚淮小草(李三才)》卷四,第三停罢矿税自陈疏:
奏为积劳成病积忧增剧恳乞圣明亟赐休致以全臣节事(三才罢税第三疏)万历二十八年八月十八日
臣系武功卫籍,陕西临潼县人,中万历二年进士,历由郎署以至今官。窃念微臣素门贱品,轮翮无取,幸值休明,谬蒙简拔,方且矢心于天日,愿言竭力于涓埃,不谓天不从人,命与时忤。
去年出都,于时臣年四十八耳,颜色和畅,头颅无改,据鞍顾影,尽可驰驱。乃自受事两月,须鬓陡变,延至今夏,更觉枯藁,泻痢交作,饮食顿减,日卧短榻,奄奄待毙。亟延医生沈道辉等并令胗视,俱谓元气已虚,外邪甚重,非假静摄,难望生全
。况今税使之督征,星火载道,商民之泣诉,血泪盈庭。臣欲苟顺时政,则民命日蹙,且恐有窃发之虞;臣欲少救目前,则天听日高,更恐被阻挠之罪。昼夜咨嗟,进退维谷,忧心如焚,病势转剧。即今闭门月余,诸事沉阁,勉强支吾,臣实不逮。
伏望皇上察臣病非假托,
怜臣情非得已,早赐罢归,别选才贤,速赴调剂
。岂惟病臣免狼须之苦,而地方亦获安堵之休矣。抑臣闻之,卫臣史鱼既死之日,犹以尸谏。臣即死生未卜,忠爱之心,岂敢以身之去留自后前人?
《抚淮小草(李三才)》卷四,第三停罢矿税自陈疏:
奏为积劳成病积忧增剧恳乞圣明亟赐休致以全臣节事(三才罢税第三疏)万历二十八年八月十八日
盖闻九重之位,最尊最苦,极高极危,实非得肆之地、逸欲之乡。故有天下者,有四大可畏,而夷狄之侵凌,寇盗之扰攘不与焉。曰
天命之靡常也
,曰
民心之易离也
,曰
古训之不可不遵也
,曰
祖宗之不可不法也
。能知所畏罔不兴,不知所畏罔不亡。皇上聪明天纵,实非臣下所敢望其万一。试以今曰之政令,今曰之人心,仪度得失于四者之间,当自有神明睿照,瞻言于万里之外者,臣下之纷纷喋喋何为哉?
盖知其苦而图之,则尊而乐矣;知其危而慎之,则高而安矣。故愿皇上之一留意也。夫西之哱拜,东之关白,蜀之播酋,岂不桀敖跳梁,杀人屠城,当今称大患巨难哉?不知其害实小,其势实远。譬诸人身,犹四肢之有疥癣也,腹心无恙,销灭可期,未闻有以疥癣而杀人者也。
匹夫匹妇,至微至弱,挞之而不敢怒,詈之而不敢言,可谓细小易制矣。不知其害甚大,其势甚近,譬诸人身,犹腹心之有病痛也。乘虚一举,颠仆莫救,纵使扁鹊在前,仓公在后,惟有望之而走耳
。四肢虽具,溘焉凋谢,是哱拜关酋连袂于中原,播贼应龙挥戈于肘腋也。其轻重利害,岂可同曰语耶?昔人以水喻民,载舟覆舟之説,真有味之言哉。
《抚淮小草(李三才)》卷四,第三停罢矿税自陈疏:
奏为积劳成病积忧增剧恳乞圣明亟赐休致以全臣节事(三才罢税第三疏)万历二十八年八月十八日
盖天命之所系者在此民,古训之所重者在此民,祖宗之所保乂者在此民,故一畏民而三者无余道矣,一爱民而畏民无余事矣。惟我皇上猛然回心,幡然改虑,毋狃于小喜而远其大忧,视民如伤,保民如子,宗社之福,天下之幸也
。人之言曰:身之既隐,焉用文为?不又有曰:忠臣爱君,惓惓无已者乎?臣不自揣,辄尽其愚欵,自附于忠臣之心,窃比于史鱼之义,惟皇上加意省察。臣不胜恳切待命之至。为此具本,专差承差蔡宗齎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东林列传(陈鼎)》,李三才
外史氏曰:道甫先生,豪杰而有圣贤之资者也。当其在位时,所行之事,雷轰电掣,雨注风飙,令人有不可测者。至于律身以廉,居心以正,不染簠簋,不蹈邪径,所用吏皆才能之士。
其属员于常俸外,多资以金,使之不贪。结纳赠遗,以千百计。盖其善货殖,能运算,获息甚阜,而人多归之。惜乎为宵小所忌
!
假令予以大位,勘乱治平,未必非管、乐之流焉。余故曰:豪杰而有圣贤之资者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