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38:悼亡者(上)
“悼亡者……?” “没有人知道他悼念的是谁。但他一直在那里,介于生和死之间,悼念着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 极星在楼梯口与森川和雨声汇合时,心里还琢磨着柴田的话。仔细一想,好像到现在为止她对这个世界中存在的“死亡”都没什么实感。哪怕亲身参与了白椿的死,都是在知道她会被重置的情况下。尽管黄泉承认重置后的白椿或许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她,但到底不是彻底的神形俱灭。 不过,会这么想或许是因为极星依然在心底无法接受白椿死亡和之后连带罗纳德失踪的事实吧。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注意到她这个表情的森川投来关切的眼神,极星则假装没看到。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森川的关心,也不想把自己的痛苦转移到他身上。事到如今,哪怕把“懊悔”“不安”之类的字眼挂在嘴边又能改变什么呢?说出来除了让它们的分量变得更沉重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不知是不是双胞胎的心意相通,雨声似乎察觉到极星的心理活动,没有过多关心她。三人走下楼梯来到三楼,却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被人叫住了。 “等等!你们是要去楼下吧?” 一路小跑地过来的是神无光,那个总是笑容灿烂的少年。今天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而是极其认真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森川问。 “能带上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很突兀,极星看到雨声和森川明显愣了一下,自己也是这样的。神之子姑且不论,三层以下对人之子来说应该是非常危险的,这是这个世界居民的常识才对。而对于神无来说,如今的生活应该是非常安定、没有这样冒险的理由才对。 “你去做什么?”雨声面色不善,“你去了也只会添麻烦。” 神无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别这么说嘛。从别人嘴里套话这种事,我应该比你们都擅长。”的确,神无给人异常放松的氛围和亲近感,或许正如他所说有了他对打探情报更有利。可是…… “下面很危险。”极星注视着神无的双眸。虽然他满脸笑容,那双眼睛却是毫不让步的认真,宛如一堵坚实的墙壁,质疑和困惑都无法撼动分毫。 “我知道。”神无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会受伤的。” “罗纳德可能在楼下。” 极星一时间说不出话。罗纳德不见了,这个事实再度被提起,心头传来伤疤被揭开的刺痛。而更让她感到痛苦的是,自己依然不能为他的失踪停下步伐,还是要朝着自己那个唯一的目标前进,甚至用更加投入地思考那些关于目标的事来逃避承担责任。神无的出现再度提醒极星自己究竟是个多么冷漠的人,这种冷漠让她感到强烈的自我厌恶。但或许正因为此,极星对指出这点的神无心存感激。是他给了自己为罗纳德做一点事的机会。 森川和雨声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她,似乎一直认为把决定权交给极星比较好。 “万一……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神无君不怕吗?” “别看我这样,我也多少能战斗的啦。”神无笑着摆手。不过,这点的确看不出。 “那走吧。”极星说完,与森川和雨声分别交换了眼神,他们好像也都没有意见。 “先去二层吧,或许有罗纳德的线索。”神无提议,于是他们就带神无去了二层见黄泉。没有了白椿的二层空气变得没有那么压抑,不知是不是极星的错觉,那些零散在走廊上的人偶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空洞无神了。 在去往黄泉房间的路上,极星又遇到了上次那个画画的孩子。那孩子似乎不记得她了,好奇地打量着一行人——他身下压着几张画纸,上面画的是鲜花和草坪,还有微笑的卡通太阳,与上次截然不同。 “是的。不得不承认……那孩子离开之后,二层的大家都好了很多。” 黄泉还是一如既往用点茶招待众人,不一会忍也送来了点心,是豆沙包。 “白椿被重置了吗?” 黄泉摇了摇头,“不知道。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但我们没有感觉到,或许她这次不在这层。” 神无询问了几句关于罗纳德的事,黄泉则表示没有在二层见过这个人。然后,极星喝着微凉的点茶告诉了黄泉自己要去一层的打算。 “奶奶,一层的’悼亡者’到底是什么?” 黄泉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叹了口气。她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但很克制,并不会让人有被无力感所感染的感觉。 “那孩子叫’绀青’。”说着,她突然抬起头看向极星。那明显有指向性的眼神让极星一愣,接下来黄泉即将要说的人和她有关,这是极星唯一能从那眼神里解读出的东西。 但她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回报以困惑的表情。黄泉就这么接住极星的表情,继续说道:“那孩子是为了飞鸟而生的。” 预料之外的名字,极星心里咯噔一下。不仅是因为这件事与姐姐有关,而且“悼亡”这个词与姐姐联系在一起让她心头不好的预感极速膨胀起来。冷静,要冷静。她告诉自己,一只手轻轻掐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用痛感强迫自己从不祥预感的泥沼中脱身、集中精力于现实。或许有哪里搞错了,或许只是自己误会了而已,不能屈服于恐惧感。她向黄泉投去几乎祈求的目光,此刻极星多么希望黄泉给她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答案。 “别担心。”好在黄泉察觉到极星的不安,于是语带安慰地解释道,“这孩子是旧世界的遗民。只是在新世界找不到飞鸟,于是认为她死了。” “找不到……?” “是的。那孩子竭尽所能找了他能找到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找到。再加上经历了世界重置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于是他就认为飞鸟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这个人或许是与极星极为相似的人。虽然不清楚他如此执着姐姐的原因,但重叠的经历还是让极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感到一丝同情和共鸣。或许,他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人?尤其是在对姐姐的寻找这方面他们是一致的。那么……就有沟通的可能,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线索。想到这里,压在心头的沉重情绪似乎变得轻盈了些。 “我原本也想和你们一起去的,但是二层的大家没有我的话不行,抱歉。” “没关系的,奶奶您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 极星放下手里的茶碗,差不多该告辞了。见状,黄泉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你们。” 神无问:“是什么?” 黄泉说:“火焰是没有感情的。既不是慈悲,也不是残酷。” 极星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去了就明白了。”说着,雪白的少女再度伏低身体、用额头触碰榻榻米,“祝各位一路顺风。” 黑色,黑色。浓厚的、纯粹的黑,仿佛把雪白的世界彻底反转,露出隐藏的内里。黑色的梦不带多余的要素,干净而空旷,融不进任何杂质。四四方方、空空荡荡,仔细地将位于世界中央的少女与一切多余的因素隔断。这样的梦境是神的赐福,是让少女得以从白天必须要接受和梳理的铺天盖地的信息中解脱出来的一方小小净土。 少女就这么躺在那里,侧着身子,好像在小睡。紫罗兰色的长发温柔地覆盖着她的身体,她身上穿的丝绸睡袍也是纯黑的,整个空间中唯一的亮色就只有少女洁白的皮肤,仿佛纯黑夜空中一枚小小的月亮。 青年试图接近梦中的少女,却在下一秒就被对方察觉。少女睫毛微颤,醒了过来。血红色的瞳眸,颜色与青年一样。 “瞳小姐,您好。” 青年向少女行了脱帽礼,少女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仅仅只是注视着他。 “抱歉突然造访您的梦境。此番我们来其实是有事拜托您。” 少女依旧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宛如冰雕的精美人偶。青年耸耸肩,虽然这场面的确有一丝尴尬,不过她的性格向来如此。 “那还是长话短说吧。”说着,九尾朝旁边退让,让瞳的目光能触及他身后的青年。那个青年身着斗篷和西装,碧绿色发、刘海遮着一边脸,无疑就是神的使者之一,杀戮人偶一号。 但在与青年目光相接的同时,瞳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终于开口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神大人,请您说明一下。” 九尾了然地一笑,看来神说的没错。在这名少女眼里,外貌并不是判断一个人身份的首要特征。普通人只能看到这个世界上居民的“外壳”,她却能一眼看出外壳下涌动的“信息”,也就是构成居民的“本质”部分。因此哪怕披着杀戮人偶的外皮,她也能认出内里的是神明本人。 并且,也一定会提供帮助。这是神向九尾保证的事实之一——瞳对神的忠心不会动摇。 “说来话长了。”杀戮人偶外壳的神开口道,虽然用的还是罗纳德的声音,语气却的确能听出不同,“瞳,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 “对。你需要帮助我们,把我们的意识送进’信息流’,然后到’树’的身边。”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