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夜

我和她是在一个网络小说书友群里认识的，当时，我十八，她十四。 我们在群里因为剧情的走向争论不休，直到作者在第二天照抄了她的创意，我才不得不承认那设计的巧妙与吸引人。 她就这么闯入我的生活。 “大叔，干嘛呢？” 只比我小四岁，却叫我大叔，当然，我现在已经习惯了。 “我赢了哦。“ 我记得那天，很清楚，那天我和她聊了一个通宵，忘了收窗外的被单。 于是，我们便通过两个微不足道的账号开启了我们的故事，后来那部小说烂尾完结，作者解散了书友群，但我们的友谊已根深蒂固，不知从哪一天起，我们的互动再未中断，哦，不对，我知道，感谢腾讯的聊天火花，是1302天。 她向我分享自己的初中生活，后来是高中，在熄灯后的宿舍，偷偷用被子蒙着头敲着字，从课间的英语小测到其他班级的小小八卦。我则跟她抱怨着难上天的高数，不是开会就是活动的周末，以及身边那些让我又爱又恨的傻*舍友。 “哎，感觉大学好有意思啊，我都要在这儿憋出蘑菇来了。” 大学可一点都没意思啊……不过，长蘑菇的高中生，听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气死我了，我们班男生居然说我矮，我直接朝他膝盖踹了一脚。” 嘶，为这位兄台的膝盖默哀一秒…… “我考到你旁边城市的学校了哎，不过这居然也有一百公里啊，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啊？” 她的高考成绩不错，至少比我高多了，从西江沿岸到这尘土飞扬的地方，真有她的啊……不过后来直到我毕业，我也没有去见她一面…… “我体测跑了第一名哦！” “我刚刚去吃火锅啦！” “看，我给学校的猫学长做了个窝！” 真有活力啊…… 她很可爱，不过我没见过她，哪怕是照片，但我仍然觉得她很可爱，这是性格上的感染力，有这样天使般性格的女孩，除了可爱，我想不出什么多余的形容词点缀。 窗外的闪电划破夜空，一瞬间的白昼刺破了我的回忆，我这才意识到，我已在阳台端坐了几个小时，在回忆中沉溺许久。 我站起身，看着窗外，雨幕从远处推进而来，我身处于这雨夜，风从窗的缝隙中鱼贯而入。 我锁上了阳台的玻璃门，走到柔软的床。 在雨夜，我盲目地刷着手机，我在等她的消息，我知道，一定会有的。 “晚安啦，大叔。” 她会在每晚的十一点，准时给我发晚安，但我知道，她从不如她说的一样睡去，也许两点，三点，她还会来找我，向我抱怨游戏里的某个队友，虽然她的游戏水平比小狗爪玩儿出来的也强不了多少。 “晚安。” 我关上了卧室的灯，放下了手机，黑暗一瞬间笼罩眼前，我闭上双眼，静静躺在了床上。 夜深了，在这雨夜，嘈杂的世界一刻不停歇。我听到雨滴拍打叶片，听到海浪冲刷沙滩，听到黑鱼跃出水面，听到那艘儿时曾乘坐过的巨轮，“渤海明珠”号，正咆哮着驶进港口的水道…… 身边的一切，远方的一切，无论多么微小的声音，都如雷鸣，惹得我心烦气躁，疲惫不堪。 我没能睡着，而是翻滚着折磨夏夜的薄被，在雨夜，在这如海绵般吸走了一切光明的漆黑卧室，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她在干嘛呢？ 她睡着了么？ 于是，与她的每一次交谈，每一个标点与字符，每一个寂静夜晚的思念，刹那间山崩般涌现，顺着呼吸弥漫在这雨夜，无法逃离，无法驱散。 在这雨夜，在这长久的辗转之中，恍然间，我才意识到，我未曾听过她的声音，未曾见过她一面，但是我的灵魂也许已经被那尺寸之间的小小荧幕以及背后那个宝贵的青春的人给俘获。 我做不到不想她，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愿望，我的心灵对她敞开，我的灵魂早已不再设防。 啊，原来是这样么，在这雨夜，我才明白这几年来的陪伴，我与她的故事，那些日日夜夜的繁杂注脚，究竟意欲为何。 但是，我真的配享这一切么？ 我用自卑的锁链武装自己，我知道我需要这些，不是因为我想亲手斩断这情愫，而恰恰是因为，我对她的爱，不容挑战。 在雨夜，我的灵魂审视着黑暗中的自己，我的灵魂不如她健全，我的智力不如她敏锐，我的性格不如她开朗，我的人生也不如她精彩…… 也许，除了年龄稍大，我没有一点比得过她吧。 这样的我，连向她表白的资格都没有吧？ 但是，我做不到啊…… 所以，在这雨夜，我放任手机荧幕的微光刺破黑暗的促狭，我已无法忍受，正如那汹涌的海水，面对着柔和的升起的月，屈从的理所当然，无怨无悔。 我向着那绝对的无法违抗的引力低头，顺从着内心的狂想，又杀死了内心的欲望，在这雨夜。 “我希望有人爱你，真的……” 荧幕闪烁，跳跃着我这如痴如癫之人，无数次退格斟酌又重新输入的文字。 “但若是那人一直不出现，那就请允许我……” “做这世界上，第二爱你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