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战锤:特拉维辛往事——总集篇

2023-08-15 02:08 作者:誓约意志  | 我要投稿

【不只人类,凡智能所属,大多自命不凡,盖因自然演化速度不及文明演替者,十有八九也…然,傲慢乃万灾之首,亘古不易。】 入夜,粗大的风倒木被更加粗大的臂膀挟住,从土灰中擎起,拖回洞窟,洞窟里进十余米,背风干冷,原是熊罴的巢子,直至它一家老小全祭了特雷维尔辛的饥肠,无需火石交击,只一搧乎,早先掩在火塘里阴燃的火种便窜起苗子来,软火似舌,舔殁了早备好的引火细绒,遇风则硬,硬而为齿,转又向覆在上面的枯枝扑去——不用招呼,橘黄色的爪牙便兀自吞吃起特雷维尔辛徒手拆碎的枯木粗桩,大口大口的吞,片刻间便驱散了洞窟内的寒意和众人口鼻喘息间呼出的白气,火动哔啪作响,把影子投在赫赭色的岩壁上,拉扯成细长的怪模样。 浸沤生皮的池子在火塘对侧,紧挨卧铺,更靠里的位置上,如今早已结了层又薄又硬的冰茬儿铺底,岩壁上挂着不知名兽类的皮毛——自然是柔顺黑亮,鞣制完全的样子,在皮毛之上有几根锲进岩缝的木楔,楔子上钉着硝成标本的兽首若干,有熊的、虎的、雄鹿的,更有认不出品类的本土物类的,个个大的惊人,残有威势,栩栩如生…阿斯塔特的超人视觉不会说谎,借着昏黄的营火,雅克大致估量,那雄鹿的角独独掰下来也有自己的腿样长,拳般粗,相同比例之下,其余兽首的尺寸可见一斑。这些东西和与特雷维尔辛一同来此的自己等人的境遇何其相似,几个小时前被人徒手缴械的情景犹在眼前——如果正在拨火劈柴的某人没有留手,几大拳几大脚下去,被格杀当场的阿斯塔特并不会比肉入腹、皮作衣、首为观的兽类高贵到哪里去,一时间被倒提着腿,拖回洞窟、剥壳拆骨、架上火塘的画面闯入雅克们的脑海,那人等肉熟透时咧开的牙口被火光映得雪亮……妄想是那般真实,让雅克们也不免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只见钉在岩壁上的鹿首那空洞的干瘪眼眶和身后化在沸腾雪水里的风干鹿腿肉沫——用石刀现刮下来的——传来的浓重腥膻味。充作锅子的是一顶目镜破损的动力甲头盔,此时此刻正被白垩石塔成的临时灶台架在火塘上炙烤。 那刀像是刮在他们心上。 那腥气像是他们流的血。 那炙烤的像是他们的头。 不过片刻,腥味儿消淡于夜风,伴着白花花热气蒸腾出的馥郁香气弥散开来,充填满整个洞窟,片刻前的妄念、幻像便随之消散,就像疲倦带来的一般恍惚,倏地没了影儿。 “开饭了,兄弟。” ………… “人在孤身一人的时候,说不定怎么,就会很简单的死掉,像冬天没窝的兔子一样,风一刮,魂儿就飞了。” ——前辈真会说笑。 ——我们可是阿斯塔特,岂与凡物等孱?! “大个儿兔子也是兔子。” “你们也要注意不要落单!” 濒临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次呼吸,雅克无来由地回想起特雷维尔辛曾对围坐在火堆旁的他、他们述说过几句没头没尾、神经质的话语…以及当时那满嘴风干肉渣儿木屑一样的口感…等不及他细品,一阵恶寒便从早糟烂透了的灵魂深处袭来,与外部世界的风雪里应外合,转瞬间即吞没了雅克、雅克们的知觉,然后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嫌弃至极地顺走了几条缺斤短两的性命。叹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一扭身融进风雪,再要寻,影儿都无了。 ……………… 风雷激变,铁石天降。 地上多了个大坑,岩石蒸汽扶摇而上,高耸的垂直烟柱连接着铅黑的积雷云,时不时探出几道银蛇与坑沿儿处闪烁着零星电光两相映衬,坑底半凝的暗红熔岩咕噜噜冒出灰黑的气泡,简直就像是三流科幻小说主角口中“这里曾是华盛顿…”的现场。 雷鸣一闪辄逝,却震悚人心,难以忘怀。 陡然间,一个声音,一个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将自天际坠下的舰骸所自带的那股子异物介入感破坏的荡然无存,转瞬间将其归化入世界本身亘古不变的原生氛围之中,那似乎永不休止的风雪之中。 可谓是一口吞下,无有丝毫拖沓。 呜——!! 雄浑苍凉的嗥叫声从林海深处传出,满溢着一种亘古而渊远的古老韵味,听闻到这番异响的几人不由得遍体生寒,久居山林间的特雷维尔辛更是面沉似铁,缄默如冰。 ………… 噩梦,不间断袭来的噩梦。 黑喑,无边际可及的黑暗。 幻痛,不可言不可视不可触不可止。 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 正在发生? 将要发生? 正在发生… 将要发生…… 正在发生。 将要。。。 阴霾的规模转瞬之间便膨胀到足以吞噬未来存在意义的程度,仅稍有预见,便受压,喘不过气来。 没来由的,我对明天的到来产生了畏惧。 ———————— 金光洗炼着噩梦,将梦境染作纯白。 …… 无所见所在 有一位存在 在第一个文字被书写之前 当第一位酋长还未建立他的部落 他就行走于大地之上 他见证了人类第一场谋杀 目睹了罪恶之城​蛾摩​拉的毁灭 他在洪水前造出方舟 他曾分开红海带领以色列人走出埃及 他告诫特罗伊人不要打开城门 他在罗马击败迦太基时哀叹 “下一个是谁”​ 这并非是在发问 他知道 他哀叹 正因他知道 ———— 要冷静。 原体正赶来。 帝皇还活着。 人类帝国将永存。 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 相关cv18468017 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自己赢了。 一半以上的敌舰被我等埋葬于此。 余者中的大部分趁着眼前恶魔世界从复数变为单数的炸裂盲目的跳进被『死者』超新星式的回光返照行为瞬间撑大,后又消泯于无形的亚空间裂口中。 希望人有事。 …………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也没把事跟他说透… 当年的事。 发生在原体和军团身上的事。 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 从头至尾不知道什么是恶魔、什么是混沌的人无比幸福,我不想打破这份“完美”,连相与的念头都未曾升起…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想起了许多自己还是军团的一员,刚刚通过遴袚成为阿斯塔特时的事,那时原体还有一双人腿,钢铁之父的头颈也还无恙。 …………………… “任谁都不会把老巢被人一把火点了,炸个稀碎的烂事轻易翻篇!”骂骂咧咧。 与其说是盲跳,不如说是被恶魔世界的火葬仪式卷入的帝子驱逐舰回到了过去。 坠毁? 迫降? 随你怎么说~ 总之在一阵绚烂的爆破特效CG放完之后,劫后余生的五人小队彻底没了念想。 转身走入林海雪原间成为了他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后路已绝,唯有向前。 “去哪儿?” ——往前走。 堕落的修士少见地开了个玩笑。 人类最古老的玩笑正是【往哪儿走都是向前】。 ………………………… 他们早该想到的。 突兀出现在平流层外,一边坠落一边凌空解体,残骸火流星般划破长空轰隆坠地,犁平了几座山头,殉爆又替春耕翻了地。 这动静, 驱山填海的, 很难不让人发觉。 ………… 连夜的冰雨毫无犹疑地扑灭了有意从撞击坑蔓延出圈的山火,紧接其后的清晨,浓雾顶着威光不振的冬日微阳为望不到边际的山林披上一层不可侵及的罩袍,凄冷萧瑟,直往无远弗届处裹去。 雾若邪灵,苦觅安息之所,尚无所得。 如油入水,那雾似乎具有些个黏稠的性质,透着一股子彻骨地阴寒,直贯进人心窝子里去,纵有二心三肺,奈何新败之躯,身处其间的五人不免风声鹤唳。雾霭缓缓地涌动着,在风中翻卷,犹如大海里翻滚的波涛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清晰可见。然后就如同真实的海浪一般,这些雾霭彼此渗透吞噬,最终融于一体。那雾是那么浓烈,纵使受色孽邪力强化后的阿斯塔特感官也难辨明十码以外的事物,十码以外的一切信息如坠渊底,似乎从未存在过。热气从为数仅五的叛逆口鼻呼出,刹那间也融化进了雾里,仿佛这山闰所有的浓雾都是从他们胸腹中吐纳出来的一样。 突然五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样,雅克?”五人中的一个率先开口道,“在哪儿?” “不知道,雅克。”五人中的另一人回答。 就在双方互称雅克——也就是战帮兄弟——之时,变故突生。 蒙眼大雾中忽倏倏跃出一条好汉。 健硕无声的一击切中了某个在之前战斗中失去头盔保护的后颈,开碑裂石的力道让钢铁之躯也不免一阵恍惚,转瞬间爆矢枪被抛飞,闪电爪直至被撅折也没能开启分解力场。 生动形象地演示了没有防护力场,更无神魔注视的白板战士不戴头盔的下场。 在第三把爆矢枪被丢远的同时,这支五人小队才开出自己的第一枪,然后现实再次给出训诫——阿斯塔特互殴,五步之内,拳快。 在第四个人用破碎的头盔证实了对方地狱葬送手刀成色之后,第五个人不知廉耻的大喊“兄弟!”,盖因战斗中衣袍绽露,他终于认出了覆在那道身形迅捷的健硕鬼影体外的细碎灰斑正是植入阿斯塔特皮下的黑色甲壳大破后的样子——而且是帝皇之子的样式,与他们师出同门的样式。当然,这也跟这位身着动力甲的雅克被对方裸衣徒手格倒,反剪双臂,拧住手腕,被自己的爆矢枪顶着下巴的情势有关。 简短截说。 有甲打裸衣,有枪打徒手,五个打一个,没打过。 —————————————— 【是时天清阴,力气勇奔骤】 红日初升,大雾渐渐撤开众人眼前的壁障,让跨越万年,分属忠奸的六人得以用目光互相打量。 互相越看越是心惊。 在狼狈之上又添寥落的叛逆眼中,这位从山林间现身的阿斯塔特新兵(无动力甲)简直就是一坨人形迷团。 他看上去是怎么样的呢? 那是一道粗野健硕的陌生人影,乍看上去几乎是个野人,蓬头垢面,毛发虬结,脚上蹬着一双拙笨的木鞋,行步间透着豪壮,那人凶猛、粗犷、愚鲁,身上沾满了不知多少林间兽道上常有的棘刺和枯叶,被体温融化的雪水混着低洼沼地里的烂泥不时滴落在脚面上,后又冻结在粗糙干冷的木鞋上。 他原本高大俊美的身姿在经受无人苦寒旷野的折磨后变得憔悴,无论醒睡,他的嘴唇都会抿成一条下凹的线,在不说话时流露出的忿恨与警惕,就连同为阿斯塔特的雅克都为之乍舌,暗自怀想对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对方也是这么看待雅克们的——只有帝皇才晓得这些动力甲熏得漆黑的战斗兄弟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秘文和护符是怎么一回事?! 心下越是惊诧,面上越要古井无波。 所有这些都让雅克们又对特雷维尔辛暗自看重了几分。这位战士必经长途跋涉至此,他的脚有许多地方已然磨破,他的脚踝上满是擦伤,有些还流过血。他的那双粗笨的大本鞋里填满了风倒木的枯树皮和干草,他走了那么远的路,这双鞋对于这样的旅途来说实在是过于简陋了,他的衣裤磨出了许多破洞,透过这些洞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身上的伤痕,有冻疮、瘀青,也有结痂的贯穿伤……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副饱受摧残的身躯是如何爆发出足以击倒五位同宗修士的力量——这让雅克不免有些泄气。这一万,无论忠诚与否,大家都在倒退似乎是摊开摆在面前的,铁一般的事实了。 是的,他们基本上确定了,舰载鸟卜仪的“遗言”没有胡说,他们回到了一万年前。 眼前这个帝子忠诚派新兵就是铁证! —————————————————— 没什么能比空欢喜一场更难堪。 “你们是来接我回去的吗?兄弟!” ——我…我们的船也坠毁了。求援信号已发出,尚未得到回应。 不因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在这个遑论懦夫,连英雄们都在争先恐后“自杀”的时代,能躲在山洞里烤火,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闭嘴!懦夫!!” ——现在日子真不好过(哭)。 “起码比未来好。”不知谁,补了句刀。 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希望又一次被绝望吞噬。 …… 静谧吞没了对话。 只余火声噼啪。 噩梦不会只找上一个人。 自从那天被人接连暴打——先被一帮凡人撵回老窝,堵着门削,再亚空间迷航,回到一万多年前,被忠贞不二的军团老兵裸甲一砍五。 “好好的人不做,抛弃荣誉,把屠刀转向本来要保护的人,他们得到了什么?力量么?摧毁自己存在理由的力量么?永恒么?作为邪神玩物的永恒么?快乐么?肉体腐烂灵魂扭曲的快乐么?​”半梦半醒间,雅克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位迫己至此的凡人政委脸上的怒容,耳畔又回响起跳帮到他们脸上的死望无畏的喝斥,那吼声从埋葬于石棺中的老兵残躯口中发出,经由外置扬声器的放大,字字句句都砸在雅克们灵魂上的扭曲疮疤之上。“懦夫!直视我!我从沉眠中归来,本想与生前未见的劲敌较量,哈~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小丑?你太令人失望了!你辜负了一位真正战士的遗愿和本就罕少的弥留分秒!你说帝皇之光是应抛尽抛的弱点?你抛下了,然后呢?我只看到了屈服、软弱、喋喋不休…一个支离破碎、布满咬痕的孱弱灵魂和一具失魂落魄、扭曲残缺的行尸走肉……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舍弃尊严和坚持换来的?别逗我笑了!!” 爆炸,吞噬经年积累,连同赖以生存的一切物质基础一同抹除的爆炸,火光、巨响、撕裂开来的形体…具象化的毁灭犹在眼前,王座上端坐之人的目光如影随形,他对叛逆的愤怒借手赴此,追魂附骨的诅咒渗入雅克们的梦中,从身死魂灭的劫难中挣出命来并不是终结,甚至不是终结的开始,而仅是开始的终结,不熄金焰对灵魂的炙烤从此刻起,正式开始… 特雷维尔辛的存在本身使证实了第三军团的忠贞孑遗远不止有伊斯特凡三号上的贤者古瑞拉。 明里暗里的肃清从未停歇, 被丢到无人荒星自生自灭。 帝子本来人数就不多,忠诚派更少,相对容易镇压,军团先用破袋装豆子,走一路撒一路的方式派遣目标去执行可疑的独狼任务,将死硬派零星送掉,被广泛发觉后再采取断然措施…先前特雷维尔辛就是被安排独自侦察星图未刊注的未知世界,雷鹰刚把人丢下来就跟战舰一块走了,特雷维尔辛左等右等,连星语信号都等断了,还以为军团遭了啥急瘟,顾不上自己,兀自担忧,耕耘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独活数百年。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荷帅大拜寿,无论混沌、恶魔。 这是第三十二个千年。 他们回到了万载之前。 来到了下面这种歌谣能光明正大传唱遍每一个帝国星域的年代。 ………… 荷鲁斯战帅, 命令往下传, 天鹰一展大军冲向前, 影月苍狼军像猛虎下了山。 为帝皇立功咱们比比看, 嗨,谁顽强,谁勇敢, 谁英雄来谁好汉, 帝皇的勇士们个个争向前, 不消灭敌人不算泰拉汉。 对付异形军, 展开军团战, 进入战斗勇猛又果敢, 迅速隐蔽地接近敌人, 猛砍呀猛打一起猛追赶。 嗨,东边打,西边拦,南边截住北边圈,打得异形军叫苦连天,打他个彻底的灭绝战! ………… 林海莽莽,雪原苍苍。 特雷维尔辛浑身的皮肤都呈现古铜色,丝毫看不出帝子传承中的珍珠亮白,一头头发乱七八糟,结绺结块,成团成球,头顶的鹿皮毛腥膻气极重,一准儿是近日猎的,鞣制手艺又潮,怎么看都粗糙不堪,很有些死不暝目的艺术感,穿着粗织的麻毡料子和不明复数野兽的皮毛拼接成的衣服,看得出除了保暖功能得到满足外,别的什么也都没有过多介意、设计过——针线活儿师承芬里斯痕迹严重,老帝子正黑旗的艺术造诣显然人是被丢到了一边。要不是甲冑标识能正常互相识别,血脉中的共鸣又作不得假,他们还真不敢认…也不想认。 看得出来,严酷的环境把他逼得不轻,袍泽的抛弃对他的打击也不小。 日光毫无尊严的受乌云掩蔽,遂没了热力,少晌,爆矢大的雹子便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冰雹倾盆落下,阳光与阴影在他们脸上交替变幻,打出斑驳的印迹,雹子打在动力甲或毛皮绞叠编成的大氅上,发出一般无二的沉闷噼啪声,在太阳可有可无的映照下仿佛化作一颗颗晶莹剔透、无坚不摧的金钢钻儿,可雅克们和特雷维尔辛都完全不去理会这一切,默不作声,只是走。直等太阳落了山,天边生发出一片鲜烈的红霞,一行六人才算是到了特雷维尔辛春夏季放牧的山谷。 怀疑,从未挑明,从未远离。 老兵向奇怪的袍泽们说起春夏时山林外细谷间、小河边的草地。 羊如滚草,牛如卧岩。 原本是如此的。 冻成石头样硬。 如受美杜莎凝视过一般。 “这儿没甚猛兽。”于是特雷维尔辛便屈尊填上了这个生态位。 今年年景不好,一入冬便闹了

白灾

,遑说草地,便是山林,也是退得这般深才寻见活路。 如此白灾之下,几人倒不担心猛兽袭人,不过林间的霜雾却是实实在在给了这帮二心三肺的超人类一个终生难忘的下马威。时近正午,然而此地的太阳就是个摆设,连作为光源的本职都履行的缺斤短两,影绰绰的林间兽道蜿蜒曲折,带着腥气的冰寒雾气仿佛能将身处其间的每一个肺泡冻穿——阿斯塔特都在咬牙忍暗痛,若是凡人,恐怕就不是“仿佛”了。 叛乱前,雅克曾听芬里斯表兄说起过他的家乡,当初还不以为然,如今物是人非,他倒是有幸在这边鄙之地体会到作古多年的芬里斯人口中的“会呼吸的痛”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想起从前许多。 天变非是人力可易。 这暴风雪并非他的过错,但老兵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羞愧——好不容易见到几个战斗兄弟。 “…刚来,就连累你们挨饿。” ………… 一番对话出现在出外觅食的两人之间。 “兄弟,动力剑借我一用。” ——干啥? “挖矿。” ——甚矿? “鱼矿。” 沉默持续了一次呼吸的时间。 雅克思考着动力剑与鱼与矿之间突兀出现的联系。 …… “坏了。”他上下掂了掂。“分解力场时灵时不灵的。可能是发生器短路了。” “没断吧?” “没断。” “那就好。”特雷维尔辛作苍蝇搓手状。 对话发生在冰原附近另外一处冰封的海滩上。 特雷维尔辛撅着屁股用力的从一处掏挖开的冰面下抓出一条长长的类似鳗鱼的鱼类,一手抓鱼尾,一手拍鱼头,这条倒霉的大鱼瞬间就失去了从冬眠中复苏的梦想。 与此同时,实现了几人晚上烤鱼炖汤的梦想。 ………… 它们依旧保持着封冻前一刹那的姿态,就好似被封闭在琥珀当中的古代昆虫一般栩栩如生,但过于厚实的冰层让以此为生的猛兽很难将这些水产取出,况且还有破坏应力平衡后整片冰面垮塌的担忧存在。 “啊——哈!”失去了一切装备的特雷维尔辛用事实证明了阿斯塔特首先已然是武器了,然后才端起爆矢枪这一常被人所忽视的真相。 动力剑上的湛蓝电光明灭不定,动力剑本身却自证了材质优良,在与堪比精钢的冰层的碰撞中略胜一筹,以些许划痕为代价凿得冰面“雪花”飘飘,特雷维尔辛就像在帝国任意一处矿山里劳作了大半辈子一样,开矿的技艺任谁见了都要喊一声工头。如果他最后从碎裂的冰层里拖出来的是某种矿石而不是一条三米多长、两人合抱的不知名大鱼的话就更像了。 雅克们终于知晓了何为“鱼矿”,一时间,对前辈荒野求生经验何其丰富的震惊都压过了一连数周水米未进的饥肠辘辘,但阿斯塔特的战术素养让他们将试毒放在比询问更优先的地位上去。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补刀。 以确认食材不会诈尸。 试毒纯粹是白费劲。 晚上还有以毒蛇毒草为主料的辣汤佐餐。 “肉要吃,毒也要吃,这才叫作健全!” ……………… 眼睛一闭一睁,又是新的一天。 今次的冬日较之往年,漫长到诡异。 阳光无力穿透白蒙蒙的雾霭,火塘里满是冷掉的余烬,被当作临时据点的山坳狭洞对寒风来说有如天然的驿站,但凡能赶到的都进来转一圈,以谋获继续肆虐的动力,特雷维尔辛自然是把自己裹得人畜不分,雅克们是有头盔的戴头盔,没有的也在后半夜第三次敲碎脑门上的冰壳之后放下阿斯塔特的矜持,去墙上找了块鹿皮包住头脸…但除了特雷维尔辛和那个直接把风干的鹿头套脑袋上的小天才之外,其余四人,包括那两个有头盔的,都感到了一种古怪的麻木从颈部以上传来。特雷维尔辛醒来后做的头一桩事是生火,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五位举止怪异的战斗兄弟昨晚睡的不会太好。 百战余生的战士在各种情况下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无言地活动筋骨,把被风携进洞里的积雪清理出去,在洞口垒起一堵雪墙,以阿斯塔特的体魄,不必考虑如何进出,在留足透气孔后,雪墙被进一步夯实到近似冰墙的程度,哪怕没有趁手的工具,五名阿斯塔特也不会把这种程度的工作放在心上,于是在火塘里的第一缕火苗腾起的同时,寒风也被半永久的阻绝于狭洞之外了。 事先贮藏的枯木桩被特雷维尔辛用蛮力掰开、揉碎至适宜燃烧的小块儿,接二连三填进那不知餍足的火嘴,很快,火便把蕴藏在木质中的恒星光热释解出来,驱散寒气的同时清理出一片没有零星雪花或薄霜的干燥空间,被烟火熏得焦黑的容器被简易的石灶架在火塘上,任由火舌舔舐,昨天夜里只能被称作溃兵的五人没有看出这锅子的深浅——一顶不明型号的动力甲头盔——几经背叛,又屡添新败,五人没有立场站出来说些什么指责的话,只是吞咽之余,心下满是荒谬感觉。 加了野生药材、干酪和人头大小蜂巢的浓稠汤汁在灶火热力的灼动下咕嘟咕嘟冒泡,卖相上比动力剑更接近武器的风干冻肉条被真实的武器削出肉沫,抛撒入锅,很难说没有磨刀的意思在内,十分钟不到,蒸汽和滚水便完成了从解冻到软化的全部流程,入口不再是个问题,虽然口味理所当然的糟糕,但热乎的高能流质腥腻泥浆仍旧使换了一宿冻、两周没进食的五人好过了许多。 可以说倍感欣慰,从肉体上,也从心灵上。 被蒸汽冲开的肉沫和野菜的纤维绞在一起,吃起来宛如未经处理的棉花絮子,坚韧、滚烫,却因吸饱了水汽而呈现出一种虚假的绵软,每一口都好像是在嘶咬一旮旯略带膻气的潮湿毛皮碎片,让人不得不怀疑特雷维尔辛储备冬粮时把鞣制到一半的兽皮下脚料混了进去,好在阿斯塔特人均铁齿铜牙,在唾液腺应激分泌出的强酸的帮助下,就是陶钢也得乖乖滚进预置胃押后待审,何况现下咽进喉咙的物质还是能勉强划进“类人生物食品”这个大类的。 单是能量供给和独属干草药的辛粹苦厚就足以令萎靡的精神一振再振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话是这么说,雅克们还是在心底给这一页折上了角。 …… 不够吃。 带着些微水分的木头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一声爆鸣声一如六副辘辘饥肠发出的警言。 特雷维尔辛在潮湿的洞穴壁上收集到了一些耐寒的菌类和一些小型的昆虫,加上领头的雅克运气极好的从土壤里面抓到的几条颇有些体型的蚯蚓。 用沸腾的雪水清洗掉这些菌类和昆虫上的泥土,尽可能的掏掉它们的内脏和肮脏的分泌物后,就这样切碎后丢进简易小锅内,小心翼翼的放入一小块磨碎的咸肉末与一小把冰原上的特产辣椒。 面对逐渐变得不可名状起来的糊状的,带着无数伸展的节肢和碎裂的触须般的蚯蚓残片,哪怕是对于饮食有着极高承受能力的阿斯塔特们也变得沉默了起来。 没有人可以在面对这样一锅集合了荒原上最高蛋白质和营养含量,具有极佳的对抗寒冷和恢复体力作用的“特色昆虫锅”时能够笑得出声来。 然而半神正如字面意义上所述,是由特殊材料打造的。 只要是对战斗有益,什么都能面不改色的往下咽。 比如老兵推荐的祛寒草药。 松针、款冬芽、鳞状地衣和一把冰冷的积雪一起在口腔内咀嚼,可怕的土腥味和苦涩快速蔓延开来,每一点残渣都仿佛在用力的刮着口腔和喉咙。 而就算是咽下去之后也会从胃里泛起一阵阵的恶心感,然而,哪怕是以阿斯塔特的标准,这些东西也可以带来足以维持最基本体力和热量的营养。 “运气不错。”特雷维尔辛用力砸开一段腐烂的朽木,从里面抓出三只肥胖的冬眠虫子分了两只给新来的兄弟。 “居然能找到这玩意儿,看来不至于被冻僵了!” ………… 不被冻僵是为了找食儿。 也就是出门打猎。 说是打猎。 实则是掏鼠洞,捡路倒儿。 仗着天寒地冻钢肠铁胃大着胆子食腐。 半生不熟的肋排被足以生啖陶钢的好牙咬定,以刚刃研磨之姿横扯而过,就着火堆量产【不甚锋利的骨刀】,少顷,拾的柴烧没了,啃得白净、脂髓吸尽的厨余骨碎续了进去,把火续上了。 眼见这一幕,还被牙骨交击迸出的火星溅了一身的雅克们不由的扼腕叹息,一边或啃食或撕扯着手里的烤脊骨,仿若受前辈感召,吃相愈发狂野,一边默默感慨环境对人行为习惯的影响不可小觑,自己的这位前辈果真与帝皇之子式的优雅一刀两断、再无交集了。 …… 【不甚锋利的骨刀】 15~19 “上面似乎有着什么牙印的样子…” …… 特雷维尔辛哼唱起不知从几时传扬至此的谣曲,据说歌词从未改过。 嘛~谁又能知道呢? 听我唱 你这人间已病入膏肓 放眼望尽是堕落癫狂 莫嚣张 有位骑士已刺出长枪 惩恶扬善游侠四方 正是我 堂·吉诃德 ​拉​曼查的英豪 这命运召唤我起航 狂风吹开我道路 日月照我征途 无论它要通向何方 不管它通向何方 光辉在邀我前往 ………… 漫天风雪中,纵有超人感观也辨不请彼此面目,这风雪没有止息的希望,天威当头,也许这便是最后时刻了,雅克们听闻谣曲,不由得出声应和。 我 桑丘 我叫桑丘 和主人一起我不回头 我要骄傲的 伴他左右 当好随从 好朋友 听我唱,鬼怪邪魔你命不久长, 哪能放任你横行猖狂, 敢为光明而远征,将罪恶扫荡 胜利常在正义一方! 正是我 堂·吉诃德 拉曼查的英豪 这命运召唤我起航 狂风吹开我道路 日月照我征途 无论它要通向何方 不管它通向何方 光辉在邀我前往​ ………… 浓的像奶的大雾又一次漫过山岗,淹没林海。 如果特雷维尔辛有过更多猎户经验的话,他就会知道,一片常年水草丰美的地带却没有孕育出稍大的掠食者意味着什么——上天的恩赐吗?不。那意味着这里是被更上位的“领主”独占的猎场。 六人到达了某物的居所,每个看到这里惨不忍睹又甚为庞然的布置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在心底勾勒居乎此地的某物的形貌,然后不寒而栗,起一身鸡皮疙瘩。 某种生物…或者说“东西”更贴切点,某种东西用爪子或是类似功用的肢部在平地上粗粗刨出一个大坑,然后粗暴地推倒周边的树木,使树冠层层叠叠磊在坑沿儿上充作屋顶,再滚来刨坑里从地里剜出的巨石碾住树根,像是压过冬的腌菜,作用也大差不差——防止滚挪。 干枯的肉食性藤蔓在倒伏的树干间互相虬结,扯出一道会让人联想到干涸血迹和剧毒菌菇的暗红帷幕,那帷幕网罗中隐隐有人头大小的食腐甲虫,零落如瓜,壳鞘上满布碎雪样的细白菌丝,堪堪远观,使人分辨不出是已然死僵的尸身还是单纯的虫蜕。 被粗疏嚼碎的骨头渣将这林间空地铺地满满当当,分不清哪些曾为一体,曾是什么……实雪成冰,一层冰,一层骨,层层交错,拼成马赛克彩嵌样的地坪,血腥腐臭的气味连暴风雪也掩压不住,时不时引来几只乌黑寒鸦落下,这些瞪着豆大红眼的小家伙迅捷且谲静地破冰取食,一击辄走,飞天而去,绝不于近处枝桠上落脚停足。 “这儿…前天还是个水潭,绿汪汪的,喝着像威士忌。”特雷维尔辛在惊愕中开口,不知所谓的话语从思虑中流出,从齿间吐露,混在白霜里,借风力溜进雅克们的外耳。 捎带进更多冷意。 庞然、粗蛮、食无巨细、破骨汲髓、无可匹敌…只是空荡巢穴便足以带给步入者惊悚的想象。说实话,让人想逃,本能的。 接着,他们看见了那东西。 说实在的,与其让人相信那东西是以足让六位阿斯塔特同时应对不及的神速出现在这里的,还不如干脆告知我,它拥有某种天赋的异能,能在雾中消散或凝聚,并借此晃过一切感知。 事实就是,六个人,十二只眼,没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对方的进场。足令人在暴风雪中冷汗涔涔。 砰! 对异形先开枪,后提问,这与叛乱与否无关。战火的意义大半在淬炼肌肉和脊髓反射,而非大脑。 然而…致命空枪。 是的,五发爆矢加一飞斧,无一命中。 那东西给人的印象很恍惚,极不真实的复数感知拼嵌叠加在一起,让人脑花生香,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如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将六个人听到的、看到的与潜意识中察觉到的一切,打乱顺序,拍烂捏碎,再随意黏合成一幅任谁也认不出原样的怪诞快照,然后一式六份,群发给眼前一花的六人组…残损、冗余、错配、拼接…三分之一腥臭加三分之一杂音再加三分之二充斥视野的庞然,凑成超过“一份”的波纹,然后硬塞给触觉中枢识别,其余五感大抵照此办理,六人同上,如坠谵妄……如此这般,别说方位距离,就是最基本的

来物

形貌于此刻的六人心中也是一人一个样,只是深彻灵魂的那一份眩晕和震悚,无有分亳不同。 如果是凡人,战斗已然结束。 幸运亦或不幸的是,没有如果。 “有灵能运用的痕迹。” ——但不是常见的风格。没有美感。 仅一刹那,帝子们便攥住了驭使错乱五感的决窍,并学会了如何利用新玩具以目光传话。 色孽的仆从大多对灵能持鄙夷的态度,但也有能以怪异的个性化角度欣赏灵能变幻的少数派存在。 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何止是【没有美感】,简直就是粗放、狂乱与混沌无意识媾和的产物。肆意诞下又抛入尘世,任由其胡作非为。 绝望就像寸裂的冰渣,顺着血流,在体内掠窜,在融进血里之前,将直面其真貌的可悲生灵从内至外剐个通透,剜得支离。 如若非要六人形容眼前这个似乎从非自然浓雾之中漫步而出,正将其所站立之处化作深渊别部,浸染所能触及到的一切并将周遭纳入最暗澹梦魇范畴的怪物,那便只能从绷紧的意识表层抛出一连串不痛不痒的零散印象——高大、佝偻、嶙峋、枯瘦、颅骨半露、颅顶生有一对尖利的多杈犄角…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血腥的腐臭气味儿,令人不快。 嗅到这气味儿的生灵会被无尽的饥饿和彻骨的严寒裹挟住灵魂,失去应有的神志和判断力,做下无可挽回的亵渎大罪…未经梳理的原始灵能天赋偶尔会产生难以理解的模因效应……雅克莫名想起相熟的千子巫师曾说过的话——那时不懂,现在懂了。 有些晚了,希望不迟。 特雷维尔辛终于看清了那东西。 他的大脑为了不休克不发疯,给了表层意识一个“能用”的画面。 他看到了什么呢? 部分骨骼外露,心脏从肋骨的间隙隐约可见,而这些都由污浊的冰混杂着漆黑的燧石构成。 那是一头通体半透明的人形魔物。 身高至少20英尺,血盆大口里满是锐突的长牙,呼吸时气息通过参差不齐的齿缝,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它的眼睛布满血丝,一码长的脚掌上只有一枚脚趾; 生在它掌上的尖爪可轻易在树皮上留下深长的刮痕。 它力大无穷,足以推倒阻碍其道路的树木,身形却瘦削异常,形容枯槁。巨大骨架上不可见的部分包覆着死灰色的干燥皮肤,酷似鹿首的头颅眼窝塌陷,嘴唇缺失,全身散发鲜血与腐败的气息,仿佛刚从墓穴爬出的活尸。 额头上有一道醒目的亵渎徽记,形如一颗被从天而降的闪电自上而下劈作两半,纵向的巨大创面不断淌出鲜血的售黑枯树——简化的树干裂口处泛出黏腻的红光,再要细看,无休止的噪声便在特雷维尔辛脑海中响起,声阶逐步推高,直到他移开视线为止。 ………… 恐惧的灵气笼罩林间,没人,也没枪声去戳破这氛围,就像身上背着座奥林帕斯山,待有人戳破,发觉只是背了座小土丘,没什么了不起,还是迈得动腿的。 诡谲的氛围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恍惚间,时间的铁律似乎被某物有意识的忽略,过去未来现在到达这林间方寸的每一个人仿佛都站在这儿,摩肩接踵,人满为患,眼底映出的同伴不再真切,身体感知到的空旷和受拥挤人群压迫的精神两相错位,让人边大口喘息边自觉窒息——自踏入此乌有之境始,仿佛便有一个声音在六人心中回荡,任凭阿斯塔特久经磨炼的坚韧心智也忽视不了,任凭色孽座下承欢多年也未曾经历,遑论阻挡——那个声音在反复强调着一件事,用词从温和冗长到激烈简短,表意愈发清晰… 【来者不善?你们才是来者!!】 此时此地,便是铁打银熬的心肝也会发颤,这感觉,特雷维尔辛在双脚踏上乌兰诺大地时品鉴过,而雅克们则在黑暗王子帷幕外的六重圆环里,在那永不止息的欲望漩涡内,就着假面妖端上来的蜜酒饱尝……但与此二者都不同的是,今日之颤动并非源于战间兴奋或极乐高潮,眼下挟裹住一众阿斯塔特超人心智的是恐惧。 纯度极高的,一如手无寸铁的凡人在旷野荒原与饥肠辘辘的猛兽狭路相逢时,心底自然迸发出的恐惧。人多势众、久经生死与超凡体魄也无从隔断这股情感的汹诵突袭,盖因这股情感猛烈又原始,直接源于本能与先祖血脉的传承。 黑夜、冷风、单衣、形单影只…一连串彼此割裂的幻影伴随着似有似无的呓语于众人脑海中闪现,搅乱了几人反击的节奏。 这正是最糟糕的情况。 众人眼中的非自然恰是本地自然的代言,爆矢枪、动力甲、十九道升华手术、对异神的信仰、无谓的自尊……带着这些东西从天空降下,步入山林的才是异物,亟待排除。 不知不觉间,林间的雾更浓了,风雪也更大了。 寒意从动力装甲、四肢躯干透进灵魂,也从灵魂深处跃过精神,渗出到身体里、手中的武器里,以及周遭的空气里。 哪个先,哪个后,分不清,真分不清。 没有额外的动作,仅是行进,仅是靠近,被角、蹄、爪碰触到的,或粗或纤的树干和枝蔓挂结如笼的光秃梢桠便无声息地坍倒于地,与滥骸坚冰铺就的林间空地一起构筑出一个近乎于完美的死斗地,天搭地设的八角笼。 挂在无形木架上风干。 人立而起的腐死驮兽。 干瘪消瘦,活像绞架,而非是断头台。 齿爪之上,黑红污渍涸裂,渴待鲜流之血。 它那永不闭合的大嘴深处是一团化不开的乌黑浓重,它曾啃掉了数目如此繁众的脑袋,以致于它所站立的士地和它自己皆不复冰霜之纯白,时刻散发着一股血烂的腐臭味儿。 令人作呕,又寒冷、恐慌到什么也吐不出来。 ……………… 不是所有阿斯塔特的死亡都是史诗。 在比黑暗更黑暗的第四十三个千年里,阿斯塔特也会死得一文不名,无论忠奸。 “有点儿冷。” 爆矢攒射,朝颅颈去的第一发炸开大半脖颈和小半胸腔,由过冷水拟合的心脏和骨髓在爆炸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了名为骨骼的坚冰上绽开的裂纹和孔洞;第二发在半空中炸开,火光和破片受那怪物的霜冻吐息裹携凝滞在了新星状的冰核中,颓然落进了雪窠,被冻结熄灭的爆炸未竟全功,无踪无息;第三发刚刚出膛就像射入了测试军火的凝胶,以之为核,一个霰状的雹子凭空形成,没有给它炸裂开来的机会便使之无力地砸在了扣动扳机那人的脚面上,动力甲在极致的低温下脆弱不堪,陶钢甲片一触辄溃,寸寸碎裂开来,直露出那只见骨的脚趾来; 没有第四发。 爆矢枪的机魂在极度低温下拒绝了击发。 ………… 那是带着鬼哭般呼啸的一击。 只一爪便切下右臂,拉瑞曼器官启动,创口瞬间封住,血在冰冷的空气中窜了一道便不再流,但那落于雪中的断肢却不合常理的流血不止,在极致低温中淌着血红的流冰,就像它还接续在人身体上,一个凡人身上,一个血友病患者身上一样,特雷维尔辛脸上冻结的青紫色渐渐褪去,死亡的苍白占据了他外露的体表,颤抖,止不住的冒虚汗,恍惚间他想起自己还是凡人时的遥远过往…眼前生出氤氲幻

…理智告诉他,血早己止住,没甲穿的阿斯塔特也与凡人大不相同,哪怕超凡腺体作用失据,这萦绕周身、无所不往的寒风也会完成它的使命——把一切冻成冰渣——而现实却伙同寒风,向六个即将死去的活物明火执仗地显露自身超自然、不可理喻的一面,正反一顿大耳刮子,直㧾的人眼冒金星,找不着北,满嘴胡话。 “父…父亲……”说不着他在幻影中是见到了真正血缘上的父亲,还是所在军团的基因先父。 在那由通天彻地的风雪构筑的洁白天地间,它的存在宛如一大块污渍,在彰显着难以逼视的存在感的同时带给观察者正体不明的困惑。 领头的那位雅克并没有戴头盔,蓬乱干枯的发丝下掩住的是一张难以言说的面庞,那看起来活像是在一块朽烂木桩上胡乱雕刻出来的人像,上面随处可见仿佛用错了刻刀型号以致凿得过深的皱纹和数不胜数、相互交错重叠的伤疤和瘢痕,这些“错误”布满了他的嘴角、双唇、额头、鼻梁…更别提他那两只全然不同的眼睛了,属于他自己的那只眼睛又灰又小,形同溺尸,既让人怀疑他的视力,又使他的目光总是显得过于紧迫;不属原厂出品的那只假眼倒算是他整张脸上唯一值得称道的部分,一直透着明亮的天青色,但那种剧烈的,与脸上其它部分之间格格不入的不谐调感让它比另一只真货还要骇人三分。 在帝皇与色孽之间反复横跳是有其代价的,帝子祖传的俊朗面容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有什么是比吃人的怪物更令人既畏且厌的吗? 有,曾是人且只吃人的怪物。 在见到祂的那一瞬间起始,特雷维尔辛就知晓了两件事——这儿曾有很多人、祂已饿了很久。 “咔嚓!”半冰半骨的爪子只一搭一扯,便轻松卡住某位雅克的脖颈,厚重的肩甲、头盔和护颈仿佛不存在一般,随即只见那兽顺势挥臂往地上猛地一掼、一拧、一拗,极骇人的咔咔几声过后,陶钢板、电磁肌缆线、黑色甲壳、颈椎…诸如此类,由外而内的坚实结构相继脱位,彼此胶结,拧作难以分捡的一团模糊和一拳粗细、再也解不开,也无需解开的“死扣绳结”。战斗具装全重以吨计的巨人此刻竟如一只漏光了粮的破麻袋,看上去轻飘飘的,任人上下挥动,却连风都兜不住,生命之息仅逗留在末梢神经痉挛上,灵魂更是在转瞬间经由麻袋上的破洞逸散,此时此刻留在风雪之中,尚挂在行凶者利爪上的只是一具迫于极寒淫威,欲血流不止而不得的躯壳罢了。 这是六人从感知错乱中缓过神来后的第一次呼吸结束时所要面对的情境。 啊…是五人。 额头及裸露在外的身体表面布满神秘的螺纹,躯干和上肢干枯如老树,一只脚如根须,另一只如羊蹄。 风雪疾呼,天日无光,被异乎寻常的寒意隔着皮毛、甲冑冻得浑身发紫的众人强迫自己不能倒下。战火淬炼出的潜意识剥去了野兽和异形的可能,针刺一般的直感提醒着他们,某种执栈不去的恶灵才是自己正面对敌意的正体,而非其它。 攻击来得很糙,最原始的撕咬揭开了人与非人之间交锋的第一回合,还好特雷维尔辛眼疾手快,用借来的动力剑架住了扑面而来的血盆,剑尖顶住上颌,剑柄杵在下颌骨上,然后他绝望地看到剑身上明灭不定的湛蓝力场在锥子般砸脸的腐臭喘息的轰击下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最后在精金剑身的断裂声中化作贴伏在金属碎块断面上的浅浅霜痕。 那把剑被对方咬碎,咽下了肚。 就这么吃掉了?特雷维尔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后续。干瘪的双臂长至及地,给人礈石质感的爪子以不逊于长鞭末端的速度袭来,当那爪子划破风雪的声音还未传入特雷维尔辛的耳朵,死亡的触感却已清晰的印入老兵的感知,即使是坚韧无比的钢铁也会在自己即将崩裂时发出告死的哀鸣。但特雷维尔辛不同,区区致命伤,早不是第一次品鉴了,受创绷紧的肌肉和阿斯塔特的整块肋板使那对爪子暂时被卡死,难以挣脱。面对那邪物直奔头颈的扑咬,较之寻常阿斯塔特高出半截的特雷维尔辛以手代剑,双臂迸发千钧力道,撑住上下颚,不教闭合。 近旁五人见有机可乘,便剑矢并发,主攻少有肌腱保护的关节,也向前辈撑开的大口中掷出数颗手雷,霎时间枪口光焰大作,声势竟有压过林间风雪的趋势,但想象中电浆蚀漏腑肚、四肢寸断坠地的画面并没能展现于此时此地。 掷入口中的手雷如泥牛入海,再无声响,让早有觉悟的老兵心中一沉,从特雷维尔辛的视角来看,那兽咽喉与口腔别无二致,皆干瘪若冰窟老尸,虽不比外表形销骸立,几可见骨,亦不远矣,只这喷吐而出的腐臭气息最是“新鲜”,怎么看都不似活物,咽喉之后的空洞则更是不可见不可知的境界彼端,要么是能压抑一切能量反应几近于无的静滞场,要么是能瞬息消化一切的贪喰洞——越想越是胆寒,看着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未知去处,特雷维尔辛在臂膀撕裂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要不,进去瞅瞅?’ …… 相较于命在毫厘之间的老兵,雅克们有更多的余裕在品味绝望的滋味,能把自己卸八瓣的电浆手雷丢了三颗,对面屁都没放一个,出膛的爆矢打在看上去烂了百十年的骨架子上,没一颗炸的,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金刚石弹头仗着最朴素的动能原理和摩尔硬度破坏了一些关节的整体性——如果缺失的部分不会被爆矢也刮不出划痕的坚冰补全,这一缕升腾而起的希望就更像真的了,而非绝望无聊之际开出的拙劣玩笑。 “哦,帝皇啊…”时隔万年,雅克中的最年长者又一次发出了直抒魂魄的叹息,只是相对于绝望的嘲讽,他的叹息拙劣之余,并不好笑。 随着众人不懈地打击,它身上类属于“生物”的部分愈发少了——它在慢慢变成冰石交杂的物什。 但它还在动,还在饥饿。 万古长战的经验让众人的攻击目标渐从对方的躯干转移到关节。 射击、劈砍、抛投、轰拳。 超乎音速的对攻终是有了成效,在累计牺牲三条臂膀之后,特雷维尔辛抓住对方招式用老的片刻硬直,一记蓄意轰拳击碎了那东西的膝盖。 这让那东西僵住了两秒。 然后漫天风雪似乎小了些,被击碎的膝盖便恢复如初。 在特雷维尔辛出拳后的第五次呼吸完成时,风雪也恢复到了原本的强度,然后愈演愈烈。 这是众人第一次给那东西造成了显著的影响,希望和绝望便一同被命运的侍者奉上。 特雷维尔辛每一次呼吸都会吸入冰晶。 他的鼻腔和咽喉都在向外渗血,然后在转瞬之间结冻。 身体上的每一块皮肤都被割出伤口,事到如今只能粗略的作出分辨:贯通伤是那东西爪牙的杰作,其余是这不自然的风雪造就。 对面的那头怪物虽被六名阿斯塔特围殴多时,但风雪一过,却一如初见,兴许还更加高大了。 祂带给挑战者的压迫力从未减弱分毫,爪击、啃咬、冲撞、呼风唤雪…祂从未展露任何知性,不愤怒,亦不愉悦,事实上以一敌六,但场面上在以寡击众的却像是阿斯塔特们,祂没有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在愈发深重的压迫力下, 特雷维尔辛没有失去理智,雅克们也没有。 无能狂怒是凡人的特权。 陷入绝望是刚做完改造手术的新兵偶尔才会犯的错误。 阿斯塔特老兵早就度过了那个阶段,老兵们知道那些没用。 特雷维尔辛开始熟悉那东西的攻击动作,并以更省体力的方式进行躲避,并伺机反打。 考虑到这东西恐怖的恢复能力,特雷维尔辛是否在做无用功,此刻众人心中已然隐约有了答案,但那又如何,银河间满是开战前便明知会输的仗,不打了吗?投降能输一半?有得选吗? 打架不要分神。 所有人都做到了,但没用。 似乎是世界抹去了几帧画面,一位雅克被放倒在地,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漆黑的巨爪只一下便切开了他身上的陶钢护甲,视人工肌束与内衬的黑色甲壳如无物,斩裂了他胸腹处的肌肉,把手术中预埋的肌腱线圈暴露在空气中。 血液只涌了两三汩便被寒风冻结,感受着腹胸处传来的阵阵剧痛,被放倒的雅克怒气勃发,他没有试图挽救自己的护甲,反而在站起身来的同一刻将早已支离破碎的动力甲胄撕下抛在地上。 只穿着同样破烂不堪的黑色甲壳,在愈发凛冽的寒风中与其搏杀。 眼中已萌死志。 他想好了。 便不拖沓。 爆矢枪的结构在超自然的低温下脆化,弹体被勉强点燃的发射药推出枪膛,金刚弹头却难以在冰骸上留下划痕,至多在对方残存的灰败皮囊上钻出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孔便无继乏力,被冻碎成渣,零落成砂。 没有爆炸,爆矢没有爆炸。 动力剑刃内置的线圈也在相同的影响下失灵,分解力场的噼啪电觉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只有剑刃本身的材质在全然脆化,步铳机后尘之前还值得信赖依靠。 意识到上述情况的众人没有给枪换弹…这话说的好像坠机至此百十天,时至今日他们还有弹可换一样。 当一套套动力甲胄被那东西用最原始的手段片片剥下,一如剥洋葱、削土豆。 战斗进入了最原始的领域。 赤手空拳,以命相搏。 用自己的四肢和牙齿来给对方造成伤害。 永不止息的寒风将特雷维尔辛捶烂的拳面连同从其中不停渗出、顺着骨裂的臂膀淌下的鲜血冻结成一坨,他就举起这一坨长在小臂末端的血冰当作拳套,借风力助跑几步上前擒抱住那东西的骨枝,三攀二登,在对方把自己抛下去之前,抓个空当跳将起来,一拳捣进那物的口中,很是捣碎了几颗牙,借此把自己固定在了半空。 任由巨爪戮身,动用全身上下一切自由的部位,倾尽全力给予那物尽可能大的打击。 特雷维尔辛发觉了。 冰,在这一方天地间最是坚固。 这一点,那物更是最清楚不过,一时甩不脱特雷维尔辛的擒抱,那物发出无声的咆哮,一时间林间地面生出无数锋锐冰凌,连缀成线,蔓延开来,风吹便长,状若晨间老师遣人收取作业时未毕者笔尖的狂草,为没能注意脚下变故的雅克们添了几道难愈的新伤。 某位雅克躲闪不及,叫冰凌推了个踉跄,便被巨爪穿心举在半空,濒死之际,他却笑了,在色孽帐下那些年,他什么花的都玩过了,濒死play只若等闲,但此刻不同——他曾在战斗中被敌人挖去一颗心脏,并在之后的救治中被同信莎历士的同僚把一颗深受黑暗王子赐福的热熔炸弹填入他失心后留下的空洞。 当他死去,另一颗心脏也停止跳动。 这枚炸弹就会引爆,这事实上剥夺了他假死的可能,这是种羞辱,也是对他一败再败丢色孽的脸所作出的惩戒。 惠喑王子的赐福一是为了避免他去找老中医拆弹,二是为了确保炸弹质量,避免哑弹,贻人口实。 “看我成仁!” 昔年狂悖今日湮,谁曾想,当此时。 BOOM! 自从六人误入邪窟,这是最响亮的火光! 断裂、坍崩。 不可胜的魔影无声地瘫倒下去,不在迎爆面的特雷维尔辛也被冲击波推远,高高抛起,落入雪中,暂失一臂,生死不知。 风雪滞住了一瞬,便有要消散的迹象。 还有体力站立的雅克微微抬头,甚至看到了厚重云层后的日光。 ‘为你见证。’他低下头,为牺牲的战斗兄弟默默哀悼。 直到他被一只巨爪枭首。 风雨依旧,魔影如故,日光宛若梦幻泡影。 瘫倒的残骸湮于风雪,无处去找。 下一刻,眼见这一切的那颗脑袋被连同脊柱一同扯出,挂在某棵树的干枯枝桠上。 重生的妖邪调整了一下姿势,从雪堆里拔出浑身冻得发紫的特雷维尔辛,在他奋力撞上来的瞬间攫住他的头,径直按死在地面上,稍用些力,使他难以动弹。 然后俯下身去噬咬他的皮肉,嚼碎他的筋骨,用爪子小心翼翼地贯穿而不折断他的脖子,抓牢脊椎,踩住他的盆骨,用力拉扯。 务求脊柱的完整。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尽头,一整条脊柱脱离两侧肌肉和阿斯塔特肋板的束缚呈现在那东西的巨爪上,蹄状的下肢急跺,踩爆了仍有蠢动的两颗心脏。 每个人都死了不止一次。 ……………… 伤口冻结的速度比拉瑞曼器官释放速愈因子的迷度都快,冰晶与肉芽互相啃噬,异常的天候与超人的体质相遭遇、相碰撞,两种非自然的体现向彼此争夺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帝皇的基因技艺跨越时空阻碍与超自然的贪喰异怪所身负的天惠对弈,是凝结还是愈合,一时争不出高下,好在伤员冻得发紫,好歹免除了身为棋盘的痛苦。 超凡的体质在命定之死到来之前可谓阿斯塔特半神神性的明证,而在那一刹那终究到来时,这会延长死亡的神性也与诅咒没什么分别了。 众人身上的重重改造可以让他们有资格伤到那正体不明的魔怪,但身处被对方超自然力量唤起的暴风雪中,每一次竭尽全力的刮痧都会让更多帝皇的恩赐从他们的身上离开。 更别说那一双由黑色燧岩构成的巨爪绝非摆设,它划开的口子仿佛不在肉体上,而是在感观温度上,在生命的气息离众人远去之前,热量带头远走他乡。 很快,第三位牺牲者出现了,也是位雅克,昔日投身色孽,今时埋骨帝土,倒下时甲冑尽去,四肢殁其三,身被八创,透光的躯干有如栅栏——昔日的错误并非没有代价,莎历士绝非什么宽容神祇,背弃黑暗,黑暗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夺走祂所能夺去的一切。 接着是第四位, 然后是第五位。 被妖异的石爪划开的伤口不止流出鲜血,灵魂都变成细碎的无色晶砂混在血中向外涌,血止住了,晶砂却仍在寂寥无声间不断滑落。 不起跟的风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通天彻地。 风暴渐渐拥有了流水的特质,将金属的锋锐给予裹携的枯枝败叶。 第五位,也是最后一位雅克正是被风斩首。 两次。 而特雷维尔辛的残骸也与他倒在一处。 不再复起。 当生命之息离开他们的超凡躯体,一轮金日在所有干冷曈孔中冉冉升起,谁人欣慰,谁人惊恐,自不必多说…不朽的王座在终点等待着每一个人,无论忠诚还是叛逆。 “什么嘛…只是我要死了而己吗?别…别吓我啊,父…帝…上……”就此,一切怀疑与忧惧尽皆消散,和他最后的喘息一起。 以眼睑为代表的薄弱肢末早早被冻碎的雅克们无法闭上双眼,灵动的光彩坚持到此刻方才褪尽,焚烧叛逆灵魂的金焰将雅克们的污浊灵魂被冻结撕碎的时间点一再延后,直到它再没什么东西可烧,便兀自散去…雅克们不再感到炽热难耐了。 雅克们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了。 这世上再也没什么雅克了。 风中有呜咽,有大笑大跳。 战士被封进冰里, 事项凝固, 陶钢、枪械、肋板、脏腑、颅骨… 饥饿的灵一口一口吃下了一切。 暴风雪掠过地表,时间都被放慢,带走了战士,就像带走了鹿,没什么不同。 …… 此时此刻,世界之外,至高天。 色孽五张卡撕了,他们死在了第四十三千年。 色孽撒下筹码,买活了他们,把他们送回过去。 他们遭遇了帝皇的废卡,战斗轮没过,意志骰也没过,孤注一掷大失败,跳反,色孽跳脚,暴跳如雷,被来了神儿的帝皇摁回了懒人沙发上。 噔!噔!咚!! 随机事件触发! 你惊扰了林中兽、潘神温提戈!!! 撕卡撕卡撕卡:辛烈治发出愉快的叫声。 …… 三个千年后, 特拉维辛被人类帝国的目光触及,相应航道的特许经营权在利益的驱使下光速审批通过。 很快,首批殖民者登陆了这里。 猎人们在森林外的兽洞里发现了一套残破不堪的动力甲,随船的技师判断那曾是一具马克Ⅱ型动力甲的一部分——“它是那么古老,它坏得那么彻底。” 国教的牧师对着动力甲正胸的鹰徽钻研半晌,对其可能的来路缄口不言,任由侍从将之收殓,涂抹脂膏,侍从则见缝插针地咏唱起大远征时的传说。 祖籍泰拉西欧地域的船长从破碎的甲片上瞧出字来,那是祖父的祖父在写日记时才会用的文字,泰拉统一前的文字。 字符很短,可能是那战士的家乡,可能是那战士的姓氏,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特…特拉维……辛——特拉维辛!!”不知为何,船长很开心,只是读出了几个字母,这个倾家荡产购入委任状的殖民船长——既然落了地便自动成为该世界首任总督的老男人就不能自已。 他甚至无从判断自己读没读错!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以此命名这堆享年万载的陶钢片儿,并将“特拉维辛之铠”作为殖民地自古以来就是人类帝国神圣且不可分割一部分的见证与象征。 晚饭时,守株待兔的一行人用几发精准的光枪攒射猎到了有家难回的熊大熊二熊宝宝,啃着熊掌的大副顺势把这个山洞记录为特拉维辛洞窟,并以此作为航行日志与殖民世界信史的分界线。 十年后,在机械教的技术支持下,巢都拔地而起,不可计数的邻近星区破落户、下巢佬挤上班船,蜂拥而至…船长的儿子,我们的新任总督把新落成的巢都以及位于巢都之上的星港一同命名为特拉维辛,以示一脉相承,源远流长。 懒得起名。 如果他能预知到不久的将来,亚空间风暴日趋合拢,异形异端此起彼伏,殖民地一蹶不振,直至无限远的时间尽头都只会有这一座巢都,也许他会更加慎重。 或更加摆烂。 事实上,他的遗言就是丢掉殖民世界的编号名,将其正式命名为特拉维辛,并上报内政部报备。 ………… 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 伐尽自然的山林,人造的,名为巢都的山林拔地而起,出肩山岳,直抵星辰。 昔日山林之子如今亦徘徊于钢铁之林,夜景繁华,工厂运转不休,那高大又嶙峋的有角身影时不时会出现在醉汉的余光里和死者本该无梦的长眠中。 它不会离开,正如人类不会抛下自身的傲慢,而它比那傲慢还要顽固。′

战锤:特拉维辛往事——总集篇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