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
司马玉龙怎么也没想到齐国王室竟有这样一段故事,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赵和将南韵公主带进来。
只见南韵公主一袭素衣,满头青丝飘散,面色苍白,脸颊瘦削,实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像是飘荡在阴间的鬼魅。
舞夫人和南行看到她这副样子,心底皆是一沉。
因为他们知道,南韵现在这副样子便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此刻的南韵是清醒的,人世茫茫几十载,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清醒过。当然,这也将是她此生最后的清醒。
南韵淡淡挽唇:这样,也挺好......
南韵缓缓走过,与南行和舞夫人目光交汇。她停留了一瞬,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错愕、忏悔、心疼和难过。
可是她...生途将尽...一生被往事所累...
在这最后的时光,实在不想再用什么多余的感情去面对了...
就这样,挺好...
她只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于他们身前跪地。
司马玉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公主可有话说?”
公主?南韵冷笑一声,这个称谓对她而言是笑话,是屈辱,是她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这一生过得实在是可笑,身为王室,却被自己的父王下蛊控制多年。”
“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不想做的事情,这二十几年的光阴没有一天是我为自己而活。”
这真是可悲又可笑!
“我一生唯一一件为自己的事,便是年少时对你的爱慕。”
“我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你回来...可是你却娶了另一个女人...”
“但那又怎么样,即便你不会再娶,我也要去和亲,那个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即便,这一切都是父王的阴谋...即便,我去了可能就离死不远了...
这句话,南韵并没有说出来。
今日的结局,她一早便知晓。即便如此,她也并不后悔做这一切。
“那个人将我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使我在很多事情上都想法偏执。因此做了许多错事。”
“我自知罪孽深重,无可辩驳。但我爱你之心是真,害你妻子致死也是真。”
“我,百死难赎...”
南韵平静地讲完这一切,向着司马玉龙磕了一记响头。当她抬起身时,眼神变得坚毅,那是视死如归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生路了。
“玉龙国主,我无法让你的妻子复生,我就只能...一命抵一命了!”说罢,她咬碎了早前藏在舌间的毒药,一招致命。
鲜血从她的口齿间流出,顺势仰倒在地上。那一刻,她笑了。
那是释然的笑。
南行一把接住倒地的南韵,紧紧地搂在怀中,眼泪止夺眶而出,“韵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啊...”南行自知南韵终有一死,可即便是死,他也不想她这样痛苦地离开。
作为兄长,他还是没能救下自己的妹妹。
舞夫人也流下了泪水,是她导致了这个孩子注定悲惨的一生......
周遭的事物和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南韵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了......
她又笑了,眸中闪着光,那笑容纯真而温暖,就像小时候那样。
若有来生,只愿再不投身帝王家......
被南行握着的手轻轻垂下,阖上双眼的那一刻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草色青青忽自怜,浮生如梦亦如烟。
乌啼月落知多少,只记花开不记年。
愿来生,你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只为自己而活......
司马玉龙背身而立,重重地闭了闭眼,一股无力感顿生。珊珊,我该怎么办?
思忖良久,司马玉龙最终没有处置任何人。他让南行将南韵的尸身带走,并承诺此后再不踏入楚国半步,若欲行不轨之事,必将攻打齐国!
南行自知理亏,便一口应下。他知道这是司马玉龙对他们最大的宽恕了。化干戈为玉帛,若不是君主,要以天下百姓为重,齐国难逃一战。同时,他还向司马玉龙承诺:此后齐国再不会以和亲之名来稳固邦交,若来日楚国有任何需要,齐国必将倾力相帮,绝无怨言。
还有那个害人不浅的蛊母,南行也一并交给了司马玉龙,请他转交给花昭代为销毁,永绝后患。
“舞夫人,本王亦不会处置你,只因你是珊珊敬重的长辈。”司马玉龙叹息一声,复又说道:“我想,珊珊也不希望看到那一幕。”
“你走吧...”
司马玉龙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们。
舞夫人无声落泪,再次向司马玉龙磕了一记响头。心中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是对司马玉龙,亦是对白珊珊。
出京的马车上
“姑姑,请允许行知这样叫您一次。因为...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舞夫人看了看南行,没有说话。
“我代父王和太祖向您和您的家人道歉,即便我难以弥补他们带给您的伤害...”
舞夫人摇了摇头,“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复又想到什么,问道:“他死前一定告诉你,想要见我一面吧?”
南行略微惊讶地看着舞夫人,“您,您怎么...”
舞夫人没理会他的惊讶的神情,自顾自地说着:“当年我能顺利的离开王宫,都是南止的功劳。”
“他早就知道我和南衡的事情,他得不到我母亲,便想让南衡毁了我,却不想南衡对我动了真情。”
“可即便心中有情,终究抵不过无上的权利。他为了权利利用伤害我,南止便借机让我离开,让他的儿子为此付出代价。”
呵,父亲算计儿子,儿子算计父亲...当真是父子情深...
所谓以礼教严苛闻名的齐国,不过是披着礼教的外衣,做丧尽天良之事罢了。
舞夫人拍了拍南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行知,你是个好孩子,也会是一代明君。”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相信,你会为齐国和齐国百姓带来光明。”
南行定定的看着舞夫人,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她对自己的信任和期盼。
“行知答应您,一定做一个仁民爱物的国主,绝不步父王和太祖的后尘。”
后来南行也的确做到了。在他的统治下,齐国民风焕然一新,百姓安居乐业。南行国主,盛得百姓赞誉。
而他也废除了三宫六院,一生只一人。
“夫人,您真的觉得王后娘娘死了吗?”
“我不相信,我将母亲留给我那块玉佩送给珊珊,长期佩戴可吸附佩戴者身中之毒,关键时刻可保命。”
“可,化骨散也是真的...”
舞夫人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珊珊她,很可能还活着。
“韩青,从现在开始,我要寻找珊珊,她一定还活着!”
韩青疑惑,“夫人为何不请国主派人一同寻找?”
“他如今正在悲痛之中,且我也无法确保珊珊一定还活着,万一最后落得个空欢喜,那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还有一件事,我们还有个祸患没有铲除。”
韩青了然,“您说的是南衡的那支暗卫。”
“没错,她本是针对我,如今怕是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如果珊珊还活着,他们极有可能对珊珊不利。所以,我必须要把他们找出来,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