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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随记

2022-12-01 02:07 作者:cC0n1Kk710  | 我要投稿

初秋,天高气爽。

我还是同以往一样走在路上。

身边人影行色匆匆,他们在奔向各自的方向。

我以前会在路上驻足去听心脏的跳动声音。

活力,澎湃,混杂着柏油马路的聒噪,都一起钻进了我的耳朵。从杂乱的音波中寻觅着自己的跳动旋律,然后长吁一口气,又继续走着。

现在不太会了,因为走在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他们都选择了更好的出行方式。而我呢,我为了听心脏的声音以及省下两块钱的车费可以买一瓶橘子汽水选择在路上继续走着。

有时候是橘子汽水,有时候是可乐,有时候则是一根冰棍,但那是夏天的事了。夏天又和秋天不一样,夏天更加热而且更喧闹,远处的蛙鸣把马路彰显的更加凌乱了。我不知道四季存在的意义,但我觉得秋天要比夏天要好;就像我不知道昼夜为何交替,但明白夜晚要比白天更加恬静。

世界就如此这般地运转着,夜晚换了白天,夏天又在秋天之后到来。它们,还有人们,背上似乎上着莫名的发条,咯吱咯吱地行进着。那原先走在路上的学生也好,成年人也好,他们都不唱自己的歌。那些吵闹的学生,周一到周五讨论该死的作业与考试,周五则就笑逐颜开地大谈特谈电视节目,却不会腻。成年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青年人们更加闹腾罢了。

那些人之前在路上走着,说着想要新生活的话,挥动着手臂,好像这样做就能让他们的愿望成真。路上偶尔会蹿出几只猫狗,他们于是便借题发挥说如果能变成猫狗便好,却又不去考虑猫狗的生计问题,只是看到了动物们能够无忧无虑的到处去跑、跳,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等到冬天挨饿受冻的时候又记起生而为人的好了。

我在路上想着,花去了太多时间。幸好在讨论他们的目的地的时候记起了我的终点,我原先是要抱着画布去公园里写生的,后来临出门时又把画布落在了家里,于是空着手出的门,没有画布的提醒,我在路上失了神魂。

一个可悲的念想浮上了我的心头,那就是我也是被那发条驱使着一步一步地走着,画布便是我的发条。当我走到路上发现手上空空的时候,那一刻的迷茫是真实存在的。那一刻的我便像停摆了的时钟,我抬手看着表,却正是一点四十分。

我继续向着公园走去了,即便是没有画布,即便是会缺上一课的作业,我也不再愿意费来回的脚程了。况且公园毕竟是寻找美的地方,虽然不常能够找到,但若是这一次觅得了,放在脑海里,等到回去时再把它印在画布上也不迟。

我任由我的思绪继续膨大,它能够举一反三地推理出许多我从来没想过的问题,或大或小的都在我的脑袋里装着,有些重要的能够存放一个多月,有些不重要的,忘也就忘了。

我知道我没有那些人口中的天分,我的画也不过是他们之中最普通的。

但是为了每周末都能名正言顺地出门以及抱着观察生活地名号观察行人,同时也观察自己,这就与路上的行人们不同,我想找到的大概是这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作作品的经不住批评,作批评的往往又给不出出色的作品。我从来没看到过老师们的杰出著作某地某处的某个画廊悬挂展览,却经常听到创作者们放弃自我的声明。如果世间万物的背后真都背着发条的话,我倒是想在批评家的发条上做些手脚了。但是我却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是为世人所不齿的行为;如果说每个人的目的是发条的话,那么人们设下的这些条条框框就是石英表的玻璃表面了。

人在思考一件事的时候身边的时间总觉得流失得更加快,因为没有闲心去管它。它于是发疯似的逃,等到人回过神来就已经无迹无踪;可是作为青年,就算是消磨时间也是能被其他人所接受的,待到年纪再大一点,就会觉得时间愈发无情,想拼命的挽回,却还是让它在生活的缝隙间消失了。

我就这么想着,走到了公园,预计是中午到的,醒来时却已经天边泛黄了。我于是很随意的在公园的湖边找了一张长椅——也是我最常坐的一张。因为毕竟是秋天,靠近那人造湖便觉得格外的寒。我记录着这个公园三年的春夏秋冬:鸟鸣换了蛙鸣换了虫鸣,那冬天是寂寥而且凛冽的,没有行人走动时就能听到雪落到松针上,又从松针上跌落到地上的声音。等到雪完完全全的白了大地,湖面完完全全的结了冰,就会有好似达成某种条件后的奖励般的冒出许许多多孩子来,他们用力地踩着雪,穿着厚重的衣裳,溅起一阵又一阵的冰花。

我这时是不愿意来的,因为活力会毁了美的构图。我了解这一点,于是第二年、第三年,我便在家里坐着,保留着第一年冬的公园。那老师问我,为什么你三年来画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我就把公园的四季画给他,他说千篇一律的东西不要再交上来了。老师不知道的是公园每一天每一年都在变着:花草的位置,喷泉的喷与不喷,上了白漆的松树被砍倒,改种了更好看的枫。他们似乎并不在乎冬天的形貌,因为所有东西都埋在雪里,隔远了看都一模一样。

秋天的公园因为枫的缘故,显得潦草了很多。又因为有风,那地上的碎叶便又重新飞上了天,再享受了一回落叶归根的旅程,但对于我来说着恰是美的景色,只是可惜没有带着画布,因为记忆总会有些偏差,有些枫叶落下的速度、风的来向,我都不会记得特别清楚。印在脑子里的画面复现出来时总会带些失真,不过是没人注意那么多细节罢了。

他们只要求好的,不要求美的;只在乎有用的,不在乎已得到手的,眼前的,未来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一知半解地被吸收着,吐露出最后印上人类吻痕的产物。枫叶纷飞落下,激起湖面阵阵涟漪,这样的景色被不知名的人摄入相簿,被做成商品上架出售,被人做成手机或者电脑的壁纸,这样他们足不出户便能享受到自然的美。对于此我不置可否,但当我想到某地某人的锁屏是我眼前的这个公园时,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我坐在长椅上,长椅承载着我和我三年以来的所有思绪。当我离开时,它会不会如释重负般的叹一口气,愤愤地说出“这个怪人早该走了!”之类的话?我想问一问它,找一找它的脸,于是俯下了身子,看到的却是它的脚——那是堆满锈痕与污渍的脚,在我来之前已然存在,在我未来离开后也会继续呆在这很长时间。它成了公园的守望者,比我以更专注的的目光盯着公园里所有细微的转变:它知道很多事,一些我从未听说过的事。人的精力与见识是有限的,有些问题可能穷尽一生都找不出最优解。但物件不一样,它们以人类难以比拟的时间存续着,送走了前人,熬过了来者,长椅上坐过的屁股数不胜数,它却不会一一记住。

我就这样弯着腰看了许久,最后晓得了人类机能的有限。于是我这时候便抬起身来,却发现眼前站了一个女人,可能是女人,或许叫女生比较好。

“你在看什么?”她率先发问了。

“如你所见,长椅,准确一点是长椅的脚。”

“女孩子在外面最好也不要露出这样的动作比较好哦。”

哦,我也是女生来着。

“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来的。”

“这不都是散步的人吗?”她无奈地指了指外面的人行道,那上面来来往往的都是饭后消食的人,我蛮不在乎地掏出了手腕上的表,好让她能看到表上的时间。

“你看,一点四十。”

“你的表好像不走的欸。”

“靠,真的。”我敲了敲那块表,它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秒针罢工了。”

“你好奇怪。”

“我不叫奇怪。”

她一下子没绷住笑,笑得很彻底,和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并不一样。

“呃...我是说...你像个怪人。”

“我就是个怪人,因为很多人都这么评价我。”我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再看着她,而她却很熟稔地在我视线尽头坐下了。

“确实。但你的手好好看哦。”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撑在长椅上的手,“好像那种弹钢琴的,细长细长,又白。”

“不清楚,没人这么说过,你是第一个。”我胡乱把手揣进卫衣的口袋里,她立马就露出了遗憾的神色,不过也就持续了一小会。

我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她,她这时穿着长衣长裤,然而也不算是太冷,头发有章理地披在身后,又带着一顶针织的帽子,给人一种很畏寒的感觉。

“所以你之前到底在干嘛。”

“呃...”我本来想如实告诉她我在代入椅子的视角,后面想了想她可能难以接受,“你可以理解成在给画画取材。”

“角度这么刁钻啊。”她虽然一脸不可思议,但最后还是信了我说的话。

“那么你呢,我好像没在这边见过你。”

“没见过...我的确是第一次来这边。”

她穿的是一中的校裤,离这个街道至少要走上大半天。

“那是一段很远的路。”我说,“希望你会喜欢这个公园。”

“说起来确实好远哦...”她摆了摆手,“也不过是终点站到起点站而已咯。”

“终点...”我想起了我在路上想过的许多东西。

“你说你在画画,可是你啥都没带咋画呢?”

“这——”我觉得忘记带画布这种事说出来有点难以自容,“可以记在脑子里。”

“记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或许也是,人的潜能是无极限的。”

“学习好的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说出难以搞懂的话呢。”我附和着点一点头,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我觉得学习并不能衡量一个人。”

她很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虽然我是一中的,说出这种话听起来也很怪。”

“不,我只是拿我自己对比罢了。如你所见,我是对知识没有相性的。”

“但是你会画画呀。”

“但是会被人说笨。”我站起身来,望着湖的另一边,那里有一只鸽子刚刚落下,在红透了的公园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这是一幅好的构图。我想,白鸟,红枫,静湖。如果交给老师的话或许能得一个高分。

“我原本也是想考四中的。”她对我说。

我扭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她眼中充满情愫,不知道是看着湖,还是我,还是那只白鸽。

四中是我读的学校,学风很差,但是很适合搞艺术。

“可是四中不需要考,”我说,“所有人都能上。”

“除了我,”她说,她缓缓站起来,走到了湖边上,“很多时候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

“哦,那也确实。”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于是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也会画画?”

“相比起画画,我个人喜欢唱歌些。”她以微笑回我,我同样以笑报之。

“唱歌的话,我不太会的。”

“小时候唱过很多比赛,”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虽然没有得过什么奖,但我还是喜欢站在台子上的那种感觉。”

“这叫享受他人的目光。”我认可地点了点头。

“享受也说不上,只是喜欢罢了。”

“喜欢也是很模糊的词呢。”

模棱两可,但又很敏感,喜欢这个词在很多场合都是万能的。

“那也是,但是我后来还去过一阵子的唱歌班诶。”

“我上过很多个补习班,但都没什么用。”

什么奥数,英语,我上了很多,都没有后文。

“被人推着去做的都没有结果吧。”她不知道是怀着怎么样的情感说出得这句话。

“先不聊什么补习班,你能唱首歌不?”我深情地望着她。

“啊?”她惊讶地喊了出来,“我好久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了。”

“你认识我吗?”

“刚刚认识。”

“刚刚之前呢?”

“不认识。”

“那就好办了,”我说,“你只要想着再来公园路上的样子就好了。”

“我试试吧,”她有些忐忑,但还是开始了他的歌唱:

“到第三日 他带回主的光辉 

 那时黑暗退却 太阳浮现 万物复苏

 他会笑着将真理播撒

 而福音亦随他而至 ”

她以一个渐弱的音调结束了她的演唱。

“是教堂的曲子呢,”我认可地说到,“你是信基督教的人吗?”

“不算是,”她咳嗽了一声,“我奶奶是信这个的,但是的话小时候一老去哪里的唱诗班。”

“因为可以名正言顺的唱歌吗?”

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扭头看着湖面,眼睛里塞满了无奈。

“你利用了教会。”我故作严峻地说道,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么说是不是有那种老电影的感觉?”

“你真的好奇怪!”她气鼓鼓地说道,随后又盒盒地笑出来了。

“随你怎么说,”我撇了撇嘴,“没有人把我当正常人。”

“我觉得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不错。”她学着我的样子也撇了撇嘴,还浮夸地叉起了腰。

“以后呢,”我说,“我每周都回来这个公园。”

“每周周末吗?”

“有时候周六,有时候是周天,也说不定。”我漫不经心地说着,“我会在这里花很多时间。”

但我有很多时间都在路上,我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这里确实很漂亮,”她似乎很认可公园的景色,“值得多来几次。”

她看到天空越来越黑,突然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我说,我唱歌给你听了,你能不能把你的画给我看?”

“我?我只会画这个公园哦。”

“无所谓,我只是挽回损失而已。”她这样说,“说到底你到底是不是美术生啊,也不打扮自己,也不化妆,出来就穿着校服......”

“你自己不也是?”

“但是你真的不像艺术生哦。”

“那是她们,我是我。”我摇了摇头,我知道她口中的艺术生长的什么样子。

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你真的跟我印象中的艺术生差好远。”她突然笑着说道。

“有什么好笑的......”

“不不不,我只是冥冥之中觉得我们聊的来。”

“冥冥之中是什么感觉?”

“就是凭感觉!”她有些着急地说道,好像到分别的时候了。

“你也很奇怪,”我冷冷地说到,“几乎没有人能和我聊这么久。”

“可能吧,但我觉得我是正常人。”

“正常人再不走要赶不上末班车了哦,怪人可以慢慢走回家哦。”

我提脚就要走,却被她喊住了。

“慢着!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

“算了,你叫我雨吧,下雨的雨,下次见面再说吧!”

“哦~”

她终于还是抵不过汽车发动机的发动声,逃也似的从公园跑走了。

“记—得—带—上—你—的—画—!”

“哦。”

带不带的,到时候再说吧。

我也得回家完成老师的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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