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小猫》华晨宇水仙文(二)卷飒短篇
如此无理取闹的代价是被扔到一张高脚凳子上,下也下不去,跳也跳不到床上来。
“卷卷。”
小人身处孤岛,低着头跪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局促地放在双膝,一副渴望原谅的乖巧模样。
房间的灯光打在小画家常年不出门所以白得反光的皮肤上,俨然一件博物馆里小巧的陈列品。
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个接一个地电话打不停。
“喂,您好……嗯,对。”
“明天您方便的话约个时间吧。好。”
“……有点不好说,具体情况明天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您误会了,不是那方面哈。”
“哈哈,嗯,明天见。”
飒飒见缝插针地又喊了一句“卷卷”,而卷无缝衔接地又打了一个电话。
“……请问最近几天的行程可以帮我推迟吗?家里有点事需要处理。”
“很抱歉,我知道那个综艺很重要……我会和导演解释一下,我可以做线上或者……对不起。”
“……”
“……是,我是和他在一起。他最近…生病了,我很想亲自照顾他……”
“那至少…请把明天空出来好吗?…这个不方便说,歌迷那边我到时候会发微博解释……”
“对不起。我会尽快处理好的……嗯,谢谢,麻烦你们了。你们早点休息。”
卷挂断电话的时候,是背对飒飒站着,连背影都很疲惫。哪怕是染了光鲜亮丽的金发,哪怕是常年保持着优越的身形。
“卷卷,你既然回家了,就别太累了好吗?你饿吗?我们一起吃点东西。”
卷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肩膀清晰可见地起伏着。哽咽的人是会这样的,鼻头酸得说不出话,眼泪糊着眼睛看不清东西。
手机又响了,卷立刻又拿起手机贴在耳朵上。
“……哦,编曲弄好了是吧?好,我帮你们看看,等会儿打给你……哈哈,别客气…那更好啊,我是希望你们在舞台上能更放得开……”
卷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回来的时候卷端着一小盘热乎乎的面包片,还有一个温暖的笑。走到凳子前蹲下来,毯子一样大的面包片铺展在飒飒面前。
“吃点儿。”
“哦。”
飒飒头都没抬,趴到盘子边上,揪下来面包的一角塞进嘴里。
卷也趴在凳子上,静静地看他的新宠物小口吃东西。
“卷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追星的人喜欢买大幅海报了。”
“为什么?”
飒飒抬起头,小而亮的眸子望进卷看得清纹理的瞳孔。
“因为你放大之后太好看了,好看的人就要放大看才不浪费。”
“啊呀,面包这么甜吗?”
卷的笑容收不住,歪歪头拿一根手指揉了揉飒飒的头发。他的飒飒逗他开心呢,他知道。
飒飒塞得满嘴的面包,模模糊糊吐出一个“甜”字。“你也吃。”
“大晚上的这么多碳水,你要胖死我?”
“哦。”
飒飒鼓着腮帮子塞下最后一块,拍拍手,意思是吃饱了。
“卷卷,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一个问题问愣了两个人。
飒飒是认真问的,卷是认真想的。
他们在一起许多年了,久到不用在意到底是多少年,也不用刻意去铭记两个艺术家的灵魂看见彼此的那个日子。
从一开始就很平淡,生日不用互送礼物,不用按时互道早晚安。一直是这样。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卷从没有长久地离开过飒飒。两个影子始终黏在一起。
飒飒一回头就有人在看他画山峦画大海,卷卷一睁眼就有人在听他唱世界唱未来。
他看他画,他听他唱。
眼里心里早就只装得下一个人。
那是很久远的过去,忘记了年份和季节,好像被定格在泛黄的老照片里。
空气沉静了一会儿,飒飒绕过盛面包的盘子,凑近卷圆润的鼻尖,踮着脚,嘴唇碰上去。卷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好让他碰到。
或许面包真的很甜吧,两个原本心里都有些苦的人,突然感觉到一点儿甜了。
飒飒吻过以后便蜷起来抱住身体,为自己遮羞。卷找了条干净毛巾裹住他。
“飒飒,我会想办法的。”
“其实你这样很可爱啊,只要你健健康康的……”
“对了,身体没有别的不舒服吧?”
飒飒像是坐在蒙古包里,只露出来一张皱着眉的小脸。
“卷卷,对不起。”
“哦?自家男朋友怕什么?我身上不都被你看遍了。”
“我不是说这个。”
小调皮难得没有接他玩笑的话茬。
飒飒说对不起,是因为他的任性。
前段时间,飒飒一直在尝试各种方法让自己生病。他试过睡觉开冷空调不盖被子,试过洗冷水澡,试过连续几天吃冰冷食物,结果只换来一周都没好的重感冒。
失落地在床上躺了很久,画室木门的把手上都蒙了尘。
他是希望自己染上很严重的病,最好是需要卷卷亲自照顾他才能好的那种病。
他执著地想见他。像小孩子闹着要去游乐园。
明明两人都很安心,从不用担心同样优秀的对方会跟别人跑了去。却也正因为这份安心,爱意攀附着有恃无恐的藤蔓滋长。
他们各忙各的工作。
卷是光芒万丈的,生活里塞满了跑不完的行程,在外并不能总想着飒飒。
而飒飒画起画来倒也真的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这对他是好事。
不过画家首先是人,作为人的飒飒是孤独的。
什么苦难造就艺术什么孤独里见天地啊,屁话。飒飒只想收拾好画笔回头的那一刻,可以看到最爱的人在身后专注地望着他。
画作少了爱意的回应而变得冷清,他甚至没心情使用暖色。
可恨的是,他总是梦不到卷卷。他的爱人忙得不肯到他梦里来看看。
所以今天醒来面对无比庞大的世界时,飒飒一点儿也不觉得荒谬或者害怕。冥冥之中似有神明,一切就该是这样。
第一反应是快乐。
他终于有了理由把卷卷叫回到自己身边,短暂地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个结果真好。试想如果他真的病重,真的需要卷卷丢掉工作一直陪着他,他不会高兴的。
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了,也可以理直气壮。
你说这叫自私吧?可是我爱你呀。
爱呀爱呀,所以想让你只陪着我一个人呀,连你的歌迷我都嫉妒呀。
“你终于回来了,我高兴。”
“我想一直陪着你,把我装在口袋里也行。”
“我想你。”
飒飒没有把生病的事说出来,不过卷的神情僵了一会儿,他听得出那句“我想你”的份量。
许久未见,谁不是思念蚀骨呢?
卷找了一个和飒飒差不多高的茶杯倒了些温水,对着他伸出双手。
“洗个澡,明天就把你装进口袋里。”
飒飒呲牙咧嘴地笑了,裹着长长的毛巾慢慢挪进卷的手里。
吃过小气商家的馄饨没?面皮拖拖沓沓好大一张,肉馅只有那么一丁点儿。飒飒就是那一丁点儿肉馅,被卷托起来,褪了面皮滑进茶杯里。
“怎么样?可以吗?”卷调了调台灯的角度,好让深口杯里不那么黑。
“哇哦!这比浴缸里舒服……”
飒飒几乎可以半躺在杯子里,水位刚好与肩膀齐平。他洗得很认真也很惬意,卷能看见他乌黑的头顶和雪白的肩膀。
“洗发水。”
飒飒的手指扒到杯口的边缘,然后冒出来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
从卷的食指上呼噜走一小坨晶莹的膏体,那个小脑袋又慢慢降下去。不一会儿变得花白。
这真像是养了个宠物,既会自己吃饭又会自己洗澡。
中间换了几次水,又拿喷头冲了冲。卷要给飒飒吹头发,飒飒连连躲着摆手。那个风力,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给吹跑了。
“欸……”卷看着这样小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欸什么欸?嫌我烦了是吗?”
飒飒站在桌子上,毛巾拖着长长的裙摆裹在腰间,他气鼓鼓地叉起腰。
“我跟你说啊,要是我以后都这样小了,你也不能不要我。”
“你这样不乖,我还真就想把你扔了呢。快去睡吧。”
卷怕夜里翻身压到他,飒飒就光着身子躺在一个盘子里,铺了柔软的小毯子盖着毛巾睡了。
看起来很美味的一道菜。
“卷卷,晚安。”
这句话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倾听者。
卷想了想,也最终没有带着飒飒去看医生。医生就有本事把飒飒变回来吗?对于这种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事情,或许去找爱因斯坦都未必有用。
他只是礼貌性地自己一个人和医生见了面,聊几句有的没的就回来了。
最要紧的是守住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也想工作时能和飒飒待在一起,他想借这个机会试一次。如果真的有神明,这该是恩赐还是考验呢?
第二天下午,卷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按时出现在了工作室,助理问他:“不是说有事情吗?”
他笑了笑,右手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都处理好了。对不起,我们开始吧。”
他要处理的事,目前暂时是处理好了。
就在他手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