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幻魅密境·蜃之城 (2)
燕子身体里那颗小小的心脏隔着细滑的羽毛在杨浩翔的手里跳动着。
充满活力和生机。
杨浩翔小心的把双手合拢，握着燕子的身体，只把它小小的头露在外面。
它有着鲜红腊质的尖嘴，左右两边眼睛下面分别有两个红色的圆。看起来好像跟普通的燕子也没什么两样，可它们却生活在这不见天日的溶洞里面。
杨浩翔沿着河岸往前走了走，发现河岸一直向看不清的前方延伸出很远，再往前就是没有水的山洞了。
他踟蹰着不敢贸然走进去。毕竟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九春哥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不会丢下他不管。可如果他离开了地下河的水域，九春哥还能找到他吗？
“扑通、扑通、扑通……”这里实在太过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晦暗的光线，密闭的空间，这里虽然空气流通的很顺畅，但是杨浩翔待的越久就越觉得心里发慌，真想立刻马上就出去看看外面的蓝天。
他手里握着的燕子已经扑腾累了，闭着眼睛缩着头只是不动。这样的静寂一下子把他的恐惧感带到了最大，杨浩翔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松开手，一下子把燕子甩了出去。
燕子在半空中舒展了一下翅膀，马上就要摔到地面的时候向上一跃，飞了起来。
杨浩翔突然想到燕子应该不会是凭空出现在溶洞里的，就算它栖息在此，那至少也是要飞出去觅食的。
杨浩翔挪动站麻了的腿，跟了上去。
燕子在溶洞里穿梭，杨浩翔感觉已经走了很远，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眼照顾不到就失去了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当然也是因为七拐八拐的经过很多个岔路，再凭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的。
走着走着前方终于出现一点亮光，杨浩翔几乎是急不可待的直奔着那里跑了起来。
突然的光亮让他短暂的失明了一下，他捂着眼睛等待瞳孔适应光线，蓦的闻见一阵花香。
放下手举目四望，眼前的坡下是一片花海。
景色是很美的，但是杨浩翔实在高兴不起来。这里显然不是他来时的那个地方。
试探着走下这个开满鲜花的谷地，杨浩翔发现这里绝大部分都是木槿花，间或夹杂着一些颜色离奇质感像珊瑚一样以前从未见过的草木。
爬上这个坡，杨浩翔用手搭着眉下想要看一眼太阳好能辨别方向，却发现白茫茫的天空上，完全看不到太阳在那里。
于是只能继续朝前走，经过一小段儿荒草地，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石头牌坊，下面就是一条人工铺成的道路。
杨浩翔抬着头看了半天，也没在牌坊上找到任何一个字。
顺着路一直走，不多时来到一个小城模样的地方。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有些行人。
看见有人，杨浩翔稍微松了口气，紧走了几步过去，想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些人全都模模糊糊看不清面目，杨浩翔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不相信是自己眼花了。
“您好，请问……”杨浩翔张了张嘴想问路，却发现那声音只能在自己心里打转，根本问不出口。
不过这一路不合常理的事儿也见了太多了，杨浩翔竟也麻木到有些适应，继续向前走去。
这里的街道和杨浩翔小时候住的胡同儿很像，岔路很多，转着转着还看见了小时候经常去买零食的那家小卖店。
店老板是个瘦且驼背的小老头儿，总是站在对于当时的杨浩翔来说很高的玻璃柜台后面。
杨浩翔看着玻璃柜台上琳琅满目的东西，觉得这个视角很奇怪。毕竟自己现在已经一米八多了，柜台怎么还是这么高呢？
从小卖店里面出来，杨浩翔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前方出现一栋很高的城堡一样的建筑，黑漆漆的没有灯光。
杨浩翔仰头看着那建筑高高的穹顶，向后倒退着走，想要离远一些看清楚这里的全貌，却是越想细看就越是看不清。
那建筑就好像蒙了一层水雾，又觉得不是，那水雾根本像是在杨浩翔自己眼睛上。
杨浩翔迷茫的离开，走进街边一家饭店，瞧着墙上的水牌儿，在心里点了一碗炸酱面。
也不没有跟谁有过交流，饭店的后厨就开始忙活起来，杨浩翔手支在桌子上拖着下巴，等待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突然一个声音对他说。
杨浩翔如梦初醒般回神，却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
面前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大褂的瘦高男人，杨浩翔没见过他，却又觉得这个俊朗的身影仿佛无比熟悉。
那人二话不说，过来拉起他的手腕就拽着他往外跑。
“快走!”
于是毫无理由的，杨浩翔就撒开长腿跟着他一起狂奔。
街景看不太清，有风吹过耳后，那感觉好像在飞。
跑着跑着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小路，牌坊，荒草地，杨浩翔记起他从这里来的。
这个一句话不说紧紧拉着自己的人看样子是急着要送他回去。
能回去当然太好了，可是回哪里去呢？
杨浩翔想起那个黑漆漆的溶洞就害怕。
跑到那片荒草地时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前面那人毫无征兆猛的一停，杨浩翔没能及时收住脚步，撞过他的肩膀向前又跑了几步，一脚踏进冰冷的水中才停住。
“晚了，我是渡不过这河去的，我无法送你离开这里了。”那人盯着河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杨浩翔被他这句话冷的一个激灵，几步跳回岸上。他身后，隐没在黑暗里的是一条看不到边际的浩渺河川。
“这到底是哪儿啊？”他清楚的记得，他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什么河的。
“这是你不该来的地方。”那人抬头，那眉眼真是如远山清泉般澄澈娟秀。
杨浩翔蓦地心头一热，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就不那么害怕了。
“暂且先回去再说吧。”那人的话始终不多。
跟着他往回走，杨浩翔忍不住跟他搭话:“那个……虽然没走成吧，真挺谢谢你这么上心的帮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这儿来了，你就是这儿本地人吗？”
“我是法师，也可以说是这里的侍者。”
“法师?”开什么玩笑，玩儿阴阳师吗？杨浩翔在心里默默的想也不敢问。
“我叫张云雷。”那人在稍前面一点儿大步流星走的飞快，头也不回的自我介绍了一句。
“哦，幸会幸会，我叫杨浩翔。”
回到那座城市的边缘，张云雷对他说:“你闭上眼睛。”
“啊？”杨浩翔不解。
“闭上眼睛不要去看那些，不然你又会迷失在幻境里的。”张云雷俊郎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很焦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要带我去哪儿呢？”杨浩翔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
“这里是囚禁蜃龙之地，亦是供养亡灵执念之地。简单来说，你眼前的这座城是不存在的，一切的人和事物都是蜃龙制造出来的幻象。普通人一旦靠近蜃龙就会迷失在幻象里，所以你要想在这里顺利的等到河水消失能离开的那天，就得先跟我去见公子，问他要一个名字。”
张云雷终于是话多了起来，可他说了这么多，杨浩翔真的是一句也没听懂。
“公子?名字?”
“等你有了这里的名字之后，我一定知无不言，不过现在真的要赶紧走了，再拖延下去，你很快就会彻底迷失自我的。”
杨浩翔咽了口吐沫，按照他的要求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一直被牵着手臂跟着张云雷走，不知到了哪里他说:“到了。”
杨浩翔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院落，大门口的门楣上有块匾额，写着“听雪阁”。
“公子是幻境的掌控者，你去求他让你留在这里学法术，一定要他答应给你一个在这里的名字。”张云雷推他往里走，自己却没有要跟着进去的意思。
“我自己进去吗？”杨浩翔看着没有点一盏灯的院落，又想起那个可怕的溶洞了。
“你只要坚定的说要留下就好。这里黑一些，但是黑有黑的好处，你看不到就当什么都没有，不要害怕，快去吧。”
院子里的门都大敞着，他一路进去也没有遇到任何人，进到正中间的那栋小楼里，只有一片黑暗包围着他。
极大的恐惧中他慢慢冷静下来，尽可能不发抖的扬声问:“请问，公子……在……在吗？我想……想在这里学习法术，请公子允许我留下……”
屋里静悄悄的，连他自己说话的回音都没有。
正在杨浩翔心里嘀咕是不是屋里根本就没人的时候，一个跟张云雷那种说话没什么感情色彩差不多一样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里有张云雷一个法师就足够了。”
“我……我可以给他帮忙，我……这人特勤快，真的……”杨浩翔没话找话的说着，他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好像还能有点儿安全感。
“你的心里，有执念吗？”公子问话的声音并不是多么咄咄逼人，但是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压迫力。
杨浩翔愣了一下，在认真思考他说的“执念”具体指什么的时候，那黑暗中看不见的公子冷冷的说了句:“没有执念的人是无法在此容身的。”他仿佛已经失去了耐心。
怕他接下来就会下逐客令，杨浩翔急忙的说:“有!我有。”
“哦?”公子的声音终于是有些兴趣。
“我……”杨浩翔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能说什么:“我才二十多岁的人，却感觉已经漫无目的地游荡太久了，这种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可我觉得我肯定认识他……”
“所以呢？”公子打断。
其实杨浩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扯些什么:“我就想在这里学法术，请您留下我吧。”
黑暗中，杨浩翔直觉自己真的是怂的可以了，平时忽悠人能把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的本事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就只是腿抖。
却不料公子沉默了一下，说:“那你以后就叫九郎吧。”
从公子的小楼里出来，杨九郎看了一眼没有月亮的天空，觉得四周的景物竟一下子都清晰了。
张云雷不知从哪里来，月白的大褂下摆微微扫过地面，仙气十足，看着他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很明显。
“咱们走吧。”
他竟然对我笑了，杨九郎暗暗的想。
跟着张云雷穿出院落，院外原来还有院，遥望似乎没有尽头，白墙黛瓦，飞檐游廊，颜色清淡但布局却是恢弘。
“现在你能告诉我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吧？”跟着张云雷进了一处院子，看着他插上木门栓的时候杨九郎问到。
张云雷进屋点起桌上的那盏看起来十分古老的油灯，说着更加久远好像一个传说一样的事:“带着深重的执念死去的亡者，死后的灵魂过不了奈何桥，就无法进入轮回。类此的亡灵如若生前没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举，可以有一次机会被带到这个幻境。被困在幻境里的蜃龙能够感知到亡灵心中的执念，幻境便会幻化成此人心中的样子，出现执念中的人和事。
作为侍者主要是在此帮助亡灵解开心结，让他们放下心中的执念，奔赴忘川投胎转世。自蜃龙被封印以来，侍者在此以这种方式收获执念，浇灌幻境边缘生长的木槿花。木槿有安眠作用，用以执念养成的木槿花喂食燕子，可以使蜃龙继续保持休眠状态。这样相辅相成，将蜃龙封印，它便无法再祸乱人间。”
杨九郎听的一知半解，算是大概明白了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诡异了。可是他不明白，按照张云雷所说，亡灵会在这里解心结，而他是这里的侍者，所以会在这个幻境里，那自己一个大活人，怎么也会到这里来呢？
杨九郎刚要问他，张云雷指着屋里一张挂着纱幔帐子的床说:“你早点儿休息吧，我就在隔壁住。明天就会有亡灵到这里，会有很多事情要忙。”
“来这里?从哪儿来?”
“你刚刚看到的那条河，就连接着忘川。”
张云雷说完就要离开，走到门口转头嘱咐他:“你切记，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
杨九郎点点头，心里想着:那还能忘，我不就叫杨九郎嘛。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