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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比》影评:挥拳,但可能不是让你满意的那种拳术

2023-07-25 23:02 作者:卡茜达_Official  | 我要投稿

by 闻人生 上午刚刚和女友一起看完最新上映的电影《芭比》,电影很好玩,布景视效突出,笑点塞满,不管是情怀还是人文议题的拓展都做得很好。因为在我还没来得及看这部电影之前就在网络上看到过不少诸如“芭比反抗父权制”,“顺直男看芭比看到破口大骂”之类的新闻标题——当然,为了避免在阅读过程中不幸被剧透,我都忍住了没有点开这些标题,但也直接导致了我在观影之前对这部电影陷入僵硬说理的恐慌。坏消息是,说理了,而且是指名道姓地说;比坏消息更好的好消息是,说得很有技术性,而且佐以了足够的喜剧效果、剧情反转和两位主演卖力的演技,所以实测下来效果还不错。同样的一份演说脚本,放在一个激情洋溢的演说家和一个平庸的播音员手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显然,罗比和高司令的演讲水平是合格的。 先说好,以下含有大量剧透成分,未观影且有观影意向的就不要往下读了。我毕竟不是专业影评人,抛开例证说道理的功力没有那么深厚。顺便,在开始之前先开个DC玩笑,因为近期《奥本海默》和《芭比》同天北美上映(当然国内上奥本海默还要等等),而两部片的主演都出演过哥谭知名反派角色(稻草人和小丑女),因此我一度笑称暑期档是阿卡姆团建。虽然这是玩笑,但我之后确实也会说到一些和DC有关的内容,且粉丝滤镜严重,万望包涵。 用孩子演成年人的电影不少,让成人演孩子的电影不多,而且以我狭隘的观影体验来看多半是出于道德上的考虑——比如原本设定为孩子的角色和成人存在浪漫关系,所以在影视化过程中为了规避道德谴责而把角色的设定年龄拔高。而像芭比这种坦坦荡荡地用成年人,而且是大量成年人去表现孩子角色的电影,出于我狭隘的片单可能也就这么一部了。先别说为什么这些人在片中喝酒嗨趴还议会选举算什么孩子。芭比世界很突出的一点是,芭比们(以及肯、艾伦和其他什么角色)对于自己为什么要成为自己现在的角色,在电影最终幕之前是一无所知的,就像是懵懂的孩子在遐想自己未来会成为怎么样的人。总统之所以是总统是因为她被设计成总统,作家之所以是作家是因为她被设计成作家,芭比们(广义)对自己实际要做什么没有概念——毕竟这是一个不应该有悲伤和遗憾的理想乡,TA们的得来就像做梦一样毫不费力,因此对于失去也并不珍惜,这就是为什么在主角经典芭比回归芭比世界之后,看到她曾经那些执着高大上职业的朋友们兴高采烈地开始担任拉拉队员、陪酒女或者足底按摩师之类的角色。诚然,我们作为现实世界的一员,知道这些职业在现实生活中意味着低俗、不被重视、出卖色相之类的,可是就像我说的,芭比们(特指女性玩具们)扮演的是孩子,她们不知道,也不需要接受外界的规训,肯们再怎么说也是同样无性别的孩子,无论怎么进化也不可能进化出第一性征,对她们进行所谓性意味上的摧残,她们和他们的表演最大的意义其实还是为世界屏障外的我们作表率。毕竟,当一群处在文化链条远端的儿童玩具们都在强调男尊女卑的时候,我们这个世界该有多么的压抑啊。 说到高司令演的那个金发的肯娃娃,我确实很喜欢他在这部片里贡献的演技。我在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听到走在我后面的两个女孩说他演的好油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油腻就对了。我认为他和罗比饰演的经典芭比在这部电影中代表的就是两个刚刚从童年进入青春期的孩子。经典芭比从不谙世事的整日傻笑到开始哭泣,开始关注自己身体上的瑕疵和思考未来的死亡,实际上表现的是女孩在青春期随着雌激素的增长发生的一系列反应。而肯就更好玩了。肯娃娃在芭比世界里不受重视的“Barbie and Ken”说法,代指的应该是童年时期女孩比男孩更早熟这一现实。在青春期到来之前,女孩们往往更高,更强壮,现代小学教育鼓励遵守秩序和偏重于背诵记忆的特点也使女孩在初等教育阶段占据明显的优势。而当一个男孩在青春期开始发育,开始一年八厘米九厘米地飞速蹿高,伴随着课业设置偏向培养逻辑思维而成绩上升,他就会像本片中的肯娃娃那样,一夜之间发现,嚯,男性居然是优势性别啊!原来我才是世界的主宰啊!随之而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模仿那些成熟的,所谓“成功男性”。这点我可太有体会了,抽烟啊喝酒啊纹身啊飙车啊说脏话啊……这不就来了吗。不说别人,拿我自己举例(基于激素指标举例),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很兴奋地管每个漂亮女孩叫“马子”,以为自己就是当代古惑仔(90后流行这个),直到多年以后我考了自主招生的中国古代文化史,这才知道“马子”一词脱胎于“虎子”,指的是一种夜间便溺的容器,这当然是相当不尊重女性的说法。肯娃娃回到芭比世界之后把自己打扮成牛仔风格,这可太经典了朋友们,如果说有什么文化被塑造成一种纯粹雄性的、代表父权制之集大成的文化,第一个就是牛仔,第二是水手,第三是军队。牛仔文化有多父权真诚建议大家去看另一部好电影《犬之力》,反正我看完之后对原作者和翻拍的导演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真是充分展现了环境对人残酷的规训作用。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聊到拳术的问题上……先说一个我个人关于“女权”、“女拳”以及“拳法”、“平权”之类说辞的看法。最先出现的当然是“女权”,这是随着工业革命和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女性参与生产而社会地位提升的必然结果,之后随着不同国家、民族、阶级群体在争取自身权利时采取不同的路线而分门别类,有一类是主张“让世界听到女性声音”,主张声音越大越有利于争取权利,简单来说就是采取游行示威、舆论造势等方式争取权利,遭到传统的父权制结构强烈反弹而被污名化的,被称之为“女拳”。而这一类其中的一些,比如大多数我熟悉的女性朋友,主张直面污名化,笑纳了“女拳”“拳师”这种称呼,并主张以更激进的言论和行为对抗父权制结构;另一类,这类在我的朋友中占少数,属于温和派,选择后退一步,强调“女性应该争取的不是女权,是平权”,实际上做好了与父权制结构长期共存的准备。这两派的朋友当然互相谁也看不起谁。显而易见的,当《芭比》这么一部女性导演、女性主演,讲的又是国际知名的洋娃娃故事的电影出现时,两派当然都想争取说这是一部宣扬自己思想的电影,或者通过批判这部电影的某些不足来宣扬自己的思想。所以我看到的是,导演和编剧在剧情的推进中始终持着一种令人咋舌的审慎,一方面竭力避免在电影情节中引入明显好莱坞流水线化的剧情——譬如男女主直到最后都没有真正接上吻,这显然是对传统大男主电影中动不动就投怀送抱的各色“X女郎”的一种反叛;另一方面,它也确实没有把剧情导向更具有战斗性的议题,而是通过主题的升华将讨论引向了一个更具有普世价值,换句话说也更安全的方向,还了观众们一个大团圆结局,同时还巧妙地刷了一把情怀,平衡的艺术不外如是。 《芭比》最后的主题升华方向是亲情,一个看似意料之外实则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当然,今年我已经看过太多的家人侠了。蜘蛛侠在谈亲情,闪电侠在谈亲情,未来DCU要上映的蓝甲虫还是要谈亲情,好像2023就要从此加冕为“超英家人侠年”。幸亏《新蝙蝠侠》去年就上映了,不然以布鲁斯·韦恩那个地狱笑话吧铁帽子王的地位,他可就真的遭遇美式霸凌了(笑)。不过这次编剧巧妙的地方在于,芭比们(广义)实际上是装作成年人外表的孩子们,而来自现实世界的芭比之母露丝·汉德勒女士则被描绘成一位开明的母亲。这么设计有两个好处:其一,母亲和儿女之间的距离天然比父亲更近,儿童脱离幼稚而走向成熟的主题因此被表现得更合情合理;其二,芭比和肯之前的一团胡闹是儿童对父权制结构下成人世界规则的“模仿”,在芭比们的世界,过去不存在父权制,父权制是被后天引进的,而即使是在我们真实的世界里,父权制也不是天然存在的。我这里不是为了论述从上古母系氏族如何发展到父系,我的意思是,没有谁生来就是权力动物或者社会奴仆,现实世界的孩子们,他们的成长、学习、融入成人社会,当然也是一样的。 经典芭比开始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是死亡,人终有一死,可为什么制度与文化能一直流传,靠的就是一代代的儿童成长,学习,直至对其熟视无睹。可是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句话一样,“从来如此,便对么?” 为什么来自芭比世界之外的那位拉丁裔母亲能依靠转述外界女性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使芭比们(特指女性)脱离肯的洗脑?确实,芭比们是孩子,她们并不真正理解为什么自己过去被分配了那些在外界看来“高贵”、“体面”的职业,但她们毕竟曾经拥有过,换言之,她们受过先进文化的教育。这不是开玩笑,反而是当下我身边90后、00后、10后的女性朋友们主动为自己争取权利的大背景。不仅是女性朋友,哪怕是在男性朋友里,抱持着传统“男尊女卑”观念的羊胎素活化石也越来越少了,更多的男性哪怕平时口花花的,满口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天上人间赏汉姬”,真的遇到要他活人出镜说话的时候,口头上肯定也是“支持女同志正义维权”什么的。具体到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管他怎么想,至少在明面上,“人人生而平等”——这里的人人包含所有性别——那就是社会共识,基础教育。对于女性朋友来说,从小接受着这样的三观教育,幻想自己未来走上受人尊敬的岗位,可不是就像电影里那些芭比们(特指女性)吗?只有当女孩子们长大,接触社会,发现哇哦,这个可怕的父权制社会它说一套做一套,玻璃天花板厚得和长城拐弯似的。正如电影中美泰这个以芭比娃娃为明星产品的玩具公司,最高层清一色的男性高管,在面对芭比的询问时甚至要把90年代仅有的一名女性高管扯出来做遮羞布。哗啦,芭比的完美梦境破碎了,“你可以成为一切你想成为的”也破碎了,女孩们也认清了,要么,乖乖地削掉自己的棱角,根据社会的规训做一个传统的女性;要么,就得拼了命地往高处爬。自己需要争取的自由绝不是成为拉拉队员、陪酒女和足底按摩师,而是传统父权制社会里那些更受尊敬的职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些职业才能在父权制结构中发出更大的声音。 先进思想走在社会的前面,新一代的孩子成长在先进的思想中,然后在向前走时发现自己要面对一个落后得多的社会,前行这一行为本身又推动了社会向前进步,这里说的不仅仅是女权。 不过又要说到导演和编剧特别审慎的一点了,她们规避了“一个女孩是否应该成为母亲”的议题。我知道不育也被视为一种女性反抗的手段,尤其是在咱隔壁的南韩,不育和堕男胎蔚然成风,而且这股风早就已经吹到了国内,引发了诸如“组团摘除子宫”“爱她就为她结扎”之类的社会讨论。但是在拍摄电影的北美地区,基于清教徒的一些清规戒律,有些州连女性堕胎权都无法保证。这个议题过于尖锐,不仅涉及女权和父权的对抗,更有关于资源、国力、环境保护、社会生产等等等等,以至于超出了一部以合家欢为最终结局的全年龄向电影应该有的讨论范畴,因此导演在片尾笼统地将其归于女孩们“诸多选择权”中的一种。 也许是因为《芭比》的主演玛格丽特·罗比演过DCEU的小丑女,外加《芭比》的导演在前期宣传过程中赞赏过DCEU唯一的女性导演、执导《神奇女侠》和《神奇女侠1984》的派蒂,我在观影结束后总是忍不住将《芭比》与两部神奇女侠电影,甚至于DC原作中小丑女和神奇女侠的形象作一个对比。我个人非常喜欢《神奇女侠》(以下简称WW1),但是对《神奇女侠1984》(以下简称WW2)观感平平。作为好莱坞知名的大女主超级英雄电影,WW1真的帅到没朋友,派导也因此走上个人事业的一个巅峰。神奇女侠本身是个挺特殊的超级英雄,她不是有史可考的第一个女性超英,却是在上世纪3、40年代的黄金时期超级英雄浪潮中留下来的最有竞争力、最为人所熟知的女性超级英雄。她的形象诞生于一位男性编剧对于女性力量的思考和对BDSM文化的热衷,或许还有一些他自己对于测谎仪的研究心得。自从她被创造出来之后,她的形象解释就一直随着国际女权运动的风评起起伏伏。如果说WW1作为一部起源电影展现了神奇女侠最初诞生时的风华,那么WW2就像是历史进入了7、80年代女权运动风评转低的时期,国际女权运动愈演愈烈,对父权制社会权力的侵夺也越来越深,作为女性超英代表的神奇女侠就在这个时期变成了贤妻良母,专注于和史蒂夫·特雷弗的恋爱,甚至开了一家精品店(漫画原作如此)。我宁愿相信派导的WW2是剧本向资方妥协的结果,毕竟众所周知,华纳高层老白男含量和电影里的美泰公司差不多高,如果说WW1还没成片的时候老白男们还没摸清这位女性超英影视化的路数,要是WW2继续高歌猛进,再拍点什么伦诺克斯、神经博士之类的男性反派,戳着老白男们的脊梁骨骂,老白男可是真的会撤资的。 再说小丑女哈莉·奎茵。她和神奇女侠恰好相反,不仅是超级反派(最近DC把她的定义改成了反英雄),而且是DC超高人气反派小丑的附庸,在1992年的TAS漫画中被引入。她早年的背景相当糟糕:依靠色诱获得学位的“学术妲己”,对小丑言听计从的女跟班,极其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案例,或者当代称之为PUA受害者。她最初以红黑双色连体衣的经典马戏团小丑形象出场,再加上TAS是面向青少年的卡通片,所以形象算不上特别魅惑(毕竟在一个超人甚至是豆豆眼的世界里,女性再怎么好看也就那样了)。N52之后,她的设定随着漫画重启而改变,形象也变成了苍白皮肤、红蓝双色马尾,穿着棒球服、超短裤和高跟球鞋的形象。这个新形象堪称宅男杀器、卖肉福利,通过海报、手办和变体封面为华纳赚了不知多少的美刀。罗比在DCEU电影《自杀小队》中饰演的小丑女就是这个扮相,甚至因为真人化的缘故显得比漫画还要暴露。幸运的是,随着哈莉的人气越来越高,她开始有个人刊,与小丑解绑,和毒藤女成为骄傲月刊物固定蕾丝边代表,被吸纳为反英雄甚至加入蝙蝠家(弃暗投明了属于是)。她的学历背景也被改成货真价实的心理学高材生,甚至在动画《哈莉奎茵》里增加了一段她还没有疯掉时对当时的毒藤女悉心照顾的片段,尽显其人格魅力。因为哈莉的离开,近年DC又引入了新的“小丑女”笑点亚丽克西斯·凯耶,不过这位姐姐的人设并没有重复早期哈莉·奎茵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的形象,反而隐约有废了小丑、自己上位的趋势——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前行的本身推动了进步。 感觉越说越多越说越散了啊……感觉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说,甚至说完了剧情还可以就彩蛋多吐槽几句。不过确实是到了应该总结的时候了:《芭比》确实是在挥拳,不过很有可能不是一些朋友想象的那种拳术。导演和编剧审慎而精妙地摘除了许多尖锐的议题,以保证在这一拳挥出的过程中不受干扰、直指它所预设的目标。也许有些人觉得这样的拳术不够强有力,也许有些人觉得这样的拳风已经足够凶狠。无论如何,它挥出了那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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